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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2·權柄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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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身世之謎 第五節

第一章 身世之謎

第五節

「若論治民的能力,治軍的能力,出將入相的本事,韓魏公不如富弼。但是若論說到政治角力,富弼因為仁宗朝廢后之事,替範文正公說話,而間接得罪如今的太皇太后;至和年間,仁宗病危,立英宗為儲,本來也有富弼參与,富弼召韓魏公入樞府,本想共謀其事,不料富弼丁憂,韓魏公早早議立英宗為皇子,獨享其功;其後英宗朝,英宗得病,當今的太皇太后垂簾,英宗待內侍甚嚴,內侍懷恨構隙,富弼竟然諫英宗,說『伊尹之事,臣能為之』,英宗不得已忍氣吞聲,而韓魏公因此對富弼頗有疑惑,一日趁英宗病愈,當著百官之面,用智迫使太皇太後撤簾歸政,而身為樞使的富弼事先竟不得商量,他以為韓魏公欲致他于族滅,由此對韓魏公恨之入骨。其後又有濮議,歐陽修首議追尊濮安懿王,富弼竟斷然反對……」
「不錯,若是成功,公子的身世日後不僅不再是阻礙,反而將成為一大助力;若是失敗,就是欺君之罪,公子最好的下場,就是發配邊州看管!」潘照臨臉上的表情有著從未有過的鄭重與嚴肅。
「這些事情,就取決於富弼對公子的印象了。不過富弼也應當知道,我只要去找他開了這個口,那麼他與公子,就只有兩條路了,非友即敵!富弼若是聰明人,自然就會懂得怎麼選。」潘照臨將茶杯端起,笑道:「天下哪有什麼絕對會成功的事情?公子你也需要早下決定!」
阿旺點點頭,找了塊青石,席地而坐,將雲箏架在身邊,又在琴邊燃了一個香爐——這本是宋代大戶女子出行必備之物,這才俯首輕調琴弦,素手翻轉,鳴箏弄響,茲弦一彈,箏聲含著一種哀怨相思的婉轉,一種無可奈何的期待,所謂「弦凝指咽聲停處,別有深情一萬重」,所有的人,竟都不禁要被這箏聲中洋溢出來的情緒所感染。梓兒默默地站在阿旺身邊,聽著箏聲,不由想起遠在汴京的石越,不知禍福,心頭亦不禁相思百轉,又不知道自己深愛的人,愛的究竟是自己還是在眼前這宅子中的人?心中抑抑鬱郁,竟似要把心都想碎一般。她不欲多想,便在心裏默默念道:「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潘照臨微微一笑,又看了門外一眼,秦觀與田烈武早已經相約去喝酒了,唐康在書房外二十步遠的亭中讀書,實際上是為了防止下人打擾。潘照臨確認無人靠近,這才說道:「公子,不必過於憂心,這個世界上,豈有解不開的結?」
「你平素怎麼稱呼我大哥,我大哥又怎麼稱呼你?」梓兒望著楚雲兒,很認真地問道。
潘照臨眯著眼睛望著石越,也默不作聲。
潘照臨苦笑道:「《汴京新聞》與《西京評論》連篇累牘,我豈能不知?用不多久,必然傳遍大宋。不過彭簡上書,卻又是何事?」
「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富弼少年時代依附範文正公,後來又娶晏殊的女兒,聽說他少年做舉子時,王冀公以使相的身份,鎮守洛陽,他去圍觀王冀公車駕,感嘆說:王公也是個舉子呀!我這次去他家裡,他家中還掛著旌旗鶴雁降庭圖,可見富弼一生,都是名利中人。」潘照臨口中的王冀公,是指宋朝名臣王欽若。
「我所聽到的傳聞中,富弼是個忠直的人,他曾經當著仁宗的面,直斥自己的岳父晏殊為奸臣。」
楚雲兒萬料不到梓兒會這麼直接問自己這樣難堪的問題!若說喜歡,是當著人家夫人的面,何況她始終是個女子,如何說得出口?若說不喜歡,不免又是自欺欺人。
「那你放心,便是讓我死了,我也不會做半分害他的事情的。」楚雲兒淡定地說道。
「有什麼話是見不得人的嗎?你們只知道欺負我家姑娘!」阿沅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泛起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她愛護楚雲兒心切,竟是不顧禮貌,出言相斥。
「傻妹子,他娶了你,最能讓他開心的人,是你呀。」楚雲兒柔聲道,「我不會答應你的。」
田烈武對石越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欽慕,有一次,石越看到他在那裡招呼人削馬掌,便立即叫來一個鐵匠,仿著馬蹄打制了一塊鐵塊,將鐵塊烙在馬掌之上——鐵塊比馬掌誰更耐磨,是顯而易見的!田烈武回營后,立即命令本營軍馬,全部烙上鐵馬掌!沒幾天工夫,京師的禁軍,甚至民間,都知道了這個方法。
「這——這——」
楚雲兒把臉一沉,喝道:「快去。」
「那也簡單,公子就承認是自己寫的。到時候即便楚姑娘說不是公子寫的,皇上也只當是一件風流佳話——楚姑娘有情有義,不肯連累公子,所以矢口否認,想來皇上也未必會責怪。」
石越也點頭笑道:「我送給富弼的禮物,他從沒拒絕過。」
梓兒咬著嘴唇,只是搖頭,黯然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好人,我不過是想,你若在他身邊,或者他煩惱的時候,可hetubook•com•com以有人讓他開心一點。」她的眼淚,幾次涌到眶中,幾次生生地抑住。
潘照臨也不願再去糾纏這件事情,輕輕啜了一口茶,正色說道:「公子,此事就這樣處置了,等會兒我和二公子說明關鍵,他聰明果決,自然會處理好。我們現在應當想想如何應付那鋪天蓋地的謠言。」
因此當田烈武去石府給唐康教騎射的時候,總有同僚好心地勸他:「你是上軍的指揮,避避嫌對你和石學士都有好處。」田烈武卻總是置之一笑,照常來往于石府。他也不懂怎麼樣辯駁,像他這樣的人,只會做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
「她應當不會……」石越雖不相信,卻也收起了寫信的念頭。
唐康從袖子中掏出一張老大的地圖來,鋪到桌面上,一面對地圖指指點點,一面對田烈武說道:「田教頭,你來看,這裏便是我們大宋中土,這下面,這,便是錫蘭,那便是南毗……」
杭州楊家院。
「哦?哪四個字?」
「公子可知道富弼這個人的生平?」潘照臨突然問道。
「三天前出發的。」石越對這件事,只能淡然處之。
「機會?」石越轉過身來,望著潘照臨。
「請進來吧。」楚雲兒微微笑道。不知為何,她心裏面對梓兒,竟沒有一點的怨恨。迎著梓兒進廳中落了座,楚雲兒問道:「石夫人來找賤妾,是有什麼事嗎?難道……」雖然明明知道會惹起梓兒不快,可是語氣中,畢竟有掩飾不住的關心。
「但是富弼也有要幫我們的理由。」潘照臨不待石越說完,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
「險計?」石越眉毛一挑,冒險實在不是他的性格。
「我叫阿沅。」阿沅絲毫沒有意識到她們在笑什麼,隨口答道。
「原來是阿沅姑娘,可否勞煩你通報一聲,就說石夫人求見楚姑娘,盼她能賜一見。」
「請說。」
「不行。」潘照臨立時制止,「公子想想,彭簡如何知道楚姑娘那裡有公子的詞?沒有了解真相之前,便是楚姑娘也不能相信,焉知她不會由愛生恨?公子只讓唐康帶一件信物去便可,絕不可再授人以柄。」
「大有關係!」潘照臨臉上泛起一絲冷笑,「富弼若不介意,便罷了。若是介意,那麼他想要兒子輩孫子輩,都能使富家趕上韓家的話,現在就是一個機會!」
「與我有關?」楚雲兒冷笑道。
眾人聽他說的天真,不由莞爾,正要說話,卻見石安急沖沖地走了進來,笑著向石越稟道:「公子,潘先生回來了!」
石越這些天來,一直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心中根本沒有底。他見潘照臨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才稍稍放心,道:「京師揭貼的事情,想必先生是知道了。彭簡上書一事,先生還未知吧?」
「他的理由,是老病吧。」石越放下手中的綠玉老虎,淡淡地答道。
好在梓兒並沒有一定要她回答的意思,又繼續道:「我是想問楚姑娘,若我想把你接進府,侍候他,你願不願意?」
楚雲兒不由一怔,待要拒絕回答,望見梓兒那雙清徹剔透的眼睛,心中又著實不忍,遲疑好久,才嘆道:「我也叫他石公子、石大哥,他有時候叫我楚姑娘,有時候叫我雲兒……」
石越垂下頭,反覆思忖,許久,終於抬起頭來,說道:「我只希望富弼能將這個秘密帶進棺材之中!」
「那不過是向世人的交代。富弼不去弔祭這兩個人,是因為刻骨銘心的怨恨,若公子是韓魏公的親女婿,只怕他會連公子一併恨上。這中間,涉及到仁宗、英宗及至本朝三朝的宮廷政治!富弼畢竟不過是一個貧家子弟出身,在這些政治角力中,他根本比不上世家子弟的韓琦,若非資歷才望超過歐陽修,甚至可以說他連歐陽修都比不上……」
梓兒點點頭,道:「你比我大,我叫你一聲姐姐,也是應當的。」
石越奇道:「辛苦他做什麼?」
「朋友?」梓兒不由一怔,終是不願意多想,因為每想一次,都是讓自己的心痛一次。她也不願意在楚雲兒面前顯出自己的軟弱來,便勉強笑道:「楚姑娘,你、你喜歡他嗎?」
石越把玉玦放回玉器架上,搖搖頭,道:「富弼絕不可能為了這個理由而冒此大險!」
阿旺一曲終了,楚宅內外竟顯得格外的寂靜,彷彿所有的人都還沉浸於這箏聲之中,過了好一會兒,宅中忽然傳出一陣清徹的琴聲,琴聲清韻如風,讓人們心中剛才的鬱郁,頓時消散,而那表面的淡然恬靜之中,更有一種落拓的驕傲!梓兒與阿旺細聽一陣,不由相視一眼,見雙方眼中,都有詫異之色。阿旺精通音律,梓兒悟性本就極高,與阿旺相處幾年,于音律也頗有領悟。這時聽到這琴聲,二人竟都有似曾相識之感!
潘照臨又思忖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其根本,還是因為有公子身世的謠言,這首詞才會成為問題。我既然不能抽身去處理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件事情,侍劍又已經走了,如今只有辛苦二公子了。」
「此計成功的關鍵,全在於富弼!若是富弼肯合作,那麼便是彌天大謊,我們也能圓了它!而這件事,從頭到尾,也定要只有我們三人知道!」潘照臨彷彿沒有看見石越吃驚的表情,說完之後,竟從容地品起茶來。
「這……」石越不由有點遲疑,「若是死不認賬,只怕會受刑,她一個弱女子……」
她見阿旺臉上有不忿之色,抓緊門環還要敲門,連忙止住,道:「阿旺,你過來。」
潘照臨微微笑道:「當然是讓他去杭州。一來和陳良、侍劍說一下京師的情況,再則讓他搶在晁美叔之前,見一次楚姑娘。如果可能,讓楚姑娘銷毀證物,來個死不認賬。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反攀彭簡誣告,至少可以加重皇上對彭簡的懷疑。」
「到底是什麼計策?」石越緊緊地握著玉玦,手心裏沁滿了汗。
「今天早上,石夫人去看那個楚雲兒。是侍劍陪著去的。」
「正是妾身。」梓兒微微頷首,笑道。她正在孝中,所以一府皆白,不施粉黛。這次前來,也不敢太過張揚,只帶了阿旺和四個心腹的丫頭。侍劍等人則遠遠地在村外等候。
田烈武望著那張地圖,不由大吃一驚:「我們大宋西邊還有這麼大的地方?」
但梓兒心中卻是另有所思:「新婚之夜的琴聲,原來便是她所奏。」梓兒在心裏搖搖頭,悲傷地想道:「大哥,你明明知道,為何卻要瞞著我?」
秦觀笑道:「這是石大人在杭州時,彙集了大食商人的海圖,加以自己的見聞畫的。你看,東邊這兩塊大陸,還有南邊這個大島,是大食人也不知道的。」
潘照臨點頭道:「不錯。若只有這一個理由,富弼畢竟不再是俠氣的少年,斷不可能為此冒大險。但還有另一件事……」
阿沅聽她說的一口汴京官話,不由一愣,睡意也消了半分。她勉強睜開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敲門的女子一眼,又往那邊站立的五個女子望了一眼,不自禁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才問道:「你們又是誰呀?」言語之中,依然帶著幾分將醒未醒的樣子。
石越心裏依然猶疑,道:「可是……」
「嗯……」
「公子自然不能上折自辯,這種事情,說不清楚的——有罪沒罪,全在於皇上。皇上不直接降詔問公子,而是千里迢迢去提楚姑娘,那是不相信彭簡,至少是不願意相信彭簡。」潘照臨沉吟了一會兒,問道:「現在給晁美叔下詔的使者出發了沒有?」
「姑娘——」
潘照臨如數家珍一般,向石越講敘著富弼在仁宗、英宗兩朝廢立大事中的立場與結果。石越以前雖然聽說富弼的事迹,又如何能明白這許多的內情?不由嘆道:「難怪皇上對韓家與對富家,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石越站起身來,走到玉器架前,信手拿了一件玉器把玩,定睛一看,卻是一隻玉玦!他心中一震,終於點頭,道:「如此,我便修書一封與楚姑娘……」
二人相對無言,沉默了許久,潘照臨突然咳了一聲,用極低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行一險計!」
潘照臨嘴角一動,微微笑道:「不甘寂寞!」
田烈武加入禁軍上軍之後,俸祿已經比較優厚。禁軍諸軍將校,分為二十三等,最高的每月俸祿為三十貫,最低者與士兵一樣,只有三百文,相差一百倍。田烈武現在的身份不高不低,做了一個小小的指揮,管著四百騎兵。他是忠臣之後,皇帝欽點,又是武進士,而且又是石府二公子的武術教頭,晉陞起來,自然比旁人快一些。
那個丫環答應著,走到十數步遠的馬車之前,從車上抱出一把十三弦的秦箏,交給阿旺。
阿旺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過來,憤憤道:「那個小丫頭太無禮,便是蜀國公主,對夫人也是禮敬有加的——」
不料阿沅知道是石夫人之後,反倒將臉一沉,冷冷道:「你們能不能給人過一天安穩的日子?不見。」說罷,也不多說,將門一合,又關上了。
「我知道。」
梓兒微微點頭,柔聲道:「我來找楚姑娘,的確是有事情。不知可否屏退左右,我們單獨說說話?」
「不錯,就是機會。」潘照臨冷冷地說道:「這件事情,富弼若是做了,即便事情敗露,畢竟不是謀反,最多不過是流放安置,他富弼反正也沒有幾年好活了;若是成功,誰都知道公子前途無量,公子又豈會虧待他的兒孫?何況這件事情,只有我們要擔心他富弼出賣我們,他富弼根本不用擔心我們會出賣他……風險對富弼而言,如此之低,而卻可以為子孫保幾十年的平安富貴,我想不出他富弼有什麼理由去拒絕。」
「阿旺,你替我在此奏一曲吧。我記得你曾編過一曲《望月懷遠》……」
「你別誤會,我相信你……」
石越的謠言傳開之後,《汴京新聞》與《西京評論》在客觀上和-圖-書幫了石越的倒忙——雖然這兩份報紙竭力為石越辯污,但反而吸引了東西兩京的人們來關注這件事情。相對而言,老百姓更願意相信石敬瑭之後這樣有傳奇色彩的傳說——人類有時候,是不喜歡講證據的。
「心境若不能溶入琴境之中,琴弦難免折斷。」阿旺惋惜地嘆道。
「知道了未必是好事,不知道未必是壞事。」楚雲兒幽幽嘆道。
「這是由王相公的《暗香》改編的曲子,我曾經在京師聽人彈奏過,但是沒有人能出這位楚姑娘之上。」阿旺輕輕地讚許道,其實她和楚雲兒,倒是見過的,只不過一時沒有想起來罷了。
楚雲兒對著梓兒微微點了點頭,對阿沅道:「阿沅,不可無禮。你出去招待一下這幾位姐姐,我與石夫人說會話。」
石越的書房布置得非常的簡潔。北面靠牆,是一個很大的檀木書櫃架子,上面擺著各種各樣的書籍、文卷、筆墨紙硯;書櫃前面是一張黑色的書桌。東北角斜放著一個架子櫃,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玉器。在玉器架旁的東面牆上,掛著一把寶劍。東牆正下方,擺著兩張椅子和一隻茶几,坐在椅子上,可以看到西邊牆上,掛著蘇軾手書的「君子自強不息」六字草書條幅。
「楚姑娘,我想先問你一件事。」
石越霍地站了起來,與秦觀、唐康對望一眼,三個人的心中,竟是閃過同一個念頭:「他終於回來了!」
梓兒望了阿沅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又轉過頭去望著楚雲兒,臉上儘是殷切的期望。
石越又望了一眼手中的玉玦,問道:「富弼憑什麼要幫我?」
梓兒未料到她會拒絕,愕然道:「為什麼?你不喜歡他?」
杭州市舶司。
「哦?」蔡京轉過身來,問道:「知道她們說了什麼嗎?」
楚雲兒搖了搖頭,默不作聲。
「富弼自己也曾經被流言所攻擊,歷史真是諷刺!」石越走到東牆邊上,取下寶劍,唰的一聲,拔出劍來,頓時寒光四溢,「天下的確沒有絕對能成功的事情,這次若是失敗,也許就真的用得著你了……」石越望著手中鋒利的寶劍,暗暗想道。
「大人,南毗、錫蘭又在哪裡?」田烈武這是第一次聽說這兩個國名。
潘照臨嘴角似乎隱隱露出一絲笑容:「我想他會的,除非他認為他兒子的智慧,能夠用好這個秘密!」
梓兒料不到這個阿沅會如此的討厭自己,心道:「若是我石大哥前來,只怕便不會如此了……」心裏不由又有幾分莫名的刺痛。
楚府的男僕們一大早起來,便看到一個身著白素羽衣,盤著一頭烏黑的秀髮,約二十來歲的少婦站在楚雲兒的幽居之前。這個女子身後還跟著四個丫頭,全是一身白衣;另有一個身材高挑,身著白衣,丫頭打扮的女子,在大門之前,輕輕地叩響門環。這些僕人們雖然看不見那個少婦正面的模樣,但在眾人環簇當中,都能感覺到那少婦有一種別樣的氣度。若是他們知道世間有雪蓮花這樣的花兒,必定感嘆,那個少婦便如同雪山上的雪蓮花一樣,冰清玉潔,讓人見之而生憐愛,看似柔不禁風,實則堅韌非凡。若他們能從正面再看得一眼,一定能從她的閃爍的星眸中,讀出一種聰明狡黠的可愛處。這個少婦,與他們的主人楚雲兒,是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女子。風遺塵整理校對。
此時蔡京背著手,正在看從杭州通往南洋的航線,「若能將泉州、廣州全部置於管轄之內,那麼利潤不知還可翻幾番!」蔡京在心裏感嘆道。歷史上從未有政府組織進行的大規模貿易活動,一旦得逞,不免讓人食髓知味。當年石崇靠搶劫海商,富可敵國,蔡京在提舉市舶司的職位上,又是大宋現在最有活力的市舶司,他都不用怎麼伸手,一年下來,幾十年的俸祿也早已經入了腰包。無論從公從私,蔡京都真心希望海外貿易能更加繁榮。半晌,蔡京才意識到蔡喜在他身後,漫不經心地問道:「有什麼事嗎?」
「說這些做什麼?」梓兒淡淡地說道,轉過頭,對一個丫頭吩咐道:「去將阿旺的箏取來。」
「我是真心的。」梓兒又說道。
「那麼……」
「我在洛陽,和富弼前後見過三次面。」潘照臨緩緩地說道,「此公給我的感覺,是四個字!」
阿沅無可奈何,只得退下。阿旺等人在梓兒示意下也一一退下。楚雲兒見眾人走了,方又問道:「石夫人……」
「他有什麼理由?」石越奇道,他完全想象不出來,有什麼樣的利益和大義,值得富弼去平白冒這麼大的險。
「有些事情,阿旺你是不明白的……這個楚姑娘,一定是個倔強的女子。」梓兒淡淡地說道,她話音未落——「吱——」的一聲,楚府的大門,終於打開了。一個身著淡黃色絲袍的女子,亭亭走到門口,斂身說道:「石夫人,多有怠慢!」
「我還沒見過完美無缺的聖人,公子。」潘照臨恢復了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富弼從小家貧,因為範文正公舉薦,m•hetubook•com.com試茂材制科出身,其後在危急之時,出使遼國,脫穎而出,從此出將入相,為國家棟樑。若觀他一生的所作所為,稱得上是才華出眾,膽色非常!」
然而這曲《暗香》,楚雲兒終是沒有彈完。阿旺的話音剛落,便聽到錚的一聲,琴聲截然而止,顯是琴弦斷了!
這些男僕們正躊躇著,未及前去詢問她們的來意——便聽吱的一聲,大門開了。阿沅睡眼矇矓地把頭探出門縫,柔媚地嘟囔道:「是誰呀?這麼早——」
不過田烈武也能看到一些人情世故:來往于石府的官員急驟減少,石府前人來人往的,大部分倒是白水潭的學生。而另一方面,石越也很少出去拜客,除了進宮見皇帝外,連白水潭也不去講課,只是在家裡與唐康、秦觀談古論今,有時候田烈武也會坐在旁邊靜聽。
「那不是好辦法。」潘照臨抬起眼皮,斷然否定,道:「我們等不起,再者問題始終存在,並沒根本解決。」
潘照臨望了石越一眼,知道石越顧念舊情,便笑道:「公子不必擔心,只需銷毀證物,沒有物證,韓維自會給公子幾分薄面,不至於讓楚姑娘受苦的。」
「公子,這件事情,我們也不過是儘儘人事罷了,若能夠從源頭上擊敗彭簡,我們的勝算就多一分;反過來,若是唐康去時,一切都已經晚了,那麼到時候公子就直承其事,把一切交給皇上來處置——至於皇上到時候是信公子,還是不信公子,就看皇上聖明與否了!」
而當石越和他們講海外的奇談之時,講薛奕帶回來的高麗、日本國見聞之時,不僅僅唐康、秦觀,便是田烈武,都有點羡慕起薛奕那小子起來。雖然他更喜歡的,還是騎在馬上賓士的感覺。
石越沉默良久,搖頭道:「我已經想了很久,終無良策。也許只能用時間來解決這個問題了,等到塵埃落定,一切自會水落石出。」
田烈武不可思議地搖著頭,感嘆道:「可惜隔這麼大的海,要不然就不愁窮人沒有田耕了。」
這一天,田烈武便和秦觀、唐康一起,坐在院子中,聽石越講異國的奇聞物產。
石越臉上泛起一絲苦笑,轉過頭來,看著潘照臨,道:「不記得了。」腦海中,卻如電影一般閃過現代生活的種種畫面,父母、親人、女友、師友……每個人的面孔竟是特別的清晰,他又怎麼能真的不記得了?
石越無可奈何地說道:「那又能如何?」
她這副神態,不由惹得那四個女子都掩袖偷笑,白衣少婦也不禁肩頭微聳,顯然也是忍俊不禁。敲門的女子更是放肆得笑出聲來,柔聲道:「姑娘,我家主人特意前來,求見楚姑娘。」
「因為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工具,包括成為你討好你丈夫的工具!」楚雲兒在心裏說道,「若是他喜歡我,他會自己和我說。我不願意看到他眼中,有一絲一毫對我的嫌惡!」但這些話,她是不願說出來的。只是淡淡道:「我在這裏住慣了,已經不想嫁人,去奉迎別人。」
「是你?!」梓兒望著親自出門來迎接的楚雲兒,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彭簡幾次行文給我們,但他一個杭州通判,畢竟管不著我們,也拿我們無可奈何。不過他似乎已經生疑,從他家人那裡,打聽不到什麼東西。」
「……貓兒睛這種寶石,一般都是如同拇指大小,瑩潔明透,像貓兒的眼睛,所以叫貓兒睛,它的產地,主要是南毗、錫蘭等國……」
梓兒默默地搖了搖頭,良久,才對楚雲兒笑道:「可以讓我進去嗎?」
「只是……只是……如果皇上在楚姑娘來京之前,突然問我呢?」
潘照臨湊到石越耳邊,用極低微的聲音細細說著。石越一面聽,一面已是目瞪口呆!
汴京,石府。
「小的明白。」
「他叫你雲兒嗎?」梓兒又似問楚雲兒,又似自語自語,不由痴了。
「富弼是本朝名臣,我當然知道。」
「不知這位姑娘怎麼稱呼?」白衣少婦的聲音,非常的清澈。
楚雲兒淡淡一笑:「妹子,什麼是苦,什麼是樂,很難說的。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這些天不斷有人來找我,妹子,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次卻是輪到楚雲兒愣住了,她望著梓兒,見她臉上雖然勉強笑著,可在眉尖,在眼中,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痛楚。楚雲兒豈能不明白那種難受的感覺,她緩緩走到梓兒身邊,柔聲道:「石夫人,我可不可以冒昧,叫你一聲妹子?」
「彭簡那邊可有動靜?」
「公子料事如神。」蔡喜也笑道,「我看彭簡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明天晁美叔就正式審問那幾個傢伙,只要一用刑,彭簡就等著挨參吧。陳先生也夠狠的,聽說他把杭州知州衙門,以及兩浙路在杭州開府的大大小小的官員,包括彭簡,都請去聽堂了。」
「不知道。」蔡喜答道,「不過石夫人出來的時候,是楚雲兒親自送到門口,二人神情,似乎頗為親密。」
「我也想去看看彭簡的醜態!」蔡京嘲諷hetubook.com•com地笑道,「可惜市舶司的事務,的確太多了。」
來訪的女子,幾曾見過這樣天真爛漫、毫不掩飾的女孩?她們自小秉承的教訓,都有諸如「笑不露齒」等等維持淑女風範的禮儀教條,那個少婦雖是少女時代,也是個調皮淘氣的女孩子,可畢竟也不會如阿沅這般,毫不介意地在客人面前打著哈欠——眾人不由都忘了自己的來意,輕輕笑起來。
蔡京笑道:「石府抓了他的人,他不生疑才怪。晁美叔那裡,彭簡又豈能要到人?」
梓兒搖了搖頭,自嘲地笑道:「原來大家都知道,就我一個人不知道!」難道幸福真的是建立在謊言之上的嗎?梓兒已經不願意去想這個問題了。
潘照臨抿著嘴,右手緊緊握著茶杯,沉聲道:「公子,你真的不記得自己的身世了?」
「妹子,你真是個好人。」楚雲兒摟著她的肩膀,輕輕說道。
石越將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道:「現在京師知道此事的,不過皇上與宰執而已。這還是李向安悄悄傳出來的消息,我也不好上折自辯。」說罷,又苦笑道:「那首詞的確是我送給楚姑娘的,不知為何竟為彭簡所知。其實倒沒有必要去提楚姑娘來京,實是多此一舉!」
梓兒遲疑一會兒,終於沒有隱瞞,道:「大哥在京師遇上了一些風波,我們懷疑彭簡想要陷害大哥,但究竟是為什麼,一直沒有弄明白。因為他來過你這兒,所以我們懷疑,與你有關……」
「可是,這樣子你太苦了……」
她這話說出來,梓兒倒還罷了,阿旺和幾個丫頭,臉上就難看了。只是石府平素家規甚嚴,在外人面前,頗知進退禮數,也不敢隨便口出惡語。
潘照臨點點頭:「不錯,也許富弼的確不會幫我們。」
石越信手拿起另一件玉器,細細觀賞。
「富弼位列兩府,三朝元老,與韓魏公同時在朝,二人又是數十年的交情,可是為什麼韓魏公死後,富弼既不遣人弔祭,也不在洛陽遙祭?又者,富弼與歐陽修,交非泛泛,為何歐陽修死後,他也不去弔祭?」
楚雲兒搖搖頭,似笑非笑地問道:「妹子你來,也有一半是為了這件事吧?」
「石夫人,你別誤會,他的心裏,只不過當我是個朋友一般。」楚雲兒黯然道。
蔡京的書房,正牆上掛著一幅並不精確的海圖,桌子上放著幾本嶄新的線裝書,書名是《動物志》。西湖學院首批翻譯的兩套書,分別便是《幾何原理》與《動物志》,第一批印出來的書,除了賣給太學、白水潭學院、嵩陽書院、橫渠書院、應天書院等書院以及贈送給皇家藏書外,只有少量流傳到市面,蔡京因為是市舶司的重要官員,與譯書關係密切,所以才得到贈送一套。只不過蔡京拿到手后,那部《幾何原理》他隨手翻了幾頁,便丟在書架上,永不再看了;倒是這部《動物志》,他還勉強有興趣讀讀。
石越想了一會兒,突然笑道:「富弼難道不擔心我們有一天對付他的兒子,殺人滅口嗎?或者等他死後,我不再照顧他的兒孫?」
「不錯,是我,數年之前,大相國寺,我們曾有一面之緣。」楚雲兒微微笑道。
「那為什麼?」
石越坐在書桌後面,無意識地看了那幅草書一眼,嘆道:「潛光兄,世事變化無窮,真是不可逆料呀。」
潘照臨莞爾一笑,道:「我觀富弼一生之中,有兩件事可以說是糾纏他一生。其一是邊事。他以邊事而發跡,但若別人說他是因為出使遼國而發跡,他卻會引以為恥。雖然他暗暗得意于出使遼國,折服遼主的壯舉,可心裏又對於達成增加歲幣的和約深以為恥!所以他曾勸朝廷斬元昊的使者,對西夏採取強硬的政策。他勸皇上二十年不言兵事,絕非是因為他不想一雪朝廷的恥辱,他只不過是想學勾踐之事罷了。富弼一輩子都沒有真正看得起遼國過,若是有人能夠替他達成這個心愿,富弼未必不會對此人另眼相看……」
「哦,石夫人——」阿沅心中一個激靈,睡意頓時全消,她張大了嘴,看著眼前這個不施粉黛,溫柔可親的女子,呆道:「你就是石夫人?石學士夫人?」
「都說『富韓』『富韓』,不料富韓竟然相差如此之遠!」石越感嘆道,「可是,這與我們計議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
「頗為親密?」蔡京冷笑道,「婦人之事,不必理會。只是暫時不要孟浪行事。」
「不錯。英宗策立、親政,韓魏公居功至偉。而當今皇帝之立,也有韓魏公的功勞。兩代策立之功,豈同尋常?所以皇上無論如何,也要和韓家約為婚姻,而韓琦再怎麼樣反對新法,皇上也不會將他真正的罷黜。所以夫人一旦成為韓魏公的義女,便是郡主,也要退讓三分……所以皇上才會給韓魏公親寫碑詞!所以富弼,雖然與韓魏公一樣的資歷,卻只能提前致仕,退居洛陽。若再對比一下富弼之子富紹庭與韓忠彥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富弼對功名的垂意,他心中若不介意,豈非咄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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