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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1·十字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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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十字 第七節

第十五章 十字

第七節

王安石卻無法保持沉默,他無法同意捨棄河州的議論,急道:「陛下,河州決不可棄。」
然而事實無比的殘酷,接連半個月內,黃河以北地區,報告災情的文書如雪片一樣飛入汴京。每份文書上,都無比清楚地告訴政事堂的大臣們,本州已經有百姓開始逃災,流民們的目的地,十之八九,都是汴京!
「陛下,臣有一言!」知制誥蘇頌略有遲疑地望了王安石一眼,咬咬牙,終於出列說道。
眾人正要退下,突然聽到趙頊遲疑了一下,又補充道:「同時也派使者告訴沈起,不得輕啟邊釁。」他這時候突然想起石越反對對交趾用兵的事情,雖然心有遲疑,還是下達了誡令。在場的大臣,別人只道皇帝是由蘇頌之諫讓皇帝舉一反三,只有王安石在心裏微微嘆了口氣,他知道,皇帝此時心中是在後悔!
王安石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有人拿著文書闖進院子,稟道:「河東路蝗災!」
志得意滿的趙頊整日在御案之間,探討形勢,布置方略,只待沈起攻破交趾,收復此漢唐古郡,然後挾四面告捷之餘威,大力推行方田均稅之法,徹底改革唐德宗兩稅法以來幾百年間積累的稅法沉弊,為大宋奠下和*圖*書萬世之基。如此將養數年,一面使百姓休養生息,一面積蓄國家財力,勤修將兵、保甲之法,修繕戰備,只待夏國有可乘之機,便數路大出,恢復河西;西夏平定,挾得勝之勢,再攻燕州……趙頊幾乎已經可看到自己將來在歷史上的評價,會比唐太宗還要偉大!每次想起這些,他蒼白的臉上,便不自禁泛上一絲紅暈,呼吸也變得微微急促起來。「若真能如此,朕一切辛苦費心,皆是不枉!」這是趙頊每次看到內庫的封椿錢、掛在寢宮的天下郡縣圖時,都會不由自主泛出來的想法。
「方今之計,只有仰賴東南漕運和開封的積蓄了。」王安石也沒有什麼良方,「還有一個月,東南種兩季稻的地區,早稻可熟,加上各州的存糧,應當可以渡過這個難關。」
王安石臉色立時慘白,他陰著臉看了馮京一眼,馮京已是手足無措,而政事堂的官員,無論大小,一時都變得異常的沉默。
旱災不算什麼,幾個月來,無論是汴京的天氣,還是各地的報告,都在說明旱災很可能會發生——問題是石越!託夢竟然是真的?所有的人心裏都不由自主地泛起這個念頭,但是沒有人敢說https://m.hetubook.com.com出來。而更讓人心驚膽顫的,是蝗蟲!一般人會認為,蝗蟲是上天對朝廷不修德政的懲誡!幾個檢正官心裏已經在嘀咕:「老天爺真不給人好日子過,沒省心幾天,又送來了攻擊新法的借口。」按慣例,「拗相公」要請求辭職以應天象。
王安石這日自起床之後,右眼皮就跳個不停,一大早剛剛走進禁中政事堂的院子,馮京就焦急地迎了出來,道:「介甫,河北西路諸州公文,道該路各州自去年秋天以來,滴雨未降,不料又有蝗蟲成災,常平倉無糧可濟,道和_圖_書路上已經開始出現流民!」
然而自從河州被圍,瑪爾戩死灰復燃的消息傳來之後,當真禍不單行,更大的噩耗從北面傳來——
「丞相,如今要如何處置方是?」趙頊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心情去後悔了。他並不是昏君,深知此時的情況,只要處理不當,必然動搖國本,因此他才斷然拒絕了王安石的辭呈。
蘇頌卻毫不相讓,冷笑道:「陛下,若是萬一王韶戰敗,這個後果誰來承擔?」
「臣以為事屬非常,當誡王韶持重用兵。行軍打仗,最難預料後果,萬一前線有失利的消息傳來,被流民中別有用心的賊子利用,禍事非小!臣以為河州便是捨棄了,也是枝葉之地,不得已之下,兩害相權當取其輕!」他話一說完,不少人立時點頭稱是,連韓絳也說道:「此言有理,河州之地,就算暫時捨棄了也不要緊,朝廷此時須冒險不得。」
幾乎僅僅在一夜之間,大宋就變得輸不起一場戰爭了!
呂惠卿鄙夷地看了韓絳一眼,心道:「捨棄河州?被圍的軍民,就這樣被丟棄了!這些君子們……」他心裏只是不住地冷笑,卻不置一言。此時他腦中想得最多的,是石越為何能料中這次大規模的旱災,以及皇https://m•hetubook•com•com帝對王安石的態度。「應該把握好每一個機會,哪怕那看起來是個壞消息。」呂惠卿似乎敏感地嗅到了什麼,靜靜地退到一邊,故意默不作聲。
「蘇卿有何建議?」趙頊用期望的眼神望著蘇頌,似乎是希望他嘴裏能吐出一個奇迹來。
河北諸路,絕無賑災的能力!
不久之前,趙頊與王安石還沉浸在開拓熙河的喜訊之中,好消息一個個傳來,梓夔察訪司熊本以民兵討平瀘夷,去掉大宋西南地區百年之患;章惇完成對南江蠻的最後一擊,剋日便可回朝;石越奏兩浙路元氣漸復,杭州市舶司船隊首航,這更是可比之張騫通西域的大事!
王珪是老於政治之人,蘇頌一開口,他便知道蘇頌為何要堅持放棄河州:開拓熙河是王安石最重要的軍事主張,一旦放棄熙河,等於向全國宣告「西進政策」完全失敗,不管是什麼原因,都等同於王安石的政治自殺。蘇頌此時藉機發難,無非是要報兒子在太學被逐之仇。對於朝中這些所謂「君子」、「名臣」們在冠冕堂皇的語言背後的想法,王珪心裏比誰都清楚。他想了一下,欠身說道:「陛下,河州若放棄,是朝廷置被圍的河州軍民于不顧,這會讓天下人失望和-圖-書,更是示人以弱。不若只遣使節誡王韶持重用兵,只需不打敗仗,便可無礙。」
馮京身子不由一顫。雖然他和王安石政見不合,災情嚴重的確是攻擊王安石很好的機會,但是這種延及數路的大災,萬一處理不當,激起民變,是可以動搖大宋國本的!河北流民要逃災,一路南下,自然而然是彙集開封,而開封也好幾個月沒有下雨了。如果流民要在京師鬧起事來……馮京想到這個後果,就不寒而慄。
政事堂取消了輪值的制度,所有的宰相,每天都必須到齊。而趙頊現在接到的文書,甚至不需要貼黃,凡是黃河以北來的奏章,幾乎毫無例外的是報告災情的嚴重性。官員們的語氣誠惶誠恐,但是卻也無比清晰地告訴趙頊與王安石:「我們無力賑災,也無力阻止流民的出現!」
「朕知道了,此事樞密院派使者便是。」趙頊心煩意亂地揮揮手,「眾卿且退下,儘快想一個安置流民、賑災的法子。」
曾布也趁機說道:「若貿然放棄河州,也相當於一個敗仗,只怕也會讓人心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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