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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1·十字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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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拗相公 第二節

第六章 拗相公

第二節

吃過飯後,王昉把王安石送到書房,這段時間王安石難得有空,作為經學大師的他便開始在家裡讀石越的《論語正義》、《三代之治》,並開始動手寫《孟子注》。王雱也跟了進來,幫他整理資料。
王昉見王安石心不在焉地夾著同一個菜,便一面撒嬌一面給王安石碗里夾菜,嬌聲道:「爹爹,嘗嘗這個……還有這個……」
「是不是因為爹爹的事情?」王昉問道。
王昉一邊吃著飯一邊偷眼看自己的爹爹,朝局之事,她並不陌生,但是作為女孩子,卻是不可以隨便說這些的。王安石似乎顯得有點衰老,但依然強打著精神,裝出一副笑臉來。桌上擺了七八個簡單的菜,王夫人知道自己丈夫的習慣,把最好吃的菜擺在王安石面前。因為王安石吃菜從來沒有什麼挑剔,他只吃桌子上離自己最近的一碗菜。
張琥大吃一驚,道:「元澤,你不是說呂惠卿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嗎?」
王旁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忍不住笑道:「想不到妹妹你也有這種見識,如果你是男兒身,爹爹一定喜歡你更甚於大哥。」旋即又嘆道:「但是我沒有這種遠大的理想與抱負,我更希望爹爹與哥哥平安。你也看到了,哥哥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還要這樣爭強好勝,天天算計。這並非好事。」
王旁偷偷看了一眼王安石的臉色,見他一直沉著臉,原來就挺黑的皮膚,更顯得黑得可怕。他哪裡敢惹父親生氣,就打定主意退一步算了。當下低著頭不再說話。
張琥恨聲說道:「鄧綰行事也是太孟浪了,如今害得我們這般被動。」
王安石看著自己這個寶貝女兒,溫言笑道:「好,好。」
王雱見他不再說話,便轉過頭,繼續勸說王安石。王夫人雖然感覺氣氛不對,但是這畢竟是男人的事情,她不好進言,便笑著對王雱說道:「雱兒,辛苦一天了,吃飯吧,來,看看這個兔子肉味道怎麼樣……」
王旁一向說王雱不過,便不再說話,只小聲嘟噥道:「何苦為了一個不見得正確的理想,把天下的怨恨和_圖_書都攬到我們王家身上。」
王雱苦笑道:「事急且從權,眼下只有呂惠卿能說服我父親。如果辦這件案子的是呂惠卿而不是鄧綰的話,石越演不出這出雙簧。」
他這麼高聲一說,頓時全家人都聽清了,王安石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還有那個關在開封府獄中的桑充國,兩年之前,尚且籍籍無名,現在替石越主管白水潭校務,同時講授《三代之治》、《化學》、《物理》等數科課目,聲望竟然不在石越之下,隱約可與程顥等人比肩,再過幾年,竟又是一個石越了……」
「公子,你已經說服丞相了嗎?」有人急切地問道。
王雱不知道為什麼,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噁心。
王旁苦笑了一下,說道:「現在天下的士子,都知道這件事情。爹爹主持變法,青苗法上上下下議論了許久,又是試行又是設提舉官,結果搞得天下怨聲載道,叫好的人沒有抱怨的人多。但是石越略一改良,現在三路試行石法,成績斐然。前幾天聽浙江的士子說,單是兩浙路,官府也沒有掏出一分錢,盡收入二十萬貫,雖然水害不斷,但是兩浙路因為改良青苗法施行得當,再加上農業合作社的施行,農時沒有耽誤,也沒有餓死一個百姓、出現一個流民,大家都能盡心儘力在自己的家鄉恢復生產。兩浙的百姓上書朝廷,希望允許他們給石越立長生牌位。這種事情,是爹爹的新法能想象得到的嗎?」
眾人哄然大笑。
王雱遲疑了一下,說道:「皇上要我勸說父親回中書省主持政務。」他倒不是假傳聖旨。
王旁有點不服氣地低聲說道:「我可沒有這麼說。」
王昉見父兄開始忙碌起來,連忙告退回自己的閨房,穿過幾道走廊,一道鬱郁的笛聲從後花園傳來,笛聲中似有說不清的煩悶與擔心。王昉循著笛聲走去,到了後花園的池邊,見果然是二哥王旁在那裡吹笛。
王旁笑道:「哥,看你一回來就說公事,先不說這些吧,我倒覺得爹爹早點學張良歸隱,並不https://m.hetubook.com.com是壞事。一家人開開心心,也挺好。」
王旁在旁邊聽得心裏很不舒服,但是他生性不願意和父兄爭執,只好默默地吃飯,狠狠地咀嚼著口裡的青菜,王安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王安石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筷子停在碗里。
有人笑道:「現在說這些也晚了。曾布當時首尾兩端,也是石越能得逞的原因。曾布雖然捍衛新法,但是和石越私交不錯,我們也是失算了。」
王昉有點茫然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個女孩子,終究不明白天下大事的。」
張琥點了點頭,道:「元澤所言甚是。」
自從王安石為相之後,這樣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的時間就越來越少,雖然這次是王安石在仕途上遭遇挫折,但是對於王夫人來說,國家大事不是她能關心的,自己的丈夫兒女能聚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每一頓飯她都竭力營造一種快樂的氣氛出來。
王旁急道:「妹子,你也希望爹爹復出嗎?」
王旁嘆了口氣,說道:「是呀,你是個女孩子,不明白,但是爹爹和大哥,卻都是人中之傑,可是他們也自處於錯誤之中而不自覺呢。只怪我沒用,不能說服他們。」
王雱循聲望去,說話的卻是新上任的監察御史里行蔡確,也是對御史中丞一職極有野心的男子,雖然是鄧綰舉薦,但對於鄧綰的落馬,他心裏只怕是在暗暗高興。王雱有心要刺一下他,淡淡說道:「鄧綰罷知永州,並沒什麼要緊的,他始終是禮部試第一名的進士,遲早有一天能回到開封府。」頓了頓,見蔡確神色如常,心中不由暗暗詫異,又道:「這裏都是自己人,大家開誠布公,當務之急有兩件事:第一是說服我父親不要辭相,否則新法前功盡棄;二是白水潭案的主審官,一定要是我們的人,否則他們氣焰一旦囂張,以後就很難壓服下去了。」
王雱勉強一笑,應道:「娘,知道了。」一邊繼續對王安石說道:「爹爹,你不是常告訴我們做事貴在堅持的嗎?任何www.hetubook.com.com一件事情,都有困難,只有堅持下去,才會有最後的成功。現在的新法,就需要你的堅持呀!」
王雱又道:「馮京向皇上推薦的人選是范純仁,若真要是他來做主審官,那白水潭案肯定全部是無罪釋放。」
王雱一面取下披風,一面走向屋子裡。屋子裡的幾個人見他進來,都起身相迎。王雱忽然感到胸中氣血翻滾,咳了幾聲,方勉強笑道:「我來晚了。」
王雱回到家裡,進了飯廳,正好看到這一幕,便笑道:「還是妹子有辦法。」又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爹爹、母親。」
王雱不聽這句話還好,一聽氣又上來了,他狠狠地盯著王旁,突然冷笑道:「好啊,那你說說,我們怎麼樣不見得正確了?什麼樣又是正確的?」
王雱應了一聲,坐下來,說道:「方才皇上召見我。」
王雱卻氣猶未盡,他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時生起氣來,胸中氣血翻騰,竟是想要吐血一樣。他好強地生生吞住那口氣血,說道:「我們是不見得正確的理想,難道那些庸庸碌碌之輩反倒是正確的?坐視著國家一日一日被那些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偽君子們掏空而無力挽救,反倒是正確的?」
王安石看了他一眼,問道:「去哪裡了?快一起來吃飯吧。」聽公公說了話,王雱的妻子連忙起身幫王雱盛好飯。
王雱半開玩笑地說道:「你什麼時候長進過?盡出些餿主意。父親一身經邦濟國之術,不把它施展出來難道要收死在胸中嗎?況且皇上是明主,難得君臣相知,若不能有所作為,豈不為後世所笑?張良歸隱,那是他幫劉邦打下了數百年的基業,功成身退。現在新法變到一半,小遇挫折便說歸隱,真要被後人笑話的。」
王旁從小就有點害怕自己這個哥哥,無論是自己還是周圍人的態度,都讓他覺得自己沒有王雱聰明有出息。在過分傑出的父親和兄長的陰影下,王旁的性格與父兄竟然截然不同。這時聽王雱厲聲喝他,便不再說話,只是悶聲吃菜。
丞相府。
「可是爹爹也是和圖書為了天下的蒼生呀!如果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國家變得富強,就算我們王家受一點委屈,又有什麼了不起呢?我雖是女流,卻也知道如果有利於國家與百姓,即便是對自己有害的事情,我們也不應當迴避的。」王昉理了一下劉海,嬌聲說道。
王安石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比起宋代官員生活的奢華來說,王安石這個背負著「斂財」之名的宰相,生活卻過得十分儉樸。宋代官員俸祿頗豐,一般一家人平均每人可以請三個以上的奴僕服侍起居。但是王安石一家十多口人,請的僕人不過七八人。雖然被人譏諷「作宰相只吃魚羹飯,得受用底不受用」,但王安石依然我行我素,並不怎麼把這些閑言閑語放在心上。
王昉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情,瞪大了眼睛望著王旁,她是不太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她父親更能幹的人。
「呂惠卿丁憂,曾布雖然精通律法,但是他已經指望不上,我們如今還能找誰呢?」張琥問道。
「二哥,你有心事呀?」王昉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輕聲問道。
王旁又和她說起石越創建的白水潭學院的氣度與景象,關於石越與桑充國的種種逸事,白水潭學院的人物風采……他不似王雱,白水潭學院,王旁也是親身去過的,別的書院,他也去觀摩過,兩番比較,在王旁口中說出來,更顯見白水潭學院的出類拔萃之處。一席長談,直聽得王昉悠然神往,恨不得自己能親自去白水潭學院看看。
王昉幽幽地說道:「二哥,你也不必自謙。你的學問才華,又何曾差了?你擔心爹爹,爹爹也是知道的。但是你知道爹和大哥的脾氣,天生的熱血心腸,雖然這一次爹爹實在有點心灰意懶,但依我看,爹爹是遲早要復出的。」
王雱冷笑道:「事後怨人,於事何益?石越這一招,我們誰又能料到?本來以為鄧綰是個玲瓏之人,做事會有分寸,才讓他去辦這件事,他是想當御史中丞想瘋了,居然這樣小看石越。」
「二叔和三叔都和我說過,現在爹爹變法,把天下的怨恨都歸到我們王家身https://m.hetubook•com•com上,對我們王家很不利。」王旁也只有在自己這個妹妹面前,敢肆無忌憚地說話。
王雱有點失望地望了這些人一眼,說道:「開封府知府要待制以上官,同判國子監李定也許是合適的人選。我會找機會向皇上推薦,但是各位也要配合我,最好是搜集一下白水潭不法亂制之事,各位正好順便做功課。」有宋一代,御史諫官每個月必須有彈劾的表章交上去,所以王雱稱之為「做功課」。
王旁看了王昉一眼,自嘲似的笑笑,道:「你不相信是吧?我也不相信。但是事實如此,我不能不相信。現在被爹爹貶到杭州的蘇軾在那邊大興水利,曾布說兩浙今天治績如此之好,新法之功不可沒——但那是自欺欺人,無人不知道那是石越的功勞——現在朝廷可能要派大員去那裡專責興修水利,把農田水利法貫徹好,以期標本兼治。這也是爹爹的新法唯一不引起非議的法令。到坊間去轉轉,百姓都在傳說石越是文曲星下凡,左輔星轉世,是幫趙宋官家興萬世太平的;便是士林的讀書人,也有許多人對此深信不疑。就算不信這些星相之說的,也都承認石越胸中實有一篇治國的大文章,改良青苗法不過是牛刀小試。」
王雱沉吟道:「開封府出缺,我以為皇上之意,白水潭之案的主審官,肯定就是新任的權知開封府……或者,交由御史台來審理!」
幾個人的目光立即熱切起來,但是很快又全部黯淡下去。想想自己的資歷和要面對的案子的棘手,這些人都還算有自知之明。
他說話聲音雖然小,坐在他旁邊的王雱卻是聽得清清楚楚,頓時勃然大怒,厲聲問道:「弟弟,什麼叫不見得正確的理想?」
王雱一聽聲音便知道是在國子監事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諫官張琥,因此搖了搖了頭,嘆道:「我父親不是那麼容易說服的,我已託人送信給呂惠卿了。」
王昉有點奇怪地看了王旁一眼,問道:「二哥,你怎麼可以斷定爹爹與大哥身處錯誤之中呢?」
「哦。」王安石淡淡地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王旁嘆了口氣:「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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