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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3·燕雲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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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江上潮來浪薄天 第一節

第七章 江上潮來浪薄天

第一節

一個承差小吏連忙跑了進來侍候。「你去給蘇大人、司馬公子、兩位呂大人等犯官戴上枷鎖,換間房。枷鎖要重,房子要小,要暗,按規矩,亦不能虧待了,仍舊安排一個獄卒侍候飲食起居。」舒亶毫不理會目瞪口呆的承差吏與石得一,繼續吩咐道,「自今日起,凡此案的犯官,皆不得離開牢房一步,吃喝拉撒,並在一房。該吃的、該喝的,依然照例份送去,但要全部倒在一個盆里,用帶土的棍子攪了……」
「相公放心,下官自當查明真相。」舒亶向呂惠卿一欠身,卻用眼角瞥了范純仁一眼,一字一句地說道,「但在真相大白之前,非但司馬康嫌疑無法洗脫,下官亦已上表章彈劾司馬光,要請他避位待罪!」
孫固那日使氣想去見皇帝,被擋駕之後,接連數日求見,都見不了——他平日對內侍宦官,從來都不假辭色,得罪了不少宦官,這時節又有誰肯替他多說一句好話?他到底沒有文彥博那種威望,亦只能無可奈何。
八月某日。
書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過了一會兒,便聽一個家人在門外稟道:「稟參政,石學士府上送來一封請帖。」
「還不速去照辦?!」
「押班與下官都是奉旨辦案,管得了他是哪尊菩薩!」舒亶不以為然地說道。
舒亶趾高氣揚地看著面前的幾位宰執——呂惠卿、王珪幸災樂禍,馮京、王安禮不置可否,范純仁、孫固則臉色鐵青地看著那幾封書信草稿的抄本。他心裏更加得意,可惜的是,司馬光不在這裏——舒亶在心裏遺憾地想。政事堂雖一般不參与案件的審理,卻有權過問一切重大案件,但司馬光因為自己的兒子也涉案,卻不得不迴避。不過,回不迴避其實無關緊要,正如政事堂過不過問也無關緊要一般。御史台是可以與兩府抗衡的機構,這樁案子舒亶早已上奏皇帝,是皇帝震怒,下令「窮治」,他才敢大胆抓人的。他從不在意政事堂的想法,現在更是有恃無恐。想到這裏,他不由看了一眼右邊的石得一,這個閹寺——他輕蔑地想道,皇帝命這個權勢熏天的石得一與他一道審理此案,但閹寺到底是閹寺,才進政事堂時辭色不遜,可被范純仁罵了一聲「賤奴」后,便被嚇得戰戰兢兢,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了。舒亶當然明白其中的原因。兩府掌握著宦官升遷、懲罰的權力。所有宦官的升遷,都要經由兩府同意;兩府的相公們,甚至可以不經皇帝同意,直接將宦官流放——這是致命的懲罰,據祖宗之法,宦官有錯受到懲罰之後,便不可再復用了。所以,果真若給范純仁抓到把柄,哪怕石得一再有權有勢,只怕也抵不過政事堂一紙敕令。范純仁、孫固這些人,做出什麼事來都不奇怪。
「唔?」范純仁聲音突然提高,彷彿很驚訝地望著舒亶,問道,「僅此而已?」
舒亶抬頭迎視范純仁,見他黑黝黝的瞳子,閃著深不可測的光芒,不知為何,竟心中一凜,忙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道:「陳世儒的好友晏靖親口招供,他素與司馬康交遊,曾經向司馬康關說此案。」
而范純仁自從他上的幾封不痛不癢的奏摺泥牛入海后,竟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了。監視他的親事吏回報,范純仁每日回府便閉門謝客,連孫固都拒之門外;他在政事堂議事之時,也一改往事之風,一切唯唯諾諾,甚少發言。其明哲保身,已是非常明顯。
「益州?」范純仁喃喃道,不由站起身來,卻不小心將一和_圖_書份報紙帶落到地上。他正欲俯身去撿,卻見那份《汴京新聞》上赫然印著:「昨日桑充國堅辭白水潭學院山長、《汴京新聞》社長……」他小心地拾起那份報紙,輕輕撣了撣上面的灰塵,自言自語地說道:「桑充國……」
「押班卻是想錯了。」舒亶嘿嘿笑道,「他哪是不識人情,實是洞悉人情。」
但對於舒亶,他們卻無可奈何。御史的職責,就是糾繩百官,就是制衡兩府。
皇帝的語氣是不加掩飾的憤怒。「禽獸行」、「負朕」、「罪惡滔天」——這樣語氣激烈、讓人觸目驚心的詞,舉目可見。但范純仁從這些批複中反覆揣度,皇帝的一腔怒火,大多竟是針對蘇頌的。也許皇帝真的認為蘇頌徇私枉法。此外,對呂公著的惱怒也溢於詞表——雖然即使從舒亶所說的案情來看,呂家真正大力周旋,為陳世儒、李氏求情的,其實還是李氏的生母呂氏,到現時為止,沒有證據表明呂公著一定知情,但呂家屢屢陷入醜聞當中,無疑會讓皇帝感到不快——呂公著因為族人在湖廣的弊案,剛剛被貶到大名府還沒多久!
石得一斜著眼看了一眼舒亶,尖著嗓子道:「舒大人,眼下不管司馬十二識不識人情,他家衙內的案子不坐實,將來卻要撕擄不清。石越不是好惹的,休看他不做宰相,在官家面前一句話,王正中就發配了。官家便是病著,每個月亦要見他幾面。如今不知怎的,倒將這尊菩薩也招惹來了……」
先是司馬光與給事中呂希哲照慣例上表謝罪請辭,閉門待罪。皇帝雖然很快批複「不許」,但皇帝也已經騎虎難下。舒亶每日供給眾人的,都是豬食一樣的東西,這些人都養尊處優慣了,哪裡吃得下這個?蘇頌與司馬康還在硬抗,呂希績與呂希純卻已經熬不住了,二人自以為不是什麼大罪,頂多不過貶流而已,舒亶問什麼,他們就答什麼,一切供狀,連看都不看,便畫押具狀。於是,司馬康雖然死不認罪,但有了呂氏兄弟的供詞,他也沒那麼容易離開御史台了。
觀文殿大學士、提舉編修敕令所石越札子。
「參政說得極是,今日主聖臣賢,若有人想欺上瞞下,弄權舞弊,下官亦以為絕難如願。」舒亶微翹著嘴巴,反唇相譏,「下官備位台諫,管他是相公參政,親王戚里,只須得他沾惹罪嫌,便必定彈劾糾察,絕不容私。霜台大門,正為此輩而開!」說罷,對著眾人長揖到地,傲然道,「今日下官便就此告退。相公們若於案情還有疑問,行文至御史台,下官自當迴文解釋。告辭了!」說完,又是團團一揖,竟揚長而去。石得一見他如此,也慌忙告退。
所以,對於石越,石得一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懼怕感。以往,他的靠山是皇帝,他自然不怕任何人,便如這回舒亶一樣——他也以為他最大的靠山是皇帝,但石得一心裏卻很清楚,他這回的靠山,卻並不是熙寧天子趙頊!他也不相信石越在這時節請范純仁吃飯,只是敘敘家常閑話。他一定是要多管閑事了……
「押班放心。」舒亶連忙安撫著石得一,手指輕輕敲著案上的《汴京新聞》,笑道:「我自有辦法。來人!」
也許,石越只是想隔岸觀火。雖然心裏還是狐疑,但石越既然沒有任何行動,石得一也漸漸放下心來。
石得一這時膽子愈加大起來,每日只管催著舒亶,要他快點得了司馬康的口供;一面派人晝夜等候呂公著押解進京。和圖書他悄悄打探皇帝的病情,已知是極為嚴重,要辦成雍王的大事,總要趕在皇帝駕崩之前結案,將這司馬光等人趕出京師方好。
右謹具呈。
甚至九月二日石越宴請范純仁,也只是虛驚一場。這看起來只是一場平常的宴會,汴京的官員士大夫們之間,幾乎每天都有類似的宴會,石越請的人不多,而席間眾人也閉口不談時局,宴會的主題是回憶當年石越與范純仁二人在陝西共事的經歷。
「這……」
但石得一心裏卻是有鬼,呂惠卿要借這案子誅除異己,舒亶要借這案子揚名立威,各有自己的盤算;他石得一與呂、舒又非生死之交,犯得著平白無故為了這案子惹上司馬光?他卻是得了雍王的暗示,要他對舒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借刀殺人,將司馬光等一干重臣趕出朝廷。他自然不知道李昌濟替趙顥謀划的如意算盤——在皇帝病危之前,將朝中黨爭推向白熱化,司馬光等人若被趕出朝廷,不僅將來他爭奪大位時少了許多強大的阻力,更重要的是,呂惠卿如此得罪天下士大夫,皇帝駕崩后,若不擁立新君,圖謀「策立之功」,只怕將要死無葬身之所,那時收買呂惠卿就容易了。待即位之後,再貶呂惠卿、舒亶,誅石得一,召回司馬光等人,那麼自然「天下歸心」,他的皇位就很容易鞏固了。
親附呂惠卿的官員、新黨,以及投機望風的官員,眼見著舊黨遭此重創,人人志得意滿,彈章、札子,雪片似的飛向睿思殿。平素里舊黨總是指責別人道德低下、人品敗壞,但如今舊黨官員徇私枉法,居然想保護陳世儒夫婦這麼豬狗不如的東西,這才真叫報應不爽……
事情遠比想象的要順利。
但要將所有涉案之人一一繩之以法,將他們的後台全部扳倒,若沒有面前這個閹豎的支持,卻是不可想象的。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還不是全憑他一張嘴?
他張口「清者自清」,閉口「清者自清」,馮京、王安禮亦點頭稱是,孫固轉頭去看范純仁,卻連范純仁也默然不語。他不由冷笑道:「受教了。然我豈不知『清者自清』?但我亦知這世上,還有『鍛煉成獄』!諸公既不願去,我亦不敢勉強!」說罷,一抱拳,亦揚長而去。
「押班可去查御史台的法例條文,我都是按規矩行事。」舒亶嘿嘿笑道,「押班盡可放心,這些人開口氣節閉口氣節,蘇武留胡十幾年,那種苦都吃得。他們受這點苦,便好意思自稱被『屈打成招』了?若傳揚出去,是他們自己抬不起頭,見不得人。皇上也不會因此怪罪我等——難道這御史台是給他們享福來的嗎?嘿嘿!我倒想知道,司馬康這公子哥兒,能撐得了幾天!」
「絕不能讓石越抓到把柄。」石得一在心裏想著,一面臉上卻堆出了笑容,又將身子向舒亶挪了挪,放低聲音,道:「舒大人,你我如今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也不鬧那些虛文,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們雖然都是奉旨辦案,公正無私,但自古以來,要公義,便難免會得罪權貴。蘇頌、呂公著父子、司馬康下獄,你我便回不了頭了。這樁案子若不能辦成鐵案,讓人無可挑剔,我一個內侍,刑餘之人,沒甚好顧惜,但舒大人的錦繡前程,只怕就此毀了。大人莫要小瞧了石子明,這當世有哪一個大臣,是官家每個月都要見的?官家連貶他都捨不得讓他出了京城,開國以來,有哪家大臣有這等體面?」說到這裏,他和圖書語氣微頓,又抱拳尖聲道,「司馬參政的衙內,若是舒大人拿不到證據,我看不如便就此放了。否則,還請大人體諒,咱家也只好如實稟報皇上……」
但他也不敢高興,誰能料到呂惠卿與舒亶不會往這個方向辦實這樁案子?然而……
但石府卻再也看不出什麼異常來。一連幾天,石越或者根本不出家門,見的客人也無非張三李四,無足輕重;或者就是攜家眷遊玩寺觀廟宇,繁華形勝。只有八月三十日這一天,石越受邀前往白水潭學院,與剛剛辭去山長未久的桑充國一道,替這一年畢業的格物院學生主持畢業典禮。下午,石、桑二人在白水潭觀看了一場精彩、激烈的馬球比賽。在這場比賽中,這兩年之間在汴京擁有最多支持者的「兵車社」,慘敗給來訪的洛陽「餘慶社」,極受歡迎的馬球手薛七郎不慎跌下馬來,左腿粉碎性骨折,從此退出汴京的馬球比賽——此事也成為次日最轟動的新聞之一,但卻不是皇城司所關心的事務。
此時,石得一還在做著趙顥登基后,自己成為入內都都知,封節度使的美夢。
御史台突然間便熱鬧起來。
「這卻查不到。」石得一搖頭道,「石越這回似只請了范純仁一人。」
但也就是僅此而已。皇帝並無一語及於司馬光,也沒有譴責蘇頌、呂公著結黨營私的意思——范純仁最怕的就是擔心皇帝想到「結黨」上面去。舊黨舊黨,雖然朝野都習慣於叫「舊黨」、「新黨」甚至是「石黨」,但無論是新黨還是舊黨,抑或是所謂的「石黨」,都是不肯承認的。皇帝雖然知道這些叫法,但也只是當成一種政見的劃分來看待,倘若真的以為皇帝就能認可朋黨公然存在於朝廷之上,那未免太天真了。皇帝才懶得分辨什麼「君子之黨」、「小人之黨」!石越這麼小心翼翼,又有大功於國家,一個捕風捉影的「石黨」,便令他被閑置這許多年。蘇轍也因為是傳說中的「石黨」,被皇帝睜隻眼閉隻眼地趕出了汴京……
「孫公且少安毋躁。」王珪聽說舒亶要彈劾司馬光,他素來痛恨司馬光,心裏痛快非常,這時卻故作姿態,假意勸解,一把拉住孫固的袖子,慢條斯理地勸道:「此事還須從長計議……」
欲九月二日午間具家飯,款契闊,敢幸不外,他遲面盡。
望著那承差吏幾乎是戰戰兢兢地應命出去,石得一也忍不住小聲問道:「舒大人,這些人非同小可,用刑不得……」
「范純仁回府後,也沒去見司馬光?」
「那是足下的事。」孫固寒著臉說道,「皇上是聖明之主,自不會為奸小所欺。孫某也不瞞舒大人——僅憑著這兩封信稿中子虛烏有之辭,便道呂公著涉案,難以令人信服!若有人想藉此妄興大獄,朝中君子尚未死盡,只怕不能輕易如願!」
「我用刑了嗎?」舒亶冷笑道。
更何況舊黨一向是以君子自居的。君子無黨。若「君子們」被皇帝認定為結黨,那「君子」也就成了「偽君子」……所幸的是,暫時還看不出皇帝有這樣的想法。
「前有某僧犯禁,蘇頌因蔣安之請,枉法徇私,縱之不問——僅此一事,蘇頌便難逃其罪!陳世儒人倫逆案,案情甚明,蘇頌又故意拖延,久不定罪,其心甚不可問,其辜負皇上、朝廷亦甚矣——下官自呂公著之子希績、希純家中,搜到二人寫給蘇頌之信稿數封,皆為陳世儒關說者,其詞更連及呂公著,由此亦可證實,此前有台諫彈劾hetubook.com•com呂公著干涉陳世儒案,皆是事實!書信抄本在此,列位相公若道不信,可自讀這幾封書信……」
根據呂氏兄弟的供詞,又有一大批與舊黨有牽連的官員相繼入獄,其中更包括故兵相吳充之子吳安持,以及前御史中丞蔡確之子蔡渭。這當然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吳充雖然死了,但吳充有個女婿是文彥博的兒子文及甫;而蔡渭則是吏部尚書馮京的女婿。
幾個時辰之後。御史台。
但奇怪的是,左等右等,呂公著卻遲遲沒有消息。
「唔?」范純仁快步走到門口,卻見那家人彎著腰,雙手捧著一封請帖高高遞上。他順手接過來看時,卻見上面寫著:
范純仁對舒亶頗為了解,熙寧十七年的台諫中,舒亶是惟一的「省元」,宋朝最重進士,雖然近年來亦提倡「文武並重」,但習慣非一朝可以改,進士及第依然在人們心目中被看重,舒亶為禮部試第一名,那種無形中的優越感,亦使他與旁人不同些,他在御史台,素以敢於任事、不避權貴而聞名。而除了膽大包天、無所畏懼之外,舒亶還極擅長羅織罪名、拷掠訊問,凡經他過手的案件,定是窮究到底,涉案之人,無論輕重,一個也不會放過,被許多人視為「酷吏」。因此,舒亶也素為舊黨所不喜,而舒亶同樣也不喜歡舊黨士大夫,倒與呂惠卿走得極近,常被人視為「親附」呂惠卿。但在范純仁看來,舒亶與呂惠卿的確一居台諫,一在「政府」,互通聲氣,互相支援,但舒亶倒未必便可視為呂惠卿的黨羽那麼簡單。
「是!」
他這話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還隱隱帶著威脅之意,舒亶自然聽得出來。他沒料到石得一怕石越,便如老鼠見了貓一般。心裏又是鄙夷,又是惱怒,卻也發作不得。石得一畢竟也是權閹,又是皇帝派來的,舒亶心裏也明白,便如石得一所說,他的確沒有回頭路可走。蘇頌不必說,這回不論案子辦到哪一步,他最起碼都會被趕出汴京;但最要緊的,卻是扳倒司馬光、呂公著,最好連范純仁、孫固等人也搭進來,那才是驚天動地的大案子。
坐在書房裡,范純仁越想越是煩亂,彷彿看見了無數的頭緒,伸手就能抓住,卻又找不到一個真正可靠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他信手抓起一支毛筆,蘸了蘸墨,在一張白紙上隨手畫寫著——才寫了十幾個字,范純仁便驀然停筆,怔怔地望著那張白紙上面的字——自己剛才隨手所寫的,竟都是「益州」二字!
而舊黨官員,全都噤若寒蟬,紛紛到馮京、孫固那請假的請假,告老的告老,請外的請外……城門失火,難免殃及池魚,是非之地,自是不宜久留。但馮京與孫固也是一肚子的苦水。馮京自己已然成為標靶,雖想急流勇退,但皇帝病情反覆,除了呂惠卿、韓忠彥、李清臣數人,他這個吏部尚書也難得見上一面。奏摺即使能遞進去,但睿思殿的奏摺至少數尺高,皇帝每日能看的,卻不過三四本,哪裡便能見著他的?馮京這時才深悔當日不該袖手旁觀,不料數日之間,便變成了這等局面。
但石得一離開御史台之時,心裡頭卻依然放心不下,終於又叫過心腹的隨從,低聲吩咐道:「加派人手,盯緊石府。」
「押班是說石越給范純仁送了一封請帖?」舒亶陰著臉望著石得一,輕輕地磨著牙,「可知石越是哪天設宴嗎?」
因此,陳世儒案既然落到他手中,後果實不堪設想。陳世儒夫婦固然罪大惡hetubook.com.com極、死不足惜,但偏偏他夫婦都是宰相之後,陳、呂兩家親屬姻戚多為朝士,呂家更是當世少有的名門望族之一,舊黨重臣罕有不曾與呂家有瓜葛的——舒亶碰上了這麼一個大案,正是揚名立威之時,自不會輕易收手。但更讓范純仁憂心的是,這種可能傾動朝野的大案,以皇帝之英明,又怎會隨隨便便發到舒亶這樣的「酷吏」手中?就算舒亶與呂惠卿是沆瀣一氣的,這事後面有呂惠卿的操縱,但即使是皇帝得了風疾,范純仁亦不相信呂惠卿當真便能操縱皇帝。舒亶也罷、呂惠卿也罷,皆不足慮,但如若不是皇帝錯估形勢,誤用舒亶,那才真是出大事了……
「是!」
他滿腹心事地回到家中,也不更衣,便將自己關進書房中,范府的家人也都習以為常,並不敢打擾。只由得他在書房中反覆研讀陳世儒案的卷宗,尤其是那些奏摺後面的硃批。
「這……」承差吏微一遲疑,舒亶的臉便已沉了下來,厲聲喝道:「你聽清了嗎?」
「小人得志!」孫固望著舒亶的背影,氣得「啪」地一掌擊在案上,抖著鬍子道,「列位,我要即刻求見皇上,諸公有誰願意同往?」
他一說完,范純仁尚未及說話,便聽呂惠卿說道:「憲台之設,正為糾察百官。若有官員犯法,上至宰相,下至青衣,御史皆得以法彈劾糾察,這是祖宗之良法。但司馬康之事,聽舒大人之言,卻不過是片面之詞,難保便沒有人攀污……」
范純仁目送孫固怒氣沖沖地離開尚書省后,因這日並非他當值,亦起身告辭。他也無心去刑部,便徑直回府。
他心裡頭帶著這麼一件敗露就要抄家滅門的大事,難免便沒那麼理直氣壯。他的確只是睜隻眼閉隻眼,頂多只是誤導一下舒亶,讓他對皇帝的心意揣測得沒那麼準確,但卻始終是很不踏實的。他曾日夜侍候著皇帝,對皇帝的了解也比普通的外朝官員要多——石得一比誰都清楚石越在皇帝心中的分量。石越一席話就讓皇帝貶竄王正中,更是令所有的宦官都為之側目。更何況,雖然抓不到把柄,但宮中每個內侍都知道石越與一般的大臣不同,他在宮裡面也是有勢力的——李向安、王賢妃,都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清河、柔嘉,又是皇太後跟前最親近的人。
范純仁輕輕地將那幾封書信抄本放到案子上,抬眼看了舒亶一眼,緩緩道:「這幾封信稿,其辭曖昧難辨。」輕飄飄地給過評語后,又問道,「那司馬康又是緣何事得罪?」
「司馬康是否許諾晏靖關說陳世儒案,晏靖雖未招認,但司馬康也難脫嫌疑!」舒亶聽出了范純仁話里的陷阱,「他若是清清白白,晏靖關說之後,便當將此事稟報朝廷。然數月以來,他卻隱瞞不語,焉得不令人生疑?司馬康是否涉及此案,背後是否還有權貴涉案,御史台自當窮究到底,查明真相。」
呂惠卿也在旁勸道:「參政便是性急,舒亶雖沽名釣譽,但他如今所為,到底是挑不出甚不是來,所謂『清者自清』,司馬君實原也無甚要緊的。況且皇上正要倚重於他,豈會許他便此避位?如今皇上聖體違和,為人臣者豈好便為這捕風捉影之事,到皇上面前吵將起來?依我之見,便讓舒亶去查,清者自清,難道便真能讓他冤枉了去?查清楚了,司馬君實才能自安……」
政事堂。
「司馬府上一直閉門謝客,有幾個上門的賓客,都被趕回去了。」石得一啐道,「這個司馬十二,恁地不識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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