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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王崎再次用劍氣在地上畫出一道線：「按照你的定義，這線段上三尺處到五尺處的長度，是不是就是五減三尺，也就是二尺？」

奧流抬起頭，露出苦笑，想張口說點什麼。可是，一口混雜著內臟碎片的血污率先湧出。

奧流站了起來：「自身如何渺小，我是沒體會到的。我只體會到了你們人族的自大。」

「這也使得我們人族可以分享我們彼此之間的智慧。」王崎又點了點自己的胸口：「我在向你們講述那些道理的時候，我能夠感覺到的。所有的人族先賢都與我同在。他們的智慧在幫助我打破這一層最大的障礙，將我推向『道』。」

椒有些擔心。她站起來，勸道：「奧流公子，你不必過於介懷。剛才那人也說了，人族以算學為立道根基，他們算學是我們的千萬倍，也實屬正常。」

也是駕馭法力的那個思想。

說完，王崎拍了拍趙清潭的肩膀，二人直接離開了。

「我絲毫不關心你關於長度的觀念是怎麼建立起來的，我只想說，如果你的觀念沒有內在的邏輯矛盾，那它就一定和我剛才教的歌庭測度是一回事。這就是我為什麼說歌庭測度是唯一正確的長度的定義——你當然可以有你自己的定義，只不過它一定正好就等價于歌庭測度。清楚？明白？」王崎道：「如果這都不懂的話，那我建議你先不要上我的課了，找個蒙學童師好好補一補吧。我這裏不適合你。ｗｗｗ•ｈｅｔubooｋ•com.ｃｏｍ」

「幻覺……」奧流突然覺得自己整個人生觀都受到了否定。

他又指了指龍族：「月落琉璃曾經告訴過我，龍族最開始的時候使用龍吟的發射來定位，所以在大洋中，他們聽到的是曲面的世界。這是他們文明蒙昧時的故事了。而在後來，他們來到了龍吟不似往日那般有效的地方——陸地，甚至是宇宙。他們必須學會感知『光』。光基本是直線傳播，所以他們自然領悟了平直的幾何。也就是在那時，他們看透了一點……」

接著，椒在奧流眼中看到了最讓妖族恐懼的如燭火般的白光。與此同時，混亂沸騰的法力氣息再也遮掩不住。

王崎翻了個白眼：「那麼在你剛才聽完我的講話之後新鮮出爐的長度定義里，『空無』有沒有長度？如果有，那是不是零？」

奧流喝道：「這根本就是……」他腦子最後一次轉過彎來，叫道：「這根本就是強行說自己正確啊！你什麼也沒有定義，你只是自己號稱證明了一個所謂歌庭測度的存在，可沒有解釋『為什麼』。為什麼三尺處到五尺處的長度就是五減三尺？你卻把它直接寫在了定義里，這並不能說明什麼。」

奧流冷笑：「廢話。」

奧流似乎沒有覺得這個無關緊要的細節有多重要，點點頭：「是又怎樣？」

它是妖族開靈之後，所有後天靈性、智慧、思念的總和。硬要說的話，他就是人和_圖_書族的「自我意識」。

「那是自然。」奧流哼了一聲。他素來以「靈機」而著名，頗有一些急智。剛才王崎講解勒貝格測度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這個「文字遊戲」的遊戲規則了——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覺得的。

「你什麼你？知道上課的規矩嗎？」王崎拍了拍課桌：「一點禮貌都不懂。」

妖族口中的性命靈光和人族口中的道心、命火一樣，不是實際存在的力量，而是一種概念化的虛指。

「還沒想明白啊。」王崎再一次嘆息：「你們啊，真的是我帶過的最差的學生。」

奧流憤憤不平：「所謂的『長度』，本就是一個朦朧的概念。大家都能明白，也用不著你們這些大而無當的理論來解釋……」

「自己的理解啊。」王崎抬起眼皮：「你也有啊？」

「所謂的主觀經驗，還有建立在主觀經驗上的靈慧，都不過是我們初生於世、尚在弱小之時那有限的感官打造的囚籠。」他點著自己的太陽穴：「如果只依靠主觀的智慧靈性，而不學習客觀的邏輯，那你的心靈就永遠也沖不破這一層最大的知見障，只能在可悲的自我的主觀當中徘徊。」

「明天沒有我的課。所以，我給你們兩天的時間。你們好好想想，你們上學到底是為了誰——你們是為我來上學的嗎？你們學好了，對我有什麼好處嗎？」

「這才是我們人族智慧的奧妙。」

「有什麼是絕對主觀的嗎？沒有」王崎擺手做「www.hetubook.com.com否定」狀：「所謂的『主觀的真實』，不過是一種深深刻在你腦子裡的幻覺。」

「啊，我沒問你你是怎麼看的。你就回答我有或者沒有就行了。」王崎道：「看來是有了……」

奧流懵道：「這到底是主觀的概念，還是……客觀的……」

「從一開始你問我『聖族的海洋幾何』時……不，百萬年以前，更新妖族在從龍族手中學習雙曲線幾何的時候，你們就應該明白的。我們眼中橫平豎直的世界，不過是我們眼睛看到的光線反映到思維當中的結果。實際上呢？這個世界是平直的嗎？顯然不是。就連我們人族稱為畫天法的五大公設，說到底也只是一個符合我們主觀經驗的自有的概念罷了。世界未必要符合這個概念。」

「是么？」王崎挖挖耳朵：「難道長度還可能有別的理解不成？」

「不然呢？」奧流已經不耐煩了：「不然還叫什麼『長度』？」

說到這裏，王崎再一次嘆息：「我是希望教給你們這種智慧之奧義的。可是，你們真的很讓人失望……你們真的是我帶過的最差的學生。」他將自己準備好的教案拿出來，抖了抖，然後撕掉。

「這有什麼意義？」奧流道：「這到底有什麼意義？」

「各個不重疊線段的總長度，是不是它們各自長度的總和？」

奧流怔怔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麼這都聽不懂。」王崎扶額：「你們是我帶過的最差的學生……」

「你繞來和_圖_書繞去的說了一大堆，也只是有意讓人聽不懂的話。這也就罷了。長度唯一正確的定義？」他站了起來，憤怒的呵斥：「這隻是你們人族對這個詞的理解而已，給我少用這種自以為掌握絕對真理的口氣說話。」

「你們似乎是喜歡每一個人對一些概念性的東西弄一組自己的定義，形成自己的『體系』，覺得自己是個有主見的妖，有智慧。但是在我看來，你們真的很可悲。」王崎盯著群妖，眼神之中充滿了悲憫：「你們都不知道，這樣是在踐踏自己好不容易修得智慧靈光。這麼做，只不過是讓你們之間的對話充滿了歧義而不自知，使你們的交流無比困難。你們被困在自己智慧所創造出的小小世界當中了。」

「說到底，『長度』這個概念——準確來說是符合我們這種血肉種生靈主觀經驗的『長度』，它是自有自在的。它客觀存在，不受你個人主觀的左右。你說破天去，長度的定義也不會因你而改變。你當然可以用法術洗腦，同時改變這方天地所有生靈的經驗，扭曲他們的認知，用另外一種測度去代替歌庭測度。但是，這毫無意義。如果這種測度和他們坐卧住行當中經歷的客觀事件存在矛盾，那麼它必然會崩潰。」

椒驚恐道：「性命靈光動搖！」

「那也只是你自己的說辭。」奧流強行不讓自己發作：「每一個人都能對它產生自己的理解。」

一棵樹的尖叫在南溟的冰原上響起。

「哦，能夠把說不明https://www.hetubook.com.com白的東西說明白，不是很厲害嗎？」王崎這次乾脆就不看奧流的臉了。

「對於我們人族來說，算學就是一套『真言』。它是用來將『說不清楚的模糊東西』說清楚的。所謂『不可雲不可雲』的東西，所謂『運用奧妙存乎一心』的東西，落之於算學就都必須變得清楚明白，能夠被其他人理解。」

「這不就結了。反正你對長度的定義，也就是歌庭測度的一個變體而已，把我說的話變換幾個文字再說一遍又有什麼意思？」

「唉，」王崎也不耐煩了。「從三尺處到五尺處的線段的『長度』當然也可以不等於兩尺，只要你不取歌庭測度而換一種測度就成了——問題是這與你的主觀經驗相違背。不是為什麼它的長度等於二尺，而是你首先要求了二尺這一屬性，然後把它叫做『長度』。這不是『雞生蛋』的問題，因果關係非常明確。」

「這是我原本準備教你們的東西。」他冷眼看了看群妖：「看起來現在是不需要了。」

「你……」

奧流點點頭：「在我看來，長度這個詞是……」

奧流再一次懵了：「什麼？」

王崎談到：「說到底，只要你承認了『三尺處到五尺處的長度就是五減三尺』這個概念，那剩下一切需要問為什麼的，都只是邏輯的自然推演而已——這也是測度論了不起的地方。一切都是真實不虛的。」

而當妖族開始否定自我，否定往日觀念的時候，他們後天獲得的性命靈光，就會如同燭火一般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