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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座月城都在城牆外面，如果清軍大舉攻城，很可能陷入重圍，無法撤退，比城裡危險得多，眾將互相看了一眼，周國棟和汪晟率先站了出來，請命守衛月城。

滿清招降漢人的文武官員，一般都是平級待遇，原來是知府，投降后還當知府，原來是參將，投降后也當參將。

崇陽城頭還是一片安靜。

隨著他一聲令下，大順軍起身開拔，后隊變前鋒，中軍輜重隨行，袁宗第親自殿後，一直等到老營走遠，看不見影子，才帶著後衛部隊準備離開。

出乎意料的是，城門裡出來的竟然不是明軍，而是一群推著雞公車的長夫青壯。他們來到城前五六百步的地方，把車子一歪，倒下一堆鼓鼓囊囊的麻包，又推著雞公車飛快地跑回去了。

袁宗第連忙下令列陣，準備迎戰。大順軍繞城而走，不敢攻打崇陽，氣勢上先輸了一籌，明軍這個時候出城追殺，在時機把握上雖然有些急躁，對大順軍的威脅卻一點不小。

令他奇怪的是，博爾輝平常傲氣十足，眼高於頂，卻對汪克凡如此看重，竟然許了他一個三等甲喇章京。三等甲喇章京，類似明軍中的游擊將軍，比守備高了兩級。

「俺去！」史阿大站了出來。

大順軍帶著糧食走遠了，許秉中懸著的心終於放下，長噓一口氣，對汪克凡問道：「這些流寇賊性難改，賢侄贈他軍糧，會不https://ｍ•ｈeｔｕbｏｏｋ•com•com會養虎為患？」

袁宗第越走越近，仔細打量明軍的城防，甚至繞到月城側面看了半晌，親兵們都非常緊張，這裏離城門太近，就算明軍沒有能射到袁宗第的強弓，也可能派一支騎兵，從城門裡突然殺出來。

他是個粗線條的憨直脾氣，危險什麼的，從來沒有考慮太多，每次打仗都沖在前頭，次次受傷挂彩。不就是守個月城嘛，既然四少爺開口了，他立刻就站了出來，要不然沒人答話，四少爺多沒面子……

月城，並不是一座真正的城池，而是一個人工修築的實心土石高台，后側有登城的台階，頂部有女牆作為掩體，當做拱衛城門的要塞。崇陽這幾座月城的規模都不大，最多只能容納一隊恭義營的士兵，也就是四十多人。

馬進忠催馬上前，仔細打量著崇陽城防。

守衛月城，需要一名隊官。

「儘快過境，不要傷我崇陽百姓。」城樓上汪克凡也遙遙抱拳。

馬進忠弓身退下，身子彎成一個大蝦米，腚比頭高，後腦勺上都帶著恭敬之色，心裏卻暗暗罵了一句：「賊你媽，早晚落在爺爺手裡，一刀割了你慫鎚子……」

「回章京大人的話，他是何騰蛟的手下，名叫汪克凡，好像是個守備。」馬進忠和金聲桓交情不錯，知道汪克凡的名字。

馬進忠是詐降，他沒有和-圖-書跟上左良玉的大部隊，只好向清軍投降，但一直抱著反正的打算，只是這些天忙於追擊袁宗第，始終和博爾輝的大軍在一起，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親兵們連忙追上來勸阻，再向城牆靠近就危險了，三箭之地以內，普通的弓箭雖然射不到，但城中萬一有善射之人，用強弓硬弩突發冷箭，也能傷了袁宗第。

號角嗚咽，旗號揮舞，清軍在城前列陣。綠營在左，八旗在右，博爾輝率巴牙喇營居中，步弓手射住陣腳，馬弓手游弋四周，藤牌兵、刀斧兵、長槍兵層層排列，陣后還有一隊漢軍八旗用騾馬拖出了兩門火炮。

汪克凡卻搖了搖頭：「月城只要一隊兵把守，你們都是哨官，不能去。」

眾將齊聲稱喏，汪克凡又問道：「北門兩座月城直迎韃子兵鋒，需要敢死之士守衛，誰敢去？」

小雨連著兩天沒停，博爾輝的清軍到了崇陽。

這些天接觸下來，馬進忠對清軍的戰鬥力更加了解，按照他的估計，如果和博爾輝作戰，對方只要動用那五十名白甲兵，就能把自己最精銳的五百親兵殺得落花流水。

二三十名親兵跟在後面，來到離城三箭之地，袁宗第撥轉馬頭，從東門到西門，橫著連看了三面城牆，仔細打量這座小小的縣城，然後又轉回北門，催馬朝城門方向走去。

當然也有個別例外，比如牛金星是大順朝的丞相（他的和-圖-書正式官銜是大順左平章國事），投降后應該給個大學士，但他在漢人士紳中的名聲太差，大學士這個職務又太高，所以乾脆掛起來什麼官都沒給，但是作為補償，給他的兒子牛佺升了一級，從大順朝的襄陽府尹，提拔為滿清的黃州知府。

……

袁宗第一愣，然後點點頭：「好！我答應你……」

袁宗第看完月城，又看城牆上的明軍，目光無意中和城樓上的明將對上了，兩人默默對視片刻，袁宗第突然開口高叫。

正在這個時候，崇陽城門突然開了。

「城上明將是誰，能留個姓名么？」

奇怪的是，崇陽城牆上竟然也鴉雀無聲，沒有金鼓號角，沒有人聲嘶喊，只有城牆上的一動不動的紅旗，和隱約可見的一排排士卒，表明這裡有駐守的明軍。

詐降！

「袁將軍遠來是客，汪守備贈糧五十石，請笑納……」那些青壯臨走時喊了一句，讓袁宗第更加摸不著頭腦。

「城裡的明將是誰，你知道嗎？」

「遵命！」

一個丞相才換了一級，卻給汪克凡連升兩級，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博爾輝抽了抽鼻子，催動胯|下的鐵驪馬向前走去，五十名白甲兵緊緊跟上，護著他繞著崇陽城牆查看。

因此他越發謹慎，對博爾輝格外的恭敬，平常也表現得忠勉努力，儼然是一條聽話的獵犬，希望得到他的信任。早晚都有機會的，等到能夠單獨行動heｔｕｂｏok•com•cｏm的那一天，撒丫子走人就是，管他博爾灰博爾白……

他帶著親兵上前查看，麻包里竟然真的是糧食，大致估算一下，差不多就是五十石的樣子。

「你去喊話，讓他投降，許他個三等甲喇章京。」不喜歡是不喜歡，博爾輝並不排斥招降漢人，用他們代替滿人打仗流血，看過崇陽城防之後，他斷定這個汪克凡值得招攬。

韃子兵太凶，真的能以一當十！

「恭義營守備，汪克凡。」城樓上傳來那明將的聲音。

他們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不用袁宗第下令，就在將佐的指揮下列好防禦陣型，然後坐下默默休息，吃些乾糧恢復體力，隨時準備對崇陽縣城發起進攻。

博爾輝的語氣很傲慢，他不喜歡漢人，尤其不喜歡投降的漢人軍將，比如眼前這個馬進忠。這種人身為武將，卻都是軟骨頭，為了活命就向敵人投降，甚至還不如一隻小小的麻雀。（麻雀性烈，被人抓住后往往不吃不喝，一般養不活。）

仔仔細細轉了一圈，足足花了大半個時辰，博爾輝終於回到北門，叫過綠營的漢將馬進忠。

「我想近些看看。」袁宗第擺了擺手，堅持向前走去，眼睛始終沒離開那兩座城門外的月城。他一向寡言少語，不愛說話，但話一出口就很難改變主意，親兵們沒有辦法，只好摘下盾牌舉在手中，把袁宗第護在中間。

從軍以來，博爾輝從沒打過敗仗，和*圖*書但他曾經設想過，假如有一天自己落入重圍，走投無路，那麼寧可戰死疆場，也不會投降……當然，這隻是假設，博爾輝百分之百地堅信，這種事情永遠也不會真的發生。

袁宗第點點頭，轉身打馬回到自家軍前：「走吧，崇陽不打了，找個渡口過雋水河。」

袁宗第輕輕一皺眉頭，催動坐騎向前走去，他不喜歡這種感覺，明軍實在太安靜了，說明他們早就做好了準備，嚴陣以待正等著他。

催馬來到城下，袁宗第向城樓上一抱拳：「無功不受祿，汪守備為何贈我軍糧？」

馬進忠，出身於陝北農民起義軍，綽號「混十萬」，崇禎十四年投降左良玉，手下有一萬多人馬，李自成進入湖廣之後，馬進忠奉命阻擊，一場大敗損失慘重，還沒有跟上左良玉的大部隊，最後乾脆向清軍投降。

春季多雨，瀝瀝拉拉的牛毛絲下個不停，連著幾天都見不到日頭，晌午時分，一隊穿著蓑衣斗笠的大順軍出現在崇陽北門外。

「山水有相逢，結個善緣罷了。」汪克凡淡淡應了一句，沒有多做解釋，岔開話頭對眾將佐說道：「袁宗第急於脫身，見我軍嚴陣以待，自然不會攻城，但韃子的追兵就在後面，有可能順手打咱們一下，一定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五十石糧食不算多，只是數千大順軍三日之糧，折算成銀子還不到一百兩，但對正好缺糧的袁宗第來說，不亞於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