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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3·燕雲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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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東風未肯入東門 第一節

第五章 東風未肯入東門

第一節

這是極不對稱的貿易,必然導致大量硬通貨外流,而偏偏金、銀、銅在遼國本身也是一種必需品,矛盾更加激化。在缺少硬通貨的情況下,遼國境內錢重物輕,在貿易上更加吃虧。遼主不得不單方面違反盟約,頒布法令禁止宋朝食鹽輸入,通過食鹽專賣,得到一筆必需的緡錢。雖然在拖古烈的努力下,此事得到了宋朝的諒解。但這卻是以遼國百姓吃不到好鹽為代價的,而且走私食鹽的貿易一直十分猖獗。因此此舉只是緩解了遼國的危機,而並未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拖古烈沉吟了一會兒,道:「才智、文章,天下少有,但胸襟器度,卻略嫌不足。」
拖古烈到汴京后,便以其文章與才華,贏得了宋朝皇帝、士大夫的好感。而其身世之離奇,更為其增添了神秘的光環。憑藉著出色的外交手腕,拖古烈為遼國贏得了許多外交利益。而且,在他任上,遼國對宋朝的間諜工作,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進展。憑藉著與宋朝士大夫的交遊,宋朝每往河北、河東、京東派出重要官員,往往這邊廂官員還未離京,其簡歷便到了遼主御案之前,因為其擅長丹青,有時甚至還附有他的親筆畫像。對於韓拖古烈的才幹,遼主與蕭佑丹都十分肯定。
這曹婆婆肉餅原是汴京極有名的店子,李清臣未富貴之前,倒也曾經吃過,但如今位列公卿,自是不再方便去那種地方了。不料蕭佑丹竟忽然提出如此要求,他不由大吃一驚,頓時大感為難,遲疑道:「大王千金之軀,若萬一有個意外,下官擔待不起。若大王想吃甚,只管吩咐,下官叫人送至驛館,豈不更好?」
兩國貿易額持續下降,遼主雖有意提倡自給自足,但遼國的各階層卻都不同意回到草原生活——即使是遼主也沒有這個想法,貴族們要奢侈品,普通民眾要更便宜的必需品,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都需要宋朝的美酒,以及來自宋朝的香料——沒有人不信仰宗教。所以,完全斷絕兩國貿易,對遼國的傷害將遠遠大於對宋朝的傷害,這一點,早在幾十年、幾百年前就證明了。
李清臣不由一怔,便見蕭佑丹朝隨從儀衛們努努嘴,壓低了聲音,笑道:「不瞞學士,我見著這肉餅鋪,忽然想起曹婆婆肉餅,竟有些嘴饞了。可若是帶著這些人,卻沒甚意思。倒不如我們幾個換了白衣,自去吃個痛快。」
「啊?!」拖古烈驚聲叫了出來,急忙說道,「大王,萬萬不可開戰。斷不可因南朝困於益州而輕視之,今日之南朝,實不可輕侮!」
然而,他們又似乎別無他法。個人的意志,在此時簡直是微不足道。
在通事局的檔案中,有一份宋朝翰林學士李清臣相當詳細的資料——蕭佑丹知道他是韓琦的侄女婿,他的文章策論,被歐陽修比之蘇軾,被韓維比之荀卿,當今的宋朝皇帝曾譽之為「良史之材」。此人早在宋英宗時,便簡在帝心,只是因為韓琦當時是宰相,不肯讓自己的子侄輩陞官太快,才一直被刻意壓抑著。李清臣還熟知陰陽五行之說,擔任京東路提點刑獄之時,以善捕盜而聞名天下,齊魯的綠林好漢們畏懼李清臣,聽到「李提刑」三個字,雙腿都直打哆嗦。新官制之後,韓忠彥以家世,李清臣以文章,分別得到趙頊的賞識,李清臣做過幾任侍郎,又拜翰林學士,參与機要,宋廷的許多詔書都出自他手,通事局的官員們,李清臣與韓忠彥,是最有可能進入政事堂,成為宋朝新宰執的兩個人選。
李清臣自是知他話中之意,但聽蕭佑丹竟連梁家珠子鋪的東家這樣的小事都留意於心,亦不覺駭然。因勉強笑道:「大王于汴京風物,倒是熟悉得緊。」
蕭佑丹頓時沉默下來。半晌,他才嘆了口氣,道:「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會來南朝。我要親眼見見南朝的局勢,見見南朝君臣,才能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法。」
直到如今,只要提起「和-圖-書通事局」三個字,便恍如在司馬夢求與職方館臉上扇了一記清亮的耳光,但卻是兵部職方司自成立以來最大的驕傲——宋朝第一次知道「通事局」,正是因為熙寧十六年職方司在大名府破獲了一起間諜案。但此時通事局至少已經成立了三年,而大宋職方館在遼國的間諜們,竟然一直以為隸屬於北樞密院的這個通事局,只是一個翻譯文書的機構——而最讓人難堪的是,當宋朝處死那幾個大名府的遼國細作之後,遼國便迅速逮捕了十余名宋朝間諜,全數處死。職方館河北房知事便是因為此事而被左遷。職方司與職方館這兩個機構,因為只有一字之差,許多人很容易混淆,但二者之間卻絕非如同它們的名字一樣親密,幾乎自成立之日起,雙方便互相看不起,互相不服氣。但不管怎樣,職方司的官員們,心裏是明白司馬夢求手下並沒有酒囊飯袋的,而且自西夏事了,職方館的重點便轉到了河北房,對於這個能將司馬夢求的部下玩弄于手掌之中的人物,職方司雖然取得過小小的勝利,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對軍方的指責異口同聲,巨大的負面影響,惟有時間方能消除。而對於唐康、田烈武案,清議卻呈現出兩極分化。同樣是對渭南兵變深惡痛絕、痛心疾首,人們對唐康、田烈武等人的看法卻完全不同:大部分人將唐、田等人視為英雄與忠臣義士;但也有相當一部分人認為軍隊不守紀律而釀成大禍,視之為與兵變之雄武二軍只有一步之遙的「跋扈將軍」。
「善哉斯言。」蕭佑丹贊道。眾人騎馬緩行,又聊了些宋遼兩朝的風俗習慣,李清臣自覺對遼國頗為了解,但相比蕭佑丹對宋朝了解之精微入細,不覺也要自嘆弗嘆,既慚且愧。他正在心裏暗暗感嘆,卻見蕭佑丹忽然勒馬停在街邊的一個肉餅鋪,轉首望著自己,笑道:「十余年不曾來汴京,忽然食指大動,想叨擾學士一頓……」
所以,對於李清臣,蕭佑丹也特別留意,並不將其當成普通的「詞臣」或者「館伴」。
拖古烈卻不肯起來,又恭恭敬敬地問道:「未知陛下龍體安否?」
他說的卻是宋朝的一個風俗,中元節是宋人極重視的節日,除了祭奠祖先外,家裡的女子會用竹片編成盆狀,盛以紙錢,用竹子支承著焚化,看盆點燃后往哪邊倒來占卜冬天的氣溫,若向北面倒,則是寒冬;若向南面倒,卻是暖冬;向東向西倒,那便是寒溫適宜。這些民間俚俗,原本都是小事,但蕭佑丹竟連這些都知道,卻更讓李清臣平生幾分忌憚。因笑道:「冬寒冬溫,非由天意。百姓最關心的,其實不是天氣的冷暖,而是官府的冷暖。」
「學士莫謂北朝無人,若論熟知南朝事物,孤是數不上的。」蕭佑丹又似漫不經心地笑著說道。離了國信所后,蕭佑丹見街邊店鋪到處都在賣著冥器、靴鞋、金犀假帶、五綵衣服等物,又笑問道:「幾乎忘了今日是中元節,學士府中想是已買好了盂蘭盆?未知今冬是溫是寒?」
蕭佑丹搖著頭,嘆道:「此事實為古今未有……」
遼國新蓋的使館,連都亭驛並不遠,便在投西大街的街南。當時諸國使館依然沿襲著舊有的習慣,如高麗使館便建在梁門外安州巷同文館附近,那裡是原來宋朝接待高麗使節的地方,現在除了接待高麗使團外,偶爾也接待日本的使者;交趾等南海諸國的使館,則全在懷遠驛附近。
面對著如此的歷史性難題,饒是拖古烈再聰明,也只能措手無策。半晌,他方有點不太相信地問道:「局勢真的惡化至此了嗎?」
遼國君臣並不願意看到這一幕,因為他們深知與今時今日之宋朝開戰,很可能要冒著亡國的危險,最好的結局,也是兩敗俱傷。
而另一方面,宋朝其實亦非是受益者,只是雙方誰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遼國流出來的硬通貨,對遼國和圖書足以構成重大傷害,對於宋朝卻作用有限。
其實,承受壓力的並不只是河朔禁軍,也不只是西軍,而是全部的大宋禁軍。只不過,人們習慣站在自己的立場來思考問題,於是雙方都感覺到自己受了極大的委屈。
所以,無論遼國如何說得冠冕堂皇,職方司絕對不肯相信蕭佑丹以堂堂衛王之尊出使汴京,背後竟然沒有別的目的。自從蕭佑丹進入宋境的那一刻起,負責接待遼國使者的宋朝官吏將兵中,職方司間諜的身影,便幾乎無處不在。
蕭佑丹睹視李清臣良久,忽然哈哈大笑。
「林牙不必多禮。」蕭佑丹忙上前攙起,亦笑著用契丹話回道,「一別兩三年,林牙神采更甚勝往昔。」
這時候讓許多人意外的是,在如此局勢下,呂惠卿竟然公開上表,為唐康、田烈武等人辯護。當石越與文彥博都被迫迴避時,呂惠卿態度鮮明,政事堂內部對於此事的意見也出人意料的一致。在清議輿論極為不利的情勢下,新黨、舊黨、石黨三大勢力重要人物在唐康、田烈武案上的妥協,總算幫石越穩住了陣腳,沒有在清議的壓力下,使唐康等人變成犧牲品。
「那也沒什麼用。」蕭佑丹搖搖頭,道,「草原上的蠻夷們為什麼喜歡打仗?還不是因為做生意的話他們肯定吃虧?朝廷與南朝貿易,規模大吃大虧,規模小吃小虧,總是免不了的。況且我們亦不能指望貴人們節衣縮食過日子,這規模怎麼樣也小不了。單是貴人們的壓力,便已經受不了,何況他們還能打著百姓的名義?平心而論,貿易給百姓還是帶來不少好處,但因為金銀銅外流得太厲害,這好處轉過來又變成壞處——可這番道理,和那些村夫牧民是講不通的。用銅錢到百姓手中買糧食的是朝廷,給將士們發賞賜的是朝廷,他們只看到同樣的糧食賣的錢越來越少,朝廷發的賞賜也越來越少……」
回到都亭驛后,因為當日奉皇太后詔,京師所有道觀、寺廟,皆設大會,焚錢山,祭奠熙寧以來陣亡將士與渭南縣死難軍民,先賢、忠烈二祠也要舉辦盛大的祭典,李清臣須得去參加祭祀;而蕭佑丹也要會見遼國駐汴京使節,宋朝官員亦不方便在場。李清臣便向蕭佑丹告了罪,離了都亭驛。
蕭佑丹凝視拖古烈,喟然嘆道:「皇上常說拖古烈是國士,可以生死託付之。皇上知人之明,吾所不及也。」
宋遼的貿易結構是,宋朝商人不僅向遼國輸入大量奢侈品,還有許多是生活必需品,以及介於必需品與奢侈品之間的商品。其中,既有比遼國價廉物美的棉布與食鹽、鐵器——主要是走私的鐵制農具等;也有書籍、瓷器、香料、絲綢、廣受歡迎的高濃度美酒、獨特的甘蔗酒這樣很難說清究竟屬於奢侈品還是必需品的貨物……除此之外,兩國官方進行的軍火貿易亦是大宗。而遼國向宋朝輸出的,則主要是藥材、皮毛、珍珠、公羊、公牛、公馬。
蕭佑丹嘆了口氣,道:「這個道理,我豈能不懂?有石越、司馬光在朝中,南朝哪那麼好打?不過,不管怎樣,此事事關機密,林牙絕不可泄露。君在南朝,要竭力營造兩國和好之氣氛。」
「大王所見極是。」拖古烈笑著說道,卻將話題轉到正題上來,問道,「大王出使南朝,想來不止是為了賀生辰,大王總理北院軍政事務,如何竟有暇為一介之使?」
蕭佑丹搖搖頭:「似這樣的器局,便只能做地方諸侯、翰林學士,不能做宰輔公卿。想他在京東路提點刑獄,何等的殺伐果斷。進了汴京城,便前怕狼后怕虎了,連陪我吃塊曹婆婆肉餅都不敢了。利祿二字,不知道累了多少英雄豪傑!」
拖古烈亦不禁莞爾:「擅自陪遼國衛王去吃曹婆婆肉餅,被台諫彈劾失禮,豈不要毀了李學士的大好前程?汴京可都在傳言,李學士可能要做刑部尚書的,縱是范純仁改變主意,最不和*圖*書濟也是禮部尚書。」
「汴京的確是個好地方,幾個月前,下官見到一大食商人,他說汴京是『天堂之城』,是天下最繁華的城市,只怕不是虛言。」拖古烈笑著回道,他是蕭佑丹的老部下,二人說話便很隨便。
按宋遼外交慣例,使團進入對方國境之後,一切接待、安全,便全由東道主負責。因此雖是衛王出使,遼國使館亦不便前往陳橋驛相迎,只派了人在都亭驛相候,待到蕭佑丹遞交國書後,正使韓拖古烈方匆匆趕來,正好李清臣前腳方走,他後腳便到了。
蕭佑丹又打量拖古烈,見他膚色白凈了許多,又笑道:「林牙算是得了個好差遣,汴京可是個好地方。」
蕭佑丹點點頭笑道:「若換上石越,他一定便會陪我去曹婆婆處吃上幾塊肉餅,且看我弄什麼玄虛。我不斷賣弄,不過是存心試探,他雖然知道心生忌憚,也未必便沒有應對之才,卻少了擔當,再多的才能,也憋死了。」
「禁止入境的貨物還要增加幾樣,關稅要提高些——特別是棉布、絲綢等物。這樣總能緩解一下。」蕭佑丹道,「其實我也沒甚好辦法,不過南朝多俊傑之士,或許未必要走到那一步。不過……」他壓低了聲音,道,「皇上與朝中的大臣們,對此其實已不抱希望。」
「陛下身體極好。」蕭佑丹笑著答了,拖古烈這才起身。契丹人沒有太繁瑣的禮節,先給蕭佑丹行禮,再問遼主安否,雙方亦皆不以為異。
遼國並不願意看到兩國貿易萎縮,但遼國同樣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國庫之中,自己的國家之內,銅錢成為一種稀缺物品。
蕭佑丹聽出他話中的警惕,轉頭望了他一眼,不由淡淡一笑。
拖古烈笑著點頭,二人正說著,卻聽門外有人稟道:「大王,李學士派人送來曹婆婆肉餅,還有院街東面熟羊肉鋪的羊肉,各色水果點心。」
唐康、田烈武案審結,皇帝下兩府台諫學士院雜議,渭南兵變案也隨之正式公告天下,坊間流傳的謠言得到官方的證實,頓時天下震動。報紙在傳播信息方面,發揮了難以想象的作用——渭南兵變的整個過程被詳細地報道給大宋各大城市的市民們,結果引發了趙頊完全預想不到的波瀾——儘管宋廷已經下詔免除渭南五年的賦稅,命令陝西路妥善安葬死難軍民,又召集了三百多名高僧前往渭南念經超度冤魂,但宋廷君臣依然低估了此事對普通士大夫與市民的衝擊。禁軍與武人的形象,原本經由石越苦心經營,再加上伐夏的巨大勝利,已經大為改觀,可以說自唐末以來從未有這麼好過。然經此一事,卻不免再次受到嚴重的損害。朝野清議對雄武二軍的鞭撻,不可避免地殃及池魚,對武人固有的成見與疑忌重新抬頭,鋪天蓋地的嚴厲批評,在短短几天之內,就將樞府、兵部、衛尉寺給淹沒了。文彥博儘管身為三朝元老,亦免不了飽受質疑;連新上任的兵部尚書孫固,都難逃指責;而為了應付朝野巨大的壓力,兩府不得不逼迫衛尉寺卿「主動」請辭,從而開始了一個噩夢般的歷史——自此以後,大宋竟無一人能自「衛尉寺卿」這一職位上全身而退。但更直接的壓力則是讓三衙與禁軍的官兵們承受著,他們在很長一段時間,出門時都不敢穿軍袍……
「若得到宋朝許諾,將兩國貿易恢復成有限的邊境互市……」
呈上這封奏摺與在奏摺上面署名的將領,很快便受到了樞府的嚴厲訓斥,全數都被降職,調離禁軍。宋廷是不願意看到軍隊中發生派系之爭的,文彥博雷厲風行地抑制了事態的進一步惡化,然而這樣的處置卻讓河朔禁軍更覺得朝廷偏向西軍。西軍這些年勢力遍布樞府與兵部、三衙,河朔禁軍自然將此視為西軍的打擊報復,文彥博在河朔禁軍中威信極高,他們不敢對皇帝與文彥博有何不滿,卻將內心的憤懣,轉到了一直壓在他們頭上的西軍身上。和*圖*書而紀律嚴明的西軍對河朔禁軍的歧視,卻也因此同樣更加根深蒂固。
遼朝現在遇到的困難,實與宋朝有著密切的關係。自澶淵之盟以來,宋朝每年給遼國的「歲賜」,雖然對宋朝是屈辱性的,但對於遼國國庫卻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自從宋朝復興,遼國內亂,強弱易勢之後,雙方在新的盟約之中,不僅取消了宋朝對遼朝的「歲賜」,反而被迫開放了兩國貿易。然而,歲賜雖被取消,但遼國貴族對宋朝絹布與絲綢的需求卻並未減少,貴族也不可能真正放棄奢侈的生活,重佛的習慣更需要大量的金銀,若再加上對軍隊、官員的賞賜——對遼國來說,金、銀、絹、絲等物甚至可以說是生活的必需品,而這些必需品,或者需要向宋朝購買,或者正在向宋朝大量外流。
蕭佑丹並沒有在乎他這話的失禮,只是苦笑道:「平亂時,朝廷收繳了不少貴人的財產。加上榷鹽的收入,倒還沒到非要馬上兵刃相見的地步。但長此以往,總難免有那一日。我們不得不早些準備。契丹人也好,渤海人也好,漢人也好,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搞得民怨沸騰,說不得,也只能怪到宋人身上。其實現在已經是民怨沸騰了,朝廷壓榨各蠻族,叛亂此起彼伏……」
不待使團人眾安頓妥當,蕭佑丹便請李清臣相陪,帶了副使耶律萌,親自前往宋朝的往來國信所遞交國書,到國信所,蕭佑丹赫然發覺,由宦官把持了一百多年的往來國信所,主官竟然換成了士人。他早知南朝之變化,但這變化之大,卻猶出他意料之外。原本蕭佑丹最忌憚的南朝官員便是石越,而幾年前聽說石越被閑置,讓他暫時放下一塊心裏的大石頭,但此番出使南朝,一路所見所聞,卻讓他心裏又平生憂懼。出了國信所,上馬之後,蕭佑丹便忍不住感慨道:「方至都亭驛,已有物是人非之感。到了此處,才知梁家珠子鋪換了少東家,實不足道也。」
雄武二軍的兵變,不僅是大宋軍隊之恥,更給了軍制改革以來一意整肅軍隊紀律、重塑武人形象的改革派當頭一棒。最糟糕的是,宋軍內部的派系之爭,亦由此事而公開化——無論是殿前司諸軍,還是西軍、河東軍、東南軍,沒人願意替河朔禁軍背黑鍋,《秦報》首先公開替西軍分辯,將矛頭指向河朔禁軍,從五代時期的老賬開始翻起,措辭嚴厲地指責河朔禁軍紀律不整,戰鬥力低下,稱其「衛國無能,禍民有術」,呼籲朝廷應當重用西軍將領,整肅河朔禁軍紀律。這樣的指責並不能讓人服氣,河朔禁軍中並非人人都是大老粗,馬上就有將領上書朝廷,要求朝廷主持公道。河朔禁軍對西軍本來便不服氣,而許多西軍將領把持著河朔禁軍之要職,更滋生其不滿。此番渭南兵變,他們認為正是朝廷輕河北重西軍使然,是朝廷錯誤的政策將西軍將領放到了錯誤的位置上,由西軍將領的魯莽少謀,而釀成了這一悲劇。在他們看來,雄武二軍兵變,西軍將領是要負大半責任的。
但是,在任何一個國家,如果錢太少的話,就會導致商旅不通,進一步就會導致百貨匱乏,從而使經濟凋敝。遼國也不能例外於此。某些歷史學家想象中的所謂「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在真實的歷史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倒是在老子的幻想中曾經出現過。
「大王盡可放心。」拖古烈頷首道,「朝廷果然要戰,下官當先為忠臣。」
這時見著拖古烈進來,蕭佑丹連忙起身相迎。拖古烈早已拜了下去,用契丹話說道:「下官叩見大王。」
蕭佑丹很明顯地感覺到了這些身影的存在。不過,他只是置之一笑。這裡是宋朝境內,宋人要做什麼,那是宋人的事。他當然不是單純來汴京給高太后拜壽,而的確另有使命。但他的對手,卻絕不是宋朝的職方司。
但這件案子,卻再一次拖延了下去。時間轉瞬便到了七月十五日。
和-圖-書先放下吧,無要緊事,休要來打擾。」蕭佑丹吩咐一聲,門外應了去了。蕭佑丹轉頭見拖古烈詫異地望著自己,因將方才之事說了一遍,又笑道:「林牙以為李清臣如何?」
但他們面臨的困境卻是,這兩條他們不願意走的路,他們總要走一條。
遼國君臣稱得上君明臣賢,然而面對這種前所未有的局面,若要選擇的話,他們只能選前者——禁止宋朝某些商品在國內流通,對宋朝商品課以高稅。而這樣做,必然激起宋朝的反制,宋朝很可能幹脆關閉邊境貿易——對於遼國來說,無論是過分開放的全面貿易,還是完全斷絕兩國貿易,都是災難。倘若兩國貿易斷絕,為了得到某些宋朝的商品,遼國不得不進行搶劫。於是,宋朝不得不進行反擊。於是,在中國北方的邊境上演過無數次的歷史,將再一次重演……
李清臣被他點破,臉不覺一紅,連忙笑著掩飾道:「大王說笑了。」
「那又有什麼意思?」蕭佑丹搖頭道,「若是怕出什麼事,那是絕不用擔心的。學士縱信不過我的武藝,還信不過貴國的職方司嗎?」
韓拖古烈本是渤海人,原來是個奴隸,他幼時不知何故被人拋棄,遼國一家姓韓的貴族在拖古烈撿到,便喚他為拖古烈。因自小聰慧,被主人家挑選了陪少主讀書,凡契丹、漢文,過目不忘,被視為奇材。後來遼主耶律濬即位,開科舉,韓家便讓他替少主參加考試,不料竟得中省元。殿試時,被耶律濬看出破綻。耶律濬不僅沒有追究韓家與拖古烈之罪,反為他贖身,賜其姓韓。數年之間,拖古烈便以才智文章,升至北院林牙。兩年前,又被委以重任,出任遼國駐宋朝的正使。
「不過,富貴溫柔之鄉,卻不是磨礪人意志的好地方。北方的朔風,才能錘鍊出英勇強壯的戰士來。」
蕭佑丹此番使宋,便是肩負著如此重任——他要替遼國,找一條新路。若找不到,那麼他也要替遼國找到一個贏得戰爭的方法。
拖古烈聽他說得鄭重,不由肅然:「究竟是出了何事?」
拖古烈不由默然,許久,才又問道:「如此,大王可有良策?」
大遼賀生辰使蕭佑丹再次來到汴京,已是相隔十余年,但州橋投西大街街北的都亭驛,十余年來,似乎並無絲毫變化,擁有數百間華美房舍的都亭驛,在住進上百人的龐大使團后,依然沒有半點擁擠嘈雜的感覺。都亭驛對面,還是那間梁家珠子鋪,也不知道它是何時開設,竟似個百年老字號一般,長盛不衰。
而今日之大遼,今日之大宋,若果然發生這一幕,必然是悲劇性的。
在朝堂上,兩府台諫學士院的大臣們,也同樣意見分歧。皇帝雖想以「公論」的名義來赦免唐、田等人,他卻沒有想到,渭南兵變讓一些台諫官員大受刺|激,這些人想到的,這時候全是「紀律」二字,他們迭章上書,支持馬默的判決,並且引經據典,支持自己的觀點,從太祖皇帝貶王審琦,到石越誅種杼、姚鳳……這些官員人數雖然不多,但其言論無所顧忌,反倒顯得聲勢驚人。石越雖然有心想要替唐康、田烈武開脫,但他自知身份尷尬,不得不迴避此案。不僅是石越,連文彥博也因為唐康的關係,被迫自請迴避。
物雖沒有變,但人卻變了。都亭西驛的驛吏們都換了面孔,連對面梁家珠子鋪好像也換了個少東家。負責接待蕭佑丹的南朝官員也變了——蕭佑丹十年余前來汴京,還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層官員,而如今卻已貴為大遼衛王、北院樞密使兼侍衛司徒,深受遼主器重,他不僅在遼國極有權勢,在宋朝也是鼎鼎有名。為了接待這位以智謀而聞名的大遼衛王,宋朝派出了翰林學士李清臣親赴陳橋驛相迎,專責接待。而兵部職方司也出動了在汴京的所有精兵強將,全力保護、監視這位遼國衛王——現在人人都知道,這位衛王殿下同時還掌管著遼國最精幹的間諜機構「通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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