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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回去這件事就涼了！天下當官的都是一個鼻孔出氣，找誰告狀都沒用，我就要守在這裏，他們去哪兒我去哪兒……」

宋金斗人頭落地，程問命人把他的首級懸挂在轅門，示眾三天，楚軍上下為之一肅。

「你查不清楚的。」汪克凡說道：「制定軍法並不是為了懲罰某個人，而是為了讓大家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出了問題就要承擔後果的，到底是不是意外，我並不關心。曹操馬踏青苗，還能割發代首，楚軍想要在江西立足，就不能斬了一個犯錯的士兵嗎？」

「騎兵你肯定幹不了，恭義營以後再說，既然你自己不選，那就去參謀部吧。」楚軍的炮營還沒有完全成型，將來會發生很多變化，相比之下，讓汪克斌去參謀部收穫會更大，他在一線部隊鍛煉了這麼久，也該提高眼界，對全局指揮加強了解。

猶豫再三，秦嫂還是去了，臨到行刑前卻承受不住壓力，向負責監斬的程問求情，請他饒了宋金斗。

「我，我……」汪克斌無比糾結，還有深深的自責。

當值軍官連忙解釋：「這家人很難纏的，還帶著一大幫同族鄉親，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情，處理不好，恐怕會惹出更大的亂子……」

「你還是在說宋金斗的事情，以為我處置不公吧？」汪克凡平靜發問，等汪克斌點頭稱是，才微微頷首說道：「你能這麼想，其實很好，四哥也非常高興，等和*圖*書將來經的事情多了，你可別忘了今天的想法……」

汪克斌點頭答應，沉默片刻，突然嘟囔著說道：「四哥，我發現你變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那就不用說了，必須按軍令處死宋金斗，給苦主償命，除非苦主自己願意和解。」汪克凡想了想，又問道：「宋金斗這種情況，應該斬首還是絞刑？」

程問一直忙到二更天，連晚飯都顧不上吃，總算把明天需要運送的補給都調配完畢，好容易端起飯碗，手下人進來低聲稟報，秦嫂兩口子一直守在外面。

他吩咐左右，把汪克斌等當事人都叫了過來，仔細詢問事情經過，然後搖了搖頭。

程問把前因後果一說，汪克凡的臉色就變得非常難看，這件事雖然是個意外，但到底出了人命，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很容易讓人以為楚軍在欺壓百姓，於民心軍心不利。

見到程問深夜匆匆來訪，汪克凡非常詫異，以為有什麼緊急軍情發生，最近幾天清軍的動向非常詭異，步步收縮似乎在醞釀著什麼陰謀，已經引起了汪克凡的注意。

「你現在變得很功利，為了達到目的，根本不在乎是非對錯，不把普通小兵的死活放在心上，我，我也不知道這樣是對是錯……」汪克斌的聲音越來越小。

「孩子沒了，要銀子有什麼用？」秦嫂哭鬧叫道：「我不走，我死也不走，好端端的兒子就這麼沒了，一定https://m.hetubook.com.com要討個說法！」

「寶兒他娘，寶兒既然已經沒了，你心裏要能好受些，怎麼著都行。」秦老實彷彿不知道疼一樣，流著眼淚勸道：「但俗話說民不和官斗，人家既然賠了五十兩銀子，咱們再在這裏獃著也沒用，還是走吧。」

秦嫂卻是其中的另類，兒子出了意外，令她痛不欲生，不依不饒地鬧到楚軍大營，面對先後出面的幾個大官，她的態度都非常強硬，哪怕賠一座金山也不行，只要宋金斗償命。

程問皺皺眉頭，起身出門，來到營牆上向外看去，遠遠的只能看到一點篝火，在北風中搖搖晃晃。

秦嫂在軍營外守到第二天早上，突然接到楚軍通知，要把宋金斗斬首示眾，如果秦嫂一家願意觀刑，可以親眼去看，如果不願再受刺|激，也可以不去。

「都是縮在後面的沒意思，我想去江騎營或者恭義營，要是不行的話，參謀部和炮營就隨便了。」汪克斌渴望面對面的和清軍戰鬥。

事情報到後勤部的高層，程問聽說后，把當值軍官罵了一頓，打起仗來軍隊就是老大，前線戰局正在吃緊，各種事情焦頭爛額，哪有時間和幾個老百姓糾纏。

「我知道，是有點不公平。」汪克凡轉過臉，對站在旁邊的中軍官京良問道：「早前發布的軍令裏面，說過無心就能從輕發落嗎？」

「不能判斬首嗎？這樣子效果不好，對其他官兵的震懾和-圖-書意義不大。」汪克凡沉吟道：「左右都是個死，給他家裡多發些撫恤銀子，直接斬了吧。」

汪克斌不敢分辨，程問連忙幫著解釋：「那個叫宋金斗的士兵雖然有錯，但終歸是無心之失，若是懲處過嚴，恐怕將士們不服。」

汪克凡看了看他，擺手讓左右退下，程問和京良躬身施禮，默默退出帳外。

「斬首？這樣並不公平！宋金斗是無心之失！」汪克斌再也忍不住了。

汪克凡擺擺手，讓汪克斌坐下，然後說道：「身為一名將領，唯一的任務就是打勝仗，軍法只是帶兵的手段，並不是一成不變的死框框。我們剛到江西，正是收取民心的時候，那個名叫宋金斗的士兵既然撞上了，就必須拿他開刀，你明白嗎？」

秦嫂頭上纏著一塊白布，目光獃滯地盯著那扇大門，突然間放聲痛哭，撕心裂肺又茫然無助。他的丈夫秦老實走上去，扶著她的肩膀低聲解勸，秦嫂猛一扭臉，死死咬著秦老實的胳膊，當時就見了血，臉上的淚水卻撲簌簌不停地流淌。

「坐吧。」

當天晚上，秦嫂就守在軍營外，其他的同族鄉親都走了，秦老實點了堆篝火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按常情來說，楚軍這個時候就該順坡下驢，承了秦嫂一家的恩情，饒過宋金斗的死罪，但是汪克凡早就拿定主意，要借宋金斗的人頭整肅軍紀，在江西博一個好名聲，早就給程問打過招呼，一定要把戲碼做足。

程問嚴和_圖_書詞拒絕。

汪克斌憤憤不平地叫了起來：「你剛才說的，要嚴格執行軍法，怎麼又自己改主意了，起碼給宋金斗留個全屍吧！」

官字兩張口，怎麼說都是他有理，普通的大明百姓寧可被冤死，也不願打官司。

程問很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什麼人命關天，這天下人數以兆萬計，難道就有幾萬萬個天了？小家小戶的人命值不了幾個錢，儘快把他們打發走，多給些銀子就是了，十兩不行就二十兩，二十兩不行就五十兩！」

「怎麼變了？」汪克凡神色微微一變，穿越者心裏有太多的秘密，最不喜歡這樣的話題。

「汪克斌，這件事是你做錯了，一上來就該雷厲風行處置那個犯錯的士兵，給苦主一個交代，現在黃泥巴掉在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汪克凡說道：「我們在江西是客軍，一定要千方百計地爭取百姓的支持，才能站穩腳跟。剛剛進入江西的時候，我就三令五申嚴肅軍紀，既然那個士兵犯了事，就該依照軍令嚴懲，你幹嘛要袒護他呢？」

秦嫂和秦老實再三求情，淚流滿面。

「這件事辦得有些急躁了。」

「我，我想去火槍營。」汪克斌想起了那些親切的戰友，大牯牛、吳老兵、甚至連朱華珪都不那麼討厭了。

程問因此鐵面無私，毫不通融……

「絞刑已經是最重的了。」京良對宋金斗也有些同情。

京良搖頭。

日頭落到了樹林後面，天色漸漸昏暗，不知什麼ｈｅtｕbｏoｋ.cｏm•cｏm時候飄起了雪花，軍營里響過了一通鼓聲，守門的士兵推動沉重的門扇，哐當一聲上好門閂，緊緊關上了大門。

「不行，得換個地方。」汪克凡說道：「要麼是參謀部，要麼是炮營，你自己挑吧。」

「要是一時想不通，就先放在一邊，時間長了，你自然會明白我的苦衷，為將者一舉一動關係千萬士卒百姓的性命，有些時候，必須要做一些違心的事情。」汪克凡輕輕嘆了口氣，岔開話題說道：「這次把你調回來，就是為了趁著打大仗的時候讓你好好鍛煉一下，不能總擱在後勤部，具體去哪裡，你有什麼想法嗎？」

汪克凡沒有去觀刑，對著地圖發獃了一個中午。

「程先生到底是讀書人，心懷仁厚啊，但是慈不掌兵，軍法上一定要從嚴從重。」汪克凡搖搖頭說道：「帶兵就要狠一點，嚴一點，絕不能慣著他們，那個士兵就算是無心，但如果就這麼放過他，類似的事情以後就會接二連三的發生，士兵們和百姓起了衝突，都說自己是無心，到時候怎麼辦？」

「四哥！」

「這個……就事論事，一件件細查。」程問額頭微微見汗。

「老秦家的，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啊！」一個老者勸道：「你沒看今天那個陣仗，出來的官一個比一個大，縣太爺來了也不夠瞧，咱們還是先回去給寶兒料理後事，然後再想別的法子。」

程問心裏有些後悔，思索片刻，下了營牆來到中軍帳，找到了汪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