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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佧轉轉眼珠：「那今天怎麼又來了？」

終於，那份她以為他無法放下的情感，終究被什麼替代了。

這樣的認知，讓沈嘉楠覺得恐慌，甚至絕望。

邢克壘的神情微有變化，然而那變化細微得旁人根本無法察覺，他像哄小孩子一樣地說：「沈姨你忘了，我在部隊，除非公事或請假，否則不能隨意出來。」

「沈姨，你冷靜點！」邢克右手略微用力一扯將沈嘉楠拉到身後，同時攬住沈母的肩膀，喝道：「沈姨你再打她的話我立刻走！」

邢克壘當然沒有意識到此刻沈嘉楠內心的百感交集，他看看時間覺得自己該走了，可觸及沈母淚意未褪的眼睛，惟有答應留下吃晚飯。

邢克壘就笑，狹長的桃花眼裡閃動著專註晶亮的光。

沈嘉楠神色一僵，又很快恢復如常，與邢克壘一左一右地坐在沈母身旁。

邢克壘看著沈母，發現她頭髮凌亂，眼窩深陷，整個人都憔悴不堪的樣子：「我近期安排一下，帶你去醫院做個檢查，哪兒不好好對症下藥。」

接過沈嘉楠手裡的活兒，邢克壘問：「沈姨最近的情緒一直這麼不穩定嗎？」

彎身抱起衡衡，他問：「舅媽好不好？」

捂著火辣辣的左臉，沈嘉楠一動不動地坐著，清瞳內波光閃動。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原諒！

沈母嘆氣：「沒有好的時候，不是這疼就是那疼。」

沈母的動作出奇的快，照著沈嘉楠的臉抬手就是一巴掌。

破舊的鐵門打開，頭髮半白的沈母站在裏面，細看之下，神色略顯恍惚。

對於意識不清的沈母邢克壘無從解釋，對於沈嘉楠，他是不需要解釋。

米佧回頭，邢克壘看見她嘴角邊若隱若現的梨渦，眼底劃過暖暖笑意。

沈家位於A市南城區，老街老巷老房子。

沈嘉楠背過ｍ.hｅｔuｂｏｏｋ•coｍ.com身去抹了下眼睛：「以前偶爾還記得我，現在天天都是叫著姐姐的名字，還有就是念叨你。」

沈母抬眼看過去，朝她招手：「嘉凝你過來。」

米佧發揮八卦精神地追問：「那二叔還告訴你什麼了？」

理理衡衡的毛衣，她問：「你舅舅怎麼還不來？」

糊塗？原諒？如此通俗易懂的詞彙用在他們身上竟覺微妙。

沈母聞言神色中有著隱隱失望的意味：「那你就把嘉凝接過去吧，你們在一起了，她也能照顧你……」

米佧憨態可鞠地看著這個從見面就折她面子的小傢伙，自言自語：「真不想承認這麼大個我嘮嗑嘮不過一小破孩兒。」

微妙的氣氛下，沈母持續說著要邢克壘原諒沈嘉凝的話，一遍又一遍。

沈母拉著他的手不放：「壘子，過年你帶嘉凝回家吧，也該讓你爸媽見見她了，你說呢？」

好吧，身為舅媽，米佧決定大度一點不計較小朋友吊她胃口了。

衡衡伸手接過來，邊啃小餅乾邊垂著腦袋說：「謝謝舅媽！」

衡衡呲牙笑，「那當然了，二叔都告訴我了。」

然而她的話沒能說完就被「噼」地一聲脆響打斷了。

或許是聽出了他話里隱含的釋然，沈嘉楠的眼淚順著臉頰落下來，伸手握住邢克壘的小臂，彷彿即將失去最心愛的東西一樣越抓越緊。

當越野車消失在視線里，沈嘉楠依然站在寒風中。

拒絕就會令她失控，他不願亦不想。

邢克壘沉聲應下：「我知道了。」

那些模糊得幾近磨滅的記憶被一句原諒牽扯出來。邢克壘捫心自問：他與沈嘉凝之間是否需要所謂的「原諒」？可回應他的除了左胸口處的異常平靜，再無其它。

就知道和小孩子嘮嗑是件技術活，米佧和-圖-書被噎了一下，遞給小祖宗一塊餅乾。

沈嘉楠腿腳不好，邢克壘不讓送，可她卻固執地跟到了外面。

晚飯邢克壘幾乎沒有動筷，沈嘉楠也是胃口全無，兩人時而沉默，時而在沈母的詢問下應上一句，氣氛沉悶、壓抑至極。之後略坐了會兒，邢克壘起身告辭。

米佧正想說他「各種沒臉沒皮」，就聽衡衡很認真地問她：「舅媽你聽見了哦？」

衡衡坐在椅子上，兩條小胖腿一晃一晃的：「二叔說媽媽要休息，不讓我吵她。」

衡衡的小眉頭微微皺起來，「因為二叔想媽媽了唄，這都不知道。」

邢克壘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他說：「等我問問你嫂子哪天有時間，我們陪你去。」

這樣的場景多像一家人。沈嘉楠期翼過無數次，而在這幾年裡其實不止一次實現過，可那又如何，沒有他的回應，就沒有安心的感覺。

嫌棄她的語氣腔調和他那不著調的舅舅一個樣兒啊，有木有？

目光觸及他眼底類似幸福的溫暖之光，沈嘉楠笑得苦澀：「好啊。」

先是清甜的女聲：「還要巧克力威化嗎？」是米佧。

邢克壘蹙眉，轉而拉住她手肘：「應該等會兒就回來了，我們在家等。」

來之前並沒有給沈嘉楠打電話，可她卻像是提前知道了消息一樣，買了很多菜回來。見她跛著腳略顯吃力地忙碌著，邢克壘開了輕柔的音樂為沈母緩解情緒，也進了廚房。

傍晚的天光中，她神色不明，心思不明。

一句我們，輕易劃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沈母的情緒忽然失控，掙扎中拔高了音量罵：「不和壘子結婚你還想嫁給誰啊？壘子哪裡不好，你還看不上？你有臉看不上嗎？有嗎？」邊罵邊使力掙扎試圖擺脫鉗制扑打沈嘉楠。

沈母顯然不滿意他的回答：「我知道和_圖_書你部隊里忙，可工作上的事情有時也得放放，總不能一直讓嘉凝等你，你們也都不小了。」

饒是邢克壘都沒有料到沈母會突然動手，起身護住沈嘉楠，同時拉住她的手，「沈姨！」

邢克壘沉默片刻，「再這樣的話還是入院治療吧。」

被喚作嘉凝的沈嘉楠跛著腳緩慢地走過來，見邢克壘起身，她微笑著將手伸過去做出準備被他扶的動作，他卻只是接過她手中提著的袋子。

邢克壘失笑。

哪怕是善意的欺騙，對於她們，他也從不承諾。眷戀的目光不舍地自邢克壘身上收回，已在門口站了片刻的沈嘉楠終於出聲為他解圍：「媽你怎麼又糊塗了，部隊不是誰家，哪是邢大哥說接就接的？你不要為難他了。」

「可你答應我每天只吃兩條的。」

「二叔還說……」衡衡歪著腦袋看著米佧，有點小苦惱：「讓我不要告訴別人。」

衡衡撓撓小臉想了想，鄭重回答：「好。」

邢克壘扶她坐在布藝沙發上：「渴了我自己就找水喝了，不用倒。」轉身又出去了兩趟才把帶來的東西都提進屋，然後輕車熟路地分門別類放好。

眼角皺紋明顯，裹著舊外套的沈母仔細辯認了下，面露喜色：「是壘子呀，快進來。嘉凝這丫頭，說不讓她出去偏不聽，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我去找她。」話語間，就要越過邢克壘往外走。

照例把車停在距離單元門較近的地方，邢克壘敲門，半晌聽到房內傳出聲音，確定家裡有人，他轉身從車上搬東西。

小孩子果然是不能騙的，將手中的巧克力威化放進抽屜里，米佧給衡衡擦擦小手，好奇心起地問：「怎麼這幾天你都沒來看媽媽呀？還有李念叔叔，他也沒來呢。」

沈母將沈嘉楠的手和邢克壘的握在一起，繼續剛剛的話題：「誰m.hetubook.com.com說我糊塗？部隊也可以隨軍，等你們結了婚，你當然要搬過去和壘子一起住，難道你想兩地分居，是吧壘子？」

「邢大哥。」沈嘉楠眼含期待地看著他：「我想趕在年前去看看姐姐。」

邢克壘很想直接回絕，甚至明明白白地告訴沈母他不會和無論是沈嘉凝還是沈嘉楠結婚，而這些話其實是他幾年來說過無數次的，然而每次的結果都太不堪設想，於是他惟有安撫道：「回家的事我和嘉凝商量吧，您就別操心了。」

米佧抬手掐了他臉蛋一下，「你好像什麼都知道哦。」

怕她認不出自己，邢克壘邊將帶來的東西拿進去邊自報家門：「沈姨，我是壘子，來看你。」

沈母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她笑著將他迎進門：「壘子你快坐，沈姨給你倒水。」

如果不是經過權威醫院的診斷，邢克壘幾乎要以為沈母的神智不清是假的，因為有時她的話實在不像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說出來的，那種清醒，讓他起疑。

沈母拍拍他的手，像是某種囑託，轉而交代沈嘉楠：「嘉凝啊，替我送送壘子。」

然後是小朋友奶聲奶氣的回應：「嗯。」是衡衡。

拍拍她的肩膀，他說：「回去吧。」然後將一個厚厚的信封遞到她手上：「要過年了，需要什麼就去添置，別給大哥省。」

「我不去醫院。」沈母拒絕，然後說：「壘子啊，你什麼搬過來住？嘉凝很惦記你。」

每次都要面對的尷尬問題，邢克壘一如既往地沉默。

米佧則拿小眼神譴責了邢克壘，然後說正事：「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盯著邢克壘沒有絲毫動容的面孔，沈嘉楠的心越來越涼。

沒有錯過邢克壘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尷尬、失望的沈嘉楠親手擊碎了母親的夢：「媽你說什麼呢，誰說heｔｕｂｏｏｋ•ｃom•ｃom我要和邢大哥結婚了，我們不會結婚，你別再……」

抬手拍拍沈母的背，邢克壘語氣淡淡地吐出幾個字：「好，我原諒她。」

「怎麼又買這麼多東西？上次的都還沒吃完。」沈母親熱地拉他坐到身邊，仔細端詳：「有日子沒來了，瘦了，又訓練了吧？」

一句嫂子，再次強調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邢克壘問：「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兒？」

邢克壘不答反問：「聽說您最近身體不太好？」

在整件事情里，她是最無辜的受害者。無奈他能做的，能給予的，都很有限。保持著被她擁抱的姿勢，邢克壘任由沈嘉楠哭了很久。

回答就是欺騙，他不能亦不願。

衡衡聽到聲響抬頭，看見邢克壘站在門口，他從椅子上爬下來，扭著胖胖地小身子跑過去抱住舅舅的腿，要抱抱。

到了陸軍醫院邢克壘先去病房，可當看見三日未露面的李念一言不發地坐在床前喂邢克瑤吃飯時，他轉而去米佧辦公室。早已過了下班時間，相比白天醫院里安靜許多，站在辦公室門口，邢克壘聽到裏面一大一小的對話。

衡衡吃得津津有味，隔了一會兒才說：「那你要問他了。」

把衡衡抱回原位，他說：「衡衡和舅媽說，舅舅還沒吃晚飯。」

彷彿被觸動心事，沈嘉楠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落下來：「姐姐已經……媽媽如果再……」她說不下去了，轉身撲進邢克壘懷裡，抱著他的腰哭出聲來。

邢克壘低沉的聲音有力地抑制了沈母，她抱住他哭鬧起來：「壘子，你原諒嘉凝吧，她是一時糊塗，你別不要她啊……」

「那你還問我幹嘛？」

沈母再一次的舊話重提讓邢克壘的能言善辯無從發揮，他揉太陽穴，斟酌該如何解釋才能不引起她過大的情緒波動，又能表達清楚他的立場和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