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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天央征夷司到此千年，倒也和一些毓族結下了友誼，所以，有這樣的判斷並不奇怪。

雖然人族文明也有內核一以貫之，但是，卻明顯存在不同……

不可能的。

「送點禮物，做做文章，隨便恭維一下皇帝。」趙傳恩道。

——過度干涉原生土著文明內政……之類的。

眾人面面相覷，沒能搞懂。

王崎一愣，本想拒絕。因為他很清楚，毓族的語言環境，恐怕很難承載自己的「想法」——或者換句話說，沒有多少毓族人能夠從自己的語言之中感受到「美」，或者，自己心目中的某些「理念」，經過自己這半吊子的毓族語言陳述之後，就必然大打折扣。

從這樣來看，「美」就是一個非常不客觀的概念了。根本不存在一個客觀的結構，可以讓所有第一眼看到它的人都冒出「美」的感受。

宋史君搖了搖頭，笑道：「除非仙盟與龍族的合作更進一步，讓龍族與參与進來，不然的話，最近幾萬年，我們是不可能知道那個『創造者』的本意了吧？」

也就是說，那一支神秘的天眷遺族，要麼很少或幾乎不觀察這裏，要麼就根本沒有同人族交流的慾望。

王崎點了點頭，道：「一般人那個時候都做什麼？」

那麼，這個「文字」，到底是客觀存在的，還是依賴主觀意志才能存在的？

但是，話到嘴邊，他卻換了個問題：「什麼？我總覺得左相似乎不喜歡咱們去面見和_圖_書那位小皇帝？」

宋史君看著他，問道：「我倒是覺得，這樣子可不是非常明白么？」

但是這個「結構」指向的「意義」，卻未必是客觀存在的。

實際上，這些征夷使都有過類似的設想，並想辦法在毓族看不到的宇宙空間或荒郊野外，以各種形式釋放自己「存在」的信號。只要那個「幕後之人」還能夠感知道這裏，就必然會知道這裏出現了一群天外來客，並且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王崎點了點頭：「我了解了。」

也就是說，「美」這個文字是客觀的，但是其內容卻無疑是主觀的東西。

詩文也是一樣。

「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就因此而來。

「這就讓我覺得更有問題了。」王崎嘆息：「就是這一點，引出了新的問題，我死活也想不明白。」

有生有滅，有前進也有死亡，有新增的，也有被捨棄的。這才是一個龐大系統的健康形態。

文字，或者說具有某種特定讀音的特定符號，這個符號的「結構」，必然是客觀的。

這就是「所指」與「能指」的區別。

有一些「美」的感覺，是需要經過專門的培養才能感受到。白樂天崇尚「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且但求「老嫗能解」。據傳，樂天居士喜歡在路邊隨便抓個老太太念詩給她聽。如果老太太能夠聽懂，他才覺得這是好詩。因為樂天居士的作品，便是崇尚一種「無需訓ｍ•hｅｔｕｂｏoｋ.ｃom•coｍ練就能理解的美感」。

那麼，提供法術的靈感……呸。毓族對於法術的認知也就那樣了。雖然能夠依靠文道搭建「官聲」這個系統，但是「官聲」的存在，卻同樣依託於一本文史作品自動獲得的法術效果。

——就仙盟現在的「常識」來看，恐怕這個宇宙的絕大多數仙人都會覺得文道系統存在得不大正常。

王崎錯愕：「有什麼意義嗎？」

但是，每一個具備知性的個體，卻又都可以根據自己的想法，判斷「美」與「丑」？

「哈，這你就不用擔心了。」趙傳恩道：「今年科舉不是出來了嗎，按照毓族的禮法，毓帝需得召開『青衿宴』，宴請所有獲取功名的文士。而文壇諸人乃至滿朝官員，都可以在這一場宴會上向諸多士子表示祝賀，並向小陛下道喜——對於毓族來說，這可是普天同慶的大事哩。而那個時候呢，咱們作為外邦人，也需得去祝賀。您也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將和左相說過的話，組織組織語言，再說一遍。」

像龍皇一樣，驗證文明發展的道路嗎？不不不……這隻能得到一個「高級文明全方位庇護下的低級文明」的樣本吧？不管怎麼想，龍皇那種「放養」的做派才是正常的。

宋史君苦笑：「這不是……胡鬧。啊，不是說你，王師弟。」說到這裏，他也嘆了口氣，道：「這應當算是……我們專權的判斷了吧？因為，我們單m.hetubook.com.com方面認定，台學勢力在毓族中擴大影響力，對我們有一定好處——至少不會有壞處。」

——特地養廢一個文明……天眷遺族好歹也是天人的眷屬，應該不至於這麼無聊吧？

古怪，很古怪。

這確實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對於老太太來說，李賀的《雁門太守行》、《李憑箜篌引》多半是沒有什麼美感的【音律上的美感可能會有一些】。

那是行星大墟的光。

但畢竟之前的「化身逆主事件」以及其後引發的「堆仙人」事件才發生不久，遇到這種情況，宋史君還是存在一定的「政治風險」的。

也就是說，毓族的一切法術，都是那個族裔完成，然後遞到毓族手上的。

但是文道世界卻並沒有窺探到這種很強烈的目的性。至少在王崎看來，任何道德，任何制度，都是具備時效性的。萬年前的政令，自然不應該不加分析的施加在萬年後的政局上。但是，已經成為經典的東西，便會永遠成為毓族供奉的東西。從無抉擇，從無更替。

嚴格上來說，征夷司並不嚴令禁止這種行為，而仙盟對待央元毓族的態度，也是「放任自流」。而央元毓族無論興盛還是衰落，也都不會對人族造成干涉。所以，宋史君也確實有一定的自主全力。

這也是為什麼審美會出現巨大分歧的原因。每一個人的客觀條件不同，思想不同，對「美」的感受與解讀就不同。

說著，他看了看窗外和*圖*書：「畢竟這是一次對話的機會吧？我會按規矩來的。」

詩文本身是客觀的，但是「美」這種東西卻未必是客觀的。

哪怕是同一個集體，也會出現這樣或者那樣的分歧。

雙方——那個天眷遺族以及人族的技術差距，使得人族根本就沒有與對方取得溝通的信心。

「我是說啊，留下這一套機制的人，到底想要幹什麼？為什麼想要發展出這樣的文化？」王崎道。

宋史君很自然的點了點頭：「我們也曾懷疑過，不過思路和師弟你不大一樣就是了。」

「也就是說，能夠以『美』評判一首詩文成就高低的，就必須是具備主觀意志的東西」王崎道：「換句話說，我懷疑文道具備常規意義上的『意識』，或者背後存在一個或者多個有意識的個體或群體。」

「不，如果真的是以詩文的『美學價值』或者『思想價值』來獎勵文氣。」王崎低聲沉吟：「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人想要造出這樣一個機制呢？」

天人大聖構築的四十九道，其實也能夠窺探出一定的目的性。創聖的先天創生大道，連同其麾下的五德大道，是「趨向有序」的過程。無論是生命，還是走向融合的文明，都是天人大聖多喜好的。而寂聖的先天寂滅大道，連同其麾下的五運大道，雖然說是前者的反面，但是，卻具備「肢解原生文明，將生物納入泛文明圈」的功能，或許也有處罰違逆者的意思。

趙傳恩見王崎談興似乎很高，便說和圖書道：「那麼，道友，一個月後，你有沒有興趣去毓帝面前講述一下自己的這一番思考？」

而只要對方有交流的慾望，那就必然能夠與人族交流。

就以「美」這個字作為例子好了。「美」，讀音為「mei」，筆畫為九，會意。金文字形，從羊，從大。這是一個客觀存在的符號。但是其意義卻是多變的，在不同的語境下會被賦予不同的意義，甚至產生新的意義。而且，這個相對的概念，在大多數情況下，卻是以來主觀的判斷。

但是有著「詩鬼」之稱的李賀就不同了。同一個老太太，多半能聽懂白居易的《賣炭翁》，卻多半是聽不懂李賀的《雁門太守行》或是《李憑箜篌引》。

「毓族甚至連法術都沒有研究過。」王崎如此說道：「任何作品都會被賦予法術效果，但在我們這些外人看來，這並不合理，是因為有更高層次的存在設置好了這一切。但是，那個『更高層次的存在』，又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趙傳恩插嘴道：「王崎道友，我們之前也試過很多方法的。比如說，我們也試著用毓族語言喊過『文道！我們是帶著善意而來的』，但是沒什麼用。」

沒人注意到，他正在看天際的一顆亮星。

可又能因為這一個老太太的判斷，而定義說李詩不若白詩美么？

而此時此刻，大墟近地軌道上，一顆巨大的灰色球體斜斜擦過。

王崎點了點頭，望向天邊，道：「希望我們能夠有這樣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