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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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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天國學堂 第七十六章 跳幫

第二卷 天國學堂

第七十六章 跳幫

就在名偵探教訓手下之際,法國船的汽笛長鳴幾聲,煙囪噴出滾滾黑煙,船尾螺旋槳轉動,捲起滾滾的波濤濁浪。乘客們紛紛向著碼頭揮手,毫髮無傷的秦北洋,悄然向對面的葉克難雙手抱拳,就差下跪感謝救命大恩了。
輪船漸漸開出神戶港,他這才望見碼頭送別的人群里,遠遠站著幾個人影——高大而年輕的齊遠山、戴著眼鏡的羽田大樹,抱著一對幼子的海女,還有個穿著學生服的小女孩。
倒計時……葉克難在對兩個警探表演的同時,尷尬地皺起眉毛,嘴裏冒著髒字兒,並用眼睛餘光瞄他,彷彿正在催促:你小子怎麼還不逃啊?!
葉克難跌跌撞撞地追在警探身後,為秦北洋默念一個字。
中華民國八年,日本大正八年,西曆1919年3月25日,神戶港。
秦北洋先抓起個沉重的救生圈扔向警探,延緩對方開槍的時間。他深呼吸地後退幾步,暴喝一聲衝刺。
名偵探,你不是來引渡逃犯的,純粹是來插科打諢說相聲的,影帝啊。
它來自墳墓。
這是葉克難第五次救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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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無他,三個字:拖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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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白色翅膀的天使們,遽然發現一條赤色鬃毛,被毛雪白,猶如鹿頭松獅的大狗衝上舷梯。不,只有海鷗們知道,它絕不是狗,而是不屬於地球上任何現存一種物種的物種。
另外兩個警探急忙幫他收拾衣服,同時各自尋找避免被鳥糞襲擊的地方。葉克難又從甲板上撿起小石頭子,像個大男孩似的往空中投擲,想要把海鷗驅散。
十二歲的嵯峨光。
原來碼頭泊位有限,兩艘船並排停在一起,船舷間隔不過三四米。他能清晰看到對面甲板上法國人的鼻子與睫毛,嗅到他們腋下的體味或古龍香水……
九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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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
它如一枚紅白相間的炮彈,發出千鈞之力,瞬間撞翻了兩個警探。名偵探葉克難也「順勢」倒下,故意摔了個狗吃屎的姿態。
秦北洋上了船,雙手被綁著繩索,遠離喧鬧的乘客。其中一名警官,有著更高的警階,雖把帽檐壓低,仍然露出半張熟悉的面孔,濃黑的小鬍子,鷹隼般的眼睛,京城大姑娘小媳婦夢中情人的名偵探,葉克難。
m.hetubook.com.com北洋逃到船舷邊,甲板被一道牆阻斷。綁在九色後背的長柄傘,必定藏著三尺唐刀,但再厲害的刀劍也擋不住子彈。
「狗日的!」葉克難當場給這警探繳了械,又劈頭抽了他兩個耳光子,「你眼睛瞎啦?對面那艘船掛著法國國旗,你要是打死了法國人,那得鬧出多大的簍子?我們三個的飯碗兒得一塊兒砸!」
秦北洋強忍著不笑出來,他幾乎肯定,葉克難是故意站在海鷗密集的地方,等待被鳥糞炸彈的襲擊。
「葉……」
化身為犬的幼麒麟鎮墓獸,後背綁著一把沉重的長柄傘,飛蹬四條獸腿,穿過驚慌詫異的乘客們,直衝向輪船的后甲板。
一個月不見,來不及撫摸九色,一人一獸,共同沖向船舷的另一邊。
警探的槍口卻朝著天空,原來在開槍的剎那,葉克難抬起了警探的胳膊。子彈雖射出槍膛,卻擊中了掠過頭頂的大海鷗。
這是靠近船尾的角落,甲板上略微顯得寂靜,只有無數海鷗從頭頂飛過。秦北洋的心跳在加快。他明白,一旦自己被押入艙室,必然被禁閉起來,就再也沒有逃生的機會了。
秦北洋不想一個人逃跑,他還在等一個夥伴。
跟著他一起hetubook.com.com飛過來的,還有四條腿的九色。無論如何,狗的跳躍能力總在人類之上,更何況它是比狗更強大的物種。用水手的術語來說,這就是「跳幫」。秦北洋感覺雙腿韌帶快要崩斷了,甲板上路過的法國人大吃一驚,卻沒人敢靠近他們。
葉克難裝模作樣地看著通緝令上的照片,教訓殺人犯那樣嚴厲地說:「喂,小子,你就是秦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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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櫻新綻,絢爛而短暫,猶如武士生命之墜落。櫻花沿著港口的山坡,似洋洋洒洒的雪花,倒映在瀨戶內海的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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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北洋用眼角餘光注視葉克難,卻發現名偵探正東張西望,兩個警探說快到船艙里去吧,別站在甲板上吹冰冷的海風。葉克難說急什麼!他掏出兩根香煙分給大家,緩緩點起火柴,轉瞬就被風吹滅了。他用手掌擋著風,連續划三次才點著。他不怎麼用力吸,任憑煙頭在風中自然燒掉,煙灰洋洋洒洒飛過秦北洋的眼前。
秦北洋虛弱地摔倒在甲板上,九色瘋狂地踩著他的胸口。一隻海鷗從天而降,噴著鮮血撲騰翅膀。
摩西渡過紅海,秦北洋飛過瀨戶內海。
剛想說出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名字,卻看到旁邊兩個陌生的警探,立刻活生生咽了回去,決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認識葉克難。
零點一秒后,他墜落到對面法國輪船的甲板上。
秦北洋迅速掙脫雙手的捆綁,因為這繩子是葉克難給他綁的,故意留了個活扣。
光在對他唱歌,充滿櫻花氣味的海風中,依稀捲來日語的歌詞——
忽然,一坨雪白的鳥糞墜落到葉克難的肩膀上,筆挺的黑色警官制服被弄髒了一大塊。
槍聲響起。
此處碼頭狹窄,許多船擠作一團。緊挨碼頭的一艘船,將要開往中國的天津。三名穿著北洋警察制服的男人,正在等候通緝犯。兩國警察在舷梯上完成引渡手續。
春日午後,擁擠的神戶港,海浪滔滔,輪船洶洶。不計其數的海鷗,剛從南海與太平洋列島歸來。它們向並排停泊的輪船俯衝而來,歡快地狂轟濫炸,將鳥糞投擲到警探的大蓋帽,貴婦的遮陽帽,學生的白線帽,商人的黑禮帽上……
「是。」
他們帶著九色與唐刀來給秦北洋送行,或者說,是讓九色來救他性命的。秦北洋的眼眶有些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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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的玉墜子發熱了。
這時候,中國警探隔著船舷之間的空隙,手槍瞄準了m.hetubook.com•com秦北洋的後背心。
九色猛拽他的褲腳管,腦袋向隔壁輪船晃了晃,懸挂著藍白紅三色旗的法國船。
十九歲的少年,腎上腺素開始燃燒。他感覺自己在飛,像四翼天使那樣飛,飛過兩艘輪船之間的大海。空中劃過一道黑色閃電,數十隻超低空掠過的海鷗,向著相同方向滑翔。
不過,有個警探又爬起來了,掏出手槍在後面追逐。葉克難裝作要爬起來,卻高喊「哎呦媽呀」再摔一跤,「不小心」又把警探絆倒。未曾想,那傢伙有著超強的毅力,鐵了心不能讓北洋政府的逃犯跑掉,縱然額頭磕破了流血,依然再度爬起追趕。
他還在等什麼?
警探還想要跳船過去檢查,葉克難踹了他一腳說:「媽了個巴子!我們是中國警察,能檢查法國船嗎?我們連上海和天津的租界都進不去,東交民巷碰到法國士兵還得點頭哈腰,誰借你的豹子膽了?」
跳!
秦北洋和九色穿過人群,一口氣逃到船頭位置,這樣才能避開北洋政府的警探。這艘船可真大啊,秦北洋小時候在天津的德國學校做過船模,估摸著有上萬噸的排水量。
「哎呀我操!」葉克難的煙頭剛好熄滅,他狼狽地脫下上衣,又用手帕抹去飛濺到脖子上的鳥糞,「真是倒霉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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