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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到城牆下需要三天？五天？傷亡五百人？一千人？這個數字不好估計，但是馬進忠可以肯定，如果守軍拚死抵抗的話，絕對是攻城方的一場噩夢。

八旗勁旅最擅長的是野戰，碰上這種固守堅城的，真沒什麼好辦法，想當年皇太極圍攻錦州，逼得城裡的祖大壽吃人肉，也只是長期圍困，沒能直接攻破城池。

更何況，他還擔負著追擊袁宗第的任務，要儘快趕去九江，參加對李自成的決戰，崇陽偏離岳州府太遠，戰略位置並不重要，打下它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不好對付。

「既然是左帥麾下，為何打著清軍旗號？」城上傳來那明將的聲音。

城牆上，汪克凡突然打斷了他。

這些明軍的盔甲武器都非常整齊，雖然是陰天，卻仍然泛著金鐵寒光。更難得的是，這支明軍隊形整齊，在城牆上站成齊刷刷的一排，數百人鴉雀無聲，除了自己的坐騎馬蹄得得，城牆上下落針可聞。

馬進忠一愣，好半天都沒說話，突然把左手悄悄伸到胸前，擋著讓背後的清兵看不見，然後翹起了大拇指！

博爾輝哼了一聲，突然兩腿一夾馬肚子，胯|下鐵驪馬撲啦啦向崇陽城牆奔去，五十名白甲兵緊緊跟在後面，泥漿四濺，蹄聲如雷。

……

弓開似滿月，箭去似流星，博爾輝舉重若輕，一氣呵成，只聽篤的一聲，這一箭正中城樓上的門匾，「崇陽」兩字的中間。

「現在就打！」月城上史阿大跟著大叫起來，他早看著這個韃子官不順眼，只是離得太遠，弓ｈｅtｕｂoｏk.com.com箭鳥銃傷不到他。

然後，就是更加慘烈的戰鬥。

這條護城河修得很用心，河道筆直整齊，河沿的土坡都經過精心地平整，一看就花了不少力氣，對於一座小縣城來說，甚至顯得有些奢侈。馬進忠不用查看就能確定，河底肯定插滿了尖利的竹籤和鹿角槍，無論人馬，掉進去都會被扎出一身血窟窿。

這條外壕半人多深，大約一丈來寬，進攻的士兵無法一躍而過，只能跳下去再爬上來，衝鋒的速度會大大延緩。更麻煩的是，半截船一類較為笨重的攻城器械無法通過，必須先把外壕用土填平，做出幾條通道。

清軍輕裝急進，只帶了兩門三百斤的火炮，這兩座月城修築的如此堅固，挨上一兩發炮彈跟撓痒痒似的，除非調來三千八百斤的神威大將軍炮，才有可能破壞這兩座月城。

「是啊，是啊，和游擊將軍差不多了……」聽他語氣中沒有惡意，馬進忠催馬向前又走了幾步，城牆上明軍的面貌漸漸清晰。

「今天和韃子頭回見面，士氣上決不能弱了，否則士卒們怕了韃子，以後的仗就沒法打了。」汪克凡的心情也很不平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從今以後，清軍就是恭義營最大的敵人！

「雲台，你剛才不怕么？不怕激怒了那韃子將軍，真的攻城怎麼辦？」再三派斥候查看，確定清軍已經走遠，許秉中仍是心有餘悸。

「既然汪將軍不願降，馬某去了……」

門匾搖搖晃晃，博爾輝的聲音回蕩在城上城下，https://m.hetubook.com.com明軍見他如此悍勇，都是勃然變色。

清除這些鹿角蒺蔾和梅花樁需要多長成本？再算兩天吧，傷亡最少得兩百……

距離城牆兩箭之地，博爾輝跳下戰馬，從撒袋（裝弓箭的，包括弓囊和箭囊兩部分）中抽出強弓鐵矢，站定身形，兩膀用力，猛然向後跨出一步，身子同時向下用力蹲坐，生生撐開了這口三石硬弓。

這種地形非常討厭，如果擔土背石鋪設前進的道路，進攻方向就只能局限於幾個點，守軍可以從容應對，如果大面積修整道路，幾千人一起動手，最少也要半天時間。

「汪將軍，博爾輝大人說了，只要你願意出降，就可升任三等甲喇章京……」馬進忠不敢再恐嚇汪克凡，免得激怒對方有生命危險，他直接把博爾輝的條件拋了出來，打算儘快完成任務離開。

「本將馬進忠，曾在左帥麾下效力，乃汪將軍故人……」馬進忠一邊答話，一邊打量眼前的崇陽縣城。

「三等甲喇章京，官很大么？」城頭上汪克凡突然發問。

統兵為將，就不能意氣用事。

他撥轉馬頭，回歸本陣，身後數百名恭義營的將士齊聲怒吼。

軍容軍紀都不錯，這是馬進忠的又一個印象。

「那個，您都聽見了……」馬進忠一臉尷尬慚愧，低頭向博爾輝請罪。

離城牆越來越近，他兩手在嘴邊捧個喇叭，大聲喊了一嗓子，表示自己沒有敵意，只是個喊話的使者。

再留下去就是自取其辱，博爾輝撥轉馬頭，帶著白甲兵一陣hｅｔuboｏk•ｃom.ｃom風般地走了，在他們身後，遠遠仍傳來明軍「現在就打」的喊聲……

雖然只是個小縣城，該有的卻幾乎都有，城牆前有護城河，護城河外又有一道外壕，中間遍布梅花樁和鹿角，城牆上可以看到夜叉擂、狼牙拍、石砲等守城器械，城門前還有兩座月城。

這種軍紀嚴明的部隊，遭到清軍的猛攻也不會輕易崩潰。城外的防禦就做得如此細緻，不難想象，城裡肯定也有布置，街壘壕溝，刀車拒馬什麼的。

但是，他剛才已經查看過，小小的崇陽經營的像一顆鐵核桃，想要砸開砸爛需要精心準備，還要付出大量的時間，付出大量八旗子弟的鮮血。

填平這條外壕需要多少成本？如果沒有合用的器械，最少要半天時間，上百傷亡吧。

「嗯……」博爾輝滿面怒色，恨不得立刻下令攻城，巴牙喇營的織金龍旗代表了白甲兵的驕傲，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侮辱，如果只是自己一個人，他寧願付出生命的代價，也要捍衛龍旗的榮譽。

外壕內是密密麻麻的鹿角和梅花樁，離的近了看得清楚，鹿角中間還撒有大量的鐵蒺蔾，這玩意全是堅硬的尖刺，很容易刺穿鞋底，傷到腳板和馬蹄。

「只要你獻城請降，大清兵保證秋毫無犯，不傷城中一人性命，若敢不降，城破之後雞犬不留……」馬進忠一邊盡職盡責地大聲喊著，一邊心裏暗自嘀咕，人家分明擺出了一副死守的架勢，嚇唬兩句就會投降的話，簡直成笑話了。

馬進忠打了半輩子仗，大眼一掃就和*圖*書估算個差不離，如果攻城的話，大概需要三四天時間，付出三百人以上的傷亡，才能攻到護城河邊。

就算攻到城牆下，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想要攻上城牆，攻破城門，需要多大的傷亡和時間？兩千人？三千人？十天？二十天？哪怕費儘力氣攻破一段城牆，守軍也會在第二道防線堅持抵抗。

「現在就打！」城頭的明軍一起放聲大叫，士氣重新振奮。

城防做的很紮實，這是馬進忠的第二個印象。

「我必重來，屠盡此城！」

「汪將軍，八旗勁旅天下無敵，你這崇陽彈丸之地，無論如何也守不住的……」馬進忠的嗓門越扯越高，唯恐陣后的博爾輝聽不見，心裏卻在暗罵自己大放狗屁。

只是一座小縣城而已，地理位置也並不重要，馬進忠實在搞不懂，明軍為什麼花這麼大的力氣守城，簡直像個刺蝟一樣無從下口。

「多少有點怕，如果他們真的不顧一切地攻城，結果如何很難說。」

「回去告訴博爾輝，汪克凡寧為南鬼，不為北王！」

腳下是一片開闊地，城牆前面的民居都被拆除，樹木砍伐得乾乾淨淨，只剩下收割過的稻田，小雨一下，稻田裡到處都是爛泥，踏上去濕滑粘腳，無法快速奔跑。

「寧為南鬼，不為北王！」

這條護城河必須填上，河對岸還有梅花樁和鹿角，如果對方有鳥銃甚至火炮的話，進入火器的射程后，傷亡還會成倍的增加。

要想攻破崇陽，必須找到明軍的破綻，比如哪裡的城牆比較破舊低矮，但是，馬進忠來回看了看，崇陽城牆hetuｂｏok.ｃｏm•ｃom似乎經過了修繕加固，沒有明顯的薄弱環節。

「那你還……？」許秉中更加后怕。

「不服氣的話，現在就打！」汪克凡突然微微一笑，指著博爾輝說道：「你要是再敢來的話，我拔了你的白甲兵龍旗！」

「不錯，你是何人？」城上遠遠傳來一個聲音。

「走！」

城外的地形對守軍有利，這是馬進忠第一個印象。

「城上可是恭義營的汪將軍？」

半天估計不夠，起碼得一整天，馬進忠又搖了搖頭。遠離城牆的地方好說，到了城牆附近就會遭到弓箭石砲的攻擊，守軍如果敢於出城騷擾，一天時間都未必夠，還會增加傷亡。

小縣城的城牆都沒有瓮城，城門相對單薄，但是，守軍卻修築了兩座月城，拱衛在城門之前。

（拉開超級強弓必須要向下向後蹲坐，把腰腹的力量和體重都用上，只憑兩隻胳膊的力氣是拉不開的。）

「這個，自古識時務者為俊傑……」馬進忠心裏暗暗腹誹，老子也不想批著這身韃子皮，這不是沒辦法嗎！

馬進忠心裏已經做出了判斷，除非博爾輝腦子進水，腚溝長蟲，否則絕不會攻打崇陽。

崇陽不大，城牆也不高，汪克凡不知道恭義營能堅持多長時間，也許幾天，也許十幾天，也許一個月……但主動權始終掌握在博爾輝手裡，汪克凡沒有退敵的良策。

這兩座月城大約兩丈多高，比崇陽城牆明顯低了一大截，哪怕清軍攻上月城，也無法對城牆上的明軍構成威脅，月城的后側光禿禿的，沒有女牆掩體，在對方弓箭火銃的攻擊下，肯定也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