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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3·燕雲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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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當年師友盡豪英 第一節

第十章 當年師友盡豪英

第一節

但曹友聞進場之後,金銀交易所內立即風雲變色。可能廢除銅錢的傳言,導致金銀交易所內銅錢買入黃金價在一小段時間內暴漲,但漲到七貫一百八十文的時候,彷彿所有的人都突然醒悟過來銅錢根本不可能被廢除,轉眼之間,便又開始繼續回跌。但這個消息和曹友聞的大手筆,在交鈔這一塊,幾個時辰之內,就令三個人因為過於激動而昏厥,被抬出交易所大廳。彷彿所有的冒險家都被刺|激起來,交鈔買入黃金價由九百貫每兩開始,一路猛跌,其間雖然偶有震蕩,卻也阻擋不了大勢,黃金價格最低一度探到五百貫每兩——這讓許多此前將交鈔當作添頭交易的鉅賈們幾乎悔青了腸子。
再聰明的人,若對某些事情過於熱切,便容易被有利的一面蒙住雙眼,把事情想得簡單、輕易。
但王六丈卻假裝沒有看到曹五郎的表情。
而界身巷內,雖然對交鈔信心不足依然是主流,但是曹友聞進場之後,已經不再是一邊倒。
這次,蔡京對於自己的失算,的確感到臉紅、羞愧。不過,他的臉紅、他的羞愧,卻是因為自己竟然忘了好好分析司馬光的心思——這在蔡京看來,的確是一個低級失誤,一個絕不容許再犯的低級錯誤。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丟在界身巷的十五萬貫銅錢,也不過是一張送進石府的門帖而已。
「雖是遠水難解近渴,但元長卻是提醒了我。」石越笑著替蔡京解了圍,「若非元長,我絕想不到我原來還有援軍可用。」他並不是多麼在意蔡京的感受,但他拜相以後,在朝中可以倚重的官員中,蔡京到底是其中重要的一位,自是不便令他太難堪。
「事在人為。」曹友聞淡然道,「能不能成功,總要先試試。」
「大宋的貨物,在大食供不應求。所以我們的海船到了注輦國,便被他們壓價和買,他們再轉手高價賣給大食的海商。這是無本生意,一本萬利。大食過來的貨物也一樣,好的他們也博買了,再高價賣給我們,只有差貨才令他們自賣。不但如此,這些年我們許多武裝商船在注輦國海域失蹤,謠傳是注輦國水軍還扮成海盜,在海上公然搶掠。這原都是殺雞取卵的勾當,但人之貪慾無窮,真是利令智昏。本來他注輦國港口無人問津,也是咎由自取,不關我們甚事,但他們這麼著阻塞商路,這兩年的生意不好做,總得記上注輦國一份功勞。」
「一千萬貫?!」陳良懷疑地望著蔡京,海商們縱然富裕,但也不是冤大頭。
「界身巷果然名不虛傳。」回到犀光齋后,曹友聞終於忍不住從心底里發出了一聲感嘆。
「只怕他們自己不覺得是福氣。」潘照臨譏道。
蔡京以為石越動心,精神不由大振,道:「下官不才,一千萬貫總能借到。」
王六丈卻道:「朝廷陷入如此窘境,只怕叫張儀再生,也要無能為力。官人的大計,依劣丈看,只怕不易成功。」
但蔡京卻也提醒了石越。
趙顥堅信在石越與司馬光的執政下,交鈔不會輕易廢除,所以他始終看好交鈔——這也是趙顥所非常得意的,他相信自己具有別人所不具備的獨到眼光。但是,和界身巷內所有的冒險家一樣,趙顥也瘋狂地追求利益最大化。九百貫每兩,是他心裏認定的理想價格。七百貫六百文的價格雖然也可以獲到極大的暴利,但在趙顥心裏,卻和虧本沒有什麼區別。所以,曹友聞的意外出手,讓趙顥又猶豫起來。
曹友聞頓了頓,又道:「這些事,我和子柔也都說過。子柔和契丈也是一個意思,這個時節,朝廷不可能再興什麼事端。薛侯原本一向是想對注輦國開戰的,上次回京后,便不再公開說這些話了……」
「已經叫人和_圖_書查到一些,那曹家小舍人叫曹友聞,在白水潭讀過書,卻棄文從商。曹家原是做船行的,家業不大,不過曹友聞最早隨薛奕出海貿易,十余年時間,曹家在他手裡已是頗成氣候,如今曹家在汴京、杭州、廣州、婆羅洲、凌牙門都有產業,曹家主要是做硫磺、硝石、犀製品貿易——從他家的主業來看,肯定是朝里有人的,硫磺、硝石都和軍器監有關,若朝中無人,生意便大不了——可我以前卻從未聽說過這個曹家。」呂淵沉吟道,「我懷疑這曹友聞是石越的門生。」
陳良一愣,沒有明白蔡京話中之意。潘照臨在旁邊笑道:「元長的意思是,先給他們一點希望,叫他們心甘情願出錢,至於打不打南海,那是以後的事。」
解決汴京的交鈔危機意味著什麼,蔡京心裏比誰都清楚。他和石越、司馬光最大的不同,並不是才智上的差距,而是同樣的問題,石越與司馬光一定會深思熟慮,去考慮整個大局和長遠的利弊,但蔡京卻絕不會在乎那些,他只要解決了眼前的事情便好,至於完了後會有什麼問題,那到時候再想辦法也不遲。反正一碼的功勞已經到手,朝廷不可能因此歸罪於他,反而只會因為他的成功,對他更加依賴。
他還有籌碼。
大宋所有的錢莊都希望石越能打贏這場仗,不過,在這時候,想給朝廷幫忙的,已經幫不上忙了,他們只恨不能朝廷反過來幫幫他們;而還能夠幫忙的,卻誰也不敢冒著傾家蕩產的風險,來給朝廷幫忙。錢莊在此時的本能反應,就是設法囤積金銀銅以及絲帛、糧食、土地等貨物,誰有本事活過這場危機,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但蔡京也是擅會揣摩上司的心思的,他彷彿真的生就一顆七竅玲瓏心,很會順著上司的心意去思考,總能夠提前猜到上司的心思。所以,當他一個人想這些問題的時候,他覺得能籌到一千萬貫,通過界身巷就一定可以大展拳腳;但到了石越的面前,石越只要稍一點醒,他立即便明白過來,完全不用石越多說。
這更讓趙顥感到沮喪。因為他忽然意識到,原來並非只有他一個人眼光獨到。界身巷內,原來還有無數的投機者正在等待機會出手,所以曹友聞一出手,作為聞到血腥的鯊魚,這些投機者便按捺不住,紛紛出手收入交鈔試探界身巷的反應。這個發現,是讓趙顥最感到不舒服的。猶如一隻老虎,盯了幾天的獵物,正準備出手獨享獵物,卻不僅被別的猛獸搶先出手,而且還突然發現,原來盯著這隻獵物的猛獸,竟然滿山都是。趙顏狩獵的快|感,在這一瞬間,完全被剝奪了。風遺塵整理校對。
「我只不過是試試水之深淺罷了。」曹友聞卻只是淡然笑笑。在南海打拚了十幾年,記不清有多少次是從驚濤駭浪中僥倖撿到一條生命,也記不清有多少次親自拿著弩弓和海盜周旋,有多少次要冒著殺頭的危險和薛奕的南海艦隊捉迷藏……今天的這點點挫折,對曹友聞來說,便如同家常便飯一般,根本連眉頭都已懶得皺一下。
而最重要的是,蔡京只想到石越可能會接受這個「妙策」,卻忘記了這種事在司馬光眼中,勢必是比均輸法更惡劣的行為。這種事情即使能夠確保成功,尚且逃不脫「與民爭利」的罪名,要說服司馬光只怕也會非常艱難,更何況它遠遠不能確保成功,他拿什麼去說服司馬光同意?
蔡京從來不是一個很沉穩持重的人,他想不到這些事情,絕非是他智不及此,實是他太想博到這個頭彩了。
石越看著蔡京,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蔡京的確很有辦法,想出了讓曹友聞去界身巷扔錢這一招,而且難得的是,居然能讓曹和*圖*書友聞心甘情願地在界身巷裡丟進了十幾萬貫的銅錢。而蔡京又馬上從曹友聞家產的豪富,想到可以利用南海的海商們。若論心思靈便,蔡京的確是他親信官員中數一數二的。但可氣者,蔡京依然是本性不改,對曹友聞也罷,對南海海商也罷,他抱的念頭,依然是能哄就哄,能騙就騙,能夠踩著這些人的銅板一路高陞,他不會有絲毫的猶豫,但至於想要他有所回報,那曹友聞和南海海商們,只怕是所託非人。不過,蔡京還是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現在出手收入交鈔,是趙顥非常不甘心的——如果這樣做,即使令他的財富一夜之間暴漲數十倍,他也無法享受到快樂的感覺;但繼續耐心等待交鈔買入黃金價格漲回到九百貫每兩,趙顥忽然間又有點信心不足——可他也並不可能真正的視金錢如糞土,即使身為親王,金錢也是很重要的,不說別的,在大宋朝,如果沒有豐厚的陪嫁,即使你是親王宰相,女兒也未必能嫁個好人家。
這日界身巷內,交鈔買入黃金的價格,讓人驚心動魄。在曹友聞進場之前,交鈔買入黃金價一路直漲到九百貫,即使如此,金銀交易所內也沒有任何人願意只收交鈔。而交易所內的金銀交易,也主要是以銅錢加上大量的交鈔作為添頭來報價的——在這種敏感的時候,只有資深的牙人,才能迅速地計算出準確的市價。只收銅錢的報價,在此前也只有極少數的能夠成交——它的主要意義,還是一種交易者的參考。
「那個曹家小舍人究竟是何底細,查清楚了嗎?」至少在界身巷內,趙顥是個十分精明的投機者。抓住銅錢買入黃金價格短暫暴跌那一小會的機會,趙顥果斷出手,獲利極豐。但是,這點進賬讓他高興不起來,那個曹家小舍人,擾亂了他的全盤計劃——交鈔買入黃金價格雖然最後果然回漲,定格在七百貫六百文,但離最初的九百貫已經相差甚遠,對於準備在交鈔上大賭一把的趙顥來說,這個價格讓他開始猶豫。
所以,這一次拿不出合適的籌碼的石越,原本也沒有指望過商人。
但石越的提問卻突然間點醒了他。
「這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但只怕朝廷不會輕易答應在這個時節開戰。」陳良插道。這幾年他離開石府,四處遊歷,多半時間便在東南諸路與南海地區逗留,對於南海商人們的處境與想法,非常了解。
他停了一下,也不去看蔡京羞惱的眼神,又道:「況且,時間才是最重要的。即使果真能籌措到一千萬貫銅錢,運回汴京,需要時間。只怕我們沒這麼多時間了,陝西的交鈔與銅錢比價的混亂,流言傳到東南,已經引起過小的動蕩,但畢竟相隔太遠,所以很快便平息下來。但倘若汴京的流言傳過去,只怕後果不堪設想。最多還有半個月,這個消息就一定會在東南諸路流傳開來……」
「大哥別怪我啰嗦,我知道石相公、司馬相公都反對廢除交鈔,我也知道石相公是大哥的山長,不過大哥不可過於感情用事,石相公也不是神仙,這不是他反對不反對的事,交鈔隨時都可能變成廢紙……」曹五郎的心裏,已經認定了曹友聞今日的行為極不理智,「若要論親近,沒有誰比唐家和石相公更親近,可我聽人說了,連唐家在京師的錢莊也受不住了,他們這幾日一直通過牙人在界身巷用銅錢搭著交鈔換金銀換貨物。這時候,大夥都是想方設法拋點交鈔出去,把風險降低一些,靠大哥一個人逆勢而為,大哥有再多的錢,丟進界身巷裡,連聲響也不一定能聽到一個……」
趙顥搖了搖頭:「這個曹家小舍人,最多算是石越的斥候。」他知道和呂淵說這些,無異於和_圖_書對牛彈琴,因笑道:「你不必理會這些事情,專心盯著石得一便是。」
在這個時候,休說十八家,即使是唐家,究竟要有什麼樣的利益,才能讓唐甘南心甘情願地把家產全部丟出來,進行這場大冒險?今非昔比,在熙寧十七年,除非為了唐康的前途,只要有選擇的話,唐甘南會寧肯在政治上更加低調一點。這樣對唐家來說,會更加安全。
「一千萬貫固然不少。」石越點頭道,「但元長打算如何用它呢?元長可是想在界身巷回收交鈔?」石越又看了蔡京一眼。
石越打一開始,就知道十八家和自己只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甚至和唐家,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如此。更何況,他也知道,唐家在這件事情上,其實也是自顧不暇——唐家的產業中最大最重要的兩塊,是製造業與錢莊業。唐氏錢莊是宋朝少有的幾家在全國各路都有分號的大錢莊,在這次交鈔危機中,唐家不可避免也要受到波及。在這個時候,要他們借出數額龐大的貴金屬來,也未免過於強人所難。
見呂淵不解地望著自己,趙顥又笑著解釋道:「我起先見這曹家小舍人這般莽撞,還以為是個紈絝子弟,可曹家家業既是在他手裡光大的,這又沒道理了。但若是背後有石越指使,那一切便順理成章了。石越派他來,一是試試深淺,一是傳個口訊。」
石越笑著搖了搖頭,從蔡京的表情中,他知道已經不用再多說什麼。但陳良卻沒注意到這些,很不客氣地說道:「絕對不行,在界身巷即使僥倖成功,亦不足為萬世法。倘若要通過這種手腕,相公還不如廢除交鈔,朝廷只要厲行節約,用不了三五年,一樣能恢復過來。」
曹友聞搖搖頭,嘆道:「不管怎麼說,當年一場暴風雨,我好不容易打拚下的十幾艘福船,價值數十萬貫的貨物,還有幾百名水手,全部沉到海底,那時候連我這條命都幾乎不保,我抱著一塊木板在海上漂了三天,正好碰上契丈的船路過,這才僥倖保住性命。那一段日子我真是心灰意冷,在杭州賣田賣地,慘淡維持,若非是子柔寫信給蔡大人與薛侯,我哪裡敢想今天?這些事契丈也是極清楚的,當年沒有蔡大人給我那幾宗生意,我就成了曹家的敗家子。我曹友聞有恩必報,當年我拿著子柔的信去見蔡大人,他沒把我拒之門外,今日蔡大人有吩咐,我也不能輕易拒絕他。何況這還是一舉多得的事。」
「也罷,總要先試試。南海就這麼大一地方,雖說國家林立,但有時所謂一國,尚比不上大宋朝一鄉一里,人口、富庶都有限得緊,這也是這兩年生意不好做的緣由。僅以陶瓷來說,熙寧八年的時候,利潤是今日的三倍。且凌牙門的胡商也好,廣州的胡商也好,除了原本定居這邊的,這幾年過來的也越來越少,雖然也有人說是因為大食國打仗了不安定,但只怕主要還是注輦國在中間搶錢。凌牙門的胡商都是一個口徑,道注輦國管得越來越嚴,他們多數船隻只能在注輦國卸貨,大宋過去的船隻也一樣,以前還有些船能去大食,現在到了注輦國就只好打道回府。哎!」王六丈說的事情,其實曹友聞也知道,但這時說來,還是忍不住嗟嘆。
但他卻立功心切,忘記了一些關鍵的事情。界身巷深不可測,這遠遠不是一場一邊倒的戰爭。而且,縱然他們能找到最好的牙人,打贏這場戰爭,勝利也未必能持續多久,一旦後繼乏力,很快會被人反撲——界身巷裡賭交鈔被廢的人真正被捲入這場戰爭后,他們要麼富可敵國,要麼傾家蕩產,這些人沒有了退路,所以絕不可能甘心認輸,所以,朝廷也同樣可能在界身巷輸得精光。
「石越的門生https://m.hetubook.com.com?」趙顥不由笑了起來,「難不成是石越叫他這麼乾的?這麼說倒是說得過去。」
曹友聞淡淡地望了激動的曹五郎一眼,笑道:「這個道理,今日我已經明白了。五郎放心,我有分寸的。」
「下官以為,南海的這些商人,或許真能幫朝廷渡此難關。」蔡京望著沉吟不語的石越,謙恭的聲調下面,掩藏不住內心的得意,「單單曹友聞一家,下官只是稍稍暗示,他竟然能一擲十五萬貫!在南海,曹家這樣的富商,成百上千……陳先生方才也說了,他們想要和注輦國開戰,想要開拓新的航線與商路——他們既然有求于朝廷,那為朝廷出點力,也是理所當然的……」
曹五郎對於曹友聞不肯聽他的勸告,卻依然有點耿耿於懷:「大哥這般報價,實是太吃虧了。縱是大哥果真想博一把交鈔,也應當找個好牙人,一點一點不動聲色地出價買進,這兩萬兩黃金一把標出去,買那麼一大堆廢紙,界身巷內的牙人,還不像聞到臭味的蒼蠅一般聚過來?」
此次交鈔危機鬧得這麼大,真正消息靈通的大商人,都知道朝廷財政已經要不行了——這不是石越、司馬光、王安石說不廢除就可以不廢除的,也不是皇帝的詔書可以解決的,商人們不需要讀過史書,不需要知道歷代君主們在這個問題是怎麼樣被他們的臣民們無情拋棄的,他們只要憑著最樸素的常識,就會做出趨利避害的舉動。在這種時候,只有賭徒與走投無路的人,才會選擇拿自己的家產和朝廷綁在一起。
「十幾萬貫不是個小數目。」王六丈回道,「旁人以為海上的錢來得容易,但咱們家的生意,掙的固然不少,可每年的沉船也不少,還總有海盜搶掠,一旦有事,不但血本無歸,有時還要賠償貨主損失,撫恤金也不是小數目,幾萬貫幾萬貫的打水漂是常事。況且這兩年生意越來越不好做……」
「盡人事吧,不管能不能成,都值得一試。」王六丈的心裏,其實也沒什麼信心。但他也知道,這件事總是要試試的。曹家和高麗國的走私貿易,本非長久之計,而且曹家自從逐漸南遷廣州后,其實已經將家族生意的重點轉移到了南海,如若宋輦開戰,以曹家的生意範圍,獲利自然不會小。不僅如此,他們這次回汴京之前,已和南海幾十個大海商私下裡達成協議,若曹友聞的遊說能有進展,所有賄賂需要的錢物,全部公攤——對於南海的許多海商來說,不管他們多麼有錢,汴京都是他們遙不可及的地方,在很多人的眼裡,蔡確便已經是皇帝以下最大的官員了,貿易的萎縮、人力資源的貧乏,讓他們許多人都想對注輦國開戰,但是他們卻連賄賂都找不到門路,更不敢去想影響朝廷的決策,所以對於曹友聞的提議,也是半信半疑,非要有所成效,才肯投入支持。王六丈倒不是在乎他們公攤的那點錢,而是覺察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曹友聞能夠取得令南海的大海商們信服的進展,不管最後能否成功,通過這件事,都可以大大提高曹家在海商中的地位,讓曹家成為南海海商中的一個首領——這中間的利益,不是用金錢可以衡量的。
「難道石越想通過界身巷把交鈔價格抬上來?」呂淵在理財方面,可以說完全外行。
不過,界身巷的確是一個深不可測的財富之巷。儘管曹友聞咬牙接下所有的交鈔報價,其中還不乏素不相識的賭徒和他一起作戰,但他兩萬兩黃金最終也很快消耗殆盡,交鈔買入黃金價再度回漲,在界身巷關門之前,曹友聞只能眼睜睜看到它停在了七百貫六百文。
「正因為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才不得不下點本錢。」曹友聞笑道,「山長如www.hetubook.com.com今已貴為宰相,當日杭州的蔡大人,如今也已是度支郎中,雖有子柔引薦,但若沒點見面禮,所謂『人微言輕』,說話也沒分量。況且我欠著蔡大人一個天大的人情,他讓我做這點小事,我怎好拒絕?」
雍王府。
曹五郎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但抬眼看見曹友聞眼神中的毋庸置疑,終於吞了口口水,將一肚子的話全部咽了回去,只勉強應道:「是。」他心裏不敢真正責怪曹友聞,卻將不滿的目光投向坐在曹友聞身邊的那個尖嘴猴腮的老頭——曹友聞這次回京,帶了好幾個親信的手下,這個叫「王六丈」的老頭,便是曹友聞最親信的一個,曹友聞對他非常信任,連曹家在婆羅洲的土地作坊,也全部交給他打理。曹五郎知道王六丈十分精明,曹友聞好幾次重要的決斷,他都給出過重要的意見,但不知為何,這次王六丈卻一言不發,這讓曹五郎非常的惱怒。
蔡京感覺到了石越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含義——那是一種責怪。蔡京的臉不覺微微紅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這是他失於考慮之處,他原想曹友聞以十幾萬貫蠻幹,都可以在界身巷收入上千萬貫交鈔。倘若以千萬貫銅錢投入界身巷的交易所,不僅朝廷可以回收大量交鈔,從中牟取暴利,也可以將交鈔價格抬拉起來,並且恢復人們對交鈔的信心。
這樣的心態實是深入他的骨髓當中。
尚書右僕射府。
蔡京微微一笑,道:「朝廷又不是和他們做買賣。」
官府若明目張胆地進入界身巷交易,肯定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這隻會激怒那些主張廢除交鈔的官員,並且樹立更多的敵人,讓朝中局勢複雜化。當然,也可以暗中尋找牙人代理。界身巷到處都是賭徒。在那裡,有人會跟著他賭朝廷有能力恢復交鈔信用,也會有人賭交鈔被廢來牟取暴利。但手法足夠巧妙的話,和朝廷裡應外合,也許能夠在短時間內改變交鈔的頹勢,甚至造成一種交鈔將穩步恢複信用的氣勢……
他不由笑道:「元長估摸著能籌到多少錢?」
「契丈也以為我是買了一堆廢紙回來嗎?」曹友聞笑道。
這一天,因為他的進場,創下了界身巷金銀交易所的日成交記錄,但他卻也成為界身巷當日的笑柄——他最後的成交均價是六百九十貫每兩!比起七百貫六百文的收市價,最後每兩還少了十貫六百文。若和他最初的報價相比,每兩少了二百一十貫交鈔!
「那是陳先生的面子,算不到蔡京頭上。」
待曹五郎強抑著一肚子的不滿告退之後,王六丈才嘆道:「官人這回下的本錢可真不小。」
「這卻不難,只要相公點頭,下官自有辦法讓他們爭先恐後地掏錢。」蔡京一面說,一面又去看石越。
「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便是行賄,也不能叫人非得辦成不是?」蔡京毫無愧色,反頗為得意,「況且海商們能有今日,也是朝廷的恩德,這時朝廷肯讓他們報效,是他們福氣。至於軍國大事,自當決于朝廷,又豈能容商賈置喙?」
這樣拙劣的成績,也難怪曹五郎會忍不住口出怨言。
不過石越的話倒是真話。宋朝的商人中,和石越關係最密切的,莫過於所謂的「江南十八家商行」,石越的很多政策,他們都積极參与其中,自唐家以下,每家都賺得盆滿缽滿。但是十八家對石越的支持,也是有心照不宣的前提的。平時石越要調用個數百萬貫緡錢,那自然輕而易舉;若石越有什麼政策推行,偶爾少掙一點,甚至略虧一點,十八家也會支持,這些都不是問題。但是,石越也會非常有分寸,他絕不會讓他們去做有可能損害到他們根本利益的事情。十八家不是一個慈善機構,也不是石越的私人部屬,他們也有自己的利益要維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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