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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明

作者:半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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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憑空呵氣,倒補乾坤 第三十八章 雪夜

第五卷 憑空呵氣,倒補乾坤

第三十八章 雪夜

程問突然轉身就走,大步如飛,越走越快,像被鞭子趕著一樣,把舉著油布傘的親兵遠遠甩在身後。踏著滿地的泥漿,他急匆匆返回自己的營帳,進門顧不上洗漱更衣,就立刻命人把最近的賬本都送來。
從樟樹鎮向北二十里,是岳州營和通城營的駐地。
如今的楚軍,再也不是當初兩三千人的小部隊,已經發展成了一個十萬大軍的龐然大物,內耗也隨之產生,被長官問責的時候,把責任推到其他單位身上,是很常見的扯皮手段。
「走吧!」
「打仗的時候不查,打完仗不會秋後算賬嗎?」程問冷冷說道:「我看汪軍門的意思,整肅軍紀是遲早的事情,咱們現在的攤子大了,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多了,正該好好整一整!」
「絕對沒有!」錢智連忙叫道:「別的不敢說,起碼我管的這攤子沒有任何問題,我們都是跟著汪軍門這些年的老人了,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
「但願沒捅什麼大婁子吧……」
傍晚時分,天色昏暗,雪花不急不緩地落下,已經下了一天一夜,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後勤部的屬官大多是文職,以一個名叫錢智的主事為首,見上官問起,他連忙恭敬答話:「回程觀察的話,大軍進入江西后的總賬都在這裏,其他的細賬分賬另行造冊,太多了沒有拿過來,所有的賬務三天一小結,七天一大結,最新的賬冊就是昨天的。」
水至清和-圖-書則無魚,楚軍每天都要採購大量的物資,後勤部的人走到哪裡,都被各路商家當財神爺供著,程問對此本來也不太在意,只要手下人不要違反軍紀,有些小小的吃喝應酬,他也不去干涉……但是,汪克凡今天突然翻臉,尋著一點錯,就斬了一個後勤部正管的小兵,是不是他聽到了什麼風聲,在敲山震虎呢?
「嗨,這大雪天的,老滕怎麼來了?」譚嘯命令士兵泡茶燒湯,送上吃食,戰時軍中不許飲酒,熱乎乎的飯菜就是最好的待客之道。
另一個屬官幫腔道:「我前些日子押糧,走的是袁州府到臨江府這條路,正好在鎮筸營的後頭,一路上隨處可見遺棄的廢舊軍械,箭矢微微卷羽就丟棄不用,看著實在讓人心疼……」
兩名下屬應聲而去,時間不長,就抱來了二三十冊厚厚的賬本,放在桌子上像兩座小山一樣。楚軍這麼大的攤子,加上各路義兵和民夫青壯,足足有將近十萬人,每天的作戰消耗都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後勤部經手的物資各種各樣,數量極多,哪怕像水葫蘆這樣不起眼的小東西,動輒都是幾百兩銀子的流水。
「所有這些賬冊結算的時候,你們都親自複查過嗎?」程問手裡拿著一冊賬本,隨意翻看著,問話的聲音又干又直,幾乎沒有音調高低的變化。
滕雙林也不推辭,端起米粉稀哩呼嚕地連喝了幾口熱湯,然後把碗一放https://m.hetubook.com.com:「這場雪下的不是時候,咱們免不了要爬上幾天了,今晚上找你嘮嘮,這一仗該怎麼打。」
「整肅軍紀?」錢智疑惑地問道:「不會吧?大軍正在和韃子交戰,汪軍門哪有工夫查軍紀?」
錢智說道:「觀察有所不知,咱們楚軍各營都已自立門戶,都只顧著自家利害,就算沒有明著違犯軍紀,暗地裡也花樣百出。平日里他們還能守規矩,戰事一起就想著法子多拿多佔,報上來許多耗損,咱們也沒法一一核查,才搞得賬務上亂七八糟的。」
這天深夜,滕雙林卻突然過江,來到了岳州營的駐地。
程問皺著眉頭一言不發,看著宋金斗的首級掛上旗杆,久久佇立不動。作為主管全軍後勤的第一人,他的權力越來越大,哪怕像周國棟這樣的軍中宿將,有時候也得讓他三分,此刻突然拉下臉來,手下的軍官士兵沒有一個人敢大聲說話。
「混賬話!」程問勃然大怒:「兩軍交戰,生死搏殺,勝負就在一線之間,總守著糧草輜重就能打勝仗了么?既然是打仗,消耗再多些都是常理,這和違犯軍紀又有什麼關係!」
「賬務關係重大,我等不敢稍有懈怠,都反覆查過的。」錢智和其他幾名屬官連忙表態。
清軍這幾天不停向後收縮,龜縮在豐城縣裡不露頭,只有水師偶爾還會來騷擾一番,胡亂開上幾炮再掉頭返回,所以岳州營和通城和圖書營雖然只隔著一條贛江,互相之間的聯繫卻不多,只是偶爾派傳令兵擺渡過江,通報一下軍情。
程問眯起眼睛,提高聲音說道:「好吧,你們的事情先放在一邊,今天就給我說說看,這些賬冊里到底有多少不盡不實之處,其中又有多少違反軍紀的事情!」
其他的屬官也紛紛表態,聲稱自己所管的部門沒有任何貪污腐敗,看他們或者信誓旦旦,或者委屈氣憤的樣子,程問不由得將信將疑。
剛開始的時候,他的表情很嚴肅,連著看了幾冊賬本,神情變得輕鬆了許多,偶爾還會點點頭……但看到大約一半的時候,他又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深深皺起眉頭,翻看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是一目十行,很快就把所有的賬本看完。
沉吟片刻,他對下屬問道:「這些賬冊最晚是什麼時候做的?還有嗎?」
「都給我聽好了!」程問提高聲音:「從今天開始,賬務上一定要卡緊了口子,丁是丁,卯是卯,打白條就用白條入賬,誰的人情也不講!你們手下人要是捅了什麼窟窿,都儘快給我抹平,免得汪軍門將來整肅軍紀,一個個都掉了腦袋!」
「可不能大意!」滕雙林提醒道:「韃子兵都是遼東雪窩子里爬出來的,下雪什麼的都是家常便飯,真要是趁雪來襲,咱們保不齊就會吃虧。我尋思著把兵馬分成兩股,小股人馬留在大營,主力後撤五里,一虛一實,相互呼應。」
「那倒是真和-圖-書不容易!」程問面色越發陰沉,說道:「大軍日耗錢糧數以萬計,千頭萬緒不說,戰事吃緊的時候,各營打個白條就能把補給都領走,你們這些賬冊卻滴水不漏,收支最多只差六十兩銀子,說,到底是怎麼把賬做平的?」
「反攻好啊!我就怕他們不來,咱們的燧發槍可不怕下雪,正好讓韃子兵嘗嘗厲害。」譚嘯打仗粗中有細,下雪后立刻做好了各種防禦部署,清軍如果來偷襲,就會遭到迎頭痛擊。
錢智磕個頭說道:「觀察息怒,這賬冊雖然是個樣子貨,其實也沒有多大出入,所有的支出補給都分發給各營,肉爛在鍋里,分不開,也查不清啊!說到違犯軍紀,也是各營在先,咱們辛辛苦苦運上來的補給,不知被他們糟踐了多少……」
「這法子不錯,還是你的鬼主意多!」譚嘯想了想,一拍大腿表示贊同:「算我一個,今天晚上就給汪軍門送信,我們岳州營和通城營一起,都來個一虛一實,讓韃子摸不著大小頭。」
錢智幾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驚慌之色,連忙跪倒,磕頭謝罪:「請觀察大人明察!我們都知道軍法嚴苛,從不敢有半點貪贓之處,只是按照軍中慣例,錢糧賬務一定要平賬出入,否則賬冊上一團亂麻,就該提調官難做了,萬一糧草不濟貽誤軍情,那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程問當然對此心知肚明,知道這幾個屬官在推卸責任,拉人墊背,當下冷冷說hetubook•com•com道:「別說這些不相干的事,我只問你們幾個,後勤部到底有人陷進去沒有,手腳還乾淨么?」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韃子這兩天縮的厲害,輕輕一碰就往後退,八成在憋著反攻呢!」
天空中雖然飄著雪,地氣卻還溫熱,雪花落到地上立刻融化,滿地泥濘,人車難行。江南地區從來只有連陰雨,沒有連陰雪的天氣,這是從西伯利亞南下的寒流,註定不會平淡收場,一場更大的暴雪即將到來。
按道理說,後勤部的人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平常也反覆敲打,不會出太大的問題,但是每天和無數的錢糧打交道,大明官場和軍隊中又盛行貪腐之風,這些人耳渲目染之下,萬一有人把持不住,暗中已經做下事情了呢?
岳州營在贛江東岸,通城營在贛江西岸,兩軍隔江對望,駐守著江邊的兩個小村子,拱衛著樟樹鎮中軍大營。
「還能怎麼打?就這樣了。」譚嘯撇撇嘴,半真半假地發著牢騷:「咱們只是佯攻,真正唱主角的是汪晟他們,嘿嘿,周國棟這傢伙,這回可撿了個好差事。」
程問年少時寒窗苦讀十余年,一直是個近視眼,修械所在製造望遠鏡的同時,用水晶給他做了一副近視眼鏡,一直被當成寶貝。打開一隻精緻的小木匣,取出用鹿皮包裹的眼鏡,程問一邊擦拭著鏡面,一邊打量著那兩摞賬本,表情非常複雜。
……
程問帶上眼鏡,把腦袋埋在高高的賬本中間,一看就是大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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