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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2·權柄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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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身世之謎 第四節

第一章 身世之謎

第四節

「唔?」趙頊一面打開奏摺,才看了幾眼,臉就沉了下去,奏摺中所敘,正是彈劾石越寫反詞,而且說石越通商高麗、日本國,是欲結外援以自固;訓練水軍,其心更屬難測——字字誅心,直欲置石越于死地。
蔡京一向自視甚高,對二人如此反應,倒也不以為怪,他只望著侍劍,再次追問道:「侍劍,你在京師,果真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侍劍慌得連連擺手,「不、不是,夫人溫柔賢淑,上上下下無不知道的。」
趙頊想了一想,點頭道:「丞相說得有理。」
梓兒見他這神態,一顆心又提了上去,問道:「侍劍,你老實告訴我吧。」
「夫人!」侍劍吃了一驚,他哪裡能明白女人的心事。
侍劍低著頭,想了半晌,抬頭望了陳良一眼,咬咬牙,道:「陳先生,這件事情,就照蔡大人的主意辦了,我看這樣處置,再差也不可能給公子惹麻煩的。」
梓兒見他如此,心中更是擔心,往左右看了一眼,對丫環婆子們說道:「你們都下去吧,阿旺,你去外面看著點。」
趙頊「嗯」了一聲,望向呂惠卿。
杭州錢塘,市舶司。
如果真是那樣,也許自己能做的,是悄悄地躲在一邊吧?梓兒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楚雲兒站起身來,冷冷地說道:「蔡大人,民女沒有做過作姦犯科之事,要如何處置,悉聽蔡大人之便。若想問彭大人的話,何不自己去找彭大人?」
「那就行了。我幫不上大哥什麼忙,反累得讓他替我操心……」梓兒說到此處,神情黯然,轉又強笑道:「你不知道,但凡一個女子,只是惟願她喜歡的人好的。我去見見她,有些事情你們男人說不通,也許我就能說通了。」
楚雲兒早就意識到不對。
阿旺走到梓兒身邊,將手裡一堆東西交給一個丫頭,笑道:「夫人,這是給您買的顏料與筆、紙,還有琴弦。」
侍劍吐吐舌頭,笑道:「這些東西還要你親自去買?」大戶人家,丫頭侍女亦有大小之別。
這些天他幾乎每日都要召見石越,君臣縱論古今四海,了解石越對一些政務的想法,更讓趙頊越發地珍惜石越這個人才。但是關於遼事,他卻不願意問石越的意見。戰爭是野心家的機會,趙頊不希望石越在這件事上,加重自己的疑惑。
楚雲兒不由一怔,再也想不到竟有這個罪名,不由反問道:「走私蔗糖?」
侍劍與陳良見蔡京如此膽大妄為,又是吃了一驚,但此時他們卻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只得依他行事。侍劍知道石越與楚雲兒交情非同尋常,生怕蔡京亂來,想了一想,說道:「蔡大人,楚姑娘與我家公子交情非同尋常,大人去若是探不出什麼話來,便讓小的去一次,或者更容易讓楚姑娘相信些。」
「難道朝中有什麼不對?」蔡京心道,但他馬上就打定了主意: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便當五鼎烹。他被石越舉薦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石黨了!這時再猶疑,也來不及了。他走到蔡喜跟前,壓低了嗓子,沉聲說道:「我親自去石府和陳先生商議,你立即安排心腹差人,多帶人手,趕去楊家院,說楚雲兒涉及市舶司一樁走私案,將那個地方看管起來,把彭簡的人全部趕走。我見過陳先生,再去那裡計議。」
待眾人一一退下,侍劍這才把事情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末了,又叮囑道:「這件事本不當告訴夫人,但小的又怕夫人擔心,想得太多。只是此事,便是再親密的丫環婆子,親戚朋友,都不可以說的,否則公子就麻煩了。」
梓兒一顆心思早已飛到石越身上去了,哪裡還聽得見他在說什麼?先拆開石越的家書,默默反覆讀了幾遍,石越卻是盡撿好的說,無非是一切平安,好得不能再好,讓梓兒在杭州好好照顧自己,不用挂念之意,除此之外,便是些夫妻之間的相思情話。梓兒讀完之後,張嘴欲問侍劍,想想不妥,將石越的書信珍重摺好,交給丫頭,又拆開桑充國的家書,細細讀來:
蔡京微微一笑,道:「他能玩出什麼花樣來,我們在這裏想是想不出來的。但不管他玩什麼花樣,我們都要搶得先手。彭簡心懷忌憚,所以不敢亂來,這就給了我們機會——我已經囑人,說楚姑娘涉及市舶司一樁走私蔗糖案,去楊家院將彭簡的人趕走,把楊家院控制起來。等一會兒,我再自己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從楚姑娘口中,探聽出點什麼來。」
「是,小的立即去辦。」蔡喜連忙答應。
「…和-圖-書…近日朝野間雖有不利於子明之謠言,但以愚兄之見,則子明聖眷未衰,不足掛心。且奸人陷害之意甚明,皇上聖明,當不會為宵小所欺,賢妹大可放心。開封府已經通緝奸人,愚兄與《汴京新聞》亦全力為子明辯污,便是《西京》報,亦難得深明大義。愚兄相信不久一切將水落石出,子明必受大用,賢妹在杭,須得保重身體,勿為流言所擾……」
「可是他又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呢?」陳良疑惑地問道。
「姑娘,有個官兒在外面求見,自稱是提舉杭州市舶司公事蔡京。」阿沅走到她身邊,輕聲說道。
蔡京點點頭,卻不再多說,道:「此處不是說話之所,先進府再說吧。」
「很簡單。」蔡京望了屋外一眼,冷笑道:「膽敢監視朝廷重臣,他們是御史台還是皇城司?統統抓起來,嚴刑拷問,拿到證據,憑此一條,日後便能讓彭簡吃不了兜著走。」
趙頊接過內侍遞來的奏摺,奇道:「彭簡?什麼事值得驚動卿等四人一起前來?」
梓兒這時卻早已聽呆了——她還是第一次知道有楚雲兒這個人的存在!「我理會得。」梓兒勉強一笑,說道:「你說那個楚雲兒姑娘,現在在杭州?」
侍劍這時知道已不能隱瞞,思忖一會兒,方道:「京師的確有謠言,但是皇上極信任我家公子,幾乎每日都會特意召見,這樣的恩寵,天下少有。」說著,便把京師發生的事,簡略地說了一下,不過他出發時,彭簡的奏摺還沒到汴京,他也不知道更多。
「問明石越?」趙頊意味深長地看了呂惠卿一眼,反問道。
侍劍不由暗暗叫苦,支支吾吾說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趙頊冷笑一聲,把奏章丟到一邊,對韓絳厲聲道:「丞相可去告訴彭簡,人家自寫自己的詞,干他甚事?石越通商與練水軍,是朕知道的!水軍提轄,是朕親派的!那些捕風捉影的話,不是他彭簡身為朝廷大臣所應當亂說的!」
趙頊心裏苦笑:「弄清楚了又怎麼樣?若真的是石越所寫,朕還能殺了他?這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麼真憑實據?徒亂人意罷了!」但他此時已聽出他幾個宰執之間的爭執,想想這也是折衷之計,也不再多問,點頭道:「就依此言!這件事情,要快點弄清楚。」
馮京忍不住說道:「一首小詞,未流傳於坊間,也是平常。」
蔡京是何等聰明之人,哪裡聽不出她話中之意?這時卻只裝做聽不懂,他不敢貿然相信楚雲兒,也不肯以實言相告,抱拳笑道:「有人舉報說,楊家院涉嫌走私蔗糖……」
蔡喜忙不迭地點點頭,「正是,正是楚雲兒。」
沒多久,便見阿沅領著一個俊雅的年輕官員走進客廳,楚雲兒早早站起身來,斂身說道:「奴家不便遠迎,還請蔡大人恕罪。」
「也好,我去叫了陳先生,到他的書房說話。那裡很幽靜。」侍劍聽蔡京的語氣,知道必是有密事相商。
「別人買的不合適。」阿旺卻是轉過頭,向侍劍問道:「剛剛進府的時候,看到府中的官兵在外面抓人,聽說竟是膽敢覷視咱們府上的,不料天下竟有這麼傻的賊——太歲頭上動土!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梓兒性子溫柔,遇上不開心的事情,也斷不肯遷怒別人,卻又沒什麼閨中密友,無人傾訴,又要顧著在眾人面前不要失態,眼淚湧上眶來,也只得生生忍住,低聲對侍劍道:「你休息幾天,還是辛苦一下,趕回京師。京師氣候比南方要冷,我縫了件貂袍,你替我帶過去。替我告訴公子,我只要他平平安安便好。」
呂惠卿卻故意遲疑了一下,搖頭道:「臣聽說石越在兩浙路官員中威望甚高……」
「侍劍,公子在京師,究竟怎麼樣?」梓兒一面把桑充國的信收起來,一面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蔡京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雖不以為然,卻亦笑道:「如此甚好。」
蔡京低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道:「依在下之見,必然是彭簡也聽到了一些風聲,在搞什麼古怪,而這個古怪,又必然與楚姑娘有關……」
蔡喜望了那幾個歌姬一眼,又望了望蔡京。
陳良與侍劍聽到他的話,都不禁心中一寒,蔡京卻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杭州的情況,要修書急送京師,報與石大人知道。我們三個,都在石大人的船上,有些事情,石大人不方便做的,我們要替他做了,似彭簡這樣的蠢貨,本來就不配做石大人的對手……」
陳良https://m.hetubook.com.com沉默良久,終於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兩件事情,的確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梓兒強笑著看了他一眼,把頭轉過一邊,道:「你說我是那種只會妒嫉,不識大體的女子嗎?」
侍劍瞅見梓兒讀信的神色,心裏早已惴惴不安,這時也只得硬著頭皮道:「一切都好。」
「是啊,在杭州楊家院,我們也不知道彭簡要搞什麼鬼。」
韓絳本來並沒有想為石越分辯的意願,但他十分惱怒呂惠卿風頭太健,這時候忍不住道:「陛下,臣看彭簡亦不過是在一個歌女家看到這首詞,是不是石越寫的,都還難說——許是彭簡與石越在任上有隙,懷恨構陷,也未嘗沒有可能!若就這樣捕風捉影讓石越自辯,形同污辱,不如先遣人去審那個歌女,看是否真有其事,再問石越不遲!」
侍劍賠著笑回道:「夫人想想,若是有什麼事,公子怎麼會讓小人回來呢?那邊不更需要人嗎?讓小人回來,是公子顧念夫人之意。」
楚雲兒對石越這兩年在杭州的事情,瞭若指掌,自然聽說過蔡京是石越跟前的紅人,只是她見慣了各色各樣的人,卻絕不會對人輕易相信。見蔡京如此,便試探著問道:「不知蔡大人枉駕前來,所為何事?奴家聽說,市舶司的官差,已將敝府團團圍住,卻不知又是為了哪樁?」
蔡京卻不敢受他的禮,不待他拜下,便已經扶起,問道:「你怎麼回來了?不是隨學士去京師了嗎?」
侍劍連忙賠禮,笑道:「姐姐容我去換件衣服。」
汴京大內。
「差人還在外面做事。」蔡京隨口答道,頓了一頓,突然笑道:「我特意來此,其實是想問問楚姑娘,外面那些鬼鬼祟祟的傢伙,是怎麼回事?」
阿沅強壓住心中的憂慮,笑道:「我有什麼好擔心的?」不知為什麼,她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蔡喜望著那些歌姬都退了下去,這才低聲說道:「大人,斷不會錯的,小人在迎春樓與彭簡家的兩個家人喝酒,聽他們說的……」
「卿有無良策以救此弊?趁著還來得及,咱們君臣合力,還可以改,可以變……」
蔡京見她語氣溫柔,詞鋒卻是犀利,不由一笑,道:「蔡某前來,便是為了解釋這件事情。」
楚雲兒不由微覺慍惱,那天彭簡和她說的話,她怎麼可能向蔡京轉敘?「蔡大人,這些與走私案有關嗎?」
「不知道。」
「這……」侍劍知道瞞不過了,他立時想到必是桑充國在信里說了什麼,心裏一面暗暗怨怪桑充國,一面避重就輕地說道:「那是小事,公子說怕夫人擔心……夫人盡可放心,小人回來之前,皇上幾乎一日一見,君臣之間相談甚歡,絕不會有什麼事的。」一面又略說起揭貼的事情,梓兒聽得膽戰心驚,直到知道皇帝並沒有降罪之意,這才稍稍放心,但心裏卻忍不住感到一陣難受。她知道石越關心自己,不願意讓自己擔心,所以瞞著自己,那不過是一種體惜之意;但是她終究是不能為他分憂,不免自覺得自己竟是多餘,甚至是石越的累贅。心思百轉,不免平添自怨自艾之意。
蔡京見二人答應得勉強,不由暗暗冷笑,心裏便有幾分看不起陳良,當下略帶嘲諷地說道:「若是陳先生覺得下不了手,其實倒有更好的辦法,陳先生只需將這些人抓起來,送給晁美叔,然後自己親自去看晁美叔審案——自然有人替我們用大刑的!到時候,還有一個人證在那裡,看彭簡如何脫身!」
侍劍連忙隨便拍了一下衣服,快步走進後堂,見梓兒坐在廳中右側上首的椅子上,手裡拿著針線和一隻未綉好的香囊,卻是一直沒有下針。侍劍叩了個頭,道:「給夫人請安。」
「小人沒敢驚動。」
侍劍抬頭見是阿旺,忙笑著答應,一面打著招呼。
「這,這……小的以為公子絕對沒有這種意思才對。」侍劍碰上這種事情,不由有點語無倫次了。
韓絳苦笑道:「這件事,臣等有爭議,故此要請陛下聖裁。」
這會兒工夫,蔡京的心思已轉了幾轉——石越特意讓親信的書童回來報平安,可見京師里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平安的事情!否則的話,石府多的是人差遣,怎麼可能讓侍劍受這來回奔波之苦?
「宣。」趙頊霍然睜開雙眼。
「謝夫人。」侍劍站起來,拆開隨身帶著的包裹,取出兩封信來,遞給梓兒身邊的丫頭,笑道:「公子讓小人回來,給夫人報個平安,京師一切安好,m.hetubook.com.com請夫人毋念。這裡有公子和舅爺的家信,另外老夫人給夫人帶了一些東西,不知道已經送進內堂沒有?」
「不敢,夫人吩咐便是,小人站著侍候就行了。」
「若是我與馮參政的詞,不能流傳,倒並不奇怪,但這是石九變的!」
「解釋?不敢當。」楚雲兒的話中,已略帶諷刺之意。
「侍劍?」蔡京望著為首的那個少年,不禁失聲喚道——這時候遇上石越的心腹書童,真的是又驚又喜了。
梓兒從丫頭手中接過信來,笑道:「已經送進來了,我讓他們兩個去休息了,你再辛苦一會兒,我還有話問你。給侍劍看個座。」她后一句,卻是對丫環說的。
楊家院。
「你引我去見見她,我們終不能一直圍著這個地方,久了必生事端。」蔡京一面走,一面說道。
趙頊閉著眼睛,回想著和石越的對話,眉頭鎖得更緊了。忽然,聽到內侍的報道:「啟稟官家,韓丞相與三位參政求見。」
「大人放心,小人是辦慣事的人,豈能不知道輕重?」蔡喜答應著,作了個揖,便匆匆退了出去。
「那彭簡彭大人,楚姑娘你總知道吧?」言色之中,蔡京對楚雲兒已有疑忌之意。
梓兒柔聲說道:「你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依你所講,以前大哥煩惱的時候,也常去她那裡,我猜大哥沒有娶她,也不過是因為身份地位不相配,既是她能明白大哥的心思,替大哥寬心解悶,我又有什麼捨不得把她收進府中呢?」梓兒說到此處,心中一痛,臉上卻依然裝出極其勉強的笑容。
楚雲兒哪裡知道,蔡京在這一瞬間便已定了一個釜底抽薪之計:若是萬一不行,便要將她構以重罪,用刑傷于大堂,再讓她死在獄中,報一個染病而死,也是事屬平常。然後將她家產充沒,讓彭簡無論玩什麼花樣,都死無對證!
蔡京剛剛在石府前下了馬,未及讓差役通傳,忽然聽到北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轉瞬的工夫,一白兩黑三騎呼嘯而至,「吁——」的一聲,勒馬停在石府大門前十步左右的地方。馬上的三個騎客熟練地翻身下馬,箭步直奔石府大門而來。
蔡京把袖子一揮,對那些歌姬喝道:「都退下去吧。」
「你是大哥用慣了的人,若是一切都好,為何讓你千里迢迢跑回來?」梓兒一下子就發現了其中的破綻,她心裏一急,張口便把「大哥」給叫出來了,臉上不由一紅。
「呂卿還有什麼要說的?懷古之詞,實在不必大驚小怪。」
呂惠卿連忙出列,朗聲道:「陛下,若在平常時候,這等摺子上來,的確不必深究。才子詞人,自寫自的興亡之嘆,本也平常……但這個時候,臣雖然相信石越是個忠臣,只是眾口鑠金,臣以為還是應當問明石越,或使御史查明此案,使清濁自分……」
「那——這些在本府周圍的人,又要如何處置才好?」陳良問道。
趙頊細細思量呂惠卿說的話,不由也有幾分疑惑起來。馮京見皇帝猶疑,急道:「陛下,本朝祖宗以來,未嘗以言罪人,況且石越一介書生,若說有反意,他又憑什麼造反?」
王珪見二人爭執,韓絳又朝自己打眼色,知道自己終究是不可能置身事外了,只得出來折衷道:「陛下,臣以為可著晁端彥將那個歌女提來京師,令韓維審理,再欽點兩個御史去旁聽,如此該迴避的人都迴避了,若有人想污衊石越,石越就在京師,也可以對質……」
「與誰有關?」楚雲兒冷笑道。
侍劍知道梓兒真要主意拿定,再也阻擋不住,只好說道:「那夫人容我去安排一下。這件事,要隱秘一點好,也不能帶太多的人,到時候,只說去拜佛。」
二人說了幾句客套話,分賓主坐下,蔡京卻不說話,只是靜靜打量廳中陳設。卻見客廳布置,雖然精雅別緻,卻也沒什麼特別出奇的地方。
——桑充國根本不及石越十分之一了解他妹子,雖然他信中是關切之意,卻全然沒有想到,梓兒遠在杭州,高門大院,雖然自有丫環婆子多嘴,可也不可能這麼快聽得見什麼流言。反倒是他這封家書,讓梓兒的心一下子就懸起來了。
「楚?……楚雲兒?」蔡京突然想起楚雲兒的名字,追問道。
「敢問楚姑娘,他來此與你說了什麼?」蔡京緊緊盯著楚雲兒,追問道。
侍劍卻沒有聽出來蔡京嘲諷的語氣,拍手笑道:「這個計策好!既然說定,我們就分頭行事,先辛苦蔡大人去一次楊家院;陳先生去安排官兵抓人和-圖-書;小的還得先去見夫人,想來夫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丞相,有何要緊事要稟奏嗎?」趙頊看著他們的表情,便知道出了大事。
侍劍心裏暗暗苦笑,不管他在外面怎麼樣,到了屋裡,卻始終是個書童——被丫頭連拉帶扯,到了後園,也來不及整整衣冠,就聽那個丫頭高聲叫道:「夫人,侍劍來了。」
「嗯,你起來吧,一路辛苦了。」梓兒柔聲道。
蔡京眉頭微皺,追問道:「楚姑娘真的不知道?」
「正是。」
「哪還顧得了這麼多呀?先去見夫人吧。」丫頭也不容分說,拉著他便入內院走去。
「陛下,這裡有杭州通判彭簡的急奏……」韓絳雙手把一份奏疏託過頭頂,恭恭敬敬地遞上。
蔡京見他如此神態,不由也放了幾分心,他知道侍劍做事老成,多問無益,便不再追問,轉過話題,說道:「沒什麼事便好。杭州卻是出了幾件怪事,我來此,正是要找陳先生商議。」
蔡京冷笑道:「人家沒犯什麼事,他就敢光明正大地圍村?不怕官逼民反?楚雲兒呢?怎麼樣?」
「國家現在的狀況,臣自出知杭州后,感受實深,朝廷養兵百萬,卻常患無兵可用;賦稅多如牛毛,卻常患國用不足;官吏十倍于古,卻常患無官可用;百姓便遇豐年,也往往今日不知明日的死活……」
呂惠卿看了馮京一眼,徐徐道:「現在不能,不代表將來也不能。臣也以為石越人才難得,因此要盡量保全——但他牽涉這麼多事情,若不辯明,就難以大用,用之也不能服眾!陛下或者就此一切不問,讓他去太學做教授、白水潭做山長,或者給一散官閑置,不使他掌大權;或者就要讓他辯明一切,使清濁分明……」
蔡京點點頭,寒聲道:「你知道我的規矩,不要怕什麼,把彭簡的人全部趕走,不許他們帶走楊家院的任何東西,有什麼事情,我來擔著!」
梓兒想了一想,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說道:「我想去見見她。」
「彭簡敢派人監視石大人家眷?!」蔡京站起身來,背著手思忖。
蔡喜給他牽了馬,笑道:「彭簡的人都是飯桶,一直在旁邊轉悠,根本不敢光明正大地出現,一來就被我趕跑了。」
蔡京目送著他離開背影,忍不住冷笑道:「彭簡這個蠢貨!既然要對石大人不利,卻又如此束手束腳、瞻前顧後,不管你有什麼打算,蔡某也能讓人證物證,一齊消失!」一面高聲喝道:「備馬,去石大人府!」
「不止是石大人家眷,還有楊家院的,一個叫楚什麼的女子。」
馮京冷笑道:「讓彭簡去查,又如何能公正?不如由兩浙路提點刑獄公事晁端彥去查。」
侍劍眉毛一挑,道:「怪事?」
蔡京趕到之時,楊家院以外三里的地方,都已在市舶司的控制之下。
侍劍見梓兒問得雖然溫柔,但是神色卻甚是堅定,他知道這個夫人頗有點外柔內剛,不能相瞞,只好說道:「夫人,這件事情……」說著往左右看了一眼。
楚雲兒奇道:「蔡大人,賤妾還以為他們也是市舶司的呢。」
「楚姑娘冰雪聰明,心裏自然明白。心照不宣吧。」
自從彭簡來過之後,十幾個陌生人便在楊家院附近鬼鬼祟祟地出沒——杭州現在雖然也是人來人往、商賈雲集的地方,但在楊家院這樣的鄉下,若有陌生人出現而不立時被鄉民們知道,那才真是奇怪之極的事情。到了今天,事情更是越發的鬧大了,杭州市舶司的差役,也不說緣由,如狼似虎地把楊家院圍住,說是要辦什麼案子——她卻不知道那些鬼鬼祟祟的陌生人,也被這些差役給趕走了。整個楊家院的百姓,都惴惴不安,奇怪的是,那些差役卻並沒有入院子里騷擾。
侍劍連連點頭答應,欲要寬慰她幾句,卻有身份之隔,正要告退,一個女子掀開珠簾,闖了進來,看見侍劍,劈頭就問:「侍劍,你回來了?」
侍劍聽到有人叫他,向這邊轉過臉來,見是蔡京,急忙走了近來,笑著行了一禮:「蔡大人。」
蔡京見她發作,也不生氣,只站起身來,抱拳說道:「楚姑娘實在不肯說,也罷了,想來我自有辦法知道……下官告辭,這幾天便請姑娘留在府中,不要到處亂跑,以免下人不識,多有得罪。」說罷竟是揚長而去。
呂惠卿聽到皇帝聲色俱厲、幾近於訓斥的話,已知皇帝對石越還有保全之意,但是如此千載難逢的良機,他怎肯放過,連忙跨出一步,說道:「陛下——」
「那大人是取到了,還是沒有和圖書取到?」楚雲兒向阿沅使了個眼色,制止她再說話,淡淡問道。
「你說什麼?」蔡京騰地站起來,犀利的目光逼視著他的家人蔡喜。幾個歌姬被嚇壞了,一下子都停止了彈唱,不知所措地望著蔡京。
楚雲兒望了阿沅一眼,見她臉上有擔憂之色,她輕輕拍了拍阿沅的小臉,微微笑道:「別擔心,他們不敢亂來的。去請他進來吧。」她言語之間,竟隱隱有一種傲然之氣,幾乎讓人不敢相信,這個女子以前竟是一個歌妓。
「那京師朝野的謠言,又是怎麼一回事?」
「有沒有關係,要說了才知道。而且這件事多半與另一個人有關。」
蔡京也不看阿沅,只盯著楚雲兒,淡淡笑道:「下官正是來取證了。」
蔡喜卻以為蔡京在問他,小心答道:「依小人之見,一定是不利於石大人!」
「你去安排吧。」梓兒微微點頭,柔聲答道。侍劍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那些丫環們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她都沒有注意。她坐在那兒,望著綉包上的鴛鴦發著呆。憑著直覺,梓兒知道石越遇上了大麻煩,她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女子,豈能看不透事情?只是一直被幸福地呵護著,沒什麼太多的世事經驗罷了。她擔心著石越的安危,責怪自己不能夠為他分憂——特別是當她想起那個叫楚雲兒的女子之時,心中更是一陣陣的刺痛。沒有人願意和別人分享自己喜歡的人,但是如果自己的丈夫,真正喜歡的,竟是那個叫楚雲兒的女子呢?一直以來,石越有什麼煩惱,從來不會向自己傾訴,自己只是如一個小妹妹一樣被呵護,連稱呼也是「大哥」、「妹子」……
呂惠卿見皇帝認可,不敢繼續爭辯,忙道:「陛下聖明,臣以為可讓彭簡去查明證據,也可穩妥。」
一個歌女的生命,在蔡京眼裡,根本不值幾文。
「姓彭的想幹什麼?」蔡京憑直覺就知道彭簡敢這樣做,一定有大問題。
「正是。」呂惠卿一時竟拿不定皇帝打的什麼主意。
「臣認為,本朝一向恩遇士大夫,例無以言罪人之事,似彭簡折中所說,一來並無實據,二來多屬附會,實在不足以驚動聖聽,本欲對彭簡嚴加訓斥,但是呂參政卻頗有異議……」韓絳一面說,一面把目光投向呂惠卿。
「去吧。我在大廳里等他。」說罷,楚雲兒隨手往肩上搭了一件披風,往客廳走去。
「陛下聖明。但臣也有疑惑的地方——依彭簡所說,這首詞是在石越交好的歌妓楚氏處尋著,而偏偏此詞,坊間流傳的幾種《石學士詞鈔》,皆無收錄;教坊歌女,亦從無傳唱者。若是平常之作,為何又秘而不宣?陛下可以細讀這首詞,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侍劍剛出了西花園,就被一個丫頭一把拉住,嗔怪道:「侍劍,你跑哪去了?讓我好找,夫人等你好久了。」
楚雲兒微微點頭:「他前一陣子來過一次。」
趙頊受到的壓力越來越大。誠如《汴京新聞》所說,這次的事件,肯定就是有人在陷害石越!但是是誰在陷害石越是一回事,陷害的內容有沒有可能是真的,是另一回事!若石越真的是石敬瑭之後,即便他本人沒有野心,但是這種謠言出來后,若是石越權勢日重,就難免有一天某些貪圖富貴之輩,給石越也來一次黃袍加身!這種謠言只要存在,總會有人想讓它變成真的。但是趙頊也不願意就這樣殺了石越或者不再重用石越,他可不希望遭到後世的譏笑,況且君臣之情,人才難得……都讓趙頊不願意貿然做出任何決定。
阿沅見蔡京說得鄭重,不由在一邊冷笑道:「蔡大人,可有證據?」
侍劍笑道:「我是特意回來報平安的。」一面高聲向另外兩個家人說道:「你們先進去,告訴夫人和陳先生,我回來了。等會兒就去參見。」
石越入京后,杭州石府的事務,一向便由陳良負責打理。這時候見侍劍與蔡京竟聯袂而來,陳良心中便已有了不祥的預感。待聽蔡京說完蔡喜報告的事情,侍劍畢竟年歲還小,對於事情所見未深;而陳良又不太懂得權謀機變。二人聽說彭簡如此大胆,竟是一時都呆住了。
侍劍淡淡一笑,道:「蔡大人不用擔心,沒什麼大事。若有大事,我還報什麼平安?」
「讓他進來吧。」卻是梓兒的聲音。
蔡京抱拳還了一禮,淡淡地說道:「是蔡某打擾。」
他看了一下四下無人,不由低聲問道:「京師里一定發生大事了,是不是?」
未多時,韓絳與呂惠卿、馮京、王珪聯袂走了進來,叩拜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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