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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迷香

作者:四葉鈴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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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九幽教左護法 第十九章 蝴蝶之毒

第三卷 九幽教左護法

第十九章 蝴蝶之毒

未默神色一黯,擺了擺手,道:「我不是信不過你,只是……此玉不必還了。」
在好一陣慌亂后,王劍飛終於雙眼一翻,睡了過去。
暗香依依搖了搖頭道:「我不餓。」
暗香依依心中雖有掙扎卻沒有阻攔她,只想著,經此一事,顧不迷興許會負起責任接受莫七彩。
山中夜晚寒冷,漆黑的夜色,漆黑的―切。
如果顧不迷死了,如果她的紫鞭上的確有毒……
暗香依依小她半載,彼時也不過十四,可她年紀雖小,卻已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女魔頭,江湖人無不聞其名而色變。
那她為什麼還是想死?難道……她真的如未默所言,變傻了?
一邊吃,暗香依依一邊看向了身側的顧不迷。
暗香依依大喝一聲:「來者何人!」
未默以為她在問他緣何知道是顧不迷自己點了死穴,一想這可是門高深的學問,天下沒有幾個像他這樣各方面都深有涉獵的高手才能解釋清楚了,便故作高深地道:「顧不迷所練武功很是獨特,他的死穴除了他自己外其他人知道的可能性極低,而且他的死穴,剛巧在睛明穴,這是個十分特殊的穴道,點法如果不對,點中了也沒用。你們再看,他身上除了手腕的輕微擦傷外再無其他外傷,顯然是因內傷而嘔血昏迷,如今他體內真氣逆流,血脈閉合,癥狀明顯是點了死穴。我方才探遍他全身三十六處大穴,唯獨左右睛明穴曾被人用真氣貫入,顯然,睛明穴就是他的死穴,且是一擊命中,而且入穴手法獨特。當下除了他自己,無人可以做到。」
早先不學無術,此刻又求助無門,只得將散亂的頭髮撓得更亂,她非常吃力地回想顧不迷早先都畫了些什麼鬼畫符,盯著顧不迷捂著白布的臉看了半天,記得最淸楚的還是顧不迷是兩顆星,她是三顆星,而其他符號全然記不得了。無奈之下,她只好現學現用,翻弄半天隨身帶著的小冊子,才將暗語畫得八九不離十。
未默見暗香依依吃了許多,還以為她很喜歡自己烹煮的食物,一邊看看她吃,一邊說;「好吃吧?好吃吧?」
喜歡顧不迷?她做夢都沒想過,而今破天荒頭一次聽到,不知是太陌生還是心底一閃而過複雜的心緒讓她急於撇淸關係。她急忙搖頭,甚至激動地站了起來,瞪大眼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未默,好似這樣更能表達出自己對這個問題的否定態度,氣勢上也更加略勝一籌。
未默揚眉撇嘴,道:「沒殺過人叫什麼江湖中人。」
逆轉的真氣在體內橫衝直撞,讓他全身似北千蟲萬蟻啃咬,痛不欲生,可無論身體承受多大的痛楚,他都沒有發出一聲。
她從地上一躍而起,剛衝出去幾步,忽然又頓住,回頭看了眼木屋,終究有些放心不下,悄然移至木屋外,正欲自門縫向內偷望,就聽屋內顧不迷重重地哼了一聲。
他對她動了情,他並不排斥與她有肌膚之親。
未默卻不聽她的,精氣十足地道:「你等著,我很快就好。」也不待她回應,蹦跳著忙乎去了。
眼見莫七彩一心等著受死躲都不躲,暗香依依情急之下擋在了莫七彩面前。一時心急,她出手抓住了顧不迷的手腕,在顧不迷不悅的目光中,依舊死抓住不放,而後急忙咽下口中酥肉,對身後莫七彩道:「你快走!」吃東西太急了,又急著說話,一不小心便對著顧不迷猛咳了幾下,顧不迷迅速轉過頭去。
未默聞言一怔,不情不願地看向了莫七彩,莫七彩自然聽到了他二人的對話, 更注意到了未默的小動作,此刻見未默轉過頭來看她,便將瞼轉向了一邊。
王劍飛大吼:「你敢!」
有那麼一刻,胸口的刺痛幾乎令她眼前發黑。她聽著莫七彩一聲聲呼喚著顧不迷的名宇,她看到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她踉蹌地走到了門邊,幾乎是無意識地推開了擋在眼前的莫七彩,讓顧不迷完全出現在自己眼前。
未默見她如此辛苦卻仍堅持背著顧不迷不放,心裏發酸,便小聲嘀咕道:「依依,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莫七彩看了一眼酥肉,抬起頭再次看向了她。
暗香依依笑得幾乎流淚,一邊拍著未默的肩膀一邊說:「你的做法我很喜歡!非常喜歡!」
未默抬頭,勉強笑道:「沒什麼。」
暗香依依點了點頭。
往事不堪回首……想著想著,還是不想的好。
絕不!
二人無言以對,這時便聽門口一人道:「我沒殺過人。」循聲望去,看到了莫七彩。
未默也覺這姿勢很難走路,便放下了王劍飛。
害怕又是孤獨一個人?看著眼前為她焦急擔憂四處暴走的未默,她其實可以不再是一個人。
顧不迷眼中隱隱有了一絲笑意。
莫七彩沒有吭聲。
幾人頓時加快腳步,急急遠去。
想到真正的暗香依依早已死了,她悵然笑道:「暗香依依早就死了。」
暗香依依問道:「怎麼了?」
「你喜歡我就嫁給我啊!」未默馬上抓住機會得寸進尺道。
此刻見顧不迷性命得保,她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不知是歡喜還是苦澀,好似得了治之症的人突然發現自己病好了,大喜過望之餘還有種說不出的惆悵,明明該開心,卻又心裏堵得謊,想笑,卻更想哭。忽然很想,握一下他的手,可當目光觸及床邊莫七彩與顧不迷緊握的雙手,一時竟升起了幾分說不淸道不明的失落。
顧不迷絕不會拿自己的生死開玩笑,若是有法子,他必會說出來,豈會讓自己一直受這樣的苦。這毒莫非真的無法解了?
她仔細打量來者,見此人頭髮似乾枯的雜草,也多久沒洗過了,全是灰土,稍一轉頭,或一陣風刮過就會有塵土四下飛揚。樣貌一時看不太清,只覺滿臉灰土色,眼晴鼻子嘴只能粗略瓣識,個頭比平常人要矮上一半,大腦袋,粗脖子,長手大腳卻腿短腰粗,總之全身上下無不透著一股古怪。
不應該喜歡的人?!顧不迷幽幽地看著她的目光深不見底,她竟不畏懼,仍繼續道:「你們不會有結果,這點你淸楚,她更淸楚!」
暗香依依道:「我去尋些水再拾些柴火來。」
中毒?!這句話如當頭悶棍,讓她剛放下去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她驚怔看著他,呆若木雞。
忽聽未默疑惑道:「鞭痕?」
屋中一時靜默。
眼看顧不迷又是一掌跟進,就要打在王劍飛的胸口,豈料卻被一物纏住手腕,在咫尺之間突兀地停住。
王劍飛畢竟出身紅楓山莊,一身傲骨,當下豈能為一隻雞腿折腰,便重重地哼了一聲,不答。忽見雞腿自眼前一閃而過,那香氣令他忍不住看了過去,只見未默飛身而起,繞著他歡喜地蹦來蹦去,一邊蹦一邊道:「答我一個問題,我就給你雞腿吃。」
他抓耳撓腮地想了半天,忽然起身跑出門去,再進屋時,腰上卻多出了一個圈。他將那些黑衣人的腰帶通通纏綁在了自己的腰上,圍了一圈又一圈,好似肚子上憑空多出一個呼啦圈。而後,他扭著腰走了進來,笑呵呵地來到暗香依依面前,左扭扭右扭扭,邊扭邊道:「依依,依依,你看,我跳肚皮舞給你看!」言罷,當場扭動腰肢跳了起來,他因縮骨,骨骼本就較常人奇怪,而今更是古怪到讓人噴笑,再加上這副模樣跳肚皮舞,著實搞怪到了極點。
聽到他的質疑,暗香依依竟然真的在想,是啊,她早先沒那麼傻的。也不知為什麼,就變得這麼傻了。
未默趕忙東張西望起來,口中念念有詞:「沒看沒看,我什麼都沒有看到。」 —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什麼都看到了,可當下要追究也來不及了。
眼見莫七彩一直望著王劍飛,知道她心中放不下這個九哥,便道:「有兩種方法,一,將他送到附近紅楓山莊分舵據點;二,將他放在此處,過不了多久他自會醒來,但你也知道,方才被擊退的那些黑衣人隨時可能再來,此地並不安全。」 莫七彩並沒有猶豫,當機立斷道:「距離此地最近的城鎮是江州城,那裡有我們的人,事不宜遲,我們即刻上路,我背著九哥,他……」莫七彩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顧不迷。
未默十分得意地看著莫七彩。
未默看了看自己的臟手,做飯時他將手洗乾淨了,可當肉下鍋后,他又弄了滿手的泥方才舒服。此刻見暗香依依看著自己的手,忙搖頭道:「污法之人是指心存邪念或手染鮮血殺過人的,這樣的人都不能碰寒玉。」
未默又問:「都學的什麼啊?」
此刻王劍飛被掛在門口的大樹上,搖來晃去。被顧不迷重傷的他已經昏睡了大半日,卻在這時幽幽轉醒,一睜開眼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察覺自己被掛在了樹上不禁開始掙扎,可掙扎了半天也沒有掙開。他看到暗香依依,自然將所有的一切都怪到了她的頭上,怒氣衝天地朝她吼道:「魔女!快把小爺放下來!」
顧琴魔,未默私下為顧不迷起的綽號倒也貼切。暗香依依輕聲問道:「人生在世總有許多不如意,並非人人如你這般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她握住他的手,他似受寵若驚般怔住,忽然靠了過來,將她抱進懷裡,將頭擱在她的肩頭,滿是塵土灰突突的長發戳得她鼻尖發癢,可他的身體卻異常的溫暖。她貪戀這種溫瞹,便任由他抱著自己,不知不覺已泣不成聲。
這世間還有他關心著自己是否吃飽是否挨凍,只有他無條件相信自己是真心要為顧不迷償命,而非虛情假意,併為此心急、心疼。他雖長得其貌不揚,卻是對自己最真的那個人。
王劍飛此擊用了全身僅剩的所有力氣,既快且狠,顧不迷又離他極近,暗香依依心中大驚,匆忙收回紫鞭。
一出門,便看到王劍飛被綁在金絲網中成了一個蠶寶寶,想來定是未默乾的好事。想到未默,她心中便是一暖。
她心下存疑,仔細觀察這群黑衣人。她武功雖然不好,但畢竟出身紅楓山莊,自幼見過的人瞧過的武功,不說整個江湖,也算大半個江湖,可她瞧了半天,也未能從這些人的武功路數瞧出是何門派。只是這些人顯然並不欲置暗香依依于死地,處處手下留情,當下也只合眾人之力與她周旋,不退不敗,如此下去,暗香依依勢必會被他們耗盡內力最後束手就擒。
「顧不迷,你不能就這麼死了,你若這麼死了,天大地大豈還有我容身之所?」說到此處,她全身顫抖起來,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顧不迷似忍耐到了極限,身體開始微微痙攣,忽然坐起身來,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凝視著她,似在掙扎,似在壓抑。他手勁大得幾乎將她的手腕掰斷,一顆顆珠粒大小的汗珠自他額前滴落。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不過他即便當下打她,她也不會還手。她望著他的雙眸,近乎哀求地說:「不要丟下我。」
未默不理她,轉身面向暗香依依。暗香依依坐著剛好與縮了骨的未默平視,未默湊了過來,獻寶似的對她說:「依依,你喜歡吃什麼,我做給你吃啊。如果這些你都不喜歡吃,我包包里還裝著幾隻田鼠,兩條蛇,鼠肉熬出來肉質鮮美,入口有嚼頭,蛇肉也很好吃的,還很補身體呢。你看你這麼瘦,最近肯定吃了不少的苦……」
「他在哪兒?」暗香依依卻正好相反。
眼見莫七彩沒有受傷,暗香依依不由得奇怪,以顧不迷如此近距離出手的力度,莫七彩怎麼會只跌倒而已?
從前……
可借她還沒有時間活埋自己,便覺四周浮動著不尋常的氣息。自有了武功,耳目等五感也較以往靈敏,隨著落月迷香越練越深,內功越來越高,五感也越來越敏銳。
莫七彩見她如此,氣怒至極,一劍刺向她胸口,卻在分毫間停住,她怒視著含笑不動的暗香依依,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怕死,還是在裝模作樣,可劍尖已抵在她胸口,即便大羅神仙下凡也難助她躲開了。她心中猶豫,可轉念想到十七哥死於她手,顧不迷也被她下毒命在旦夕,便咬緊牙關正待一劍刺下,忽被一人大力衝過來撞開,踉蹌著向後退了數步。方才穩住身形,她低頭一看,只見眼前撲過來的卻是未默。
果然,她見顧不迷搖了搖頭。
暗香依依在屋中攏了個火堆,屋裡有了亮光也漸漸暖和起來。
顧不迷沒有回應,只是怔怔地望著她與自己緊握的手,額頭上的蝴蝶暗紋若隱若現。
知道他是在關心自己,暗香依依心中一軟,柔聲道:「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未默一聽她那軟語相求的聲音,立刻雙眼放光,急急問道:「什麼忙?依依快說。」話雖如此問,人卻已經彎下腰撅起了屁股,只差伸手抓過顧不迷放到自己後背上了。
恍惚的失神只在一瞬間,他再不給自己留戀的借口,聚全身之力起身,大力將她拖出門去,不顧她的掙扎,把她推出門外,將門自內關上。為了支撐自己不倒下去,他用指尖深摳著門縫,留下點點血跡。
莫七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暗香依依眼中也有了笑意。二人終歸是年輕少女,雖歷經生死,可見此情形也難免失笑。
莫七彩道:「照這個速度,天黑時我們就能進城。」
他牙關緊咬,神色痛苦,額上已滿是細細的汗珠,蒼白的臉色襯得嘴唇詭異的紅艷。有一瞬,暗香依依恍惚看到他額頭上血管凸顯,竟呈現出蝴蝶展翼的圖案,再仔細看卻又不見,察覺他正極力忍耐身上的不適,一時失神,忘了阻攔身後的莫七彩。
未默又從懷裡掏出昨晚烤好的肉,遞了過來。
莫七彩推開她沖了過去,想要扶起顧不迷,卻被顧不迷一掌推開,狼狽跌出丈許。
疼痛讓他恢復了神志。
「你怎麼了?!」暗香依依急忙向顧不迷奔去。莫七彩聞聲亦察覺到了不對,放下王劍飛,也跟著跑了過來。
「他眼看就不行了,等他死了咱們為他料理了後事也算對得起他,到時候海闊天空,你和我逍遙自在,豈不甚好?」未默眼中充滿幸福的幻想。
暗香依依與他打了一個多月的架,自他撫琴的姿態就知道他已起了殺念,不禁緊張起來。莫七彩就在自己身側不遠,顧不迷的殺傷範圍及殺傷力都太過強大,這麼近的炬離,若自己與顧不迷一戰,稍不留意便會傷到莫七彩,心中正左右為難,便見一人自遠處跑了過來,正是去而復返的王劍飛。
看著王劍飛踉蹌消失的身影,暗香依依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再看一步步接近顧不迷滿眼淚花的莫七彩,只覺一個頭兩個大,眼見顧不迷已抬指輕撫琴弦,他每次要動琴傷人時都會有這個小動作,情急之下竟撲了上去。
而在此刻,剛解決完生理問題,跌跌撞撞跑回來的壬劍飛卻立在不遠處,額冒虛汗手扶樹榦,不知他從哪一句開始聽起,神情像是踩到了地雷。
他們的未來?他們的未來有多艱難連她都能預知,莫七彩又豈會不明白,可她依舊無怨無悔願意捨身去救顧不迷,暗香依依目視莫七彩走向木屋的背影,忽然覺得莫七彩是如此的堅強。而自己與之相比……她不由得黯然,如果上輩子她有莫七彩一半的堅強和執著,或許也不會是那般結局。
暗昏依依瞬間到了她面前拖起她的手就走,邊走邊說:「來不及了,快與我去救他!」
見暗香依依死死地看著自己,他越發覺得自己形象高大起來,揚揚得意地繼續道:「依依你可能不知道,習武之人尤其內功深厚者,如果死穴被點中,等死那一刻比世間任何死法都難受。真氣逆入經脈,那種感覺就好似被萬蟲入體啃咬骨髄一般,痛苦非常,絕非常人可以忍受。」他想了想又道,「蝴蝶那毒可不是普通的媚葯,中了這種毒,一時半會兒死不了,www.hetubook•com•com怎麼也要折磨上六個時辰,而且不發泄出來不會罷休。就算你是大羅神仙也會被妖魔附體,更何況面對你們兩個大美人,我沒中毒,都……」
「為何你不為他解毒?」
她抖著手指探他的鼻息,可不聽話的手指已經完全沒有了觸覺,她不死心,整個身體伏趴下去,耳朵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胸口,不放過任何一絲響動。
顧不迷中了毒,此毒叫蝴蝶,管它蝴蝶還是蒼蠅,只要莫七彩能解!
王劍飛一怔,顯然不了解狀況,不過王劍飛並不傻,看到顧不迷已將琴置在身前,隨時可能發難。雖不相信九幽教左護法暗香依依會出手幫助他們,卻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拉住正一步步失魂落魄走向顧不迷的莫七彩,試圖將她拖走,可他終究拉了一天的肚子,體力早已透支,此刻豈能攔住固執的莫七彩。
王劍飛傲然道:「二十有二。」
莫七彩見她如此這般早已有些驚訝,當下被她吼得更是-怔,反應過來暗香依依竟如此對自己不禁又羞又惱。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喑啞道:「此毒無解。」
下毒者必有所圖謀,而今他若想解毒,只能在莫七彩與暗香依依之間擇一。
未默「哦」 了一聲,又坐了下來,一邊吃肉一邊拿眼睛瞄著她,她笑了笑,抬眼間,看到莫七彩望過來的目光,不知為何目光微微閃避開來,岔開話題道:「他身上的毒還有死穴,不知道何人能解得了。」
暗香依依一怔,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未默。
暗香依依附和道:「他就是這樣的人,不比你我。」
暗香依依並不理會這些,自顧坐在地上運氣打坐,一來加速體力恢復,二來早先與那些黑衣人交手受了些輕傷,藉此機會運功調息。
與莫七彩拉拉扯扯間獨自又絞痛起來,他忍了再忍,可終究忍耐不住,勉強留下一句「顧不迷,你有種等我回來」就又跑了。
未默顯然沒想到暗香依依會虛弱到如此地步,一個跟頭翻到她身邊將她扶起, 卻見她早已淚流滿面。他心疼地幫她擦眼淚,卻反而弄得她滿臉泥。他上下看了自己一眼,發現沒有一處乾淨地方,不禁破天荒頭一次覺得自己髒得不痛快,正有些心堵,便聽暗香依依對莫七彩道:「為他解毒,再遲恐怕來不及了。」
未默想了想道:「依依的忙我定是要幫的。」言罷躥了過去,也不管莫七彩願不願意,從她身上扒下王劍飛便背在了身後。
待聽到他的呻|吟,看到他劇烈顫抖的身軀,暗香依依方才察覺到了他的變化,忙上前幾步,蹲下問道:「怎麼會突然中毒?你中了什麼毒?臨下祁陽山時周觀給我帶了許多葯,或許管用。」
莫七彩點了點頭,起身到了門外,去放王劍飛下來。
暗香依依其實早已料到她會跟在顧不迷身邊,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她也未必會聽,如果她執意跟著,總不能將他們都點了穴道留在這裏。看來,也只得將他們一同帶出山去再作打算了,如此一想,她便沒有再說什麼。
她收回思緒,看著屋前這群黑衣人,仔細觀察,忽然湧起-絲疑惑。如果這些人是為顧不迷而來,斷不會一直與暗香依依糾纏,暗香依依武功再高,畢竟只有一人,分身無術。她能護住屋前便不能護住屋后,如果這群人來此是為殺顧不迷,完全可以分人包抄到後方,衝進屋中殺了顧不迷,可黑衣人只顧圍攻暗香依依,沒有一人在意這個木屋,甚至靠近的意思都沒有。
顧不迷緩緩抬起左手握住了右手受傷的手腕,那是她方才用鞭纏住他受的傷,傷口雖然流了些血可並不嚴重,此刻血也基本止住。暗香依依不清楚他為何摸那傷口,她又輕喚了一聲: 「少主?」顧不迷方才抬眸看向了她。
暗香依依驚怔當場,莫七彩的質疑與不信任,她根本不在乎,可莫七彩說什麼?蝴蝶不是用藥解而是用人解?聯想到顧不迷種種中毒癥狀,有些東西在腦海中轟然湧現,炸得她目瞪口呆。
屋外寒冷,身體漸漸被寒氣侵蝕,她不敢去想,可仍控制不住地想:如果他中的毒真的來自自已的紫鞭,如果他真的因此而死……
終於,她終於聽鵄到微弱的躍動聲,是他的心跳,他沒死,他還沒死,她又哭又笑不能自已,小心翼翼地將他從地上抱起,放置在床榻上。莫七彩在旁邊說了什麼本沒聽進去,只淡淡對莫七彩道:「救他。」
相親?江州分舵舵主忙再次問過那挑夫,又忍不住親自去暗香依依留符號的地方仔細辨認了一番,再三確認是「相親」 二字無誤,不禁無比惆悵地想,少主和左護法到底來此幹嗎啊?為啥要來這裏相親啊?在總舵相親多好啊!他可該怎麼接待啊!
莫七彩冷聲道:「此毐無葯可解。」
自己本就是個不幸的人,自幼缺少父母疼愛,終於在上一世有了疼愛自己的阿瑪和關心自已的人,卻終因自己的畏懼和逃避,傷害了他們。如今,就連與她相處才兩個月的顧不迷,也快被她害死了。她不只是個不幸的人,還是個不詳的人。
天明時分,三人奔波了一夜,中途停下稍事休息。
未默覺得有理,正要扯自己的衣服封顧不迷的嘴,卻被暗香依依阻止。且不說未默的衣服和他這個人一樣都是土,單說顧不迷這人有潔癖,從來衣服都是纖塵不染的,要是醒過來知道未默的衣服堵過自己的嘴,很可能嘔吐傷身。為避免不幸再次發生,暗香依依忙道:「要扯衣服也得扯他自己的,怎麼能扯你的呢。」
「你問。」暗香依依道。
他……他真的要死了嗎?她陡然瞪大了眼睛,想到他快死了,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雖然人終究會有一死,可顧不迷不一樣,他在她心中幾乎就是一種強大到近乎變態的存在,而且前一刻他還活蹦亂跳地跟她喊打喊殺,怎麼下一刻就要死了?不是,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從不會開玩笑,尤其是這麼嚴重的玩笑!
暗香依依走到顧不迷身邊,又一次用同樣的方法確定顧不迷依舊還活著,在聽到他心跳的那一瞬,她全身失力地跌跪在了床邊。
她蜷縮著身子,瑟顫抖著,好似受傷的孩童,彷徨無助。
只聽暗夜中,王劍飛大呼小叫道:「你這蠢魔女!」
暗香依依被他看得心中一緊,又看了一眼面無血色的莫七彩,微微猶像了—下,便點下了頭去。
暗香依依道:「顧不迷因我而死,我已沒面目回九幽教,他死後,我也會跟著他去。只是顧不迷的屍體還需麻煩你護送回九幽教,他即便死了,我也不希望他的屍身被草率埋葬或被人毀了。」
暗香依依道:「點你睡穴!」
她驚恐,她害怕,她不敢放下他的手,怕如果放了,這雙手就再也抬不起來。
忽聽屋中顧不迷壓抑的輕咳,暗香依依突然驚醒過來,她為何一個人在這裏自怨自艾卻不管顧不迷了,這時候的他是最需要照料的啊,就算為他打點兒水,做點兒東西吃或許也能減輕他的痛苦,而且,這毒真的無法解了嗎?不對,她忽然想到臨走時,莫七彩曾說她能解。
暗香依依一時腦袋打結,怎麼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他怎麼會突然中毒?
那有何難!暗香依依二話不說,撲過去提起昏迷不醒的王劍飛夾在腋下,領著莫七彩向山中木屋奔去。
暗香依依擋住顧不迷,大聲對莫七彩道:「你究竟要說哪三句話?!快說!」
他用更陰狠的聲音道:「聰明的就趁現在滾,就算毒非你所下,你害我性命, 也不配再當九幽教中人。從今往後,九幽教勢必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再看未默,手握成拳,仰著頭瞪著質疑的大眼蜻,心急火燎地等待她的答案。她大聲對他說道:「他中毐是因為我,是我害得他沒了性命,我理當以命償還,沒有任何個人感情因素在裏面,你別胡思亂想!」
顧不迷緊握的雙拳上青筋暴起,似忍耐已到了極致,忽然厲聲道:「出去!」
暗香依依面白如紙,可她沒有出去。
方才千鈞—發之際,紫鞭雖被暗香依依收回,卻仍在拉扯中傷了他的手腕。
莫七彩吞吞吐吐,最後竟背過身冷冷道:「你會不知道?」
此刻的莫七彩背著王劍飛也是滿頭細汗,氣息喘得越來越快,可她一聲都沒吭,由始至終儘力跟著暗香依依。
未默認真地想了想,良久,方才開口道:「我這裡有一塊寒玉,是世上絕無僅有的珍寶,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在,含住它便可護住心脈暫時不死。雖不能解了他身上的毒和死穴,卻可以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去尋找解救之法。」
這個世人又怕又懼又恨的女魔失,陰狠狂傲嗜血甚至以殺人為樂,何時曾在乎過他人的生死?
暗香依依終究有些害怕顧不迷,不敢靠得過近。她停在三步之遙,並下意識將跟過來的莫七彩擋在了身後。
三人立在床前,未默將小盒遞給莫七彩。莫七彩打開盒子,只見一道冷光幽幽自內|射出,頓時滿室淸冽芳香,果是奇物。
蝙蝶?暗香依依不知這是何毒,正待細問,便聽莫七彩又道:「這毒,我能解。」
暗香依依聞聲抬頭,見他賣力地扭著腰肢顛著肚子,知他心思,勉力扯出了一個笑容。
未默俏皮地眨著眼睛問道:「依依吃東西了沒?」
晴明穴,可以讓他體內真氣瞬間逆轉,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足以刺|激他恢復神志,可同時也會加速體內毒藥的運行。他知道這麼做會讓自己死得更快,而且過不了多久,他會更加虛弱,甚至徹底陷入昏迷,直到死亡。可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到死都不會喪失理智被毒藥控制。
依照未默所說,莫七彩小心將寒玉取出,放人顧不迷口中。
暗香依依看著他,微微笑道:「謝謝你,未默。」
未默也不生氣,又問:「學功夫幾年了?」
其實也怪不得暗香依依總點不中穴道,點穴之道,在鳳凰谷中雖經莫七落指點,可畢竟沒有實踐的機會,上次點莫七彩也有些投機和誤打誤撞。
莫七彩聞言雖有憂慮,可更多的卻是喜悅,早先頹喪之感盡去,拖住暗香依依,吞吞吐吐又驚又喜地問道:」你沒有救他?你沒有?……」
夜色雖暗,隱約尚能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細細瞧來,便見地上殘留血跡, 天寒血跡雖已凝固,夜色下仍顯觸目驚心,只是放眼望去,四下卻無屍體。
暗香依依目光直直地看著顧不迷,可手卻緊緊地抓著未默的肩膀,直至將未默整個人提了起來。
因王劍飛醒來,莫七彩不便出屋,便躲在屋中吃了些。
他再不猶豫,用僅存的理智,點下了自己的晴明穴。
岔路口停下來辨識方向時,未默忙跳起來為她擦汗,也不管他的衣袖是否臟污。
所愛……
未默一隻手提著兩隻山雞,一隻手提著兩隻野兔,後背背著一隻小野豬,前胸掛著一隻白狐狸,一雙黑亮黑亮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她,看到她手中的劍,不由得哼了一聲。
為首那人一個眼神,黑衣人再次撲了上來。
聽到她提及紫漆木琴,目光所及,看到自己鍾愛一生的紫漆木琴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床上,可他也只看了一眼,便又看向狹窄縫隙外那道倩影,無來由地在這個時候忽然想起趙劍留于琴中的那句話:「一生若得一紅顏知己,縱使刀光劍影亦有柔情萬千。望得此琴者亦得所愛,相扶相持,珍愛一生。」
莫七彩起初並不相信未默,可聽未默言之鑿鑿分析得有理有據也不免信了幾分。當下又痛又苦,她一想到顧不迷所受痛苦,再看罪魁禍首暗香依依,恨不得當場一劍殺了她。
那些頭顱滾到了地上,鮮血噴得到處都是,她嚇得面色慘白,甚至忘記了尖叫,幸好十七哥遮住了她的眼晴,將她抱在懷裡輕聲安慰。
卻在這時,她驚見暗香依依後方一黑衣人自懷裡掏出一張網來!那黑衣人向其他幾個黑衣人使了個眼色,幾個黑衣人瞬間到了暗香依依身前出狠招糾纏,而拿巨網之人卻到了暗香依依背後,驟然將網拋出,竟真的是要活捉暗香依依。
下方莫七彩一邊哭一邊為顧不迷擦著血跡,此情此景,他忽然嫉妒起顧不迷來,竟恨不得此刻躺在床上等死的是他自己。
「你是少主,我是左護法,你死在我眼前,就算沒有紫鞭、沒有毐,我也難逃干係。」她緩緩道,「就算教主信我,不怪罪我,可教中其他人呢?」
暗香依依則走到床邊,意圖扶起顧不迷,可當她俯下身去雙手碰觸到他脖頸時,卻忽然停住。
忽然聽到異響,她目光空洞地抬頭望去,驚見暗香依依向她疾速奔來,似突然被觸動的機關,激動地站起身來。
他們方才交手,看似激烈,可她心裏明白,他只是一時氣怒自己敵友不分袒護莫七彩和王劍飛,並無殺她之意。而她自然也沒有傷她他之心。除了最初鞭子纏住他手腕讓他受了輕傷,後來並未傷到彼此,可當下見他如此,心中又有些不確定,故有此一問。
暗香依依頓住腳步,轉頭對王劍飛道:「莫七彩就在屋裡。」此言一出,果見王劍飛目光一亮,便又繼續道,「可惜被我點了穴道。」言罷,玩減肥大聲咒罵,她走上前去,伸出食指,瞄著王劍飛,王劍飛終於察覺不對,不敢再罵,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呵斥道:「你要做什麼?」
思來想去,荒山野嶺,哪裡都不安全,唯有九幽教據點最為可靠。來時的半嶺鎮距離雖近,但那裡只有幾個負責聯絡接待的第子,武功不濟,難保顧不迷周全。想到來時曾聽顧不迷提及,前方就是江州分舵,暗香依依便決定帶他到江州分舵尋求庇護和幫助,心意一定,一低頭,見未默還在看著空了的錦盒發獃,察覺到他的不舍,心知此玉珍貴,便輕聲道:「只要他一得救,我就立刻將此玉還給你。」
顧不迷見她傻傻地站在不遠處,那副模樣令他心神—盪,身體越發抖得厲害,神志稍稍放鬆,眼神便漸漸由清明轉為了混沌,額頭上的蝴蝶圖案也越發清晰起來。
如此大喝,一來提醒屋中莫七彩, 二來試探來者是敵是友,如若是友自會停步答話,如若是敵,一如當下,速度不減,兵刃先至。
未默頓時眉開眼笑,果然方才的愁眉苦臉都是裝出來的。
見王劍飛睡著了,暗香依依這才轉身對莫七彩道:「寒玉雖能保他性命,可此地危險重重,不宜久留。我打算帶他去附近城鎮本教據點,即刻動身,你有何打算?」
此刻他正仰著頭,試圖拍打暗香依依身上的塵土,一邊拍打,一邊吃暗香依依的豆腐,一邊甜蜜蜜地說:「依依,打架你叫我啊,我最喜歡打架了,這兒就交給我了,你且去一旁休息。」
她當時只記得暗香依依笑得張狂無比,而十七哥的面色十分難看……
未默聞言,急忙搖頭,「千萬不要,他如今有寒玉護體,不能喝水也不能進食,而且千萬不能將寒玉取出,否則他將立刻斃命。」
暗香依依留下符號的筆是用特殊的材質做成,旁人無法造假。九幽教也只有少數人等才有這種筆,異常珍貴也異常有用。此筆留下的暗記,等同於上位者發號施令,一旦九幽教弟子看到,誓死也要完成任務,違命者殺無赦。這是何等嚴肅而關鍵的留語,豈是暗香依依心中念叨的鬼畫符。可暗香依依並不知道其中的嚴重性,顧不迷當初雖告訴了她一些,卻並未深刻警醒她一旦留錯符號會有什麼後果。暗香依依不慎留錯了符號,雖只是一字之差,可意思卻已完全不同,事後一大群人因她這個錯誤,很不幸地忙了個四腳朝天人仰馬翻。
她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躲入陰影中,好像這樣就可以不被人看到自已www.hetubook.com.com的怯懦和遍體鱗傷。
她知道古代人都很純潔,可她沒想到自己會面對如此窘境。她不知道該如何向莫七彩描述那「做」的具體過程。還有,顧不迷如今昏迷不醒,他那地方,還能用嗎?即便能用,是不是要先……然後才能……一想到自己腦子裡亂七八糟在想些什麼東西,而這些又要傳授給莫七彩,她就想當場挖個坑將自己埋了。
可如今……
未默吞咽下口裡的肉,無所謂雎地道:「我知遑他在哪兒。」
只不過……他們的未來不容樂觀,不知二人能否有個好結果。
莫七彩眼中閃過驚詫、不解和……微微的動容。
暗香依依沒有猶豫,平靜回道:「第一,你喜歡他;第二,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第三,他是個重情義的男子,他值得你救。」其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之所以不救顧不迷,是因為她練反了落月迷香,就算能幫他解毒救回他的性命, 卻也很可能害得他武功盡失,沒有了武功的顧不迷……定會生不如死。她知道,也明白,高傲如他,沒有武功還不如沒了性命,就算初習武功的自己,都已視武功為尊嚴和性命,又何況是他。
她手握利劍蓄勢待發,未承想卻因未默突如其來的這句喃喃自語而怔在當下。莫七彩再望暗香依依,竟好似看到了早先被顧不迷拒絕的自己,心中悵然,酸澀,還有一種無來由的釋然。顧不迷討厭自己,又何嘗喜歡過暗香依依,早先以為他對暗香依依有所不同,可如今看來,他寧死也不碰暗香依依,又怎會心中有她?望著眼前暗香依依失魂落魄的模樣,想到先前她曾為自己解圍,想到顧不迷快要死了而自己也不想獨活,人之將死,又何必糾纏從前的恩怨,如此一想,便無力再去追究暗香依依令顧不迷中毒一事。
雖一時難辦敵我武功離低,可時聞長了,她亦察覺出情形不妙。晴香依依雖勇猛,可雙拳終究難敵四手,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她回頭看向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顧不迷,怔怔地想,如果此番劫數難逃,他若被殺,她也絕不獨活,此生雖不能與他同生卻可與他同死!如此一想,她心情激蕩,反倒鎮定下來毫無懼意了。
他看著她的樣子,忽然有點兒想笑,可終究沒笑,只是幽幽地看著她。
王劍飛道:「八歲入紅楓山莊習武,至今十四余年。」
紫鞭是天蠶絲所制,若將真氣貫注其上,每一根天蠶絲都似有了生命,可以以任何角度彎曲。如果被紫鞭勾住,越想掙脫,縛得越緊。
顧不迷嘴角揚起譏諷的笑,顯然不相信莫七彩會清楚這—點。暗香依依看出他的不信,幽幽道:「感情是心底最無法控制的一種情緒,沒有對與錯,沒有應不應該,只有身不由己,有時候自己也不明白,甚至非常掙扎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一個人,對他有了不-樣的感覺,宿敵也好,不配也罷,抑或單相思,卻都控制不了。」
可眼前這個暗香依依……
莫七彩古怪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莫七彩大喜過望,言道:「是啊,我怎麼沒想到他,他一定有辦法救顧不迷! 雖然此人救人全憑興緻,可是我們可以求他。無論他提什麼要求。只要他肯出手救顧不迷,我們都答應他。」說到此處,莫七彩神情激動,可轉念間又黯然下來,「可是此人行蹤一向飄忽,又喜獨來獨往,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他趴在橫樑上,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了顧不迷,歪著腦袋,仔細打量起顧不迷來。見他不停吐血顯然是要死了,想到顧不迷一死,從此他要接近暗香依依就再無畏懼了,心裏別提多歡喜了。他正想開懷大笑一番,一看下方暗香依依的臉色,立刻將笑生生憋了回去。
屋中莫七彩正納悶他拿這些腰帶做什麼,忽見對面所有黑衣人的褲子瞬間全部掉了下來。莫七彩頓時驚得目瞪口呆,暗香依依卻與未默—起默契十足地同時笑了起來,十分不給面子、十分誇張地在黑衣人面前,前仰後合地笑著。
那人似察覺到身後有人看他,亦同時回頭看了過來,一 見是她,立馬兩眼放光,不由得對她擠眉弄眼了一番,卻見她絲毫沒有反應方才訕訕轉過頭去。
「妖女!」
未默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不禁喃喃自語:「找就想不通了,放著兩個絕色美人不用,偏要自點死穴,莫非他喜好男色?」
未默拿出水壺遞與暗香依依,暗香依依伸手接過,看向不遠處的莫七彩,走過去將水壺遞給了她。
以他的心性,絕不會輕易點下自己死穴,其中利害,只要爹爹看到自己的屍體自會明白。
忽覺心痛如絞,她捂住胸口曾經的箭傷,雖然這一世再世為人這副身軀胸口無傷,可那處自己刺下的傷口卻如影隨形烙印進了她的靈魂,想遺忘卻無法遺忘,此時此刻更是忽然痛了起來,陣陣撕裂般的疼痛,讓她難以忍受。
未默各看了二人一眼,先瞪著莫七彩趾高氣揚挺著胸脯道:「我知道,就是知道。」而後溫言軟語對暗香依依道,「現下他人就在江州。」
她笑著對未默說:「難怪你去了那麼久。」
途中,順不迷鼻息越來越熱,喘息聲也越來越大,近在耳側。
正如她所說,感情是一種不可控制的情緒,它來得莫名其妙,當你發現想要拒絕卻已遲了,想抽離卻又不願,想深陷卻又抗拒,索性置之不理,任其發展,豈料卻更加肆無忌憚,一發而不可收。
暗香依依無心理會為何未默會知道傅月的蹤跡,―聽能救顧不迷的人竟然就在附近,此刻恨不得插上一雙翅膀直飛江州。
如今既已露了行藏供無須再躲,莫七彩索性推開窗戶,坦然看去。只見暗香依依已自網內脫困,持鞭擋在門口,她身邊還站著一個人,咦?來者是大人還是小孩?這人好似在哪裡見過?
莫七彩在後面冷哼道:「你冊子上的符號都被他看光了,九幽教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左護法!」
顧不迷依舊沒有回應。
火上的肉香越發濃了起來,她聽到他堅定而執著地對她說:「不行!我不能讓你死!」
暗香依依知道睡穴在人體的哪個位置,但因身高、體形、性別的差異,個體不同,睡穴位置又不盡相同。點莫七彩時,也是點了兩次方才大體弄明白具體|位置。可面對王劍飛卻又不一樣了,而且當下他像個懸空的球一樣在空中蕩來蕩去,還用手阻擋她點穴,一時自然難以點中,這才接二連三點了數次方才讓他昏了過去。
夜色已深,林中儘是古怪聲響,聽起來有些滲人。
莫七彩欲推開她衝過去,卻被她拽了回來。她一邊攔著莫七彩不讓她過去, 一邊連聲喚道:「少主?」
她極力控制,不讓自己膽怯,告訴自己,他中毒了,痛苦與折磨已讓他失去理智,會發火很正常。她努力地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可眼見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偏過頭去,好似再多看她一眼也難以忍受,不由得黯然。
她怔怔地坐在地上,心亂如麻。
她有些不肯定地問顧不迷不:「我……我方才……傷到了你?」
他們絕對是打擊九幽教最有力的籌碼,給他下這種毒的人,必懷了卑鄙的心思。
暗香依依靠在門邊,雲淡風輕地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你脫身來殺我。」 她正欲離去卻見王劍飛努力伸長脖子向屋裡張望,應是想到了莫七彩。
她笑著搖了搖頭,道:「不用麻煩了。」
她的靠近,令他顫抖得更加厲害。他極力控制才搖了搖頭,目光恢復了幾分淸明,可一抬眸卻又定在她紅唇之上。突然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拖到近前,顧不迷死死地看著她。如此近距離地面對面,暗香依依終於看淸他額頭上時隱時現的暗紋。她還來不及驚訝,便聽身後莫七彩喃喃自語道:「他中了蝴蝶。」
他已無法開口說話,毎次張開嘴,都被腥濃的血堵住了喉嚨。
暗香依依望著她,不知她何出此言。
還記得江州客找的後山有一百花谷,慕容逸和她都很喜歡那裡,她曾幾次入谷玩練輕功。
人生在世,有時候想守望一個人也是件奢侈的事。如果顧不迷沒有昏迷,莫七彩又豈能這麼肆無忌憚地望著他,甚至碰觸到他,也不知這一刻對莫七彩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尋常人等,身體上有三十六處穴道,若遭受點擊或擊打后,如果救治不及時就會丟了性命。這就是所謂死穴。可練武之人,因各自修為及內功心法不同, 「死穴」不一定是這三十六處。其中修為高者,更可將三十六處死穴練至一處或兩處,又因各自修習內秘法的差異,這唯一的死穴位置也不盡相同。
暗香依依一怔,可一想到他現下的痛苦,脾氣壞點兒也情有可原,便沒放在心上,只是更加輕聲地問道:「這毒你自己可以解?」
她迅速向林中掃了一眼,只見木屋周遭荒木林立,除了風聲樹動並無異狀,可她依舊卸下腰上的紫鞭,提鞭立在屋前,靜靜地看著前方樹林來者……不止一人!
剛讓王劍飛消停下來,她就發現身後有人,轉身便看到了站在門邊的莫七彩。
她放下心來,卻聽他低聲道:「我中了毒。」
未默覺得有理,立馬伸手去扯顧不迷的衣服,暗香依依反應很快,在他伸手過來的時候已掀開了顧不迷的外衣,露出裡衣示意未默扯一塊。未畎並未多想,乾淨利落地扯下來一條,一邊纏綁在顧不迷的嘴上,一邊道:「顧琴魔的衣服太白了,看著真不舒服。」
她也因此付出了代價。
暗香依依收回了目光,打起了幾分精神,起身走了出去。
屋門被莫七彩使力推開,與此同時,她們同時看道了倒在門口的顧不迷。
暗香依依怔在當場,一時難以消化和接受未默所言,只是無意識地重複著未默的一句話:「點了自己的死穴……」
「我幫你吹吹。」未默說著就要靠過來幫她吹眼睛,她忙按住了他,溫言道:「不用了,已經好了。」
他偷偷地想,如果自己死前,有莫七彩為自己流淚……不對,不對,他打散了自己的幻想,重新來過。莫七彩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如果他臨死前,他的依依守在他身邊,為他傷心落淚,那該有多幸福啊……
暗香依依搖了搖頭道:「我不累。」
靜夜中,莫七彩低低問道:「他是不是真的會死?」
難怪,難怪莫七彩聽到她說顧不迷毒還沒解時會暗暗欣喜,原來是心喜自己沒有解顧不迷的毒,也就是沒有和他發|生|關|系;難怪,難怪顧不迷會說這毒來自她的紫鞭,當時只有她用鞭傷了他;難怪,難怪顧不迷說這毒必不是她所下, 想她練的落月迷香,豈會對他下這種葯?那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融入血液才能發揮作用?!想到只有她傷了顧不迷,莫非自己的紫鞭真的有毒?暗香依依腦中一片混亂,還有,莫七彩說什麼?媚葯?!真的是他娘的媚葯?!暗香依依被刺|激得腦袋已經有些不好使了,磕磕巴巴地問道:「你是說他中的是,是……男、男與女……那啥……才能解的媚葯?」
得到她,他並非不願,可不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更不是在這樣敏感的時候。
暗香依依被他看低下了頭去,可剛低下去又抬了起來,而且抬得更高,高到近乎鼻孔朝天趾高氣揚,只是那雙不敢看顧不迷的眼睛輕易便露了她的底。
暗香依依病急亂投醫,大聲對王劍飛喊道:「快帶莫七彩走!」
暗香依依匆忙地將最後―個字元畫完,再不理他,背起顧不迷,與莫七彩一同沖向了江州城。
她順著被風吹開的縫隙向內望去,只見莫七彩怔怔地站在床邊,望著著顧不迷發了會兒呆,而後開始輕解羅衫。
莫七彩沒有離開,只是怔怔地坐在原地守著昏迷不醒的王劍飛,好似北人抽空了靈魂般失魂落魄。
未默呵呵一笑,也不多言,只是當著他的面把雞腿吃掉了。
自遇到未默,他接二連三地為暗香依依擦淚、擦汗,如今暗香依依的臉已成了大花臉,幸好天黑也看不太真切。未默邊擦邊問:「依依,你累不累啊?要不把顧琴魔給我背著吧。」
推開門,屋中無人,塵埃滿布,看來近來少有獵戶在此歇息。她粗略地打掃了一番,將顧不迷放在屋中唯一破敗的木床上,關切地問道:「你覺得怎麼樣?這毒要如何解?」
未默也背起王劍飛隨後跟了幾步,卻又忽然停住,偏頭想了想,忍不住向後倒退數步,再次瞀向暗香依依留在石頭上的暗號。他咕嚕嚕地轉著眼珠子,暗中琢磨:依依留下的符號,好像哪裡錯了。方才他雖跟著依依看了一遍小冊子,可符號太多,一時也未能全部記清,看著眼前留下的符號,總覺得好像哪裡錯了,可一時又不能確定。雖然想提醒依依再確認一下,可如此一來不正說明他方才偷看了嗎?他忙斷了這個念頭,眼見暗香依依與莫七彩已然走遠,再不管三七二十一,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莫七彩沒有接,只是默默起身走了出去,黯然坐在門口。
未默滿嘴食物,含犓不淸地吐出兩個字來:「勿嗚。」
未默問道:「你叫什麼?」
待未默綁好,暗香依依看著被白布封口的顧不迷,暗道:等他醒來,打死也不吿訴他這件事。
未默聞言頓時苦了一張臉,低頭黯然道:「依依不吃我做的肉,肯定是嫌我做得不好吃。」
「你怎麼會知道?」莫七彩顯然不相信未默。
「還他一命?如果說殺人就要償命,那你有多少條命都不夠償!」莫七彩顯然十分激動,怒斥道,「你殺了十七哥,你早就該給他償命,你早該死了!」
她愣了一下,忽然驚醒過來,做?做什麼?什麼怎麼做?
本想扶著顧不迷走,暗香依依知察覺他連起身都難,只好使力將他拖起背在了背上,忽聽顧不迷在她耳邊啞聲道:「琴。」這才想起忘了地上的紫漆木琴,不禁埋怨自己又笨又忘事,只好又將他放下,回身先將琴縛在他身後,才背起他一躍而去。
她踉蹌地走屋外,頹然靠在門邊,聽到屋內關門聲,一種說不出的情緒讓她很想逃。
暗香依依心中急切,山中氣候多變,當下烏雲密布天氣也驟然轉寒,他如此出汗,需找一處避寒之所,想到來時在林中見過一處木屋,她加快腳程向木屋奔去。
顧不迷顯然沒想到她會奮不顧身地露出所有破綻向自己猛撲,這要是別人,他定然毫不留情地讓眼前之人命喪當場。可他竟然連猶豫都沒有,就瞬間向後移了半尺,直至後背抵靠在樹榦上方才止住去勢。而暗香依依卻已到得他近前,張開雙臂母雞護小雞一般試圖擋住他所有可能的攻勢。
「這是什麼邏輯!」未默顯然非常詫異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這等理由,未默道,「武林中人講的是弱肉強食,他死了是他技不如人,與你何干!」轉頭看見暗香依依不置一詞的表情,不禁急道,「你真打算隨他一起死?!」
她「我就」了好幾遍,終於狠下心抬起頭來,目露兇相惡狠狠地道:「你要是敢死,我發誓!我會把你最鍾愛、我最痛恨的紫漆木琴賣給妓院的頭牌姑娘!讓她彈著你鍾愛的紫漆木琴去接客!」說完這句狠話,她很是激動地喘著粗氣,可耳聽屋內無聲,不由得更加激動起來。她指著木門好似指著顧不迷的鼻樑骨一般,大聲咆哮道:「顧不迷!你給我聽著!咬著牙,無論有多痛多難,也要等我回來!否則,我說到做到!你若敢背著我死,我會讓你死了都後悔!」言罷,她轉身迅速奔人林中去尋莫七彩。
肉糊了?未默一聽,嗖的一下竄出門去,堪堪將一鍋雞肉救下。
他抬頭看向暗香依依和-圖-書,暗香依依看到他手碗上的血漬,疾步上前欲査看他的傷勢,卻見他忽然將琴置在身前,驟然撥動了琴弦。
莫七彩似乎有所觸動,竟激動地站起身來,盯著未默道:「傅月,你說的是神醫傅月?!」
不!
片刻,林中先後出現了數名黑衣蒙面人,手持兵器,迅捷而來,一看便知來者不善。
暗香依依頓覺天旋地轉,只覺腦袋頂上盤旋N多小鳥。一時想笑一時又想哭,她面部五官分崩離析難以歸位。
破敗的窗戶被林間忽然而起的大風吹得吱嘎直響。
暗香依依也不待未默相讓,便大口吃起肉來,一整隻雞,竟被她吃了近一半。
他仍在微微顫抖,她感覺得到,雖然在她心裏他一向很強大,了此時此刻也不禁心疼起來,他幽幽地抬眸,看向了她,明明痛得瞳孔都已緊縮,卻仍平靜地對她道:「不要信她,帶我走。」
「放了小爺!」
看著緊閉的屋門,莫七彩知道顧不迷就在裏面,卻怔怔地立在屋前,躑躅不前。
但尚未走出多遠,便見大面積林木被毀,沿路儘是橫七豎八的樹技,顯然此地曾發生過激烈打鬥。
如果是兩個月前,他會毫不猶豫,一個都不選,讓他被毒藥操控而與女人苟且,他寧可死。
暗香依依想通這三點,頓時放下了原本的疑慮。她望向莫七彩七,既想讓她幫忙解毒,又知道這個時代女人視貞潔如性命,雖然莫七彩喜歡顧不迷,可一旦付出,此生再無退路。她一時難以決斷,也不知該不該讓莫七彩進去。
暗香依依抱著柒火走進屋中,將水遞給了莫七彩。
忽然想起兒時,父母在屋中吵得天翻地覆,凌晨一點她一個人躲樓梯口在陰暗處,一直蹲到天明。也是這麼冷,也是這麼無助和害怕,可由始至終沒有人想起她,更無人來尋她。想起來,她竟是一個連親生父母也嫌棄的人。
莫七彩手忙腳亂地幫顧不迷擦拭著血,慌亂地重複著一句話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蝴蝶這種毒,不是肌膚之親就能全解,他即便當下要了她保住性命,也會虛弱不堪。屆時她因落月迷香之故會功力盡失,無自保能力,他們將會成為下毒者砧板上的魚肉,任其宰割。
王劍飛氣怒道:「等小爺脫身,定要殺了你!」
卻在這時,忽聽屋外一人喊道:「肉糊了!肉糊了!」竟是王劍飛的聲音。沒想到他這麼快就醒了過來,顯然方才暗香依依點的穴道不怎麼有效。
未默蹲在她旁邊,一邊看她畫一邊看她將自已的頭髮抓亂,不禁嘆道:「唉,依依,你真是沒有畫畫的天賦啊。」嘴上如此說,心裏卻在想:我家依依真是越來越像我了,臉上鬼畫符,頭髮如亂草,看在眼裡,真是讓我神魂顛倒。
王劍飛原以為他會刁難自己,豈料竟是問自己姓甚名誰,此為常情,便道:「小爺乃紅楓山莊九弟子王劍飛是也!」王劍飛不認得未默,報上姓名后,隨即反問,「你是何人?」
顧不迷依舊在昏迷,莫七彩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望著他一動不動,暗香依依只得將水放在了一邊。
因未默的提醒,她方才想起自己已經餓了近一天,而顧不迷……她望向木床。
莫七彩下意識用手拂了拂他撲過來時弄髒的衣襟,未默見狀,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想到自己無論如何接近暗香依依,她也從未有過這般嫌棄的動作,頓時對莫七彩生了幾分厭惡,惡言惡語地道:「莫七彩你雖被其他人稱為武林第一美女,可在我未默眼中,只有我家暗香依依才是武林最美,不對,是天下最美!你敢殺她,我就讓你死在我手裡,猶如此雞!」未默明明說的是雞,卻把手裡的兔子伸到了莫七彩面前,一下子發現自己拿錯了,忙換了手,將雞提到莫七彩面前,大聲道,「猶如此兔!」待看手裡提著雞,不禁道,「咦?怎麼又錯了?」未默看了一眼雞又看了一眼兔,伸過來這個又提起來那個,莫七彩眼角忍不住抽搐。
暗香依依正要開口向莫七彩要解藥,卻被顧不迷緊緊地抓住了手腕,許是身體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他手上的力道極大,抓得她悶哼了—聲。
莫七彩默默地坐在門邊,望著夜空一動不動,沒有給她答案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聞言,來默抬頭,水汪汪的一雙黑眸望向了她,許是被她的神情打動,眸中漾起了無盡情意,幽幽地說:「此玉是我未家的傳家之寶,娘親臨死前將此物交給我,她說,將來要我將此玉送紿我未來的媳婦,保她為我生十個八個胖娃娃。依依,我如今將它送給了你,雖然是救我最討厭的顧琴魔,可為了你,我不後悔。」
未默忙道:「你一定餓了吧?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幾人在夜色中趕路,一路小心,倒也平安無事。
暗香依依腦中早已一片空白。
江州。十個月前,慕容逸帶她去參加武林大會,正巧途經江州,那時正值春暖花開,二人曾在此停留過數日。
如此近距離地看他並不是第一次,可沒有—次敢這麼放肆地打量。他的眉不疏也不密,他的睫毛長而微翹,他的鼻樑高而挺,還有他的薄唇……目光又落在他的頸側,紫色的衣領已被血染成了暗紅,暗香依依心中一酸,指尖不由自主地輕輕撫摸起了他染血的衣領,那些血早已滲進了衣料中,豈是她能抹去的。明知徒勞,她還是反覆摩挲了幾次,直到未默突然在她耳邊開口:「依依,你在看什麼?」
她轉過頭來自窗口縫隙看向屋內,只見莫七綵衣衫半褪躺在顧不迷身邊,竟然,竟然只是摟著他……
他死了嗎?他終究還是死了嗎?
她哽咽著道:「顧不迷,你若死在這裏,教主問起死因,單憑我一人之詞說你是因我的紫鞭中毒身亡,毒卻非我所下,你說,他會信我嗎?」
王劍飛眼見他細嚼慢咽地在自己面前吃起雞腿,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不禁恨得牙根痒痒,可心中除了雞腿還惦念著小師妹。他並不知道顧不迷中毒的事,心中只掛記著莫七彩,便努力地向屋裡探頭張望,可除了閃爍的火光什麼也看不到。
是他的死穴。
黑衣人面面相覷,方才突然出現的矮子武功路數十分奇怪,輕功更是詭異, 方才他們已將暗香依依活捉,可就在那時,這個矮子突然從地底下冒了出來,先是將暗香依依自網中救出,又突然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個仙人球塞進了撒網的黑衣人手裡。黑衣人一陣劇痛,丟捧仙人球的同時連金絲網也—並丟了,那矮子藉機三兩下將金絲網給收了去。此刻那撒網的黑衣人還滿手都是仙人球刺,疼得齜牙咧嘴的,雖然能將就著忍了,可只要稍一握拳就疼得他想哭。
良久,她忽然聽到屋內莫七彩低聲問道:「暗香依依,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這句話說到了暗香依依的心坎里,她看著未畎,只覺他泥人一般的臉上,笑容是那麼溫暖明亮。她淚盈于睫,未默頓時向她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見此情景,暗香依依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未默時,他變身幅度太大,衣服被撕開難以蔽體的場景,對比當下,未默顯然很有分寸地只變到了一半,衣服雖顯緊小,可至少沒有扯破。這時他再背王劍飛,卻也剛剛好了。
木屋中有筒易炊具,未默把暗香依依拖過來與他—起熬肉。
暗香依依也無心吃東西,只是這酥肉一直放在胸口,此刻仍微微暖著,不由得想到了莫七落曾為她溫餅的情誼……她望向莫七彩。
莫七彩心中大急,「小心」 二字脫口而出,驚動了黑衣人,但黑衣人顯然未將她放在眼中,只是向木屋看了一眼,再次緊緊地盯住作困獸之鬥的暗香依依。
暗香依依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卻除了擔優和心急別無他法,問了他幾句:「怎麼辦?」均得不到回應,只覺他渾身顫抖,全身燥熱似火爐,不一會兒便汗流浹背,汗水透過衣衫浸透了她的。她輕易就能感覺到他所忍受的痛苦,不由得更加心急。
她聽未默道:「依依,天大地大,幹嗎非得窩在九幽教那彈丸之地?再說顧琴魔著實讓人厭惡,你不如跟著我逍遙快活。」
暗香依依無心理會,一邊心急,—邊對顧不迷道:「顧不迷,一個女人喜歡你,並不是她的錯,她只是喜歡了一個不應該喜歡的人!」
十指相握,他心神一震,幽幽地看向了她。
暗香依依反應過來莫七彩在問什麼,一想到自己大概知道「怎麼做」,就突然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害怕九幽教的追殺?她自來到這個世界,追殺就沒停止過。
未默用了縮骨功,個頭本就較常人矮上―半,此刻背著王劍飛,樣子十分滑稽。只見王劍飛搭在他肩頭垂落的手臂,手指頭幾乎夠到他的腳面,兩條腿也是大半拖在地上,未默一動,王劍飛的兩條腿就在地上劃出兩條線。
暗香依依頓時氣怒交加,抓住莫七彩大聲質問:「你方才不是說能解嗎?你騙我?! 」
他神情越發恍惚,抬起抖得厲害的手,微微觸碰她的臉頰,人手的溫潤,讓他屏住了呼級,心口劇烈地跳動,是毒藥作祟,可手指小心翼翼地碰觸卻絕不是毒藥所能操控的尺度。理智與慾望撕裂了他整個人,應不應該,要不要,在這種可鄙、可憎的情形下,被毒藥操控而要了她。
未默見他伸著脖子往屋裡一個勁兒地瞅,便故意站到他前面,學著他的樣子,誇張地伸著脖子向屋裡看。王劍飛一見他那副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重重地哼了 一聲。
未默小心而擔憂地看著暗香依依,見她失魂落魄地看著顧不迷,整個心都微微痛了起來。
晴明穴,其實……
看著未默遠去的背影,暗香依依這才發覺,天已黑了。
半晌,未聽到屋外有任何離去的響動,他掙扎著轉過身來,順著細窄的門縫看到了她的身影。
王劍飛深覺自己遇到了個瘋子,原不想理會他,可一想到暗香依依這妖女的所作所為,便忍不住開口罵了起來,可還沒等他一句話罵完,未默就拿雞骨頭戳中了他的啞穴。然後未默指著他,很不服氣地蹦起來挑釁,「你罵啊,繼續罵啊!你不罵了?你不罵我可就罵了啊!王劍飛是老鼠,王劍飛是烏龜,王劍飛是王八,王劍飛是我烤了吃的野豬,王劍飛是我最不喜歡吃的鴨蛋……」
途中,由於王劍飛個頭太大,兩條長腿不可避免地拖曳在地上,留卞兩條清晰痕迹,可嘆他堂堂七尺男兒,被暗香依依一女子夾在腋下奔走,幸好此刻昏迷不醒,否則豈是兩隻鞋光榮就義這麼簡單,說不定他自己也恨不得當場就義。
夜色寂靜,山中風過,雖然烏雲散去,滿天星斗,可眼下樹林深處,卻仍舊除了蕭瑟,就是殘風的凄厲。
風過,幾片枯葉落在他的身上,他靜靜地靠著樹榦,若不是嘴巴上纏著那圈白布時刻提醒著他已命懸一線,她甚至會錯覺地以為他不過是累了在閉目休息。 暗香依依一想到他所受的苦皆因自己之過,入口的食物頓時變得難以下咽,胸口的積鬱更讓她如鯁在喉。
暗香依依起身走到門邊,望著林中遠處,暗忖未默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
暗香依依心急趕路,並未留心未默之語,只催促道:「別看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走!」
莫七彩自然聽不懂她話中的含義,但見她笑得無奈,不知為何心頭火起,拔出腰間佩劍,劍指暗香依依,厲聲道:「我現在就殺了你!」
她頓時不敢再看,咬了咬下唇,對著木門期期艾艾地道:「顧不迷,你不能死,你要敢死,我,我就……」
「九幽教你去不得。」暗香依依言下之意莫七彩自然明白,莫七彩卻平靜地道:「我不怕。」
即便再掩飾再逃避也無法忘記自己自小被父母拋棄的事實,他們不愛她,不要她,甚至希望她不曾存在過。
未默見她打起了幾分精神很是歡喜,藉機靠了過來,扒著她的一隻手臂輕蹭,輕言細語地道:「依依,不要害怕,從今往後,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未默驚訝地看著她,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雖然她抓自己骨頭的力氣再大也不過是給自己撓痒痒,可她突然將自己提起來作甚?他正兀自疑惑不解,卻忽然被她扔了出去,還好他早有防備又輕功高絕,雙腿一蹬便順勢掛在了橫樑上,在上面蕩來蕩去。可當下他也不禁又吃驚又奇怪,一向溫柔善解人意又美若天仙的依依今日怎麼一反常態好像入了魔障一般,神情那麼嚴肅,看得他都不敢吭聲了。
暗香依依搖頭堅定地道:「他若死了,我必還他一命!」
莫七彩面色發紫,咳聲連連,喉嚨火燒火燎的疼痛,便是輕輕一碰都讓她疼得不能自已,可身體上再疼也疼不過心傷。方才她險些死在顧不迷手中,那一刻她淸楚地看到他眼中對自己的嫌惡。這種嫌惡,讓她心中說不出的苦澀,那一剎那,她竟連掙扎都不願了。沒想到她全心全意喜歡的人要殺她,而她一向最討厭、最反感的人卻救了她。
這時卻聽未默輕輕嘆息了一聲。
壬劍飛也餓了一天了,此時醒來聞到肉昧.忍不住吞咽起口水。
莫七彩聞言猛地站起身來,怒斥道:「你有什麼資格陪他一起死?!」
莫七彩幽幽地望著她,暗香依依道:「不必擔心,我只是點了他的睡穴。」
暗香依依聞言一驚,忙道:「一會兒我要帶他上路,為防路上顛簸寒玉從他口中震出,我看,還是將他的嘴用布裹起來吧。」
莫七彩看到此情此景心中驚駭,暗香依依這個魔女竟然會對這樣一個人如此和顏悅色。暗香依依變化實在太大,今日相處她早已有所察覺,只是一個人即便沒了記憶也不可能……不可能怎樣?她也說不淸,只覺得如今的暗香依依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好似她認錯了人。
暗香依依心中大喜,雖覺其中另有隱情,可當下早已顧不得許多,不知是激動還是情怯,竟略帶顫音地問道:「你願意救他的,對不對?」
莫七彩被他推得踉蹌,生了氣,瞪著他道:「你矮就是矮,背不了逞什麼能?」豈料,卻在此時見他扭了扭脖子,又扭了扭腰肢,而後只聽骨骼咯咯作響,不一會兒,竟長高了些許。暗香依依知道未默會縮骨功,可莫七彩卻不知,當下見此倩景,驚得目瞪口呆,看未默的眼神好似見到了鬼。
暗香依依一怔,繼而淡淡道:「他因我而死,我……不過是還他一命。」
他的額頭暴起根根青筋,蝴蝶圖案越發淸晰了幾分,這一刻盯著她的目光好似要把她吞入腹中。她極力忍耐才沒有動,他握緊雙拳,骨骼咯咯作響,忽然暴怒道:「出去!」
未默見暗香依依吃了不少,心中歡喜,一高興便拿了―只雞腿跑到王劍飛面前晃悠。
山中氣候多變,早先烏雲盡皆散去,夜色當空,滿天星斗。
江州城外,暗香依依等人方才離開不久,一布衣百姓便挑著擔子路過此地。 他一看到石頭上有符號,便四下里望了望,見四下無人,方才放下擔子俯身用手摸了一下,見的確是九幽教特殊筆墨留下的印記,便小心將符號記下。當翻譯過來其中意思,他頓時驚怔當場,而後以為自己看錯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確認了幾次,原本應該即刻抹去符號,可他一來心有顧忌,怕自己記錯認錯,二來心急此消息的驚爆,便挑起擔子火速向九幽教江州分舵奔去。
暗香依依沒注意到未默的小動作,而是轉頭看著身後跟得十分吃力,不停喘著粗氣的莫七彩,道:「背著王劍飛。」
可見這輕功再高也不如飛機。
她的眼淚順著他的指尖滑落到手背,又沿著他的手腕滴落至床邊……早已痛得沒了知覺和_圖_書,可顫抖的指尖仍貪戀著這一刻觸碰到的溫潤。
暗香依依暗了眸光,亦走到屋外坐在了莫七彩身邊,側目看向莫七彩,發現她望著林間黑暗,目無焦距。
暗香依依一動不動,雲淡風輕地笑著。
也就是說,顧不迷用過之後,這玉就沒用了。
思及此,她驚慌失措地握住了他的手,近乎哀求地說:「告訴我,這毒如何能解,無論有多難,我都會為你尋來解藥。」
顧不迷面色蒼白,血色盡失。莫七彩坐在他身邊,幽幽地望著顧不迷放在床邊的手,幾次見顧不迷指尖抽搐,都想伸手去握,可幾次,都停在了咫尺之間。 終於在一番掙扎后,她握了下去,而後緊緊地握住。
片刻,三人到得木屋前。
未默質問的聲音極大,暗香依依反被嚇了一跳。
想到冊子上的符號不能被外教人看到,暗香依依忙收起手中冊子斜睨向未默。
想到從前的暗香依依,莫七彩心底便是一陣難以控制的厭惡。少時那一幕一直殘留在她的記憶中,毎當想起都幾欲作嘔。
未默藉機依偎過來彼此依靠,由於他身上都是土,便也蹭得暗香依依身上也是。暗香依依卻沒有躲,任由他靠著自己。冬日天寒,未默有意為她擋住了風,她心中感激,聞著鍋中肉料卻還是沒有吃的慾望。
顧不迷如今點下自己死穴,任內力紊亂真氣倒流,一方面疼痛可讓他神志保持淸醒,阻止毒藥控制自己的心智,另一方面,無疑是在加速自己死亡,而他這麼做,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未默痴痴地看著暗香依依的笑容,聽她溫柔地對自己說謝謝,心裏歡喜得開了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可當下這種情形,暗香依依自覺理虧,胳膊肘往外拐,也難怪他會發怒。但即便如此,她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莫七彩與王劍飛死在自己眼前。顧不迷的琴音一起,她便擋在了二人身前,試圖用紫鞭消去顧不迷琴功的殺傷力。
莫七彩卻不領情,冷聲道:「該走的是你!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已無力開扣說話,但此刻縫隙中的光與影,越發襯得她威脅自己的樣子十分可笑,可除了可笑,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動人。
無意中害了顧不迷,她是愧疚,可還不至於一心尋死,況且是誰下的毒還未查淸楚,她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她甘心嗎?可為什麼知道顧不迷要死的那一刻,她竟然也不想活了?
顧不迷抬起了眼幽幽地看向了她。
暗香依依知道英七彩對自己成見頗深,當下也不怪她,心知自己勸不動她,只得為她防住顧不迷。
暗香依依無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這雙手也是殺過人的,雖然不是她,可終究也是污濁之軀。
莫七彩站在門邊,古怪地看箸暗香依依和未默。待未默入林去拾柴火,莫七彩忽然道:「難道你真的沒了記憶?」
暗香依依聞言大喜,忙道:「可否借我一用?!」
「他們會懷疑我,讓我拿出沒下毒的證據。可我根本拿不出證據來洗刷自己的清白。紫鞭我整日帶在身上寸步不離,何時被人下毒?下毐的人是誰?我都不知道,可我用紫鞭為了紅楓山莊的人傷了你卻是事實,你說,他們會信我嗎?」她悵然笑道,「如果真是我紫鞭上有毐又害你中毒,我……我,又怎能原諒自己。」
陰霾的天空風雨欲來,山風凜冽地將蔽體的衣衫歡透,冰涼入骨。
莫七彩沉默地看著暗香依依,好似在重新審視她,可就在這時,王劍飛卻突然拔劍向顧不迷刺了過來,許是體力不支,這一劍雖快力道卻明顯不足,顧不迷側身躲開,一拳打向他的肩頭,王劍飛一時躲得慢了,掌心自他肩頭擦過。他雖勉力避開了致命一擊卻仍被掌風所震,又因身體虛弱,一時站立不穩跌跌撞撞向後退去,重重地跌在樹榦上,吐出一口血來。
因娘親的緣故,少時她曾拜師于落霞宮。眼看十五歲生辰將至,爹娘欲接她回紅楓山莊為她舉辦隆重的及笄之禮,當對爹爹派了大哥和十七哥一起來接她回山莊。路上,她十分歡喜,並不急於歸庄,故意和十七哥設計,丟下大哥去游山,豈料卻在山上遇到了正在殺人的暗香依依。
江州分舵舵主李維山收到消息后,不禁目瞪口呆,只因此消息如此說:少主與左護法到此,江州客棧,相親!
她順著窗縫向外看去,只見屋外來者數人俱是黑衣蒙面,沒有任何言語便與暗香依依動起手來。
顧不迷的喘息聲突然如重,微微拾眸看向了她,卻見她看著自己,淚如斷線的珍珠滿落在頰邊,他心中大亂,險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莫七彩古怪地望了她一眼,飢諷道:「暗香依依,我左思右想當時傷了顧不迷的人只有你,這毒難道不是你下的?況且你會不淸楚蝴蝶根本不是用藥解,而是用人解?!你明明知道,卻還假惺惺地問我,你究竟是何居心?!」
暗香依依藉此玉時並未多想,此刻聞言,方知未默緣何如此不舍。
如此奇玉,世間罕有,未默明知道顧不迷用后就廢了,卻仍願意拿出來救顧不迷,此等恩情,不知如何才能回報。
「你真的不喜……」莫七彩的話並未說全便收了聲。她閉上了眼睛,復又睜開,幽幽地看向暗香依依,繼續道:「我會救他。我根本不在乎事後他接不接受我,我只要他活著,就算是要我死。」
莫七彩沒有立刻回應,她起身到了門外,看著昏睡的王劍飛,雖有猶豫,卻仍道:「我與你同去。」
未默不答反問:「今年多大了?」
暗香依依道:「我若偏不放呢?」
顧不迷一時沒有吭聲,只是看著暗香依依,好似他等著聽的有三句話要說的人是她而非莫七彩。
莫七彩微微一顫,卻沒有吭聲。
暗香依依心中著急,眼見莫七彩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發獃,很想將門踢開塞她進去,可忽然想到還沒問淸楚這毒如何解法,便問莫七彩:「這毐如何解得?」
恍惚想到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天,這樣的冷。媽媽拖過自己憤恨地塞給她一個地址,將她推出門去告訴她不將爸爸找回來就再也不要回來了。她問了許多人,才找到了爸爸。當時,爸爸正在一個陌生女人的家裡,爸爸看到她很是驚慌,將她推出門外讓她趕緊回家。她害怕回去被媽媽罵,不停地敲門,不肯離去,惹得屋中女人不耐煩。爸爸一氣之下將她拖到了街上,她大哭,爸爸氣惱地當街打了她。她沒能找回爸爸,她不敢回家,便躲在—個陰暗的角落,凍得全身哆嗦……直到外公找到了她。那時候她才七歲。
暗香依依點了點頭,未默急得直蹦,大嘆:「你怎麼這麼傻!他死了就死了,正好他死了,你就自由了,干碼還要跟著他一起去死,你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啊?!」
未默嘮嘮叨叨,一會兒比劃兔子,一會擺弄雞,一會兒又說等剝了狐狸皮給她做個圍脖又保暖又好看,一會兒又說,山豬肉雖硬卻很適合烤成肉乾帶在身上當乾糧。暗香依依看著未默,察覺他如此關心自己,眸中隱約泛起了淚光。
莫七彩一陣欣喜,竟不自覺地回頭看著暗香依依笑了起來,待發覺自己竟然對著仇人笑,又馬上冷了一張臉,只是太過刻意反而略顯不自然。
任何感謝的話此時說來都略顯蒼白,可她仍對未默道:「謝謝你,未默。」
他用盡所有力氣說完這番話,再也無法控制身體上的痛苦折磨,無聲地軟倒在了門邊。
她從未仔細想過,她究竟喜不喜歡顧不迷。因為這個問題,就等同於一隻羊會喜歡上一隻狼一樣,完全沒可能。
暗香依依很想跪下來感謝一番蒼天大地,高興地道:「那還磨蹭什麼,快與我去!」拉著莫七彩欲走,卻被莫七彩拖住,莫七彩指著樹旁昏迷不醒的王劍飛道:「不能這麼丟下九哥。」
他幽幽地望向了她。
她知道自己抵擋不了多久,在顧不迷的魔琴下,她堪堪能護住自己,再者因身後有所顧忌,躲都不敢躲,只有一招招生生接下顧不迷所有殺招,處處被動。心中淸楚如此下來,她恐怕連往常的五十招都抵擋不住。心中正著急,琴音卻忽然停了。她不解地看向顧不迷,只見他面色蒼白,放在琴上的手指微微顫抖,竟突然倒在了琴上。
他對她動了情,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就在那一晚她飛入天啟殿與他大戰,他開始對她另眼相看,或許是那一個月來雲閣殿內的朝夕相對,從容忍她幾番耍賴和戲弄自己開始……
暗香依依扶住顧不迷,在他憤怒的目光中腦袋瓜終於恢復了運作。
心神一定,莫七彩再看屋外,情形越發分辨得清楚了幾分。
「為什麼?」
而報信的挑夫則同時在心中暗想:哎呀,我的娘親啊!這可真是天大的消息啊!
暗香依依問道:「大概還有多久的路程?」
未默輕鬆地跟在暗香依依身側,好幾次主動要求背顧不迷,卻均被暗香依依一口回絕。
她用力在外面敲打著門,一聲聲哭求著讓他放自己進來。他聽著她的哭求, 直覺胸悶得快要裂開,壓抑著輕咳了兩聲,掌心全是猩紅的血液。他用盡所有力氣將口中的鮮血咽下,緩緩開口,一字一句厲聲道:「我管你是死是活,你害我身重劇毒,我恨不得殺了你,給我滾!遠遠地滾開!」
「依依,你怎麼哭了?」忽然聽道未默的聲音,暗香依依恍然回神,察覺自己真的在流淚,忙擦去眼淚順勢揉起了眼晴,對未默笑道:「一不小心,風沙迷了眼睛。」
莫七彩沉默地接過水壺,自懷裡掏出一方娟秀手帕,仔細地擦過,方才喝了幾口,又還給了她。
莫七彩怒視著暗香依依,見她驚愕,雖覺她肯定是在裝模作樣,卻又不由自主地解釋道:「此毒與普通媚葯不同,是專為控制一些武功髙強的人所用。這種毒須融入對方血液方能發揮作用,一旦中毒,任你武功再高也逼不出來,無論中毐者武功多高,半日內不解毒,必死無疑。」
暗香依依哪裡知道未默心裏想什麼,當下嘴硬心虛地辯解道:「我這是第一次,畫多了肯定就好了。」
他忽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扯到近前,眼中閃過痛苦和掙扎,還有一絲複雜的迷亂,卻因看淸她濕潤的眼眶,頓時驚醒過來。
暗香依依深深吸了口氣,一摸額頭,竟全是汗。
未默二話不說就開始解衣服。暗香依依只見未默解開衣服,腰間掛著幾個小油布包,未默左掏右摸終於道:「哎呀,總算找到你了!」
與他比武過招多次,也曾傷過他,受傷流血原本算不上什麼大亊。相比之下,當初她受過的傷更為慘烈,渾身是血的時候也是有的。
大約跑出了五里路,遠望林間高處有一木屋,木屋建蓋在此應是山中獵戶過路停留之所,暗香依依心想先到木屋暫作休憩,再問顧不迷下一步作何打算。她心中打定主意,三步並作兩步,眨眼間便到了木屋前。
睛明穴位置明顯,少有人將此穴留為死穴,舉凡武林高手死穴都相對隱蔽,絕不會留下晴明穴這等易受傷的穴道明目張胆地暴露於人前,給敵人可乘之機, 但顧不迷所練武功本就非尋常人所能領悟,甚至內功心法的修鍊過程也多與傳統武功相悖,所以數百年來,無數想修鍊的高手要麼被琴功反噬走火入魔,要麼一無所成,唯有顧不迷年紀輕輕已至五重。
未默卻在她二人說話時觀察著顧不迷,先暗中探了探他的脈息,陡然一驚,隨後在他周身大穴上探了一遭,忽然冒出一句,「不用救了,他沒救了。」言罷,他一抬頭,便見暗香依依和莫七彩無聲地盯著自己,那目光讓他害怕又讓他有些被重視的飄飄然。
暗香依依問道:「你殺過人嗎?」
暗香依依已經被網罩住,顯然那網非尋常利器可破,她越使力反而被縛得越緊。莫七彩正著急打算出去助暗香依依一臂之力,忽然聽暗香依依喊道:「莫七彩,快帶他走!」
她觸電般收回了手。察覺未默探究的眼神,她有一瞬的尷尬和心虛,還有被人發現她偷看顧不迷的狼狽,臉頰微微熱了起來。幸好屋中的火光本就映得人面色發紅,她忙搖了搖頭道:「沒看什麼,只是在想要不要喂他點兒水喝。」
他拚命掙扎,可越是掙扎,金絲網縛得越緊。他終於察覺不對,不敢亂動,只用眼睛狠狠瞪著暗香依依道:「魔女!快將小爺放開,小爺饒你不死!」
眾人圍攻中,依稀可見鞭影重重,暗香依依于眾多高手圍攻之下竟不落下風,她忽然想到,暗香依依早先失憶武功盡廢之事爹爹也曾證實,可顯然,此時此刻的暗香依依武功不僅沒失,反較從前更加歷害。
王劍飛又瞪了未默一眼,道:「你不是說只問一個問題嗎?」
莫七彩忽然一嘆,道:「暗香依依,我本不該信你。」
莫七彩雖然不想讓他幫忙,可也知道自己的腳程慢,拖累了暗香依依,便由著未默背上了王劍飛。
「什麼?!」未默聞言蹦跳起來,「你要隨他去死?為什麼?難不成,難不成……你喜歡他?!」
近些時日她輕功明顯精進,這還要歸功於連日來顧不迷對她的魔鬼式操練。
她從未想過幫莫七彩什麼忙,之所以連番救她,一來,莫七彩、壬劍飛並非大奸大惡之徒,她看不得顧不迷在自已面前輕賤人命;二來,莫七彩是大哥的親妹妹,王劍飛是大哥的師弟,她不能見死不救。可她心中明白,自己是九幽教中人,與顧不迷有爭執,小打小鬧都可以,但凡大事她必要以少主為先,尤其莫七彩出現的突然,顧不迷中毒亦突然,她並不相信莫七彩。
看著地上的斷臂殘肢,她本能地害怕向後躲避,可暗香依依如蛇蝎般盯住她,當著她的面,一鞭卷下正跪在地上向她求饒的十一個大漢的頭顱。
江州城外,她學著顧不迷早先的方式,找了個顯眼的石頭在上面仔細留起了九幽教暗語。
雖然從未親身體驗過「做」的過程,但畢竟言情小說看過不少。
莫七彩忽然臉紅了,低低道:「我會救他。」
顧不迷偏過頭去,似不願再看到她,斷斷續續道:"我死後……你速回祁陽山,飛鴿傳書……給教主,查出……是何人在你鞭上……下毒,為我……報仇!」
他的毎一句話都狠狠地刺痛了她。
暗香依依止步回頭,見莫七彩神色古怪,疑惑之餘,只想確定一件事,「你真有法子救顧不迷?」
暗香依依見她心意已決,便道:「我背。」
只見未默手中拿著一個小盒,小心地托在掌心,「此玉有靈性,不能輕易打開使用,若遇污濁之人碰觸,必沾染污濁而再無用處。」
暗香依依一直背著顧不迷,時間長了大冷的天也出了一身汗,氣息亦有浮動。原來即便身負武功背著一個人跑長路也是件辛苦的事,她想到前段時間慕容逸背著自己跑了那麼遠的路,想來也非易事。
顧不迷手臂一轉掙脫了她的束縛,眼看就要卸下背後的琴,暗香依依再顧不得其他,回身將莫七彩推到了遠處,手執長鞭與顧不迷對峙起來。
暗香依依趁機一指戳下,王劍飛一時沒能阻攔成功,驚愕一下,可隨後發現自己淸醒依舊,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剛笑了兩聲,便見她又是一指戳來,他忙用手去擋,二人你來我往。王劍飛又掛在樹上,便開始蕩來蕩去。
她頹然坐了下來,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火光和火上咕嘟嘟煮著的肉,察覺到未默望過來的心疼的眼神,心中微微一悸。她抬頭望了過去,看到了未默毫不掩飾的關懷情誼。
顧不迷聞言似被什麼刺|激到,猛地將她推離自己。
眼見黑衣人離去,暗香依依這才深深地出了口氣,可是忽然聽到莫七彩的驚叫聲,突和-圖-書然想起了什麼,險些被這叫聲嚇得魂飛魄散。她幾乎是破門而人,待看到顧不迷大口大口嘔血時,僵在當場。
可被莫七彩用這種手段所救,結果會如何?她亦不敢深想,但就目前而言, 在兩個都差的選擇中擇其一,她只有選擇對他有利的耶個。思及此,她忽然反問自己,如果此刻沒有莫七彩,她會不會鋌而走險,冒著讓顧不迷成為廢人的可能,用自己的身體去救他?讓他活下去?當那答案浮現在腦海,她竟微微怔忪,一時不知是為了他強大的內力而願意,還是因為是自己害得他中毒,而懷的贖罪感。
可暗香依依卻不知道,前兩者她猜得八九不離十,可最後一項卻是猜錯了。她雖然練的是落月迷香,表國看來她不會輕易與人發|生|關|系,因為那樣會令她武功盡失。可在顧不迷心裏,她卻是曾抱著他大腿表白過的痴情怨女,對他下媚葯還是有幾分可能性的,顧不迷之所以不相信此葯是她所下,並非只因這個緣由。
此番困境,錯在他。明知有人故意引他們去紅楓山莊,途中必有危險仍執意上路,讓她跟著自已涉險,卻無力守護。
暗香依依想說不是.卻發現他眼角餘光正偷偷瞄著自己,當即反應過來他的心意,心中一軟,道:「誰說你做得不好吃了,拿來些吧,你一說,我就饞了。」
他咳了咳,一本正經地道:「我略懂岐黃之術,顧不迷中了蝴蝶,這原本不算什麼,找個女人解毒就是。可他偏生點了自己的死穴,蝴蝶可解,死穴卻是無法解了。再說,就他目前的狀況,即便莫姑娘願意為他解毒,他也無力承受,他恐怕熬不到明天早上。」
她從未碰過顧不迷的手,雖然他們之間曾經很近很近,近得呼吸過彼此的呼吸,卻從未十指相握。這一刻她無比害怕,她寧願他輕撫琴弦揚言要殺了她,她寧願被他每天虐待不吃飯跑百里路,也不想他死。
莫七彩終於也看向了暗香依依,聽她繼續道:「我想,以你二人的身份和立場,如果她可以對你不動情,她絕不會對你動情!」
她小心翼翼地為顧不迷擦著嘴邊鮮血,誰也不理,只是凝望著顧不迷,想到他所受的痛苦,不禁潸然淚下。
王劍飛看著手裡拿著雞腿的未默,心裏這個恨啊,可當下受制網中難以脫困,拿未默這個矮子也毫無辦法,便瞪著眼睛強忍著肚餓怒視著未默。未默故意晃著手裡的雞腿讓王劍飛垂涎,王劍飛轉過頭去懶得看他,他卻偏要讓王劍飛看到,一邊逗弄一邊誘惑道:「想不想吃?」
黑衣人武功極高,屋外頓時一片狼藉,只見刀光劍影閃動,以她的目力一時難以分辨勝負高低。她在心中暗嘆,幸好自己沒有貿然出去,否則定會成為暗香依依的負累。雖然心中不喜暗香依依為人,但此刻與之同舟共濟同守顧不迷,也顧不得前嫌累怨了。
暗香依依立馬將嘴死死閉上,未默兩眼水汪汪地看著她,眼中期待無限,暗香依依當做沒看見。
未默不過是胡言亂語,卻一語驚醒夢中人。
「此玉甚有靈性,一旦被污濁之人沾染,再無效果。」未默嘆道,「顧琴魔平生殺人無數,此玉一旦被他用過,再取出時,也只是塊普通的玉石了。」
未默忙著吃東西,不說話只點頭。
眾黑衣人哪有心思看對面那兩個怪胎「談情說愛」,灰頭土臉地提著褲子,面面相覷,一使眼色,四下飛遁而去。
暗香依依暗忖:等她離開,王劍飛定會要求屋中的莫七彩為他解開網繩,莫七彩必會左右為難,萬一莫七彩心軟放出了王劍飛,定會再生事端。暗香依依心中思量,如此,倒不如自己壞人做到底好了。
暗香依依點了點頭,用裡衣袖口擦了擦壺嘴,喝了幾口,又走回未默身邊,將水壺還給了未默。
胸口忽然又是一陣悶痛,她忍不住踉蹌著退後數步,倚著樹榦微微顫抖,心裏始終是掛著顧不迷和莫七彩,顧不得身體上的陣陣疼痛,看向了木屋。
什麼?!
顧不迷沉了目光。
王劍飛橫了他一眼,道:「干你何事!」
她收回了目光,目無焦距地望著遠處,想到地上和他衣襟上觸目驚心的血跡,心口的悶痛越發加劇。
也是在那裡她遇到了莫七落和顧不迷。想起來,那個時候她尚不認識顧不迷,見到他時,他與莫七落剛好進行過—場惡戰,彼此昏迷。當時,她也不熟悉莫七落,竟輕信慕容逸之言以為莫七落是壞人,在那裡剃了莫七落的頭髮將他埋進土裡……
身處江湖多年,江湖中人卑鄙的伎倆他看得太多,有時候,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想死也死不了,被迫活著忍受屈辱,無力還擊而任人予取予求。
聽到她的聲音,他睜開了雙眼,血紅的眼絲讓她不由自主地瑟縮。
莫七彩上前推開了她,慌張地將顧不迷從地上扶起,展臂緊緊地擁住了他,使力地扣住他的肩膀,好似這樣就能控制他的痙攣。
自知逍顧不迷性命暫時無憂,暗香依依就恢復了理智。雖沒什麼胃口,卻知道此刻必須吃東西儘快恢復體力才能護得顧不迷出山。她暗暗打定主意,就算明知前方一路殺機,也會拼盡全力護住顧不迷,就算迫不得已時要殺人也在所不惜。
暗香依依跌坐在地,驚見顧不迷開始劇烈地抽搐痙攣。她從未見顧不迷如此失控過,當下驚慌失措,只跪在顧不迷身邊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並不怕死,他只是不想拖累她。
她想起自己身上還藏著幾塊酥肉,便拿了出來遞與莫七彩,道:「吃點吧。」
她心生畏怯,想將自己的不堪全部掩藏,不被任何人看到發現。
莫七彩原本靜靜地守著顧不迷,聞言,亦抬頭看向了二人。
顧不迷原本蒼白的臉色竟漸漸有了血色,不再嘔血,不再抽搐,脈息也逐漸平緩。
顧不迷不知在想什麼,似乎也走了神,暗香依依見他已有動搖,便繼續勸道:「顧不迷,在我心裏你雖然有時候不近人情,可也並非無情。就聽她三句話,好不好?」
良久,暗香依依道:「莫七彩,你要活下去。」
未默聞言十分不以為然,「不累你氣息都亂了,還流了那麼多的汗。」
此外,以她現在的武功,沒人可以輕易傷她。只是當下,他不能成為她的負累。
顧不迷又嘔了幾口血,陷人了更深的昏迷。
顧不迷一手持琴,一手手腕被暗香依依紫鞭牽絆,眼見王劍飛一劍刺來,急速後退。幸好王劍飛體力不支,一劍之下再無後續,跌倒在地,掙扎幾下再不動彈,似乎已力竭暈了過去。
一想到他被自己害死,她便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未默卻已看出她在撇謊,當即大聲道:「我去給依依找最好的吃食來。」言罷不顧她的阻攔,自顧蹦跳著為她找吃的去了。
他不會讓自已陷人耶種可悲的境地,更不會拖累她,可是他的手已控制不住撫摸上了她的唇。他已沒有能力去抵抗蝴蝶之毒,他會變得失去理智,會變得瘋狂,會傷害她,會拖著她走進萬劫不復的境地!
莫七彩已被突髮狀況嚇得驚呆,當下反應過來,急忙奔向王劍飛將他扶住,急切問道:「九哥,九哥,你還好吧?」
情?他一直不想承認的複雜情緒原來就是情。
她極力忍耐卻仍控制不住全身的顫抖。顧不迷頹然放下了手臂,可就在即將落至床榻前時被她再次慌張地抓住。
她一邊咳一邊忍不住委屈地流淚,苦澀、怨懟、痛楚、心傷,還有刺客看見顧不迷倒在暗香依依懷裡的酸楚和不願承認的嫉妒。她不會相信,顧不迷讓暗香依依靠近碰觸他只是因為她是他的下屬,他的義妹。想到方才他清醒過來,看到她的嫌棄與憤怒,對比現在她靠在暗香依依臂彎中漸漸平緩的喘息和幽幽看向暗香依依的眼神,有什麼東西在她腦海里呼之欲出,她不願想清楚更不願相信!可思前想後,蝴蝶這種毒,只有通過血液才能發揮功效。仔細回想,當下傷了顧不迷的人只有暗香依依,這毒極有可能是暗香依依所下!她看向暗香依依,不知她有何目的,又意欲何為?!再看顧不迷,他明知道此毒是暗香依依所下,又為何對她……難道……他……他……真的……
莫七彩驚醒過來,以她的武功,出去不過是送死,而那些人來此的目的很可能是要生擒他們。無論對方的目的是什麼,對她和顧不迷而言都生不如死!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那些人傷害顧不迷,但是以她的武功,想要在眾多一流高手包圍之下帶走顧不迷,已是不可能。她知道大勢已去,想到顧不迷命在旦夕,依然提劍走到顧不迷床前,劍尖直指顧不迷,只待那群人沖將進來,她先殺顧不迷,再殺了自己!可她等了半晌,卻發瑰屋外悄然沒了聲息,她來到窗口再次向外看去,只見屋外情形已然大變。
片刻,顧不迷終於停止了痙攣,待神色恢復一絲淸明,微拾頭看淸擁住自己的竟是莫七彩!那一瞬,似被什麼髒東西碰觸了一樣,厭惡、憤怒交織,他伸手就掐住了莫七彩的脖子。暗香依依回過神來,大驚失色,急忙將莫七彩自他手中救下。
未默輕功高絕,還會遁地之術,若非顧不迷的琴音,尋常兵器都奈何不了他。只見他四下亂竄,待回到暗香依依身邊時,手裡已拿著無數的腰帶。
莫七彩哼了聲,道:「即便沒了記憶,也抹殺不了你殺了十七哥哥的血海深仇!」言罷,轉身進了屋去。
暗香依依道:「我不餓。」
暗香依依不知該如何回答,其實,她們都知道答案,只是都不願面對那個答案。甚至此刻連擔心黑衣人是否會再來的心思都沒有了,或許遲早都是個死,已沒人在乎會怎麼死。
只要爹爹明白,他寧可忍受鑽心之痛也不忍殺她、傷她,或許可以保她一命……
他已無力再將她逼走,只能也只剩,順著這細小的門縫,靜靜地望著她。
畢竟有求於她,暗香依依沉住了氣,又問:「吿訴我,此毒如何解?你可有解藥?」
顧不迷的手腕上纏著暗香依依的紫鞭,他回眸不悅地看向了暗香依依。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暗香依依睜開了眼睛。她起身來到門外,此刻的未默已經罵累了,許是看不慣王劍飛總拿眼睛瞪他,便點了他的睡穴。
她知道他在苦苦掙扎,很痛、很難,可她仍然試田將他留住,哪怕只有一絲希望。
暗香依依一眼便瞧出他心中有事,可他不想說自己也不方便追問。
莫七彩聞言垂下頭去,連耳根子後面都紅透了,道:「比媚葯的藥效還要強上百倍,是可以讓人生不如死的毒藥!」她看向木屋,微微失神道,「他能挺到這個時候已經……已經非常人所能。」
未默搖頭晃腦地轉過身來,手裡搖晃著啃光了肉的雞腿骨,嬉笑道:「你是不是想看我家依依啊?你也覺得我家依依長得美是吧?」
她果然沒走。
如此突然的一句話讓她一時難以相信和接受,她不相信他會死,更不相信他中的毒竟來自她的紫鞭。她蹲了下去,幽幽地看著他,又一次輕聲問道:「少主, 告訴我,這毒如何才能解?」
未默又問:「娶妻了沒?」
「何謂污濁?」暗香依依問,「是沒洗手嗎?」
他說什麼?!
暗香依依假裝沒有聽見。
暗香依依將肉分了些給莫七彩,莫七彩沒有拒絕,吃了些又留了些。暗香依依心中淸楚,她是為王劍飛留的食物。
三人再次上路,果然快了很多,一路無話,齊心向江州城趕去。
王劍飛再次冷哼一聲,不為所動。
顧不迷自幼開始修鍊紫漆木琴所帶內功心法,這種內功心法本就舉世無雙,他雖年紀尚輕可修為已非比尋常,三十六處死穴也只剩左、右睛明穴可以致命。
暗香依依心中複雜,再不催莫七彩為顧不迷解毒,反倒莫七彩再不猶豫,舉步走向木屋。
從顧不迷的目光中,暗香依依知道他真的動了怒。進退兩難之時,王劍飛突然推開莫七彩,提劍再次刺向了顧不迷。
莫七彩以為他不背王劍飛了,正欲上前再背起王劍飛,卻被他推到了一旁, 未默道:「急什麼急。」
她心中感動得無以名狀,伸出手來握住了他的,入手是他乾燥而布滿泥土的手。他一直都是這樣,滿臉滿身的土,好似一個泥人,只除了那雙秋水一般黑亮的眼睛,再無其他可看之處。可這樣的他,卻讓她願意親近,心中歡喜。
顧不迷急速後退數丈堪堪躲過王劍飛的致命一擊,抬手便見自已手腕處流出的鮮血染紅了衣袖。
莫七彩依舊沒有吭聲,只是幽幽地望著睹香依依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屋中燒得很旺的柴火突然啪的一聲輕響,瞬間扯回了她的思緒。此刻還不是喜悅的時候,那些黑衣人隨時可能再來,她與未默勢單力孤,需儘快帶顧不迷離開此地另找一處安全之所藏身。
一時說得有點兒興奮,明顯跑題了,幸好發現得及時,停在了該停的地方。他偷偷地看了眼暗香依依,見她兀自怔怔地盯著自己,掩飾地咳了咳,擺出正經嚴肅的神情,繼續道:「所以,我猜想啊,他肯定是因為中了蝴蝶,又不想被蝴蝶所控制,才自己點下死穴,—心求死。」說到此處,未默又搖了搖頭,似乎對自己的判斷也起了疑惑,喃喃道,「可是他為什麼不—刀殺了自己?那樣豈不更加痛快?」
屋中,莫七彩自然聽到了所有的聲音,沉默地低下了頭。
這群黑衣人究竟為何而來?莫非是想生擒他們? 一想到幾人身份,如果同時在此被擒,亊情非同小可,莫七彩如此一想竟嚇得一身冷汗。可她人微力薄,只能幹著急,卻無計可施,看著顧不迷,想要背著他從後窗跑,可又想起九哥還在屋外昏睡,她又怎能丟下九哥?如此掙扎不定越發心亂如麻。
外婆在世的時候常常感嘆自己是個福薄的人,就連鎮上的算命先生看了自己的面相也會嘆上一句少年多災。
即便許多年後,她獨立堅強,無數遍告訴自己,就算天下人都不愛她,就算只有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快樂地活下去。她千方百計地讓自己快樂地活下去,忽略世間惱人的種種,可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一場空……
如果他把持不住,不只他死,她亦會。
莫七彩雖養尊處優,但畢竟出身武林大家,聞聲頓覺不妙,起身來到窗邊,她順著窗縫見林中有人以很快地速度向此奔來,心中暗驚。莫七彩首先想到的是顧不迷的安危,忙將方才脫下的衣衫穿好,拔出腰間短劍,欲出外助暗香依依一臂之力。但轉念一想,如果來者武功高強,以她的武功出去不僅幫不上忙還會拖累暗香依依,權衡利弊,她便藏於窗后,自暗處打量屋外的情況。
她眼中流露出惶恐,那是多年前,外公去世的一年後,外婆也不行了,病榻邊只有她一個人無助卻又堅持地緊緊地握著外婆的手,一直哭求著外婆要堅持下去,不要丟下她一個人。已經昏迷了很久的外婆卻在最後那一刻睜開眼看著她笑了,外婆不再溫暖的手又一次撫摸上她的臉,她以為外婆好轉了,可外婆卻忽然閉上了眼睛,頰邊的手也驟然跌落在床邊。從那一刻起,「撒手人寰」四個字便深深地刻在腦海里,每次想起都讓她深刻體會到什麼叫自此無依無靠,與失去至親之人的痛不欲生。
她跌坐在門邊,面色慘白,他從門縫中著得清楚明白。
莫七彩看到顧不迷不停地吐血,早已心亂如麻六神無主,此刻聽到她讓自己解毒,自然連連點頭。可忽然想到自己不會解莓,她便想開口問暗香依依,可一看到她身邊的未默,又羞又急卻不好開口。再見未默幽幽看著暗香依依的心疼目光,她忽然想起一事,低低問道:「我想問你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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