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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2·權柄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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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哲夫成城 第五節

第六章 哲夫成城

第五節

陳良等人對石越預期用兩年時間在陝西完成這樣一個網路,甚至還頗有不同意見——他們認為有一年的時間,已經完全足夠在陝西完成這項工程。同時,陳良更是充滿著期待,因為石越說,這隻是解決役法問題的第一步而已!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守在花園門口的親兵莫五忽然用一種驚奇的語調大聲地問道:「侍劍,你這是要做什麼?這……這又是什麼人?」花園中的眾人只聽見侍劍用支支吾吾的語氣低聲地回了些什麼,卻誰也沒有聽清楚其中的一句。
潘照臨臉上難得的露出一絲苦笑:「職方館陝西房的答覆是,陝西路安撫使司無權對他們下達任何命令,也無權過問情報來源,他們只服從樞府職方館。他們與安撫使司的關係,只是向帥司提供情報與情報分析,如若情報有誤,相關人員自然會受到懲罰。他們建議我們向樞府彙報……」
「啊?!」陳良的這話,委實是石破天驚,休說石越,連潘照臨都嚇了一跳。石越不敢相信地望了陳良一眼,驚道:「她如何能來長安?」
石越不由苦笑了一下,他實在不知道,柔嘉這樣的行為究竟是莽撞還是勇氣,甚至只是不懂事的任性?
不知過了多久,琴聲停了。柔嘉聽見自己喃喃說道:「你……你是想要追求些什麼嗎?」
石越乾咳了一聲,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看著柔嘉擒著侍劍的手,再次乾咳了一聲,然後苦笑著說道:「縣……」
二人就這麼對視著。一個是少女情懷,心思百轉,壓著千言萬語,硬是說不出口,恨不能立時撲到他懷裡痛哭一場,但這,自然也是不能的,所以便又多了一分哭不出來的辛苦;而另外那個卻根本是在純粹地亂轉念頭,卻始終不知應變之策而茫然無措。
「事急從權。」石越果斷地說道,「若等朝廷做出決斷再來做,早誤了時機。何況殉國將士入忠烈祠,這是當然之理。請朝廷批准、備禮,也不過是衙門間的程序。我向皇上說明這一層意思,皇上必不會責怪。」
侍劍本是要出府辦事,孰料才出府門,便被躲在旁邊的柔嘉給逮個正著,於是便一路這樣被拎著耳朵進了安撫使衙門,可謂顏面盡失——侍劍在石府雖只是書童,但宰相門前七品官,何況他與石越,亦主亦仆,亦師亦徒,亦父亦子,亦兄亦弟,誰都知道他在安撫使衙門中的特殊地位,雖只是書童,卻是誰都不敢輕看的。豈料此時會被柔嘉逮住?如此不留情面地帶將進來,侍劍哪敢掙脫反抗這個姑奶奶?只好自認倒霉,任她擺布。那安撫使司內的人見到侍劍如此模樣,哪裡還敢詢問?柔嘉就這麼著闖進了後花園。她這些天一直念著要見石越,可惜無計,好容易今天逮到獨自出外的侍劍,進來之時本已經盤算好,開口定要先聲奪人地痛罵石越一頓,誰知這時果真見著,卻覺氣短,話未出口,先自己就覺出一陣委屈,竟有些想要哭出來。
石越睹視陳良一會兒,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潘照臨在一旁笑道:「正是要給他們一點時間。水至清則無魚,如今朝廷中已不無微辭,說范純粹只因為一些許小事,就要彈劾官員,重罰士紳……范純粹做事公正不畏權貴,敢作敢當,但是嫉惡太甚了。這樣下去,將那些貪官劣紳逼得太急,狗急跳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你道陝西就沒有可以通天的人物嗎?」
匆匆忙忙走到後花園門口的潘照臨與陳良聽到這陣琴聲,不由相顧一愣,停住了腳步。潘照臨的嘴角帶著一絲微笑,讓人分不清是理解還是嘲弄,或者那只是一種無意義的笑容。而陳良的臉上,卻只有困惑。
採用這樣的辦法,雖然沒有專人押送那麼快捷,但是多花費的時間有限,而節省下來的人力和物力,就非常可觀。除了軍事上的通信以及極其重要的公文與非常大宗的運輸不能使用這個系統之外,大部分的傳輸任務,都可以用這個系統來解決。
侍劍終於也提高了聲音:「我……我來見石帥!」
比如這次的奏摺,石越就沒有聽取潘照臨與陳良的意見,而是堅持要上書,並且用的是最快的急遞。
石越是何等人物,豈會信他這番鬼話,但是他也覺得不必揭穿,便笑道:「悅之的心意,本帥心領了。但是禮物卻斷不敢受。凡白水潭學生,若想有所報答師長,只須勤學不倦,入仕廉潔便可。」
「斷然不會!」陳良信心滿滿地說道,「學生豈能不知道輕重,此事如若推行成功,不知多少百姓,可以減輕役法之害。便憑這一點,學生一定會慎之又慎,力求周密。」
能夠進入這間客廳等候,已經是石越待之以禮了。
「你帶我去看打仗吧,好不好?」柔嘉突然伸長脖子,有些興奮地懇求道。
「回去后我真的會被關起來的,這次一定是來真的了!」柔嘉加強了「真的」兩字的語氣,撥浪鼓似的搖頭,「我想好了,反正是要被關的。那索性不加理會,我要等十一娘生了寶寶后再回去。」剛說完,她才意識自己說錯話了——竟然在一個男子面前說著女子之間的親密話題,臉上立時一陣緋紅。
衛棠不免更加好奇,愈發屏氣凝神地觀察起來。
但是柔嘉這樣的人物,哪裡又看得見石越的眼色?何況就算是看見,也不一定懂。她只覺得石越處處偏幫那個衛棠,更是生氣,一腔子怒火,竟然轉到石越身上來了。她轉過身來,望著石越,高聲質問道:「你為何要幫他說話?」
但他平生也缺少與女子單獨相處的經驗,梓兒未嫁之前雖然也多有促狹之舉,但畢竟本性溫柔解人,不似柔嘉的膽大妄為,嫁人之後,夫妻感情既好,做姑娘時的活潑性情便也大為收斂,一味地蜜意柔情,變得事事以夫君為先,事事未等他想到,便已經先行為他考慮到了,因此兩人之間的相處,也因親密而隨意,因隨意而自若,只覺無論如何行事說話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哪裡要去想相處之道與說話的藝術?而楚雲兒,卻是一位善解人性的知交好友,說話之前,自己便早已經想好了,決不會讓他有半分的為難之處。因此他哪裡會懂得怎麼去哄女孩子?而且柔嘉的身份何等特殊?此時見她這副神氣,一時間竟也是手足無措,不知道說什和-圖-書麼好,不免獃獃地望著柔嘉,心念百轉,卻沒一個主意是管用的。
他剛出了安撫使司衙門,等候已久的家人連忙牽了馬迎上來,衛棠垂頭喪氣,看到家人手中的倭刀,更覺沮喪。他沒精打采地上了馬,往城西行去。一路之上,只是思前慮后,總覺得自己倒霉透頂。須知石越在當時年輕儒生的心目當中,地位當真是有如日月星辰一般,衛棠既然喜愛格物之學,平時最喜歡擺弄儀器試驗,又是白水潭學院的嫡傳弟子,在石越面前出了丑,心中焉能不耿耿?
石越與眾幕僚知道役法之弊,宋代無數有識之士都認識到了,但就是解決不了。王安石的免役法又淪為斂財之術。他既知不能正面解決,就只好設法迂迴解決,先想出來一個辦法,來更有效率地解決物品、文書的傳遞問題。一旦這個問題得到有效解決,官府需要服役的人員就可以大幅減少,從而實際上減輕了百姓服役之苦。他們絞盡腦汁想出的辦法,就是陳良所說的「驛政」。宋代驛站郵傳制度,已經十分發達,官道通暢,官道之上,有驛站與馬鋪,為沿途行者提供補給。石越就決定利用這些原本成熟的系統,在各個城市來設立郵局,定期發出馬車或者是牛車,前往附近的城市,再從那個城市轉車,到另外的城市,最後集中到八個較大的城市。這八個較大的城市,再將物品運往京兆府或者河中府。之所以要有河中府,是因為河中府離汴京較近,有些是送往京師的物品,直接去河中府,可以節省時間與費用。
石越巴不得做樁什麼事來移開她的注意力,以結束此時的尷尬氣氛,當下連連點頭,忙著便俯下身調弦,然後問道:「我試奏給縣主聽?」
衛棠自從得到家族的支持,決意成為「陝西桑充國」后,稱得上是豪情萬丈,摩拳擦掌,立志要干一番大事業。他既不知道家族背後的複雜用心,雖然知道父親對石越曾經的態度,但是眼下其父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衛棠便想當然地認為其家與石越之間,便不應當再有恩怨。他對石越本來亦十分尊敬,自然而然,就想得到石越的支持。因此此番來安撫使司求見石越,卻是抱著一種天真的想法,來彌補家族與石越的關係,並且希望即將創刊的報紙,能由石越親自起名。不曾想,在安撫使司,居然會遇見當日買倭刀的少年,當日之事本是衛棠理虧,雖然最後吃虧的也是衛棠,但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此時見那少年不依不饒,衛棠真的是無地自容。雖然石越有意揭過,可與那少年的態度合在一起,但似是在唱雙簧一般,更讓人如坐針氈。
石越大驚失色,幾乎是叫道:「不行,縣主,這怎麼可以?」
這種變化,究竟是好是壞,陳良一時也說不清楚。
「衛尉寺的調查是沒有用的,他們無法去興慶府取證。要緊的是士氣軍心。」潘照臨略一思索,便即說道,「要鼓舞士氣,最有效的是勝利。此外,公子也可擬寫奏摺,請朝廷大張旗鼓迎接平夏城殉國的將士入忠烈祠,表彰有功將士,用四百里急腳遞送往京師;安撫使司與學政使司可先準備典儀,前往平夏城迎靈,石帥當親撰祭文,派遣在陝西德高望重的官員前往弔祭,聲明朝廷必有賞賜。如此這般,何憂士氣不振?」
石越苦笑道:「難道郡馬府的丫環婆子不是我讓人幫忙請的嗎?」
「何事?」
柔嘉大模大樣地找了塊石頭坐下來,說道:「我且聽聽你琴藝如何!」她是一時也沒想到要同石越說些什麼,便索性藉此機會再好好想一想。石越卻是盼奏首曲子將她哄高興了再說勸她回去之事。
潘照臨用鼻子哼了一聲,道:「但願能如意。」
不過衛棠倒也沉得住氣,只是耐心等候。
正在他出神的時候,忽聽潘照臨「咳」了一聲,琴聲戛然而止。一襲白袍的石越回過頭,望著二人,淡淡說道:「潛光兄,子柔,你們來了。」
石越先也目瞪口呆,但隨即苦笑著朝莫五揮了揮手,道:「沒你的事了,先出去吧。」
衛棠謝了座,抬起頭來,正要說話,猛然發現站在一旁的柔嘉,正是當時與自己買劍競價的少年,這時竟是霍然一驚,幾乎張口說出「是你」二字。他並非無能之人,立時便想到當日柔嘉之豪富貴氣,便是此時,舉止神情之間,也絕不像為人廝仆者,心中不禁暗暗生疑。但是不論如何,他都已知道此人與石越之關係,果然非比尋常,想起當時得罪于「他」,不覺心中暗暗叫起苦來。他口中遲疑,心中便在不停地轉著念頭,要想出一條計策來……
「城西衛家的衛棠求見。不知見還是不見?」
石越與侍劍不料柔嘉來這一手,頓時目瞪口呆。石越答應也不好,不答應也不好,不由為難起來。若是不答應她,雖說柔嘉話中玩笑居多,而且太后也未必會全信於她,但這實在不可冒險,真惹了她,誰知道她會不會不顧輕重厲害地造起謠來?可若是答應了她,休說衛棠那裡擔著的干係甚大,單是柔嘉這裏,此次讓她嘗著了甜頭,日後這個小魔頭若不再得寸進尺,那才是奇怪之極的事。
但是陳良卻幾乎有點迫不及待了。他正想和石越說說能不能提前在陝西路實行準備大興驛政的事,但聽石越卻已換了話題:「衛家那邊,可有何動靜?」卻是向潘照臨問的。
石越和陳良等幕僚反覆討論宋朝役法,發現許多百姓替官府服役,一項主要的工作,就是押送物品或者遞送文書。這些物品文書,或者是發往他縣,或者是發往州府,又或者是發往京師,每每有一次這樣的任務,就要專門派人去押送,如果路中丟失,百姓就要負賠償之責。而且有時路途遙遠,百姓盤纏不足,官府又不先發銀錢,或發放時被小吏貪污剋扣,百姓只能自籌,這一切給百姓造成了沉重的負擔。所以,在役法之害中,這是最常見的,而且,對人力資源的浪費極大。因為每往一個地方,都要專門派人前往。而一般來說,除非軍務與緊急重要公文,這是毫無必要的。
至於這個時機,石越出於政治考量,認為是平夏城的捷報傳來之時。
而更奇怪的是,那馬車只是微微掀起一角帘子,車上之人,竟然在石越面前,端坐和-圖-書馬車,不肯下來。衛棠看到這一幕,當真是驚得目瞪口呆:「難道是皇上親臨,又或是宰相閣下來陝?便是昌王在石子明面前,也不敢如此倨傲無禮!但是若是皇上與宰相微服,石子明亦斷不敢不開中門,不行叩拜之禮!」衛棠只覺得今日所遇之事,委實過於不可思議,竟幾乎呆住了。
這個結果早在石越的意料之中,他點點頭,不禁自嘲地笑道:「全是公事公辦的口氣。看來司馬純父幹得不錯。」
躊躇了許久,石越終於決定兩害相權取其輕,向柔嘉點了點頭,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柔嘉凝視石越良久,忽然坐直了身子,用滿不在乎的口氣,輕鬆地說道:「反正來都來了,懲罰總是逃不掉的了。回去后就算娘娘不罰我,我爹爹也不會輕饒我了。所以我倒還不如留下來好好地玩玩,能玩多久算多久!」
石越不由笑道:「偶爾我想見一個年輕人,難道就一定需要特別的理由嗎?」
「事情查得如何了?」石越含笑問道,但是可以看出,笑容不過是勉強裝出來的。
柔嘉也已認出衛棠,這時連忙俯身到石越耳邊,悄悄說了。她卻不知道石越早已知道此事。
他這時為了討好柔嘉,以便趁她心情好時再說勸說的話,這次操琴,卻的確算得平生最為賣力的演出。但他卻似乎忽略了,或者說高估了柔嘉對於琴聲的悟性——柔嘉與清河,雖然常常待在一起,但實在是不同類型的女子。
陳良遲疑了一下,道:「這會讓那些貪官污吏得到喘息之機,他們就有時間來補漏洞了。」
「只怕范大人不肯去。」說到范純粹,陳良一臉的佩服,原來范純粹上任之後,便在陝西大查虛報學校之弊,幾個月內一連彈劾了八個縣令、十個通判,處罰豪右三十余家,聲威震動三秦,連皇帝趙頊也為之動容。朝廷有人彈劾他苛刻擾民,他卻絲毫不為所動,並且還在官員聚會時,公開立下誓言,定要讓陝西一路,沒有一所虛報的學校。
但是這樣一個前所未有的系統,別說參与策劃的陳良等人,連旁觀的潘照臨,也能隱隱感覺出來,它的意義非比尋常。
石越現在就已經很擔心了,柔嘉這樣大搖大擺闖進帥府,拎著侍劍耳朵進門的神氣人物,焉能不引起眾人的竊竊私語?若還讓她待上半年,她又經常來帥府串門……這簡直就是自己給政敵送上的致命的把柄!石越並沒有婚外戀的打算,他的孩子馬上就要出世了,他一直在期盼著這件事的發生,心裏還指望著等梓兒生下孩子,身體無恙,便要儘快將她們母子接來團聚。
他的話還沒有說出來,柔嘉已經放開侍劍的耳朵,隨即望了石越一眼,還未張嘴說話,眼圈卻瞬間紅了。
只見石越迎出來后,雙手抱拳,欠身一禮,朝馬車說了句什麼。而石越身後的清秀少年,卻是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低著頭把玩著衣角,看都不敢看那馬車一眼。
潘照臨笑道:「還是大張旗鼓地籌劃那些事情。」
「那就好。」石越並不懷疑陳良的能力,但這所謂的「驛政」,本是石越苦心設想出來的改革宋代役法的第一招,自然不容有失。
「不過聽說向安北與段子介也開始介入調查此事,文煥降敵的事情,現在傳遍了陝西,平夏城軍中也出現流言,希望不會打擊士氣。」陳良憂形於色,武狀元降敵,對士氣不產生影響,是絕不可能的。
「石頭!」柔嘉見央求無效,立時柳眉一橫,怒道:「你若不讓我去,我便回宮和太后說,是你帶我來陝西的!」
潘照臨與陳良壓根料想不到陝西地方之邪,一說曹操,曹操即到,但此人既來,二人立刻相顧一眼,隨即心裏有了共同的決定。潘照臨一本正經地向石越說道:「公子,我還有事,先行告退了。」陳良拚命忍住笑,也馬上道:「石帥,學生也先行告退,再去整理一下驛政的計劃。」二人也不管石越答不答應,便忙著抱拳一禮,立時便疾步走出花園,過了一會,外面隱隱傳來陳良似乎忍俊不禁的笑聲。
「打仗其實不好玩。」石越嘆了口氣,也實在不知道怎麼樣跟這個嬌生慣養中長大的小女孩說這些,只得又說道:「縣主,你還是回汴京吧。」
「這……」柔嘉自知理虧,眼珠一轉,立時放低了聲音,柔聲央道:「我扮你書童好不好?我保證不說話。」
石越「嗯」了一聲,右手輕輕撫弄琴身,忽然說道:「替我安排一下,我想見見那個衛棠。」
石越本來也想先聲奪人責備柔嘉怎能如此膽大妄為,然後再苦口婆心地勸她回去。但話未出口,便看見柔嘉泫然欲泣的表情,那到口的話立刻便咽了回去,再也不敢說出,眼看著此時只剩自己與她兩人,不禁暗暗叫苦,當然也免不了要暗暗地慶幸——這事,不論是以何種形式張揚出去,都是一個極大的笑話,尤其若叫別人知道了柔嘉的身份的話……
潘照臨卻只是冷眼望了石越一眼,道:「現在的問題是柔嘉縣主是怎麼來的京兆府,又為什麼來的?她不比尋常的縣主,鄴國公家裡少了個人,宮中會不會有亂子?這些事情如若追究起來,十之八九,又會牽扯到公子頭上。」
衛棠見到這樣怪異的事情,如何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連忙悄悄繞過一條小巷,跟上了那幾輛馬車。只覺得那馬車跑得甚慢,似乎是車中之人不耐顛簸一般。衛棠一生並無所長,惟有耐心極好,他怕家人太多,惹人注意,便乾脆將家人攆走,獨身一人,騎馬緩緩跟隨。只見那馬車繞過幾條街道,最後在一座宅門之前停了下來。衛棠打量這座宅院,原來竟是在安撫使司衙門以西,與帥司幾乎比鄰而居。那幾輛馬車只停了一下,便見宅院的正門之旁,開了一個小門,馬車也不停留,徑直駛了進去。然後便聽那門「吱」地一聲,緊緊合上。
衛棠覷見柔嘉如此形態,心中更是叫苦不迭,暗悔當時不該一時衝動,不料卻得罪了石越。他越想越急,幾乎流出汗來。突然,衛棠腦中靈光一閃,竟被他想出來一條妙計,忙欠身向石越說道:「石帥曾為白水潭山長,學生不才,亦曾學于山長門下,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今山長替皇上牧守三秦,學生受山長教誨,每每思欲有所報和_圖_書,因於數日之前,覓得一口寶劍……」原來這衛棠買到倭刀后,愛不釋手,每日都要佩服出門,以為炫耀。這時進石府,卻不能佩劍進府,就讓下人拿了,在外面等候。這時候他急中生智,竟想出一條獻刀之計來。
他長吁短嘆地走了兩條街道,越想越不是味道,心中忽發奇想:「我何不回去等那少年出府,當面向他道歉?」他心中想起柔嘉的神色,立時又閃過一絲異樣的情愫,竟似有幾分期待一般。
一剎間,倒是石越怔住了,他抬起頭,怔怔地望著柔嘉,幾乎有點不認識眼前這個女孩就是柔嘉縣主。在這一瞬間,石越突然有種衝動,他想說點什麼……但是只是一剎那間,石越就冷靜了下來,然後淡淡地一笑,柔聲說道:「縣主,你不應當來這裏。你還是回汴京吧!」
石越笑容滿面地走了近來,雙手扶起衛棠,笑道:「衛公子不必多禮。請坐。」一面自己走到主位坐了,柔嘉與侍劍便分別站立在他左右。
「下官可不敢。」石越斷然拒絕,他可不想給衛棠抓住自己把柄的機會。須知衛棠既然見過柔嘉,哪怕是再見一次,也難保會不出事。
郵局的人員,可以從廂軍中抽調,再僱用若干文書,就可以完全不擾民。而且郵局不僅可以運送官府的物品與文書,也可以運送民間的物品與書信,還可以載人,並且收取一定的費用。雖然當時物流來往還是有限,但是那筆收入用以支持郵局人員的薪水並且維持運營,至少是不無小補的。
這一次,還沒等到侍劍回答,眾人就聽到一個久違的聲音清脆地叫了起來:「你管得著嗎?」眾人方呆了一呆,立時便見一身白袍男裝的柔嘉縣主,此刻正一隻手拎著侍劍的耳朵,大搖大擺地闖了進來。侍劍的身材高她甚多,被她這麼拎著耳朵,卻不敢反抗,不得不佝僂著身子,進到園中,立時便一臉無辜地望向石越,臉上的神情,似乎是想笑又笑不出來,又似乎是在勉強忍住了笑。追進花園的莫五顯然不知柔嘉是何方神聖,而眼前的情形也讓他不知所措,所以他只是獃獃地望望柔嘉與侍劍,又望望石越。
石越把話說到這個分上,陳良心中頓時一凜,忙道了聲:「是。」
但在這一瞬間,她卻覺得似乎聽懂了這個男子在琴聲中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心事,那似乎是期待,還有希望。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站在郡馬府之外,衛棠心中的疑團,只覺越結越複雜,越結越不易解釋清楚。
的確,他又哪裡想象得到,大宋朝竟然會有柔嘉這樣膽大妄為的縣主存在!
衛棠頓時大急,正要說話,不料柔嘉聽衛棠的話,明明是他來橫刀奪愛,反說得是自己無理一般,只是他不曾「讓」得自己,因此心中早就大是不服。這時候聽石越說「小孩子」,心中更加大是不喜,又以為是石越聽信衛棠的話,才如此斷語,哪裡還按捺得住?這時候不說話的約定,她也已拋到九霄雲外,雙手一叉,往前一站,氣鼓鼓瞪著衛棠,怒道:「你這人怎生這般顛倒黑白?當日明明是你來搶我寶刀的!」
侍劍本來一面揉搓耳朵,一面還想向石越分辯幾句,證明他「賣主求榮」實是情非得已,此時一見氣氛不對,便不敢再多說話,偷偷看一眼兩人,便躡手躡腳地出了花園。一面還順便撤下花園裡的親兵。
「多謝山長寬厚。」衛棠又恭恭敬敬向石越行了一禮,紅著臉偷看柔嘉一眼,忙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這我卻是不知道了。」當下陳良將那日遇上田烈武的事說了一遍,又道,「我因忙於驛政之事,竟是忘了。若非剛才提到清河郡主,竟是再也想不起來。說起來柔嘉縣主與衛棠結怨不小。」
陳良大是搖頭,道:「柔嘉縣主的脾氣,這尊神沒這麼容易送。」
「這是為何?」潘照臨不禁愕然,不明白石越為什麼會對衛棠有興趣。
衛棠暗暗稱奇,不知車上是何等人物。雖然那馬車上明明刻有名諱,但是此時隔得遠了,卻看不真切,只得靜觀事情的發展。
柔嘉一開始還認真地聽了一會兒,但隨即便忘記了琴聲,只是痴痴地望著這個正在對著她專心致志撫琴的男子,望著他微微上翹的嘴角,略有些落寂悲憫的眼神,還有眉宇間的堅毅……雖然她似乎是在用心地聽著,但她的心事,早飛進了這琴聲編織出的一個幻夢之中。只是這個幻夢,與石越的,根本不同。
石越卻笑道:「不過天下諸事,但凡新興,都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困難,卻不可輕易了。否則畫虎不成反類犬,好心卻辦了壞事,也是有的。」
潘照臨搖了搖頭,道:「公子若是有這空暇,不如記得給清河郡主多送點禮物——她是有孕在身的人。這也是籠絡狄詠的一個辦法。」
只見石越口唇不斷地張合,似乎是與馬車中人交談了幾句。然後那個清秀少年便不情不願地走上前幾步,低著頭說了幾句什麼。又隱隱似聽到馬車中有訓斥之聲,那少年終於戀戀不捨地望了石越幾眼,上了馬車。石越又向著馬車說了幾句,那馬車的帘子便放了下來。車夫吆喝一聲,催馬緩緩離開帥司府衙門。
「那也要試試。實在不行,公子就上本彈劾鄴國公家教不嚴!讓朝廷強行把柔嘉縣主請回去。否則公子會有洗不脫的嫌疑。」潘照臨對於柔嘉這個「麻煩製造者」實在是深惡痛絕。
石越自然知道郵政網路一旦建成,必然還會有更大的發展,而且必將鋪展至全國,也會促進地方之間的交流。但是在當時開始這樣的工作,卻還有一定的風險。所以石越在構思時,十分謹慎,他知道但凡辦一件事情,目的越單純,越容易完成。所以他始終抱持這樣的心態:他在陝西創建郵路網路的目的,就是解決役法中的一些問題,如果有其他的收穫,那都是「意外的」副產品。對於參与策劃這件事的幕僚與官員,石越也是如此強調,緘口不提郵政網路建成后能產生的巨大作用。
「你若在外面待得太久,若是被太后和皇上知道,便是鄴國公也會受罰的。而且連郡馬與清河郡主也脫不了干係……」石越在絕望之中向柔嘉剖析著厲害,正準備苦口婆心地曉之以理然後動之以情,卻聽到花園門口有人咳了一聲,便見侍劍站在那裡,喚道:「和*圖*書石帥!」
從廳中那座座鐘的時針走動來看,衛棠已經等候了足足半個時辰。他早已將廳中一切看了無數遍,甚至連那兩個親兵中有一個衣服上有點污跡,衛棠都看了出來,但是石越還是沒有出現。
那去見石越的,自然是清河郡主無疑。以她的身份之尊貴,石越自然要親自出迎。她是女子,又有身孕,不下車自然也是情有可原。但是那少年又是何人?他又如何可以與清河郡主共乘一車?
石越自從到陝西后,也許是因為許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決定,而且權力也更大,也許只是因為長期身居高位而養成了一種習性,陳良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石越身上發生了一種不易覺察的變化。他很難說清楚這種變化,只是他發現,石越雖然一如既往地全面聽取下屬與幕僚們的意見,但是在決策之時,卻越來越少顧忌。
主意打定,衛棠立時一勒馬轡,轉過馬頭,抽鞭催馬,便向安撫使司衙門狂奔過去。那幾個家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慌忙大呼小叫地跟了上來。
不過他的這一招雖然有效,卻未免太過於不近情理,石越皺眉搖頭,嘆道:「若非迫不得已,還是不要行此下策。好生勸她回去吧。」
只要一想起當初石越向劉庠與范純粹等陝西路官員提出此策時諸人驚嘆震服的神情,陳良就會覺得,這樣一個如此利國利民的絕妙構想,自己若不能將它完美地做好,反而砸在自己手上,他簡直就會成為上愧對國家朝廷,下無顏對百姓萬民的千古罪人。
衛棠這才打馬來到宅院之前,抬頭往門匾望去,只見上書「郡馬府」三個大字,再看兩旁的風燈,分明寫著斗大的「狄」字。衛棠頓時恍然大悟,之前一切不明白的事情,此時豁然開朗。但他也只明白了一瞬,立時又疑惑起來——
「但是皇上是支持范大人的。」
石越頓時尷尬不已,無言以對。衛棠更是羞愧難當,一時竟沒有注意到柔嘉對石越,話語中竟沒有半分恭敬之態。
「皇上現在支持,但未必會一直支持。朝中說話的人多了,三人成虎,我等在陝西也解釋不清。」
石越沉吟了一會兒,抬頭轉向潘照臨,道:「潛光兄,你以為該如何應付?」
「在衛家沒有發現她的身份之前,趕緊想辦法不動聲色地將她送回京師。現在汴京沒傳來消息,就是說鄴國公也在瞞著,只要送回去,神不知鬼不覺,也沒有人敢說。當然也不能用公子的名義送,以免授人以柄。」
石越呆住了,或者說是被嚇住了——那豈不是說柔嘉還準備在京兆府待上半年?
「那麼這個人呢?」莫五聲音懷疑地問,這也令園中眾人都好奇起來——侍劍似乎帶來了某個奇特的客人。
石越一向為官廉潔,從不受賄,大宋朝可謂人人皆知。若換成一個久歷世情的人物,那麼石越無論是受刀還是不受,都無關緊要——倘若石越受了,自然是求之不得;即便不受,也並無關係,只需以獻刀為引,藉機來向石越解釋當日之事便可。但是衛棠畢竟不過一貴公子,哪裡知道這些世故伎倆,他心中既然定下了「妙計」,便當真以為只有將那柄倭刀送予石越,才能夠解除當日的「誤會」;竟是再也不知道半點轉圜,一門心思,定要想法子將倭刀送出。當下又搜腸刮肚,設辭說道:「不過學生卻是一片誠心,若山長果真不受——倒不如當日直接將此刀讓與這位仁兄的好。」他一面說一面指著柔嘉,強笑道:「學生原不知這位仁兄的身份來歷,實在是造次了。但無論如何,還請山長破例一次,體諒學生這番孝心。否則,學生心中難安……」
過了好半晌,等石越終於意識,必須儘快結束這樣對視說點什麼時,柔嘉的心情也漸平復,隨即便覺不好意思。當下微微垂首,卻正好看見了几上的古琴,便故作鎮定地問他:「你會奏琴?」
此時花園中已只剩下石越與柔嘉二人。
衛棠扭捏不安地坐了一會兒,終於覺得沒有臉面再待下去,再也顧不上失禮,起身朝石越長揖謝道:「山長,學生實是慚愧。今日寒舍還有點急事,權且先行告退。容學生改日再來向山長賠罪。」
石越笑道:「小孩子爭氣,悅之不必放在心上。你知本帥的規矩,這個例卻是不能破的。」
她竟然感覺到有一點心痛。
因此陳良與陝西路安撫使司、轉運使司的一大批官吏們,儘可能地詳細統計了陝西各州縣軍監每年押送物品、遞送文書所要花費的人力與財力,又調查了各州縣軍監之間的官路與沿途驛館馬鋪等設施,再根據路途遠近、人口多少、居民財富以及估算的物流大小,來設計了八個較大的中轉城市,務求使每一個城市的物品,能通過最短的路途,到達京兆府與河中府。陳良有相當的自信:自己主持的這項工作,在準備階段,絕對已經是做到了最好。現在要等待的,只是找一個適當時機,向朝廷提出這個計劃。一旦通過,便可以在陝西全路推行!
石越也只能苦笑頷首,溫聲說道:「悅之既有事,便請先回。些許小事,幸毋介懷。」
石越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呆了一會兒,又問道:「驛政的事情,方案擬好了嗎?只待平夏城一有捷報,便要隨捷報一道上呈,切不可耽誤了。」
平心而論,若是有這樣一個小妹妹,石越倒是很樂意讓她在京兆府,甚至是在帥府住上半年。但是坐在他對面的,卻是金枝玉葉的柔嘉縣主。一個平常的縣主倒也罷了,但是柔嘉卻是鄴國公趙宗漢的女兒,當今天子視若親妹的縣主。若是她在京兆府待上半年,只須傳出一星半點的流言蜚語,石越的政治生命,就有毀於一旦之虞。
親兵進去后,約過了一刻鐘左右,便見從帥司偏門,走出來幾個人,衛棠看得清晰,石越與那個清秀少年,赫然在列。衛棠更覺奇怪,以石越的身份,需要親自出迎,卻不開中門,反從偏門迎接,這來人的身份,實在是透著幾分詭異。倒似此人身份雖然高貴,但是從官場上的禮儀來講,卻不夠資格讓位居三品的安撫使石越開中門相迎一般。衛棠心中頓時一驚,難道是京師來了個什麼王子不成?他一想之下,便覺自己想法荒唐,大宋朝的宗室,凡親近的宗屬,是不可以隨便走動的,若是要來這千里以外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長安,必然早早就傳得長安城全城知聞;若是疏枝遠脈的宗戚,根本就沒有資格勞動石越出迎……衛棠這樣的貴公子,別無所長,然而對於本路本府的官員貴戚,卻是再熟悉不過了。但他在心中默數長安城中值得石越迎至轅門外的人物,卻是一個也找不出來——石越縱然待之以禮,以長安城中的人物,他能降至中門迎客,已經是了不起的殊榮!
柔嘉失望地嘆了口氣,道:「早知道就隨郡馬去了。說起來這京兆府除了你和打仗,也沒什麼好玩的,遠遠比不上汴京。」
「這也是好事,他應當會去的。」石越道,「眼下陝西一路的官員,再無第二人有范德孺威望高了。前幾日有來京兆府的地方官員向我訴苦,說各地方官員聽說范德孺到了,嚇得雙腿發抖。又有一個舉子對我說,老百姓都稱范德孺為『小范相公』……兼之範文正公在陝西軍中威望甚高,范德孺又是學政使,遣他去迎烈士英靈,該是眾望所歸。」
衛棠在客廳一面喝茶,一面欣賞廳中的陳設。帥府的客廳非常樸素,主位是一張平常的木椅子與一張茶几,背後是一面屏風,上面畫著一幅陝西全路地圖。在屏風的右邊,供著一柄長劍,左邊角落擺著一座座鐘。階下左右各站著一個表情嚴肅的親兵,一動不動。廳的兩邊,對稱地擺著幾張椅案,左邊的牆上,掛了一幅草書,衛棠認出那是《論語》中的一句話:「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字寫得極好,衛棠亦久聞石越書法難登大雅之堂,自然知道這不會是石越的墨寶。但是這幅草書沒有落款,衛棠亦看不出來是何人所書。
莫五顯然也已經不耐煩了,提高聲音道:「侍劍!」
終於,一個白袍中年男子從門外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相貌清秀的隨從。衛棠趕忙站了起來,他在白水潭學院時,曾經見過石越,這時連忙揖禮道:「學生衛棠,見過石帥。」那客廳中的親兵,也一齊行禮請安。
石越見慣了官場中的玲瓏八面、厚顏無恥的人,本來衛棠若是一意玩弄聰明,石越反而能一眼看破,心中更不會有什麼好感。這時候見他被柔嘉一句指責,就羞愧得說不出話來,雖然知道這個衛棠談不上什麼君子,但是至少也是還有羞恥感的人,因此反而惡感漸消。他做事從來不為己甚,也不想讓衛棠下不了台,當下笑道:「區區小事而已。年輕人爭強好勝,不過尋常之事。」一面說一面向柔嘉使眼色。
潘照臨也道:「正是如此。正好讓范純粹去做這件事情……」
她這麼一怒,俏臉帶紅,竟是格外透著一種動人。衛棠只覺心神一盪,竟是怔住了,不過他立時又清醒過來,眼前這個人,不過是個長相清秀的少年而已,他自覺自己竟有那種荒唐的想法,不免暗暗慚愧,又因當面被人指責自己撒謊,衛棠雖然驕氣襲人,但卻也是個臉皮薄的,頓時間滿臉通紅,訥訥說不出話來。
「不行。」石越立刻搖頭。但看著柔嘉瞬間就變得極度失望的表情,忽然間又有些不忍,便又補充了一句:「我是文官,不能上戰場。」他的話剛剛出口,便已自覺實在是畫蛇添足,不由又苦笑了一聲。
「他來拜會我,也算是公事。縣主你自然不能去。」石越抬出大道理來。
陳良聽他們提起清河郡主,忽然想起一事,忙說道:「似乎柔嘉縣主也來了京兆府……」
「子柔,此事便如此辦吧。」石越打斷了二人的話,淡淡說道:「吏治這篇文章遲早要做,但此時還不是時機。我們只要支持范德孺清查陝西一路的學校就可以,沒必要把所有的官員都清洗乾淨了,到時候只怕反惹朝廷疑忌……」
「公子。」「石帥。」潘照臨與陳良向石越行了一禮,走到石越三步開外的地方站立了。
「朝廷沒有批准就做,會不會有專擅之嫌?」陳良有點擔心地問道。
柔嘉奇道:「為什麼不可以?」
石越無辜地苦笑道:「潛光兄以為……」
當時宋人,尤其是士大夫們,極為重視琴聲之外傳遞出來的人心琴德,並認為「琴者,禁邪歸正,以和人心,是故聖人之制將以治身,育其情性,和矣」。因此自帝王始,均將操琴一事都看極重。石越入鄉隨俗,要在士大夫群中立足,除了道德文章要好,琴之一技也不可少,因此也於此道浸淫甚久。他的琴技,先後得過楚雲兒、梓兒、阿旺傳授指點,三人之中,除梓兒稍差外,楚雲兒與阿旺卻都是有名的琴師,名師出高徒,這話倒也並非虛傳,因此石越的琴技,雖然已經學得晚了,但要操幾曲平日練得熟悉了的曲子,倒也似模似樣,即便是在以風雅聞名的汴京士大夫群中,也勉強可以不算是獻醜。
石越本來就想見見衛棠,不料衛棠竟然主動前來求見,正要點頭答應,不料柔嘉聽到「城西衛家」四個字,便已想起當日之事,早就說道:「我也要去隨你一同見客。」
「石帥放心,已然擬好。只是為了萬全,還要再核實一遍各地的實際情況,再討論一次。這是華夏千載以來所未有之事,不可不慎。」說到驛政,陳良就雙眼發光,「按石帥的設想,我們以京兆府、河中府為中心,以延州、鳳翔府、秦州、渭州等八城為節點,將陝西全路大小州縣軍監依託原有的官路驛站馬鋪,全部連成了一張大網。各縣每五日發一趟驛政馬車,至相鄰最近的縣城,快則一兩日,最遲五日亦可一往返;然後各縣皆聚于延州等八城,每兩日發一驛政馬車,往京師者,則徑去河中府;否則則聚于京兆府。如此施行驛政,可節省之人力物力,不可以勝計!此實是一大創舉,亦是一大德政!」
不多時,衛棠又折回了安撫使司衙門的東轅門之外。這等重地,他雖是貴家子弟,也不敢輕率,只是悄悄下馬了,約束住追上來的家人,躲在一條小巷子中等候。他一切才剛剛停當,便見幾輛嶄新的四輪馬車吱吱呀呀駛了過來,在安撫使司衙門之前停了下來。一個帥司親兵迎了上前,馬車夫順手遞過一張紅色的名帖,親兵只略略看了一眼,便即臉色一變,連忙恭謹地行了一禮,快步跑了進去。
「是。」衛棠訥訥應道。
「是!」莫五忙躬身行了一禮,退出花園,臨走時,還不忘莫名其妙地看了柔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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