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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1·十字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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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拗相公 第八節

第六章 拗相公

第八節

王安石慍道:「你笑什麼?」
石越見到王安石之後,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參拜之禮,才和王安石一面寒暄一面入客廳分賓主坐下。
石越正色說道:「在下是希望相公能以國家為重,早日回中書視事。」他和王安石私交一般,乾脆開門見山,王安石反而會更容易接受一些。
王安石見石越神色頗為誠懇,心中也不由一動。他知道石越是在暗示他並不反對新法,白水潭的學生也未必就是反對新法。只不過後面的話,卻顯得有點危言聳聽了,王安石還是不能理解,如果縱容反對者的存在,朝廷怎麼可能果斷地推行新法?但他也不便拒絕石越的善意,便抱拳道:「王某受教了。」
王安石聽石越侃侃而談,幾乎被他說動。但旋即冷笑道:「石子明真是能言善辯,難道新法便是不利於國家與百姓嗎?難道王某心中的本意便不是為了國家與百姓著想嗎?」
「真是不可救藥的鴕鳥主義!」石越在心裏嘆道,「明明新法有許多弊端,卻偏偏不肯承認。」口裡卻說道:「相公,當新法在一州一府卓有成效之時,也許只是因為那一州一府的地方官非常出色的原因呢?僅僅憑一些沒有多少實際政務經驗的提舉官,又如何可以保證天下的州府地方官都能執www.hetubook.com.com行得好呢?何況執行中的弊端,豈是在中書討論便能發現的?新法在執行過程中產生了弊端,而受到批評與指責,難道不是正常的嗎?畢竟批評者沒有義務要全面了解新法的內容,他們只需要看到弊端就足夠了。如何正確面對這些批評,難道不是相公您的責任嗎?」
王安石不屑地說道:「又是盲人摸象這種老調重彈。」
落座之後,石越笑道:「相公,在下此來,並非是為私事,卻是為公事。」
王安石低頭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王安石辯道:「小的不足無損於法令本身。何況所頒行的新法,大都是試行於一縣一軍一州一府,卓有成效,又在中書經過仔細的討論,且有提舉官監督執行。整個過程相當的周詳與細緻,便有弊端,也可以及時發現。」
王安石聽到這話,面色稍霽。
石越淡淡一笑,誠懇地說道:「在下卻是相信相公是為了國家與百姓著想的。所以在下看來,相公自然是君子。」
「書生之見!」王安石毫不客氣地斥道。
石越又非常懇切地說道:「不敢。在下是衷心希望相公能早日回中書視事,政務亂成一團,非國家之福,況且西北又在用兵。相公如果久不視事,後果不堪hetubook.com.com設想。」
王安石一時語塞,憤憤地哼了一聲。
石越意味深長地一笑,知道王安石擔心什麼,也不說破。他見王安石如此在乎新法的法理正義,就更加確定王安石已無去意。當下說道:「既無具體的事例,相公如何可以保證新法的每一條都是完美無缺的?」
石越微笑著注視王安石,認為時機已到,忽然站起來,走到南面,高聲說道:「有聖旨!」
「那也未必然。多少隱士退而獨善其身,史不絕書。」
「同樣,新法是不是利於國家與百姓,在下以為應當具體事情具體分析,不可以簡單地下結論。縱然新法的本意是好的,在執行之中卻未必不會有弊病出現,由此而面對別人的批評,在下以為正確的態度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不斷地修改與完善,才能讓新法做到真正的有利於國家與百姓。」
石越冷笑數聲,說道:「隱士不是儒者,儒者當知其不可而為之,是不應當迴避危險的。況且當今天子是聖明之君,與相公有知遇之恩,更不可以常理論之。」
石越坦然正視王安石,微微笑道:「因為在下認為相公是個真正為國家著想的人。」
石越卻不去理他,繼續說道:「何況以在下之見,那些和相公意見不合的人,未和-圖-書必便是小人;那些表面上和相公觀點一致的人,也未必就是君子。」
石越又說道:「但是,這並不是說因為相公是為了國家與百姓著想,所以凡是與相公意見不合的人便不是為了國家與百姓著想。所以在下也認為司馬君實、范純仁一樣是君子。」
石越注視王安石,問道:「敢問相公,司馬君實與相公意見不合,他可曾是個小人?相公又能保證支持新法的人中沒有人是因為自己的私利而支持的?政見不同,本是常事,聖人亦說君子和而不同,可知君子也可以有不同的意見。以在下的見識,則認為只要利於國家與百姓的,就是君子,心中本意是為國家和百姓著想的,就是君子。若以為除自己之外,別人都是錯誤的,別人都是小人,在下不覺得這種想法是正確的。」
王安石終於按捺不住,冷笑道:「想不到石子明見識亦不過如此。但顧一己之私利,不知國家大局之重要,以私害公,沮遏朝廷法令的人,不是小人是什麼?」
王安石接到石越的名帖時,心中竟是驚疑不定——這是石越第一次單獨上門拜訪,以前雖然來過王府,卻都是和別人一起同來的。對於石越,王安石有說不出來的彆扭。此人似敵似友,非敵非友,讓人捉摸不透。偏偏又是當今炙手https://m.hetubook.com.com可熱的人物,學問聲名動於九州,恩寵不在自己之下。在眼下這種非常微妙的時刻,他來拜見自己究竟會有什麼事呢?王安石一面尋思一面降階相迎。
石越也不生氣,笑道:「不錯,在下的確只是一介書生,見識不如相公廣博。但是在下敢問相公,新法在歷史上,可有過現存的例子可以學習?」
石越知道再辯論下去已是多餘,便把話收住,說道:「在下說了這許多話,是想告訴相公,批評新法的人未必就是反對新法,和相公政見不同的人未必就不是為國家著想,而批評者偶爾做出一些激烈的舉動,執政能夠有寬容的態度來接受與對待,會有一個更好的結果。如果雙方都負氣而為,那麼石某擔心總有一天朝廷會陷入唐代牛李黨爭那樣的局面,相公與在下,都會是大宋的千古罪人。」
石越笑道:「我是笑相公剛才這句話。三代之事不去提它,在下敢問相公,自有史料記載以來,歷朝歷代,哪一代不是君子小人同列于朝?恕在下讀書不多,卻未曾聽說某一朝之臣儘是君子的。況且若君子小人同列于朝,則大丈夫當激昂正氣,以匡正朝綱為己任,沒聽說可以袖手而去的。」
王安石警惕地看了石越一眼,顯然擔心這是個圈套,小心地回道:「雖然無和_圖_書具體的事例,但是卻合乎聖人與祖宗法制的精神。」
王安石心裏自然也知道二人是君子。
石越察言觀色,便知王安石顯然已經不如之前那麼堅定,便用言詞說道:「在下曾讀相公《本朝百年無事札子》,不僅知『大有為之時,正在今日』,也由此知道相公應是大有為之人,奈何此刻大功未遂,百廢待舉,相公就欲求去?這是石某當初無知人之明嗎?」
王安石顯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默然良久,忽然嘆了口氣,注視著石越的眼睛,問道:「石大人,王某想知道你為什麼希望我回中書視事?」
王安石看了半晌,終究是不能明白石越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王安石眉毛一挑,淡淡一笑,道:「石大人不必用激將之法,石大人既然讀過敝人的札子,可記得其中有一句話『君子非不見貴,然小人亦得廁其間』?王某求去,不過就是為了這一句話罷了。」他這句話的意思卻連著石越都一起罵為小人了。
石越沒有想到他會這樣不留情面,略一沉吟,就知道對王安石這種人,如果自己委曲求全,反而會被他看不起,何況傳出去,自己在政治上也無法立足。因此乾脆拿定主意,要和王安石好好辯論一番。當下哈哈大笑。
王安石不動聲色地應了一聲:「哦,不知石大人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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