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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2·權柄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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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八節

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八節

但是詛咒並沒有結束。
理由是很堂皇的,無論是李憲與王厚先攻下蘭州,再繞個大彎來取屈吳山、天都山、會州,還是先攻擊天都山,再取蘭州,都勢必要在熙河地區崎嶇的群山中,繞上無數的山路。這遠遠比不上兩路出擊有效率。
「諸公,今日這場好戲,可還入眼否?」王厚乾笑著向吐蕃眾將與諸部落首領問道。
王厚滿意地看著這一切。
「好戲?」抹征遵又是愣了一下,正在詢問,忽聽到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便似數百道驚雷一起響起,胯|下坐騎早已驚得高揚前蹄,發瘋似的想要亂竄起來。他尚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便本能地使勁勒住坐騎,掉轉馬頭,向著蘭州城望去——
神衛營第四營都指揮使秦克用狠狠地吐了口濃痰,低聲咒罵道:「直娘賊的,小閻王放了個大炮仗,老子一年的炸藥一次就用了個精光!以後的仗還怎麼打!」
更讓他震撼的是,宋軍的陣列,竟依然是整整齊齊,紀律嚴明,彷彿什麼也不曾發生過。
「跑不了?」抹征遵與吐蕃眾將面面相覷。
儘管西線大軍的補給無異於一場噩夢,但行營都總管司的一些官員,依然很樂觀,他們甚至相信李憲會比中部軍先打到興慶府。
王厚太了解這些異族了。
所有人盡皆默然。
「蘭州夠用,涼州、甘州、肅州、瓜州、沙州,豈得夠用?」王厚呵斥道。
「抹將軍受驚了。」
王厚又特意差人送給聯軍眾將精美的中原禮品,有美輪美奐的絲繡衣袍,有潔白如雲的瓷器,還有來自南海的各種香料,以及吐蕃人一日不可或缺的茶葉……然後,王厚又派人偷偷打聽到那些將領是如何處置這些禮物的。幾乎所有的吐蕃將領對這筆意外的財富都喜不自勝,有些人一回帳便迫不及待地試穿華美的絲袍,有些人則將之鄭重地藏起來,還有一些人用來賞賜自己的寵姬……惟有這個阿里骨,除了留下茶葉外,便將那些禮物毫不吝嗇地分送給了其餘的大小首領。
「……賊軍大首領沒啰卧沙被霹靂投彈當場炸死,監軍使梁格嵬被追兵斬首,梁乙埋的一個侄子被生擒,此役共斬獲大首領十五名,小首領二百一十九人,俘虜大小首領二十二人,斬首賊眾三千余級,俘虜五千餘眾,繳獲賊軍偽銅印一枚,旗鼓、馬匹、軍器無數……」豐稷向石越念著剛剛接到的左路軍戰報,「種誼、劉昌祚率部一路窮追賊軍潰兵,沿途大小城寨皆望風而逃,種、劉一直追至賞移口方停止追擊。經此一役,葫蘆河方向,賊軍已無抵抗之餘力……」
而阿里骨的母親是董www.hetubook.com.com氈的寵姬,而阿里骨則是董氈的養子。
西夏人未必是被動挨打的,如若不能消滅敵人的軍隊,當宋軍主力深入西夏腹地之時,西夏人的軍隊反而出現在了陝西路境內,那這個後果就嚴重了。
他們的想法是,當西夏人將主力用去抵抗中線與東線的宋軍之時,他們就可以乘虛而入,奪得伐夏第一功。
王厚耐著性子聽完了這些肉麻的吹捧,方淡淡說道:「天子恩加四海,素以仁德撫四方,兵者是不得已而用之。」
劉舜卿看了半晌,搖搖頭,道:「左路軍出鳴沙川或是出黛黛嶺皆不重要,現在下官只想知道,李憲在哪裡?!自李憲與王厚分兵之後,王厚已與董氈會師蘭州城下,而李憲卻已經有整整七天,沒有軍情傳回來了!」
「朝廷將在蘭州駐軍,以保境安民,這城牆之修葺,還須有勞諸公,事畢之後,朝廷自會論功行賞……」
阿里骨的眼神桀驁不馴,眸子里透著一種赤|裸裸的野心。王厚挑選了最精壯的將士給這些聯軍的將領們檢閱,旁人的眼中,或者是一種顢頇的茫然,或者是一種帶著討好的謙卑,或者是敬畏……惟有這個阿里骨,竟是那種不屑一顧的蔑視,毫不掩飾的蔑視!
他再去看其他人,便是那個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阿里骨,臉上也露出震驚與敬畏的表情。許多膽小的首領,早已嚇得臉色發白,不斷地摸著自己的佛珠,嘴裏念念有詞。
蘭州城東。
「算了,軍令難違。說起來,蘭州這些西賊也夠蠢的,我們挖到城牆腳下了,他們竟還不知道,看來,真要去拜一拜霍去病了……」
蘭州城南門外,宋蕃聯軍戰旗密布,連綿數里,戰士們整齊、鋥亮的槍尖上,反射著一片片耀眼的陽光。王厚披著冷鍛鋼打制的鎧甲,騎著一匹高大的黑馬,立於將旗之下,威風凜凜。他身邊的衛隊,都是同樣的裝束,精挑細選的西北漢子,一個個挎弓執刀,眼中閃著剽悍的光芒。
「待本將攻下蘭州后,再來拜祭不遲,否則吾無面目見霍驃騎!」王厚起身上馬,調動馬頭,道:「明日正好請霍驃騎看一場好戲,以慰驃騎將軍之英靈!」
所以,人們有理由對西線寄予厚望。
他回頭去看王厚,這個被稱為「小閻王」的將軍,此時難得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王厚卻只是偷眼察看阿里骨,卻見阿里骨連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只是嘴角冷笑。
被王厚請來的吐蕃眾將與那些新投效的部落首領,卻一個個都有點莫名其妙。蘭州城位置雖然重要,但此時卻無異於一座https://www•hetubook.com•com孤城,城外則重兵壓境,卻無必救之兵;城內則兵微將寡,與宋蕃聯軍數次交戰,屢戰屢敗之後,更是人心惶惶,每天偷跑來投降的人至少都有數百,蘭州附近的部落都是牆頭草,見宋蕃聯軍勢大,早就迫不及待前來宣誓效忠。人人都知道,在蘭州城外壘上幾座土山,這城便守不住。但是,王厚卻既不做攻城的準備,亦不勸降,而且竟連城都不圍,將所有軍隊集中在南門之外,卻未免過於拿大了。
王厚這才臉色稍霽,側過身,對抹征遵道:「待會兒,便要請抹將軍與諸位,一起看一場好戲。」
「將軍,我軍與李太尉分兵之時,李太尉已交付空名宣扎二百,告身一百,足敷蘭州之用。」王厚的一個幕僚提醒道。雖然朝廷為了招撫「生蕃」,免不了要封一些有名無實的官職給那些投效的部落首領與有功蕃人,但王厚張的這個口,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沒過多久,便見到其他三個方向的城門大開,西夏人瘋了似的從各個方向逃跑。他們只想遠離這個被「廝乩」詛咒的地方。如果宋人沒有天兵天將的幫助,剛才那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大人說哪裡話來,這是為人臣子之本分,必當效命,必當效命。」
董氈的親兵首領抹征遵首先忍耐不住,委婉地向王厚勸說道:「王大人,是否要將這城圍上一圍,也好免得讓城裡的賊軍跑了?」
王厚與李憲的計劃挑不出什麼毛病。
王厚淡淡說道:「抹將軍盡可放心,他們跑不了。」
數日之前,梁永能忽然派兵反攻緊鄰延州的保安軍順寧寨,想趁宋軍傾巢而出,後方空虛之時,自保安軍攻入延州後方,對宋軍還以顏色。保安軍守軍猝不及防,若非順寧寨三千將士浴血奮戰,兼之當時環慶行營還有大軍駐紮,種諤率軍救援及時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是,是……」
所有的部族,本質上都是畏威而不懷德的。
西線的戰略目標一開始就被行營都總管司明確為牽制西夏在天都山以西的軍事力量,伺機直接進攻興慶府——而不是靈州。而西線的兵力配置卻並不少:除了神銳軍第一軍與從秦鳳行營調來的神銳軍第二軍、第四軍以及神衛營第四營共計四萬左右精銳禁軍外,還有總數在兩萬四千左右的原熙河地區的教閱廂軍、沿邊弓箭手與蕃軍。若再加上董氈許諾的至少四萬的吐蕃聯軍,總兵力已經超過十萬。雖然跟隨王韶開熙河的許多有經驗的優秀軍官,在持續數年的禁軍整編過程中被一批批調走,充實到其他的禁軍當中,但是至https://www.hetubook.com.com少,李憲與王厚都對自己親自訓練的軍隊感到滿意——儘管這中間也出現過如文煥這樣的「敗類」。
比燒殺搶掠,無論如何,宋軍都不可能是西夏人的對手。
誰能擔保這阿里骨不會成為第二個李元昊?
帳中部將與幕僚頓時沉默下來,一齊望著王厚。
但是,阿里骨卻是個危險人物。
石越亦不由得喜動顏色:「當下令嘉獎。」他快步走到地圖之前,找到左路軍所在位置,看了一會兒,喃喃道:「種誼與劉昌祚會自西北出鳴沙城往靈州,還是會自北方出黛黛嶺?」
於是,王厚與李憲制定了一個簡單的計劃。王厚率神銳軍第一軍與配屬的神衛營,與董氈的吐蕃聯軍一起,進攻蘭州。而李憲則親率其餘所有軍隊,進攻會州、屈吳山、天都山,鞏固中線的側翼。然後,董氈的吐蕃聯軍與少部宋軍軍官一道,向西北進攻涼州甚至是甘州,招安沿途部落;而王厚則順黃河而北,與李憲會師,直接殺過青銅峽,直取興慶府。
從紙上來說,李憲與王厚的計劃是相當不錯的。
一幕讓他永生難忘的景象呈現在他面前!
大宋對待藩屬的政策早已經開始全部檢討。毫無意義的賞賜已經被摒棄,皇帝陛下曾經公開對臣子說:「朝廷做事,但取實利,不當徇虛名。」對這些藩屬,在讓他們嘗到好處之前,必須先讓他們感到害怕。這樣的忠心,才會長久。
黃河邊上的蘭州城,自漢朝置金城郡以來,便是河西之雄郡。此城控河為險,似一把尖刀,插入華夏西北諸羌戎種落之間,同時亦是河西、隴右之大門,但凡西北異族入侵河、隴,首先燃起烽煙的,必然是居於咽喉要地的蘭州。而一旦中原想要馳騁于河湟,進取西域,那麼蘭州又必然是最重要的戰略基地。大唐年間,自蘭州淪入吐蕃,河湟盡失,邊疆稍有風吹草動,長安城都須戒嚴,直若驚弓之鳥。故此,自王韶收復河湟以來,大宋有識之士,莫不想順勢直取蘭州,以蘭州為屏障,以河湟為靠背,整個熙河地區都可以得到鞏固。之所以一直隱忍不發,只是因為蘭州在西夏人手中,不便輕舉妄動而已。而如今既然已經公開宣戰,擺明了便是要收復河套故地,蘭州這樣的兵家必爭之地,自然是首當其衝。
王厚點點頭,走至碑前,俯身撥開一人高的深草,見那殘碑上字跡早已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認出幾個字來,他仔細端詳,終於認出那幾個字來——「漢驃騎將軍霍去病屯兵於此」!
王厚心中哼了一聲。他本就不苟言笑,此刻不免臉色更加刻板,轉過臉去,卻和圖書見參軍朱蔚向他點了點頭,王厚也點點頭。便見朱蔚轉身離去。
這個計劃,西討行營都總管司只知道一半。
完全只是一個打過多年仗的老兵對危險的直覺。
王厚輕輕撫摸著碑文,一張臉卻綳得很緊。
青唐吐蕃對大宋的態度,很可能便取決於這個于闐雜種。
然而,那只是紙上的。
「向職方館要一份阿里骨的檔案……立即寫奏章,請朝廷續賜空名宣扎五百,空名告身二百……」待吐蕃眾將全部走出大帳,王厚便即咬著牙,低聲命令道。
但這件事卻給宋軍敲響了警鐘。
他手指指向天都山,憂心忡忡地說道:「若李憲部有意外,賊兵自此而下,我後方空虛,自平夏城至渭州、隴州、秦州,皆已傾巢而出,所留守之兵總計不過萬人,皆老弱不堪,賊軍可輕易深入我腹心之地……」
而相比延綏、環慶行營來說,秦鳳行營的守備更加空虛。
次日。
但是王厚也清楚地知道,改變計劃是不可能的。李憲才是西線宋軍的最高長官,他私自違背作戰計劃,別說他只是王韶的兒子,便是韓琦的兒子,只怕也難逃一死。況且,向西進軍,他也沒有足夠的補給。
「大人,便是此處了。」一個土著嚮導帶著謙卑的笑容,指著一塊淹沒于深草中的殘碑,向一身戎裝的王厚說道。
當王厚目送著吐蕃聯軍的眾將領魚貫走出大帳之時,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了。
「這狗娘養的是故意的!」抹征遵在心裏罵道,但是回過頭看到蘭州城的那一幕,他心裏不能不生出一種震撼,一種敬畏。
「天兵之威武,實是小人前所未見。小人實想不出,普天之下,何人何物能當天朝之神威!這夏國逆臣,居然敢不修臣德,竟想以蚍蜉撼大樹,真是可笑不自量……」阿諛逢迎之人,是不分種族與地區的。
「大人,山上還有霍將軍廟……」
否則如此重要的戰爭,他不會不參与。
「傳令下去,著人在此重立一碑,碑文這般寫:漢驃騎將軍霍去病屯兵於此——熙寧十三年某月某日復蘭州,宋昭武校尉王厚謹立!」
「是!」
董氈沒有兒子。
同一戰線的盟友已經被嚇成這樣,身為敵方的蘭州西夏守軍更是心神俱裂。
石越的手指輕輕敲擊帥案,默然半晌,終於淡淡地說道:「無論如何,我們眼下惟有相信李憲。再等他五天,五天之後,再無消息,再抽調兵力未遲。」
兵強馬壯的吐蕃軍隊,雖然有點讓人不舒服,但是董氈對朝廷的忠誠至少暫時無可挑剔。但是,那個于闐雜種阿里骨卻是那麼的刺眼!這支異族的聯軍越是英勇善戰,王厚便越是感覺到一種https://m•hetubook•com.com威脅。
惟有你清楚地讓他們知道,如若他們不服從,你的刀鋒便會劃破他們的脖子,你的戰馬便會踏平他們的帳篷,他們才會服服帖帖,從心眼兒里敬畏你為天朝上國。用刀箭與戰馬摧毀他們的意志,然後用美服與美食消磨他們的身體,大宋才會有穩定的邊疆。
涼州、甘州,甚至遠至西域,讓那裡的部族服膺吐蕃戰士的威名,而不是更直接的感受大宋的刀鋒?
攻下蘭州不過是舉手之勞,王厚根本沒有把蘭州的夏軍放在眼裡。但打下蘭州后,果然讓這些吐蕃人向西擴張嗎?
這是什麼神秘的力量?!
逃跑的路上,致命的爆炸聲頻頻響起,一群一群的西夏士兵被宋軍埋在地下的炸炮連人帶馬被炸得肢體不全,血肉橫飛。
「隨吐蕃人西行的武官,本將全部要親自挑選。」王厚冷冷地說道,「當年班超投筆從戎,一介書生,孤身入西域,以一人之力為大漢抵定西域。今大宋亦只缺一班超耳!」
潘照臨、劉舜卿、章楶等幕僚、參謀聞言,都聚到地圖邊來。
蘭州城南約三丈長的一塊城牆,在那驚天動地的響聲中,整個地塌了下來,掀起漫天的塵土。再看四周,到處都是戰馬嘶鳴,士兵的驚叫,吐蕃的戰士們一面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這一幕,一面用盡全力控制著自己的戰馬,許多馬早已驚得竄出陣中,不分方向地到處亂跑,還有一些人乾脆跪倒在地上,朝著天空拜起來——整個吐蕃軍陣,瞬間亂成一團。
難道真的將軍隊這樣一擺,就會嚇得夏人出城投降?
劉舜卿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當然,這個想法與後面的打算,是不可能上報給行營都總管司的。
如若征服的軍隊不是宋軍而是吐蕃,也許是去一西夏,又造一西夏。
這個于闐雜種,毫不羡慕中原的生活,卻懂得如何去拉攏與自己血統不同的吐蕃人!
宋朝與青唐吐蕃近六萬之眾的精兵,便駐紮在蘭州城南的皋蘭山下。
畢竟他們面對的對手,也並不強大。西夏人的主力,絕不可能在西線。而西夏方面名義上節制天都山以西諸軍司的禹藏花麻,根據各方面的情報,這個人也並沒有替梁乙埋賣命的意思。
董氈已經老了。
與蘭州夏軍的幾次交鋒,王厚又故意設法讓阿里骨出陣。這個于闐雜種作戰勇敢,武藝高超,騎射之術,讓西夏人望而生畏。而最要緊的是,王厚分明看得出,那些吐蕃的戰士,在心裏面對這個于闐雜種都很服氣!是那種出自於戰士心中的欽佩。這種感情,王厚最熟悉不過——熙河地區不知道有多少蕃部首領,對他的父親便抱著這樣的感情。
此刻,皋蘭山下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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