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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2·權柄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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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哲夫成城 第六節

第六章 哲夫成城

第六節

但是,放出了如此誘人的誘餌,梁乙埋連看都不來看一下,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吧?高遵裕無意識地絞動著手指,繼續胡思亂想著。
「這倒是。」狄詠連連點頭,旋又說道,「多謝種帥指教。」他知道種誼話中,也有勸誡之意。此前神銳軍一個叫吳安國的指揮使,恃才傲然,不敬官長,結果雖然頗立大功,作戰英勇,但是戰後依然被軍法官追究,不僅連貶數級,而且被杖責四十軍棍,罰充苦役三個月。處罰結果傳至平夏城諸軍,一軍為之肅然。狄詠雖然不比吳安國,但是他作戰之時,也是經常自行其是,只不過他身份特殊,縱然是軍法官,也奈何他不得罷了。種誼藉此機會,加以點撥,自也是一番好意。
狄詠忙起身應道:「是。」
但是逃跑有時候亦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高遵裕與種誼對視一眼,笑道:「弓箭侍候!」
「狄將軍!」種誼忍不住略帶責怪地喚道,「以將軍的身份,不適合去做這種事情。」
「正是。」狄詠深以為然,道:「這樣的話,我們全身而退的機會,就大了許多。我們至沒煙峽越是突然,梁乙埋就越少機會派出人馬來斷我們回去的道路。」
「若能如此,自是大妙。」狄詠心中亦不禁暗服種誼能舉一反三。
「本帥並無此意。」高遵裕冷冷地斷然否定,「這種雕蟲小技,焉能瞞過梁乙埋?本帥當告訴梁乙埋,只要他有種過河進攻,本帥就敢撤掉河邊所有斥侯,他渡河完畢之前,我大宋軍隊不出營一步!」
「高帥!」站立在一旁的顧靈甫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要不要準備一下?待西賊半渡之時,一舉擊潰之。」
已經沒有必要再隱藏大軍的動向,西夏的近十萬軍隊,一齊吹起了震徹長天的號角,在數以千計的旌旗的指引下,戰馬與駱駝掀起了漫天的灰塵,遠遠望去,便如同一片黃塵的海洋,排山倒海般移向石門水,與此同時,還伴隨著一陣陣如雷鳴般的聲音。
「我等理會得!」眾騎兵早已上馬,一齊應道。
高遵裕卻沒有去在乎種誼在想什麼,他凌厲的目光,從帳中眾將的臉上一一掃過,似乎要穿透每個人的內心。
韓處的話音剛落,狄詠便已縱馬驅前,彎弓搭箭,一箭射出。沒藏阿龐眼見一枝羽箭朝自己飛來,頓時大驚失色,正要射避,便聽到「啪」的一聲,那枝羽箭已經釘入自己身邊的一根木柱之上,箭身之上,還綁著一封書信。
「來!」梁乙埋卻沒有注意梁乙逋的擔心,他只覺不論高遵裕玩什麼花樣,自己都可以將計就計,大敗宋軍,最起碼也可以全身而退……如此想去,竟是越想越興奮,笑逐顏開地拍了拍梁乙逋的肩膀,向一面地圖屏風走去,一面還心情愉悅地笑道:「且來看看四天後如何破宋!」
的確,如果你確信自己的軍隊能佔到上風,又何必害怕背水列陣?
次日。
「高遵裕鼠輩……」
而狄詠亦覺種誼的武藝,實是自己出汴京以來所遇第一。他自從護送神四營入平夏城,就趕上大戰。爾後高遵裕與種誼都苦於補給被擾之苦,夏元畿對於協助高、種立功,殊無熱情,護送補給,每每不利。高遵裕與種誼協商之後,便決定向石越請求,留下狄詠,借他威名來牽制夏元畿,保護補給線。石越立時順水推舟地答應,狄詠亦是如魚得水,更不推遲。他作戰勇猛,臂力驚人,身上常常攜帶兩枚霹靂投彈,若遇敵軍,便先點燃霹靂投彈,擲入敵人軍中,趁敵人混亂,立時引弓,專門射殺敵軍將校酋長。一旦隨身攜帶六十枝箭射完,便手執長槍身先士卒沖入敵陣中,當真是逢者即傷,擋者便死。他至平夏城不久,便殺出好大的威名,西夏軍中見到「狄」字將旗,便已未戰先膽寒,更有人將炸炮之威力,附會至狄詠身上,一時間狄詠更是傳成天神下凡一般。故此但凡他護送的補給車隊,李清派來的騷擾部隊倘若碰上,往往竟會繞道而行,不敢攖其鋒芒。而高遵裕與種誼,由此亦頗多倚重。這樣一來,宋軍東西大營的將領,未免都頗有不服氣者,軍中武將,除極少數老成持重者外,誰又管他的身份地位,總是不斷有人來尋他比試,但無論是比箭還是比槍,每每都被狄詠殺敗。便在日前,狄詠還剛剛將蕃將包順殺了個丟盔棄甲、心服口服,狄詠「平夏軍中第一勇將」的名聲,也因此不脛而走。所以,種誼找狄詠比試,狄詠初時還以為是種誼對他這個稱號不甚服氣,他下起手來,自然也不會容情。畢竟種誼雖然是名義上的統帥,但是狄詠在平夏城宋軍當中,卻是一個客將的身份,狄詠若不想買種誼面子,便可以不買。
「國相,是不是該讓人馬去喝點水了?」終於,連梁乙埋身邊的將領,都有點忍耐不住了。這該死的太陽!
「好!」狄詠大叫一聲,挺槍耍了個槍花,便向種誼刺來。
被西夏人的罵陣憋了一肚子氣的宋軍將士,在摩拳擦掌許久之後,終於有了一個解氣的機會。隨著高遵裕的命令一層層傳下,宋營之中,號角長鳴,戰鼓擂動,旌旗舉起,西大營的營門,終於打開!數以萬計的精銳禁軍,如潮水一般從營門中湧出,長槍在前,弓弩在後,步兵居中,騎兵在兩翼,背靠大營,結成了一個巨大的方陣。
韓處獃獃望著那棗樹上面的三枝羽箭,半晌,方嘆了口氣,道:「將軍神射,末將不如也!」
宋軍東大營。
「妙哉!」種誼細思之下,不由擊掌讚歎。一面又笑道:「可惜如此大費周章之事,眼下可能來不及,高帥也未必能採用。然我當寫信給我兄長,他必然不會讓郡馬失望。」
狄詠笑道:「先父即起於行伍之間,終身不願去黔字。這等事,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
西夏軍中軍之中,梁乙埋眯著眼睛,微笑注視著這一切。本來高遵裕如此爽快地放他過河,他心中還有疑懼,但是此時,一切都已不言自明!他取出一塊絲絹,抹了一下額上的汗水。這時候,梁乙埋相信自己已知道了高遵裕的計策——疲兵之計!拖延不出,用炎熱的天氣來消耗西夏軍人馬的體力,然後再以逸待勞,一舉擊潰已成疲兵的西夏軍!
太陽剛剛從東山露出臉不久,強烈的金光灑滿了石門水的兩岸。蔚藍色的天空中,不見一絲雲彩。一個靜謐的早晨。
「好!」韓處縱聲大笑,高聲道:「今日便看爾等揚威沒煙峽,叫西賊膽寒!」
「眾將,有誰願往?」高遵裕的聲音再次響起。
沒藏阿龐獃獃地望著宋軍騎兵揚起的灰塵越來越遠,半晌,方才如夢初醒,大聲喝道:「快,追!」
「爹爹!」梁乙逋卻是一點兒也沒有在乎沒藏阿龐是不是廢物,只是皺眉道:「高遵裕為何突然膽子大起來了?難道宋軍來了援軍?」
帳中眾人的目光刷刷地集中到主動請纓的狄詠身上,每個人的表情都各不相同。有些人把震驚與不可思議寫在臉上,有些人卻深藏於心中,不形於色。
種誼的營帳,是在中軍大帳之旁的一座小帳。狄詠進去之後,發現帳中布置極是簡陋,只有一張竹床,一個書案,一個盔甲架與武器架而已,比起自己的營帳,都要簡陋上十倍。而他去過高遵裕之大帳,與種誼帳中的情形,更簡直是天淵之別,不由驚嘆道:「種帥,何須清苦如此?」
雙方數以萬計的軍隊,在一片狹長的地帶布陣決戰,若從遠方的高處眺望,會感覺這塊地方,密密麻麻布滿了全副武裝的人類。
眾將一齊起身,向高遵裕欠身說道:「參見高帥!」
即使是久經戰陣的西軍老兵,亦不禁為之色變。
宋軍的騎兵,拋開面前的敵人,向著梁乙埋的中軍疾馳而來,將他的中軍沖得一陣大亂。與此同時,在石門水對岸,又有一支宋軍部隊不知從何處冒出,開始攻擊守衛浮橋的後衛部隊。高舉將旗上,赫然綉著一個斗大的「狄」字!
天知道梁乙埋會不會借你人頭來祭旗!
韓處度量了一下,道:「願勉力一試。」
只聽到戰馬一聲聲的悲鳴,彷彿不堪重負一般,一匹匹戰馬轟然癱倒,身披重甲的鐵鷂子們,如同一個個鐵鉈,重重地從馬上摔了下來。
但是梁乙埋顯然並不以為意。
「高遵裕想誘我軍渡河,半渡而擊之?」
時間一點一點和圖書地過去,石門水以北的原野上,依然毫無動靜。
狄詠笑道:「這又有何可以藏私的?只不過我的確沒有甚秘技。不過是點火擲彈的時機與力度,都拿捏得好罷了。這個若要純熟,只能是熟能生巧。用之於馬軍,若不操練純熟,難免炸了己軍。」
夏軍雖然有人數的優勢,但畢竟抵不過宋軍以逸待勞,兼有初具規模的平夏城之助。兩軍混戰了近兩個時辰,留下了無數具屍體,卻依然看不出勝負的跡象。
「引弓!」
二人劍來槍往,一個如龍,一個似虎,竟是在東大營中過起招來。種誼的寶劍自不待言,狄詠的槍法,卻也是浸淫已久,一桿槍使將起來,虎虎生風,神出鬼沒,竟是將自負武藝高強的種誼殺了個汗流浹背。二人戰了數十回合,種誼已自知難是狄詠敵手,此時暗暗叫苦,自悔不當孟浪相邀。種誼雖非無肚量之輩,然既為一營之統帥,若敗於人手,在軍中實是頗損威名之事,但此時狄詠一桿長槍使來,猶如蛟龍出水,虎嘯叢林,自己左支右絀,險象環生,真是欲罷不能。
「大軍調動,我們不可能不知道。」梁乙埋斷然否定。
「高遵裕玩的什麼花樣?既然約我們來決戰,放我軍渡河,他卻一直閉寨不出……」西夏的將領也迷惑起來。
他的話音剛落,以軍紀嚴整而聞名的夏軍中,都忍不住發出一聲歡呼之聲。
「本將乃沒煙峽守將沒藏阿龐!韓處,你休要無禮,既要下書,書信何在?」沒藏阿龐朝屬下悄悄打了個手勢,開始準備調兵,不管宋軍有沒有陰謀,若是讓十幾個人嚇得閉關不出,夏軍顏面何存?
「軍中豈有虛言!」韓處慨然應道。
「固所願也。」狄詠笑了笑,他為示尊重,便將手中之槍,往營帳外邊的武器架一插,方隨著種誼彎腰入了帳中。
梁乙埋沉吟著點了點頭,舉起手來,高聲命令道:「傳令!全軍前進至石門水北岸結陣!」
送戰書這種事情,功勞不顯,但是風險極大。
「好!」高遵裕一拍虎案,抓起一枝令箭,正要下令,卻聽狄詠欠身說道:「高帥請慢下令!」
郡馬的身份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武經閣侍讀」雖然榮耀,但也可以置之不理,但是「兵部職方司員外郎兼陝西房知事兼權陝西安撫使司護衛都指揮使」的職銜,其分量卻是不思自明的!
「本帥想知道,我大宋軍中,有沒有一位英雄好漢,敢去西賊軍中,送下戰書!」高遵裕的聲音,冰冷地穿過帳中略顯悶熱的空氣,刺|激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梁乙埋那老狗耀武揚威已經有些日子了,這些天來,本帥一直勒令諸軍,堅壁不出,又按天減少炸炮的用量,更經常派小部隊佯敗於西賊,諸位心中,想必頗有不滿!」高遵裕環視帳中,忽厲聲說道:「然本帥之所以示敵以弱,驕敵之氣,全是為今日之事!」
「狄將軍、韓將軍!」在一條羊腸小路的岔股地方,一名銳士高聲喊道:「再有五里路左右,就到沒煙峽了。」
「你該死又有何用!」梁乙埋恨恨地瞪了阿龐一眼,真恨不能殺了他泄憤。但是他知道這個沒藏阿龐是不可以隨便處死的。沒藏氏在西夏的實力人所共知,夏景宗元昊的寵妃、夏毅宗諒祚的生母沒藏氏曾經專擅國政,他的姐姐,當今梁太后便曾經是諒祚的母舅沒藏訛龐的媳婦。雖然梁氏因與諒祚私通,誣告沒藏訛龐謀反,助諒祚剷平沒藏氏的勢力,方才得立為後,可以說梁氏的榮耀與權力,是用沒藏氏的屍體累就;但是西夏國氏族勢力畢竟根深蒂固,沒藏氏依然是西夏大部族,梁乙埋也並不願意輕易激怒他們。在西夏國中,自從秉常年歲漸長,與梁氏一族關係向來不洽、分領右廂兵馬的仁多族便想方設法靠近秉常,此外眾多部族首領都不滿於梁氏的專權,不過憚于梁太后一貫的威嚴與長久以來養成的上下階級之間的習俗尊嚴,不得已而屈從。所以梁乙埋非常重視對軍隊的掌握、控制。但是西夏的軍隊,大部分也是歸於部族所有的。如果梁乙埋擅殺沒藏阿龐,只怕這沒煙峽中,對梁氏向來不平的沒藏氏的軍隊立時就會嘩變。
「只有相信他了。」高遵裕在心裏無可奈何地對自己說道。無論如何,即便梁乙埋不來,他也不會損失什麼。高遵裕又抬頭望了望天空,患得患失地在心中感嘆:「若是梁乙埋不來,真可惜了今天這樣的好天氣。」
狄詠與韓處率領的這隊騎兵,如同一道深綠色的閃電,穿行在沒煙峽前的山道上,「得得」的蹄聲,飛揚的灰塵,驚破了沒煙峽的寧靜。很快就有西夏的斥侯發現了這隻騎兵的存在。但是他們往往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被飛來的羽箭刺穿了身體。只有少數的斥侯,來得及點燃狼煙。
「不敢。」狄詠連忙謙讓。
種誼凝視狄詠,半晌,哈哈大笑,贊道:「果真不愧是狄武襄之後!來來,今日便請郡馬與我一起觀操!」
種誼的話音方落,便聽營中出操的號角,嗚嗚吹響……
「莫非種帥有妙策?」狄詠的雙眼霎時亮了起來。
局勢變成了僵持。雙方不斷地拉鋸苦戰著。
顧靈甫這才感覺,太陽越升越高,陽光漸漸炎熱,空氣中一絲風都沒有,自己在鎧甲之下,也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怎麼樣?宋軍可有動靜?」一身金絲錦袍的梁乙埋騎在一匹高大的白馬上,向探子問詢道。
「這又要如何訓練法?霹靂投彈,可沒有那麼多拿來白扔。」種誼不禁有點失望。
「末將願往!」一個聲音朗聲答道。
夏軍渡河的越來越多,石門水兩岸儘是馬嘶人喊之聲,數以萬計的部隊,從數百座浮橋上通過,到達南岸,背水列陣——這卻是迫不得已,石門水至平夏城西大營之間的距離,只能夠讓西夏人如此布陣。
「升帳!」中軍官緊跟著高聲唱道,一面退至帳下侍候。
弓箭在平夏城前漫天飛舞,緊隨在鐵鷂子後面的西夏騎兵們,也在馬上拉弓,向宋軍回射著。兩軍都不斷有人倒下,而鐵鷂子越來越近,終於,這股黑色洪流撞上了宋軍的方陣,盾牌橫飛,長槍斫斷,方陣之前,裂開了巨大的缺口。短兵相接的鏖戰,便在這一瞬間展開。宋軍兩翼的騎兵正欲夾擊正面之敵,卻被迎面而來的西夏騎兵纏住。平夏城前,頃刻間變成混亂的血戰。
韓處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二人都知道此行危險重重,梁乙埋並非大度之人,二人還肩負使命,要對西夏人進行挑釁,真想要安全回到宋營,絕非容易之事。但是對於韓處而言,倒是非常想得開:狄詠這樣的皇親貴戚尚且悍不畏死,他韓處黔刺出身,又有何懼?
「是!」中軍官領令后,遲疑了一下,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說道:「相公,天氣太熱,是不是可以讓人馬輪流去河邊飲水?」
時間在等待中流逝。太陽越來越高,終於到達了它的頂點。正午的陽光,燒烤著空氣與大地。石門水南岸,罵陣的西夏士兵換了一撥又一撥,每一撥都罵得口乾舌燥,聲嘶力竭,卻毫無作用。高遵裕只是派人給梁乙埋射來一封書信,書信中寫了四行大字:「國相之來,何其太早?午後決戰,不為失信!」
狄詠又問道:「種帥既說大軍久屯于外,非國家之利。為何西夏梁乙埋陣前換將,傾大軍來攻我軍,高帥與種帥卻只是堅壁不出?梁乙埋之名,在下久聞之,不過一棺中腐屍矣,又何必懼他?」
然而,噩夢才剛剛開始。
誰也不知道高遵裕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有那個「月明真人」似乎知道其中的緣由,雖然天氣越來越熱,但是他的表情卻顯得越來越輕鬆。
而此時,這位狄郡馬,竟然還要請纓去送戰書!
但問題是,有什麼樣的理由,值得高遵裕要如此迫不及待地與梁乙埋決戰?以至於他心甘情願放棄許多的有利條件,來引誘梁乙埋決戰?
梁乙埋看了看手中高遵裕的書信,又看了看身邊的將士,終於點了點頭,但立即又叮囑道:「各軍人馬,輪流飲水,切不可亂了陣腳!」
狄詠站起身來,大步走到大帳中間,朝高遵裕與種誼抱拳一禮,方轉過身來,指著大帳之外一百五十步遠的一棵棗樹,向韓處問道:「韓將軍能射此樹之枝嗎?」
如果他是想射自己…https://www.hetubook.com.com
種誼微微搖頭,笑道:「常言道:殺敵一萬,自損八千。前日之戰,雖然擊退李清,然而我軍亦損失慘重,劉昌祚部更是全軍覆沒。梁乙埋雖為無能之帥,但是西夏之兵卻非無能之兵。若只是苦戰,便是得勝,我軍亦會損失甚巨;若有萬一,被人一把火燒了平夏城,你我死不足惜,卻未免深負皇上的重託,有愧於國家朝廷。」
「中計了!」每個人的心中,都閃過同樣的念頭。
狄詠與韓處下了馬,方向眾騎兵說道:「都下馬休息,讓馬歇息一會兒。」
狄詠又道:「末將知梁乙埋雖然昏庸無能,但是卻多疑。若不能當其三軍之面激怒之、折辱之,他未必肯來應戰。若非如此,高帥又何必要遣武將前往?送書之事,一小兵或一文吏足矣!既是事關重大,苟為國家社稷,末將又豈敢以身份避嫌?」
「停止前進!」狄詠與韓處都勒馬停了下來。後面的騎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聽到上官命令,也連忙勒馬停住。
「宋軍因為整編軍隊,調動頻繁,被他們瞞過,也不奇怪。」梁乙逋還有話沒說出來:當初宋軍糾集大軍直撲平夏城,夏軍還不是後知後覺?
「大宋翊麾副尉韓處,奉大宋定遠將軍、武經閣侍講、渭州經略使高遵裕大人之令,前來下書,請夏國梁相國答話!」韓處洪亮的聲音中,透著幾分無禮。
「那高遵裕為何要如此相讓,迫不及待地想來決戰?他沒有必勝之把握,反而讓出如此多的有利條件?」梁乙逋心中總是隱隱感覺不安,「高遵裕並非狂妄之輩。」
狄詠是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這個官階,按大宋的新官制的規定,是可以擔任軍都指揮使這樣的要職的高級指揮官的——雖然到目前為止,大宋整編各軍的軍都指揮使,大都由五品武官兼任,但這隻是迫於形勢的需要,因為這些人大都還兼管一個防區的防務。何況,大宋有五品以上的資歷,又能帶兵的武官,並不是很多。所以,即便在平夏宋營之中,昭武校尉也有幾個,資歷比狄詠高的也不是沒有,但是狄詠亦毫無疑問,是此帳中少數的階級很高的軍官之一。
沒藏阿龐聽到這等侮辱之詞,正要設辭相譏,卻見之前射箭的那個宋軍騎士迴轉馬頭,高聲笑道:「告訴梁乙埋,沒本事不要學好男兒出來打仗!回家攀好裙帶要緊!」說罷,一彎腰,手一抬,便見一枝羽箭如同閃電一般,飛了過來。
「這卻不難。軍器監所制霹靂投彈,其重量都有一定之規,而從點火至爆炸之時間長短,取決於火引之長短。只須事先計算好時間,訓練士兵在規定時間內點火,根據敵軍之遠近判斷火引之長短,點火之時間,再用模具模擬投彈。如此勤加練習,必能成功。」
「我亦知是委屈了郡馬。」種誼頗有點不好意思。
遠方的天空,蔚藍澄靜。
韓處接過弓來,大步走到大帳門口,踩了個箭步,張弓搭箭,瞄準棗樹之枝,「嗖」地一箭射出,只見樹枝一陣晃動,那枝箭卻不知去向了。韓處知道這是箭擦枝而過,功虧一簣,不由紅了臉,搖搖頭。
「稟相公,宋軍西營聚集了眾多的兵馬,但是自大營至石門水岸,原有的人馬已經被全部撤走。東營偵騎四齣,難以靠近,不知虛實如何。」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顧靈甫只感覺自己因為心情過分的緊張或者說激動,全身幾乎是泡在了汗水當中。他大口喝了一碗茶,繼續瞪大眼睛注視著越來越多的西夏兵,時不時又回頭望望高遵裕。
他沉吟了一會兒,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便下了決斷,道:「便以翊麾副尉韓處率十名摯旗前往西夏軍前下戰書!狄將軍可喬裝成韓處之副,一同前往!」
這一日早晨,狄詠觀操回到營帳,因覺天氣轉熱,便卸了盔甲,換上一身白袍,坐在營中讀起書來。才翻了幾頁史書,便見有傳令官闖進帳中,欠身稟道:「狄將軍,奉高帥之令,召將軍至西大營中軍大帳議事。巳正不到,軍法從事。」
待那傳令官退去之後,狄詠連忙又換回盔甲,帶上幾個親兵,牽馬出營。出了東大營之後,方敢上馬,往西大營馳去。
立時,石門水畔,再次傳來人馬嘶鳴的聲音。一撥撥的人馬,離開本陣,前往河邊飲水。鐵鷂子雖然沒有前往河邊,卻也有負擔從河邊取來清水,給士兵和戰馬解渴。石門水的清水,果然清涼解渴,在這炎熱的天氣中,對於西夏將士來說,實是人間至美的甘露。但是梁乙埋卻看不到,此時此刻,便在對面的宋軍西大營中,高遵裕與月明真人,臉上都露出了微笑。
夏軍自梁乙埋掌軍之後,基本上放棄了對補給線的騷擾,狄詠的精力,便大部分轉移到對振武軍的教習上來。他在京師時,便曾經親自訓練諸班直侍衛,此時率一干侍衛重操舊業,倒也是熟門熟路。不過種誼的振武軍第一軍的訓練,與對禁中侍衛的訓練,卻也頗有不同之處。軍中格鬥技巧,講究簡單實用,無論是槍法還是刀法,套路都非常簡單。除此之外,最注重的是大小陣形的轉換,以陣戰為上;若然迫不得已要散兵交戰,種誼也非常注重部下兵士的配合,要求永遠以伍為單位,協同作戰,以三打一,形成局部優勢,嚴禁單打獨鬥。狄詠親自介入這些訓練之後,才發現種誼的確有過人之才。他知道大宋樞府正在編撰馬步水器四軍操典,不免常常感嘆,若步軍操典中納入振武軍第一軍的經驗,必能大大提升大宋步軍的戰鬥力。只不過狄詠亦深知,以自己的身份,卻不太方便向樞府建言。他受命至陝西,肩負何等使命,他並非不知。然而他此時卻沉迷於軍中,不能自拔,心中也常常隱隱感覺不安。只不過狄詠此時如同一隻離水已久的龍,一入大海,雖然明知多有不妥,卻再也捨不得上岸,只是抱著僥倖的心理,在海中縱情施展,得過且過。
中軍官忙取了一張弓與一筒箭,送入帳中。
進了中軍大帳,狄詠抬頭便看見種誼在左側最上首的位置坐了。二人用目光微微致意,狄詠正要尋自己的位置,忽聽一人沉聲說道:「狄將軍,請坐這裏來。」說話的卻是端坐在正中虎皮帥椅上的高遵裕,他凝視狄詠,一手指著右手邊的一張椅子。
此時平夏城已建成四成左右,難得這日梁乙埋不曾來攻營,雖然日頭高照,空氣燥熱,兵民們也不敢片刻停歇,只是加緊築城。而瞭望的士兵,更是不敢稍有鬆懈,在敵樓上不斷巡視,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謝高帥。」眾人這才退至各自的位置,或坐或站,靜候高遵裕開口。所有的人都知道,高遵裕這個時候突然大集將領,其意義不言自明——大戰在即。
「爾是何人,敢來答話?」韓處輕蔑地問道。
但是主帥高遵裕似乎忘記了有戰爭這回事。
「總有消息的。」梁乙埋不以為意,又道:「縱有援軍,亦不足為懼。」
沒有人會相信,即便是用「送死」也不能形容這種行為的荒謬。
種誼自然知道對方相讓,當真是如蒙大赦,也收劍入鞘,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方抱拳笑道:「慚愧,承讓了。今日方知郡馬武藝出群。」
狄詠心中敬佩,嘆道:「若大宋武官人人皆如種帥,何憂天下不平?」
狄詠走到韓處身邊,微微一笑,接過韓處手中弓箭,搭箭上弦,拉弓如月,亦不怎麼瞄準,「嗖嗖」三箭連發,只聽帳外士兵齊聲喝彩,便見那三枝箭,排成整齊的一列,正好釘在那棗樹的枝條之上!
種誼笑道:「卻不是他事。不過是我聽聞過郡馬作戰之時,常以霹靂投彈擲入敵軍中,使敵混亂,然後再交戰,每每便能戰而勝之。但是此技旁人亦曾用過,卻總是不及郡馬純熟,或者點火擲彈過早,或者便是過晚,因此總起不到應有的效果,甚至誤傷己軍。我想這中間郡馬必有獨到之秘,若能宣之軍中,教成一支馬軍,戰前以霹靂投彈扔入敵軍陣中,何陣不可頃刻破之?不知郡馬可否不吝賜教?」
韓處笑道:「梁乙埋自恃有沒煙峽天險,又料定我軍不敢出戰,平時自然不會派斥侯警戒。但是五里之內,我料他膽子再大,亦不可能不派斥侯。所以待會兒,我們便要以迅雷不及掩和_圖_書耳之勢,直衝至沒煙峽前。不給他們斥侯報信的時間。這樣,在氣勢上,我們便壓倒了西賊一籌。」
到了東大營,狄詠將馬交給親兵,便往中軍大帳走去。
高遵裕的表情也越來越放鬆。
「由不得他不上當,他的人馬渡過一半,未成陣列之時,要戰要守,權在大帥。」顧靈甫說的並非沒有道理。
狄詠不敢推辭,忙又欠身謝了,迎著帳中許多火辣辣的目光,上前坐了。
四日後。辰時。
高遵裕讚賞地點點頭,高聲道:「包將軍有此豪氣,堪為諸將表率!本帥今日召集眾將,便為破賊之議。五日之後,便是破賊之期!」
「水!河水!」在回望北岸的一瞬間,梁乙埋突然明白過來——高遵裕拖住自己的目的,不是為了疲兵,而是想讓自己的人馬,去喝石門水的水。而毫無疑問,此時在石門水的上游,一定有一隻宋軍部隊,在那裡不斷地往水中投毒!還有這河邊的草,一定也早就埋了毒。彷彿是為了印證梁乙埋的猜測,梁乙埋果然發現,尚能一戰的部隊,正好是沒有來得及喝水的那幾支部隊!而與此同時,從石門水的上游,又漂下來幾隻烈焰衝天的火船,引燃了浮橋。
宋軍一定有什麼陰謀……
宋軍依然緊閉寨門,張弩待發,並不出戰。
不過此時,雙方酣戰良久,狄詠卻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他不欲墜了種誼的威名,尋個破綻,虛晃一槍,跳出戰團,收槍笑道:「種家將武藝,果然名不虛傳。」
「韓將軍,你看……」狄詠執鞭指了指四周,笑道:「梁乙埋真是自大狂妄,我們一路前來,至沒煙峽僅有五里,居然沒有發現一個斥侯,他真的不怕我軍偷襲嗎?」
「升帳!」高遵裕虎視帳中,高聲喝道。
種誼見他明白,當下微微笑了笑,又道:「大戰遲早會來,眼下依高帥的說法,我們現在是示敵以弱。因此兩大營都只是依賴營寨與火器守城,以梁乙埋與西夏軍的本事,攻是攻不下的。特別是神四營的炸炮,當真是神鬼莫測,可惜數量太少……高帥故意逐日減少炸炮的使用,讓梁乙埋以為我軍炸炮即將用盡;又不斷派出小股部隊與西夏軍交戰,每每一戰即潰,以助長梁乙埋的驕氣。用兵手法如此純熟,真不愧是經年老將。」種誼說到此處,略微頓了一下,狄詠不知究竟,自是不知其中之意。原來種誼卻是深知高遵裕之能,總覺他如此用兵,實在超出他能力之外,他早就料到多半是高遵裕身邊那個道士的本事,不過,這番話,他卻不便與狄詠明說。因只笑了笑,又繼續說道:「不過,我想與郡馬商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謀略者,是統軍大將的事情,但是軍隊打仗的能力,卻是我們要操心的……」
高遵裕不是很能理解狄詠在想什麼,但是他知道,這種事情,他有義務制止。
種誼劍勢不滯,目光望去,卻見狄詠一身銀袍,手持一桿紅纓槍,英姿卓然,不知何時已至一旁觀劍。種誼不由得興起,叫道:「郡馬,久聞威名,何不讓種某開開眼界?」
「種將軍不必多言。」高遵裕擺了擺手,語氣中竟無半點商量的餘地。「西賊久拖不利,我大軍久駐于外,亦非好事。種帥豈能不知?早日決戰,一分高下,固梁乙埋之願,亦我軍之願。」
沒藏阿龐根本沒有勇氣去取那枝羽箭,他只是估算著自己與狄詠之間的距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騎兵手中明明拿的是弓而不是弩,但是他居然能射出超過三百步的距離!而且勁道如此霸道!射的如此準確!
探子的回報,讓梁乙埋十分的滿意。他拈著長須,點了點頭,笑道:「不料高遵裕真是信人。難道他想學宋襄公不成?還是自信過頭了?」
高遵裕見他坐下,便不再說話,只是繃緊了臉,望著中軍大帳中的一座座鐘。時針一點點地向巳正時分偏移,帳中的將領越來越多。終於,在離巳正還有十分鐘的時候,滿帳將領,皆已到齊。
眾騎兵這才知道是為了要寬養馬力,連忙紛紛下馬,倚馬歇息。
但是任憑這些人在營前罵了將近半個時辰,宋軍西大營卻始終緊閉寨門,若是這些騎兵進入射程之內,便用弓弩一頓亂射了事。
「是!」
石門水北岸十余里。旌旗密布。
梁乙埋眯著眼睛沉吟了一會,笑道:「令各軍顧惜點馬力,再讓人去叫戰!」
「引弓!」
但是整個宋營,卻一直是巍然不動,沒有半點風吹草動。高遵裕身邊勸他準備出擊的將領謀士越來越多,但是高遵裕竟是毫不理會,最後竟然好整以暇地喝起茶來。還命令給所有的士兵準備了一泡茶水。
耐心地等待著西夏軍人馬吃飽喝足,一直在喝茶的高遵裕,抬頭看了看天色,「呯」地一聲,將手中定窯所產的精美瓷杯摔在地上,騰地站起身來,厲聲喝道:「傳令三軍,準備出戰!」
種誼緩緩搖了搖頭,道:「我又有何妙計?以我之才,守此營則有餘,進取卻頗有不足。但是我曾問過高帥此事,高帥道早有妙策,但待天時。」
種誼默默點頭,高遵裕這一點,卻是說得非常在理的。梁乙埋久攻而無功,仗打得越久,士氣就會越加低落,而且國內難免也會遇到問題,自然迫切希望有機會能早日決戰;何況西夏軍隊不善攻城,雙方拉出部隊來打一場野戰,于梁乙埋來說,的確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但是宋軍這邊,卻也有不得不戰的理由——若是拖久了,軍事上雖然問題不大,但是政治上與財政上的壓力,卻是不可以輕視的。十幾萬軍隊在外面待上幾個月,花掉的,是朝廷一年甚至幾年的積蓄。財政剛剛略有好轉的大宋,如何能夠經得起這般折騰?而且從軍事來說,拖得越久,士兵們的警惕感就越低,厭戰情緒就越高,這也是客觀的事實。萬一有變,結果誰也預料不到……
中軍官即刻入帳拜道:「稟高帥,眾將已集。請高帥升帳!」
「直娘賊的!」高遵裕拔刀格開一枝飛來的羽箭,惡狠狠地罵道。戰鬥出人意料地變成了混戰,指揮在此時幾乎沒有多少意義,決定勝負的,是雙方將士的武勇與士氣。西夏鐵鷂子名不虛傳,神銳軍厚實的步軍方陣,竟被沖得七零八落——這個時候,高遵裕才不由後悔,為什麼不是用振武軍結陣!
大戰終於開始。
顧靈甫正要繼續勸說,忽聽到一個行軍參軍高喊道:「快看,西賊果然開始搭浮橋了。」他抬頭眺望,果然,有數千西夏士兵,開始泅過石門水,準備搭設浮橋了。顧靈甫心裏一驚,微睨高遵裕一眼,卻見高遵裕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笑道:「今天的天氣,還真是熱啊。」
「但坐無妨。」高遵裕的口氣不容置疑,卻也未曾多加解釋。
然後,宋軍竟然當著西夏軍的面,輪流換哨,吃起午餐來。梁乙埋哪裡料得到高遵裕這種無賴的招數?強攻硬寨,自然是得不償失,而且折騰了一上午,整個西夏軍中,也有點人困馬乏了。飢尚可忍,各人帶了乾糧,但是渴不可耐,人人都眼巴巴地盯著身後那條石門水,恨不得立時撲過去,把那條河的水都喝乾了才解渴。
「終於來了!」根本無須任何斥侯的稟報,大宋平夏城西大營的將士們,都能感覺到戰爭的臨近。高遵裕興奮地握緊了拳頭,高興地望了「月明真人」一眼。「我高遵裕名垂青史的時刻來了!」高遵裕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已經全是汗水。他抿緊嘴唇,眺望遠方天空中的灰塵海洋。那黃色的海洋越來越近,慢慢地,地平線上露出了黑壓壓的人馬,還有迎風飛揚的五色戰旗,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漫湧向石門水的北岸。
橫行西北的鐵鷂子們望著如同小山一樣移來的宋軍步兵方陣,眼睛開始充血,他們「刷」地拔出了戰刀,高高舉起。「殺!」伴隨著刺耳的號角聲,彷彿天地都忽然黯淡下來,大地突然開始劇烈地晃動,黑黝黝的洪流,在震天的吼叫聲中,沖向宋軍的方陣。
眾人休息了小半個時辰,韓處算算時間,向狄詠移目示意。狄詠點點頭,笑道:「是時候了。」二人縱身上馬,韓處高聲說道:「兒郎們!從此處前往沒煙峽,馬不許停蹄,一路之上,若遇西賊,聽我號令,不可莽撞了!」
更何況,狄詠還有特殊的身份!
「每人習性不和-圖-書同,亦不必苛求一致。」種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我若回到後方,美酒美女,無一日可或缺。今日郡馬受眼前之象所迷惑,他日來責我驕奢淫逸,豈不冤哉?」說罷,與狄詠相顧大笑。
沒藏阿龐還在後怕當中,便聽韓處哈哈笑道:「阿龐,你可去稟報梁乙埋,我們高帥約他在四日後決戰,他若有膽,屆時便可以率軍前來。我大宋軍讓爾等渡河再戰!他若無膽,不如早日回去靠裙帶做個太平宰相。不要像只鼠輩一樣,只會騷擾,不敢打仗!」
「放!」
「停!」宋軍的方陣,忽然停了下來。
「遵命!」狄詠與韓處連忙欠身,高聲接令。
「原來是沒藏阿龐!」在整個沒煙峽中皆清晰可聞的,是韓處聲音中的輕蔑與不屑。「人人皆說,梁相國畏我大宋西軍如鼠見貓,果然如此。我率十人來沒煙峽,梁相國卻無膽一見!爾既要書,書信便在此處!」
種誼抬頭望了望天色,見天尚未亮,離觀操的時間還早。若依平時之作息,此時是他燈下讀書的時間。但今日自然另當別論,當下向狄詠笑道:「郡馬若無他事,何不入帳一敘?」
「該出戰了吧?!」宋營中,幾乎所有的將士,都冒出這樣的念頭來。
種誼四更三刻就起了床。漱洗一畢,出了營帳,在帳前的一塊空地上舞了一陣劍。種家本是世代將族,家傳武藝頗有獨到之處,他自幼習劍,一把劍舞起來,寒芒吞吐,劍氣森森,劍光點點如星。此時正值明月待落未落,晨曦將現未現,月光與劍光相互輝映,他身著白袍裹在劍影之中,宛如一條矯健的白龍,與寶劍為戲。正舞到興時,忽聽到有人大聲贊道:「種帥好劍法!」
西夏人的渡河,一直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梁乙埋每渡過一隻部隊,便命令先行結陣,盯緊宋軍西大營的動靜。而最先渡河的,照例是鐵鷂子。一直等到這支騎兵結陣完成,西夏的其他部隊,才敢依次渡河。
「末將該死!」阿龐「撲通」一聲,慌忙跪了下來。但是回想起追趕那十幾個宋軍的情形,阿龐卻寧願在這裏挨梁乙埋訓斥。宋軍前來的十幾個人,個個都是精挑細選,自己派了數百騎一路追殺,結果敵人沒追著,反折損了幾十人。特別是那個「神射手」,實在是太梟悍了,當真是箭無虛發,阿龐根本無法想象,宋軍中也有如此箭術驚人者,左射、右射、回射,弓弦響過,夏軍必有一人落馬,阿龐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再去面對這樣的敵人。不過,阿龐在隱隱的恐懼中,也略略覺得奇怪:宋軍中有這樣的人物,如何會不知名,反而位在一個籍籍無名的韓處之下?
種誼淡淡一笑,道:「為大將者,屯兵于外,不能早日克敵全功,虛耗國家錢帑糧草,心中已是不安。這前線粒谷,皆由後方運至,補給之艱難,郡馬所深知。能省則省吧。」
這隊騎兵中,賓士在最前面的,便是大宋朝侍衛步軍司所轄神銳軍第二軍的翊麾副尉韓處,緊隨其後的,是一個劍眉星目的美男子,那便是宋朝的郡馬狄詠。他們身後的十名騎士,都是軍中的「擎旗」,這些人不僅僅全是軍中的驍勇之士,而且都是陝西本地人,對當地的地形非常的熟悉。這一行十二人,此時正受命前往西夏人控制的沒煙峽,向西夏軍統帥梁乙埋下戰書,約期決戰。
高遵裕自然也知道能不能促使梁乙埋準時決戰,事關重大。雖然有許多因素,使梁乙埋也會急於決戰,但是世事多變,人心難測,誰又敢說他一定會來?這種事情,自然是多一些把握更好。若狄詠不是身份特殊,自然是最好的人選。但是……
沒煙峽的西夏軍隊幾乎是剛剛看到南方升起的狼煙,手忙腳亂地關上沒煙峽的寨門。狄詠與韓處率領的騎兵小隊便已到了寨前。
「大勢去矣!」梁乙埋在心裏哀嘆了一聲,刷地一聲,拔出寶劍,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雙方默默對峙著,一時間,西夏沒煙寨前,竟然是出奇的寂靜。
高遵裕斜睨狄詠,問道:「狄將軍還有何事?」
梁乙埋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卻聽到一陣「轟隆隆」的巨響,一股刺鼻的硝煙味在戰場上瀰漫開來。他知道,這是宋軍使用了霹靂投彈。他回頭望去,便見自己的士兵,一部分擁擠著渡河,一部分乾脆開始四散逃跑。戰場上傳來宋軍震耳欲聾的喊叫聲:「活捉梁乙埋!」「莫叫梁乙埋跑了!」
「高遵裕聽著,爾若是有種,便即出戰。若是無種,讓出大營,我家相公說了,放你一條生路!」
高遵裕見又有人請纓,不由大喜,循聲望去,認得這個武官是翊麾副尉韓處。他讚許地點了一下頭,問道:「韓將軍果然願往?」
戰馬悲鳴的聲音傳來,沖在最前面的鐵鷂子晃了幾晃,一頭栽下馬去。但是黑色的洪流卻疾不可擋,掉下馬的戰士,轉瞬間,被自己的戰友踏成了肉泥。
「蠢物!」梁乙埋手裡緊緊捏著高遵裕寫給他的戰書,終於按捺不住,破口大罵起來。沒藏阿龐耷著腦袋,不敢出聲。「居然讓十幾個人出入沒煙峽,如入無人之境!阿龐,你這個守將,是怎麼當的?」
有人揣度高遵裕的心思,自作聰明地問道:「高帥莫非是想誘梁乙埋渡河,半渡而擊之?只恐梁乙埋不肯輕易上當。」
狄詠朝韓處笑了笑,轉身走入帳中,向高遵裕抱拳道:「高帥!兩軍交戰,互遞戰書,送戰書之人武藝如何,關係兩軍士氣。末將非是敢爭功,亦並非是不知自重。而是相信若由末將前往,必可激怒西賊,挫其士氣,亦能全身而退!」
「這……」眾將再也按捺不住,種誼亦忍不住欠身說道:「高帥,此事似乎太險!西賊勞師遠來,拿我軍毫無辦法。末將以為,西賊此時已是心浮氣躁,只求速戰。若是拖延下去,我軍遲早築城成功,而西賊遲早會孤注一擲,到時候再戰,可得全功。某以為似乎不必現在冒險。畢竟西賊此時鋒銳尚未完全磨去……」
梁乙埋望著沒藏阿龐的背影,又恨恨罵了一聲:「廢物!」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高遵裕竟然真如所約,撤走了石門水南所有的部隊。只有少量的斥侯在西大營與沒煙峽之中巡逡著。
「這倒是。」梁乙逋口裡雖然如此說,可到底還是不能放心,然而卻又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而且梁乙埋今日被宋人如此侮辱,若龜縮不出,到時候梁乙埋只怕會被軍中所輕。更何況,梁乙逋也知道,西夏之利,也在速戰速決。若是那什麼「平夏城」真的建成,再想攻下,只怕就是千難萬難了。
「梁乙埋究竟會不會來?」站在箭樓上觀望的高遵裕,心中不斷地翻滾著同樣的念頭,但每次他把目光投向站在身後的「月明真人」時,對方那篤定的眼神,總是輕易地把他將要到口的疑問壓在嘴唇之內。
高遵裕微一點頭,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沉聲說道:「眾將歸列。」
「區區一翊麾副尉,豈能見梁相國?爾既是下書,何不進寨?」沒煙峽守將沒藏阿龐站在城牆上,高聲回話。聽到韓處是來下書的,他總算是心神稍定。但是這些人強行穿過沿途的巡邏部隊與斥侯組成的警戒圈,直抵寨前,如此下書,已是充滿了挑釁的味道。而且自古以來,兵不厭詐,誰知道他們是真下書,還是假下書?
「放!」
但便在此時,戰場形勢忽然間逆轉。
帳中眾將,自種誼以降,聽到這話,頓時都驚愕得說不出話來。梁乙埋率十萬之眾來攻,一直以來,都是西夏攻宋軍守,一夜之間,便聽高遵裕說「五日後破賊」,豈非如同痴人說夢一般?一時之間,大帳之中,竟是鴉雀無聲。
高遵裕聽狄詠說得在理,不由猶豫了一下。
「許是宋廷內鬥使然。」梁乙埋冷笑道:「高遵裕迫於無奈,只得出戰。他以為兩軍結陣相抗,未必輸於我軍,又或許,其中另有手段……但是這些並不重要,他高遵裕既然敢開出如此條件,我豈能不敢應戰?他縱有千條妙計,我便不能將計就計?」
「天時?」狄詠迷惑起來。
繼鐵鷂子之後,不斷地傳來戰馬的悲鳴聲,一匹匹戰鬥中的戰馬與駱駝,就這麼突如其來地倒下;一個個的戰士,突然發現自己手腳發軟,四肢無力,搖搖晃晃地摔到地上。開始還只是戰鬥中的西夏將士,https://m•hetubook.com.com然後,連中軍的將士,也紛紛從馬上栽倒……
「我料他必然搭好浮橋,從容渡河。」高遵裕抿著嘴說道,目光有意無意地看了「月明真人」一眼。
「便請高帥下令,末將願率本部兵馬,踏平西賊!」包順大步出列,高聲說道。
狄詠唬了一跳,忙欠身說道:「高帥,末將不敢僭越。」
種誼相信高遵裕不是什麼出色的名將之才,但是他也絕不是笨蛋。
「是。」中軍官略帶失望地退了下去。
「相國何必管他許多,只要能過河,讓他們背城結陣又如何,量宋人也當不起鐵鷂子的一陣衝鋒!」梁乙埋身邊的將領忙湊趣說道。
但梁乙埋卻知道,勝利遲早是他的。在中軍的簇擁下,他好整以暇地觀察著戰局,他還有兩萬人馬沒有動用,再堅持一會兒,這支生力軍一出,宋軍的潰敗,便不會有任何懸念。
平夏城。
梁乙埋沉吟了一會兒,道:「這也有可能。但是高遵裕聲明事先不許一兵一將出寨,料他也騙不過我。」
「來得好!」種誼贊了一聲,執劍封住來槍。
「種帥但有所命,狄詠焉敢不從?」狄詠慨然說道。
「可是想讓我權充教頭?」
「只須是大宋軍所用,誰用都是一樣。」狄詠笑了笑,他也知道眼下大戰在即,新補充進來的神銳軍騎軍營,只怕難堪大用,高遵裕手下真正能依賴的騎兵,不過是包順一支。高遵裕自然是不太可能特別抽調騎軍來訓練新戰法。更何況,若真讓蕃軍的騎兵來掌握火器,軍法官非彈劾高遵裕不可。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事情。
「不錯!」一個武官大步出列,高聲道:「高帥,送戰書這種小事,交給末將便可,何必勞動狄將軍虎駕?」
狄詠與韓處卻沒有閑著,二人牽馬到高處,瞭望四周形勢,卻見四處只有荒涼的群山,並無半點人煙,甚至看不見西夏軍斥侯的蹤跡。
沒藏阿龐幾乎是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卻見那枝羽箭不是朝自己飛來,立時偷偷鬆了一口氣。但這也只是一瞬間,只聽見寨前宋軍騎兵齊齊喝了一聲彩,沒藏阿龐立時朝羽箭飛去的方向望去,臉立時就白了——一面綉有斗大「梁」字的將旗,正好被那隻羽箭射斷了繩子,一個筋斗摔下城牆。
西夏沒煙峽之前賓士著一隊騎兵。這些騎兵全都身著深綠色的背心,背心上綉著長箭射日圖,從背心所不能遮蔽的地方,可以看出這些騎兵們在裏面都披了黑色的輕鎧,有些鎧甲上面,還透著血色的黑光,顯示著這些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他們所騎的馬,都是清一色的黑馬,一時間加鞭飛奔,一時間緩馳,馬蹄聲落在沒煙峽前的山道上,宛如一陣冰雹經過。
這是宋夏之間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戰鬥。
西夏的將士們驚疑不定地望著穆然肅立在寨前的十二名宋軍騎兵。
「只恨眼下無法著手此事。」種誼扼腕嘆道,「除此之外,還有一事,是種某想要勞煩郡馬者。」
梁乙埋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
「神臂弓!」大旗揮動,弓手們拉開了手中的神臂弓。
高遵裕也眯著眼睛,不住地打量著狄詠。
「是。」沒藏阿龐倒也不敢放肆,他對於梁氏雖無效忠之心,卻也沒有替沒藏訛龐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同族報仇之意,見梁乙埋不再責怪,連忙如蒙大赦一般,退出梁府。
宋軍在玩什麼花樣?所有的人心裏都同時轉過這個念頭,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更遠方。
狄詠從營門直往中軍大帳,只見甬道兩旁,劍戟森嚴,不斷有階級較高的武官,腳步匆匆地趕來,有些人還一邊趕路一邊端正頭盔,氣氛頗不同以前。狄詠不由得心中一凜,猛然間似乎從這緊張的空氣中嗅出了些什麼,雙手不自覺握成拳,手心中竟興奮得沁出汗來,腳步也加快了。
高遵裕卻是視若無睹,繼續說道:「這幾日來,西賊屢次強攻我西大營,卻不曾匹馬渡河。我欲與西賊於五日後決戰于營前,目下還缺一位智勇雙全之人,前往西賊軍中,向梁乙埋下戰書,約定五日後午時,為決戰之期。若梁乙埋敢來攻我,本帥便敢放他渡河!」
不多久,數百名西夏騎兵縱馬到了西大營前,高聲呼罵起來:「高遵裕,爾約我家相公前來決戰,今我家相公已如期前來,爾為何畏縮不出?莫非爾是想學王八不成?」
「半渡而擊之?」高遵裕笑了笑,搖搖頭,道:「梁乙埋不會上當。」
「擊鼓!」似乎是為了蓋過鐵鷂子衝鋒的氣勢,宋軍大營中,鼓聲震天擂起。「嗷!」「嗷!」「嗷!」宋軍大聲吼叫著,數以千計的飛箭,遮天蔽日地飛向鐵鷂子們。
十二人來攻寨?
但是,梁乙埋所期盼的一擊即潰的局面,也沒有出現。宋軍的抵抗,意外的頑強,鐵鷂子雖然沖亂了宋軍的陣形,自己卻也彷彿陷入泥潭之中,在宋軍的重重圍困中,變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各自為戰。
「狄將軍。」高遵裕緩慢而又堅定地舉起了右手,做了一個果斷的手勢,沉聲道:「殺雞焉用宰牛刀?若讓將軍去送戰書,豈非是讓梁乙埋笑我大宋無人?」
自從進入五月以後,平夏城一帶的天氣,便一日熱過一日。
「種帥但請吩咐無妨。」
在這一瞬間,梁乙埋只覺得腦海中一陣空白。他尚未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聽見宋軍中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宋軍的箭雨,便已經到了眼前。
「我大宋軍中,首重弓弩,次則長槍……」
「嘿嘿,高遵裕,你打你的如意算盤,本相卻沒有這麼容易上當!」梁乙埋在心裏不住地冷笑。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軍隊,為節省馬力,騎兵大多下馬,戰馬在悠閑地吃著地上的青草,梁乙埋心裏一寬——雖然戰士們熱得汗流浹背,但要緊的還是馬不能疲了。他舉起手來,命令道:「傳令!各軍輪流休息。」
一股寒氣,從腳底直冒上背心。
梁乙埋看了一眼麾下,搖了搖頭,道:「恐亂了陣腳,且遲一會兒。」
每個人都在遲疑著。
「是!」
那個宋軍騎士哈哈大笑,勒了馬頭,加鞭驅馬,揚長而去。韓處與其他的宋軍騎兵,也紛紛驅馬跟上。
種誼也心照不宣地一笑,又道:「霹靂投彈真正大舉用於軍中,時間並不長。而且每次使用,數量亦不是太多。我想這種武器的設計,本來就是給步軍用的。我振武軍中,也配備了投彈。若真能準確地做到一次向一定的範圍內投擲數百枚霹靂投彈,其威力同樣驚人——從此以後,天下再無人敢與我大宋步軍結陣相抗!可惜的是,霹靂投彈始終太重,普通士兵不能擲遠,不能傷敵,反害自己。但我若在步軍中挑選出少數臂力出眾者,獨成一軍,加以訓練,豈非可以與神臂弓營相媲?」
這是無堅不摧的衝鋒。
想到這些,梁乙埋只能強忍住怒氣,喝斥道:「還不快滾出去!」
「正是天時!」種誼淡淡說道,「我也不解其中之意。但是高帥身邊有一謀主,似非無能之輩。高帥既是主帥,我等又無妙策,自當信之。若是自己家裡互相疑忌,下面的將領竟然懷疑起主帥的才能來,這仗還未打,倒是已經先輸了一半。」
高遵裕常常會有莫名其妙的擔心:皇帝會不會把狄詠不能待在京兆府的賬,算到自己頭上?
眾人聽到高遵裕這番話,若不是恪于軍律,早就要議論起來。但大部分人心裏面都是大不以為然。河流本是天然之屏障,夏軍最害怕宋軍半渡而擊,西大營能安然無恙,大半有賴於此。此時將地利拱手讓出,搞什麼約期決戰,未免過於迂腐。兵凶戰危,世事難料,萬一失手,難保不被人一把火燒了平夏城,到時候豈不悔之晚矣?
平夏城的宋軍,一大早就起床埋鍋做飯,士兵們難得地飽餐了一頓羊肉,然後披掛整齊,在營寨中安靜地等待著戰爭的到來。特別是西大營中,早已聚集了平夏城宋軍最精銳的部隊。人人都翹首向北,等待著西夏人的出現。大戰之前的平靜,最讓人心焦。
終於,整支西夏部隊,都渡過了石門水,在石門水南岸,結成了森嚴的陣容。只有少量部隊,留在北岸,保護浮橋。
「快撤!」梁乙埋在一陣慌亂之後,立即大聲吼道。
狄詠身負如此重要的職務,不待在京兆府,卻衝到了平夏城這樣的前線;而石越竟然也毫不挽留——這件事本身就顯得十分弔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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