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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3·燕雲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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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錯料一帆超十程 第三節

第十一章 錯料一帆超十程

第三節

千算萬算,他沒有算到政治氣候居然有發生逆轉的可能,在朝廷中,舊黨的實力過於強大了……懷疑的情緒若擴散,也許熙寧變法就會前功盡棄!這是趙頊絕不能容許的,然而,他卻無能為力。他兒子年紀尚小,在床邊哭哭啼啼的向皇后,不僅缺少政治上的野心,也缺少政治上的手腕,所以,他死後,即使不出意外,也會是高太後主政。
一想到這個先例,趙頊就不寒而慄。
這一點,甚至讓不少班直指揮使感到憤憤不平。但在這個多災多難的熙寧十七年的年末,守護在福寧殿外的,依舊是守義侯仁多保忠。
在這裏,仁多保忠只能小心翼翼地走一步看一步,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卷進這宋朝宮廷鬥爭的急流當中,萬劫不復。
身著赤紅的戎裝,像雕塑一樣地站在福寧殿外,望著天上的雪花一片片地飄落下來,仁多保忠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幾天前聽到的內侍之間的私語。
一個本來就傾向於舊黨的高太后,再加上如今朝中舊黨的勢力……趙頊甚至開始覺得自己對石越的猜忌、防範有點杞人憂天了。
早些天開始,就已經有人繞著彎地向他討好,給他送東送西,但越是如此,仁多保忠就越是恐懼。他更加註意與那些宋人保持距離,絕不敢收取任何禮物,一切宴會都不參加。他也聽到過一些傳言,知道雍王在暗中收買班直侍衛與指揮使,但他既不敢向皇帝舉報,也不敢加入其中,只能保持緘默,裝聾作啞,對一切都敬而遠之。仁多保忠用金日磾的形象來保護著自己,但他心裏知道,他其實是不甘心如此的。他希望站在勝利者一邊,只不過暫時他還不知道誰將是勝利者。宋人的行事方法,常常出他意料。西夏的法則是如此簡單,兵強馬壯者便是勝利者;但在宋朝卻並非如此。當然,這裏同樣也並非德高望重、禮義仁愛者便等於勝利者,更不見得是權高位重者便可以說一不二……
若是官家拒絕怎麼辦?即使是如此簡單的問題,在向皇后那裡,也是莫大的困難。
出乎許多人意料之外的是,繼狄詠之後,最得皇帝信任的侍衛,竟然是新成立的西夏班指揮使、守義侯仁多保忠!
太醫們施盡渾身解數之後,皇帝的病情,終於又勉強得到控制。皇帝依然不能說話,右手也不怎麼聽使喚,但已經可以下床走上幾步了。然而,人們似乎都已經預感到皇帝命不久矣,禁中的氣氛,非常凝重肅穆。
他和向皇后的感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便是「相敬如賓」四個字。但到了這個地步,皇宮之內,他惟一能信任的,卻只有向皇后。朱妃也罷、王妃也罷,無論平日里多麼得寵,沒有皇后的身份,真正有大事的時候,便連說話的份兒都沒有。在法理上,皇后是有議政甚至決策的權力的;而若是妃子們說三道四,那便是「後宮干政」,大臣們豎著脖子便頂了回去,碰上一鼻子灰,也沒處說去。
「啊!李都知。」仁多保忠望著從福寧殿中走出來的李向安,忙收攏思緒,欠身行禮。
治平元年四月發生的事……向皇后當然記得。那時候她還只是王妃,但是在那個月發生的事情,官家曾經不止一次地和她說過——便在那https://m•hetubook.com•com個月,韓琦巧妙地迫使慈聖撤簾還政于先帝……
十一娘又說:「今日三公之賢,未必在韓琦之下。」
一面是害怕,一面卻是性格中的懦弱——向皇后在面對高太后的時候,是從來不敢說半個不字的——明白自己性格上的這個弱點,讓向皇后更加憂慮。這幾日,她派人天天守著六哥、七哥,除了每日來探視官家的病情外,連宮裡都不讓他們亂跑,更不敢讓他們亂吃東西。非但如此,她還自己吃起長齋,求神拜佛,祈禱官家早日康復,每日里親自在心在意地照顧著官家,所有的湯藥,都必須她親口嘗過,才肯給官家喝……
「你聽說過嗎?陳都知挨了太后的訓斥……」
宋朝官家活著的時候,他可以將自己託付給宋朝官家;但可惜的是,這樣的狀況已經無法持久,仁多保忠必須考慮宋朝官家駕崩之後,自己的生存之法。
熙寧十七年,冬,福寧殿。
但這到底是大事,是大宋朝開國以來未曾有過的大事。大宋朝的慣例,是幼主即位之時,由母后垂簾聽政。宰執們從未有過這樣的名分。所以向皇后猶疑著不敢開口。
「官家……」也不知道猶豫了多久,眼見著官家真的要睡著了,向皇后才終於鼓足勇氣,抹了抹眼淚,輕輕喊了一聲。
這句話令她茅塞頓開。
什麼兄終弟及!即使只是為了保全妻兒的性命,趙頊也一定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但他知道,他不能簡單地對付自己的這個弟弟。不是因為這個弟弟有個「賢王」的好名聲,也不是因為害怕群臣的反對、史官的評價——若是為了保全妻兒,他什麼都做得出來。然而,趙頊雖然說不出話,心裏卻十分的清醒,他很知道所謂「皇帝」的權威,是怎麼一回事。以他如今的狀況,以高太后的權威,加上向皇后的懦弱,若他的母后想要控制宮內,實是輕而易舉。到時候,他趙頊就只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傀儡。他若要對付自己的親弟弟,難保高太后就不會為了保護自己最疼愛的兒子而不顧一切。一方是最得高太后寵愛的親生兒子,一方卻是經常受責罵的孫子,高太後會站在哪邊?
就因為這個想法,向皇后甚至還特意賞賜了有「金日磾」之稱的仁多保忠。
在此之時,壓力最大的,除了翰林院太醫局以外,便是負責禁中侍衛的班直了。
趙頊心裏也清楚,只要他活著,只要他不逼人過甚,就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但若他死了,一切就無法預料……他也許管不了人亡政息,但無論如何,他一定會想個辦法,讓六哥穩穩噹噹地繼位。
不過,令仁多保忠吃驚的,還是皇帝的反應。若是西夏國王,那夏主一定會先處死兩個內侍,然後將弟弟賜死,仁慈一點的,則會找個借口發配到一個遙遠的軍司,下令當地官員將其幽禁起來。但是宋朝的官家,卻只是默默聽著,忍受著這一切,他甚至制止了李向安想去呵斥那兩個內侍的行為。
陳衍被太后斥責的緣由,據說是因為某日高太后召見一個文學侍從,說起西漢霍光、王莽之事,那個侍從便借故說起坊間流傳的「三公執政」之說,以為這是大宋建國以來未有之和_圖_書事,是大權歸於臣下,皇帝反被架空,甚至暗諷自皇帝染疾之後,三公大小事情,不請而行,政事堂決定了的事情,皇帝也不過行璽而已。今天子尚在,三公已是如此;倘萬一皇帝大行,孤兒寡母,更不堪設想。他因此直斥朝中有權臣。
他抬頭望著李向安,卻聽李向安輕聲道:「聖人吩咐了,將軍不必進去謝恩。」
桑充國的公開支持,對於向皇后與趙佣來說,稱得上是雪中送炭。而向皇后也更加感念清河的先見之明,所以,對於清河的暗示,向皇后的確當成了金玉良方。
趙頊這些日子憂心忡忡。
「啊?!」仁多保忠慌忙跪下接過如意,「謝聖人恩典。」
宋人將他當成金日磾,將他當成那位忠誠厚重的匈奴王子,但他心裏卻明白,他只是仁多保忠。他小心謹慎,他忠於宋朝官家,僅僅只是出於生存之道。仁多保忠永遠都只站在勝利者一邊。
在這汴京的禁中之內,與他處境最相似的,便只有那位來自高麗的王賢妃。王賢妃極得皇帝的寵愛,但眼見著皇帝就要大行,這位王賢妃卻連每說一句話,都要再三斟酌。因為她知道,她任何惹嫉恨的舉動,當皇帝去世之後,靠山一倒,她就免不了會被人加倍報復。所以她小心地避開一切是非。仁多保忠也同樣面臨靠山將傾的現實。只不過,與王賢妃不同的是,王賢妃只要小心謹慎,就不用擔心富貴,而他仁多保忠,卻必須選一個新主子,否則,很快他就會被遺忘。
在許多人的心目中,西夏班的存在,不過是皇帝為了炫耀武功而設立。西夏班不過三百人,由西夏的降將、豪強貴族子弟組成,無論如何,都不能視為忠誠的代表。
六哥位分雖定,卻到底年紀太小。國家局勢如此——這幾天他每天都叫人給自己讀一會兒報紙——士林中已經有人開始反省,從趙頊的擴張政策、勵精圖治,到王安石、呂惠卿、石越,都受到批評。總額高達三四萬萬貫以上的交鈔出現問題,影響到的是每個人的利益,而士大夫們更是受害者——他們的薪俸很大部分都是交鈔,偏偏到了這個地步,朝廷還無計可施。不管是從個人的立場,還是真的為了國家考慮,眼見著國家財政幾乎崩潰,益州叛亂未定,東南又群情洶洶,人們對於熙寧朝政治的評價,已經開始發生轉變。
趙頊睜開了眼睛,安靜地望著自己的皇后。
「仁多將軍……」
但是守義侯仁多保忠卻改變了這一切,與其餘班直侍衛不同,因為是西夏人出身,仁多保忠除了皇帝以外,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太子、左右僕射、樞密使,都不在他眼中——這在西夏原本理所當然,但在大宋卻非常罕見——在大宋禁中,無論是內侍還是班直,很少有人敢不忌憚高太后的威信,更很少有人會不害怕兩府宰執的權威。除此以外,仁多保忠還有一個無可比擬的優點,他在汴京沒有錯綜複雜的人事關係,皇帝可以放心地相信他不屬於朝中任何一派勢力,他的富貴甚至是生命,都只繫於皇帝一個人。而仁多保忠降將、人質的雙重身份,出身西夏大貴族的先天條件,讓他在處事之時,既能小心謹慎,又能十分得體。因此,和_圖_書仁多保忠在皇帝的心目中,儼然就成了大宋朝的金日磾。雖然他不能像狄詠一樣,指揮御龍直、殿前指揮使班,但卻出入警蹕,片刻不離。熙寧十七年,所有的人都知道,只要有皇帝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守義侯仁多保忠在。
他痛恨自己居然會得風疾,相比半邊身子癱瘓,說不出話來的痛苦,讓他更受折騰。但他更加擔心的,卻是他死後會發生的事情。
想到這裏,仁多保忠不由得握緊了腰間的劍柄。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結果。
司馬光也許信得過,但若有人貪圖富貴,提出在國家多事之時,需立長君——趙頊無法肯定那些舊黨官員究竟是會維繫嫡長子繼承製,還是會打著更加冠冕堂皇的旗號,來接受一位他們更喜歡的皇帝。所謂的「君子」們,也並非那麼值得信任。想要改變趙頊的政策,由他的弟弟來當皇帝,比起他的兒子來當皇帝方便得多。畢竟,「三年無改於父之道」這句先聖教誨,管的是他的兒子,而不是他的弟弟。況且,相比而言,人人都知道趙顥是「賢王」,而六哥卻擔著「頑劣」的名聲……況且,宋朝還有過兄終弟及的先例……
「休要胡說八道,誰不知道陳都知最得太后的寵信?他那麼謹慎的一個人……」
因雍王在宮中人緣極好,而陳衍一生謹慎規矩,免不了要得罪不少人,這事情傳開之後,宮裡內侍們交頭接耳,無不幸災樂禍。內侍、宮女,大多覺得高太后無非是希望幾個兒子和睦相處,陳衍卻無事生非,而且一個內侍,居然敢對政事說三道四,實是咎由自取……
但是她心裏的害怕,卻未能因此減弱分毫。
然而當她小心翼翼表達自己對三公的不放心之後,十一娘卻沉默了,無論她怎麼追問,也不肯回答。直到清河告退回到靜淵庄后,她依然不肯死心,又派親信的內侍去問,內侍回報,道十一娘依然不肯回答,只是默默看書。她感到蹊蹺,又詳細問十一娘所讀書名,才知道是《漢書》卷六十八。向皇后平日是並不讀史書的,這時特意找來《漢書》翻查,才知道原來卷六十八乃是霍光、金日磾傳。她又細細去讀,書中一句話吸引了她的注意——「上以光為大司馬大將軍,日磾為車騎將軍……皆拜卧內床下,受遺詔輔少主。」
關鍵便在太后。趙頊心裏面很明白,大宋朝的親王作為有限,趙顥能苦心經營到這個分上,已是頗讓他意外,但也須加上天時地利,才能造成今日之局面,然而,最後若無高太后之支持,也決計成不了大事。所以,高太后的態度,至關重要。
「聖人還記得治平元年四月之事嗎?」清河是這樣回答她的。
內侍們口中的陳都知,說的便是高太後身邊最得信任的宦官陳衍。陳衍在高太後身邊當了幾十年的差,從未被高太后這樣嚴厲地斥責過,因此,這個流言幾天之內,便傳遍了宮中,甚至連皇帝都知道了——那兩個小黃門不知死活地嚼著舌頭的時候,大概怎麼樣也想不到,這時皇帝正好心血來潮,讓李向安與仁多保忠悄悄扶著他出來看一眼汴京的雪景。
向皇后害怕、哭泣……不也是因為想到了這個先例嗎?
但是,以仁多保忠對宮廷鬥爭之了解,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裏卻非常明白,陳衍的推測並沒有錯,那個侍從對石、馬、王三人的指控,多半是受人指使。而高太后也一定心知肚明,至於她為何要斥責陳衍,卻是仁多保忠所無法理解的——在仁多保忠的觀念中,高太后這樣做惟一的可能,只能是因為她偏袒雍王。那些內侍、宮女的想法,在仁多保忠看來,簡直只能用荒謬來形容。
正因為此,別看高太后平日深居九重之內,不問政事,但國家大事,她若打定了主意要插手,便是皇帝也會感到棘手。這是漢朝留下來的政治傳統,叫做「以孝治天下」!更何況,趙頊深知他的這位母后,在民間、在士大夫中間,威望極高。而他也知道,一直以來,他的母后,最疼愛的兒子,都是他的弟弟趙顥。
福寧殿內。
可清議卻已經在唱兄終弟及的讚歌了!偏偏他還不能制止,也無法將那些逆臣賊子治罪……難道說,他要對天下臣民說歌頌太祖、太宗皇帝有罪嗎?
熙寧變法,從飽受質疑,到漸漸獲得多數士大夫的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與熙寧十四年宋夏戰爭勝利之後,全國上下的意氣風發完全相反,現在,士大夫中又開始出現退縮、保守的聲音。在熙寧十四年,即使是最保守的士大夫,也不敢公開質疑熙寧變法之成就!但現在,趙頊敏感地覺察到了政治氣候的變化。
卻見李向安手裡捧著一柄玉如意,遞到他面前,輕聲道:「恭喜將軍,這柄如意,是聖人賞賜給將軍的。」
她輕輕地握著官家那隻依然不太靈便的右手,溫柔地摩挲著,試圖從中汲取一些力量與勇氣。但她腦子裡卻依然混亂,只是不停地回想起昨天和十一娘的對話。
不料,陳衍雖是好心,但高太后卻素來忌諱內侍言政,又因他言語之中隱隱又涉及雍王,一向疼愛這個兒子的高太后心中更加不快,竟大發雷霆,藉著內侍不當言政的名頭,竟將陳衍罵了個狗血淋頭。
雖然在西夏時嚮往大宋的文化,但真的到了大宋朝的中心之後,仁多保忠卻發現,實實在在的宋朝,比想象中的宋朝,更難以理解。
按大宋之制度,平日負責禁中警戒的,分為五重。最外一層,是皇城司所掌的親從官,他們掌握所有的宮門,負責宮城內外的巡邏與守護;然後便是天武軍,這支禁軍上軍中的步兵部隊,負責把守宮城的城牆,守衛皇宮、禁中兩府的安全。而真正意義上的皇室安全,則是由班直侍衛負責。第三重由御龍弩直、御龍弓箭直侍衛共計十個指揮使的步軍兵力守衛;第四重則是御龍骨朵直計兩個指揮使的步軍兵力;最核心的,當然是御龍左右直侍衛,同樣也是兩個指揮使的步軍兵力,他們直接保護皇帝的安全,乃是班直中的班直,侍衛中的侍衛。在熙寧一朝,這個制度有所變化,因軍制改革后,最得皇帝信任的,乃是殿前指揮使班、內殿班、殿前侍衛班這三支馬軍班直,因此殿前指揮使班、內殿班,也與御龍直、御龍骨朵直一道輪直。而楊士芳身為御龍左直指揮使,竟然是奉命護衛太子的安全,而並非跟隨皇帝身邊。
向皇后坐在趙頊床邊,輕聲啜泣著。趙頊閉著眼睛,斜靠在床上,一陣心煩意亂。
在宗m.hetubook•com.com室之中,十一娘最有見識。向皇後有信任十一娘的理由——當初就是她向向皇后力陳桑充國與程頤為資善堂直講的好處,而這個推薦終於也看到了回報。便在今日的《汴京新聞》中,桑充國親自撰寫文章,批駁讚美兄終弟及的觀點目光短淺,頌揚太宗皇帝傳子不傳弟之英明,指出嫡長子繼承製源自周禮,是立國之本,絕不可輕易變更;又以親身經歷,大讚六哥、七哥的聰慧仁孝,是國家「後繼得人」,駁斥有關六哥「頑劣失德」的傳聞「實不可信」、「用心叵測」。
但何謂兄終弟及?!外臣無法理解,但是,大宋朝的皇帝,太宗皇帝的後代,卻代代都活在這「兄終弟及」的陰影之中。這是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著每個太宗皇帝的後代,他們表面上歌頌這件事情,將它描繪成奠定大宋基業的英明之舉,是杜太后、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母慈兄友弟愛的象徵……可是,在私下裡,沒有一個姓趙的宗室會願意主動提及此事,他們越是粉飾它,不過正是因為心裏有愧!這是刻在大宋皇室骨子裡的一道傷疤!
然而……趙頊又想起陳衍被斥責之事,胸中不由又是一陣煩悶。
「是。」仁多保忠連忙頓首應道。
也許高太后還在猶豫不定,無論如何,趙頊不會逼他的母后做選擇。因為他知道,那個選擇他不會喜歡。高太后即使不支持趙顥做皇帝,也一定不會想要他的性命。
她明白十一娘的意思是叫她不必擔心。然而,王、馬、石之賢,是否比得過韓琦,她卻沒有清河那樣的信心——當時兩府,還有文彥博、富弼、曾公亮,哪一個不賢?可最後也只有韓琦才能主持公道。今日之三公,果真便賢得過當日之文、富、曾嗎?況且慈聖也不比高太后,慈聖沒有親生兒子,將先帝當做親生兒子來養的;可高太后,卻還有個最疼愛的親生兒子!
這種書生議論,原也平常。宋代士大夫說話本來就無所顧忌,石越、司馬光、王安石如今正是惹得怨氣衝天的時候,有人借故罵他們是權臣,雖然用心難稱良善,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台諫每日罵三人的奏章,比這難聽的,更不知道有多少。但偏偏這個侍從,平素卻與雍王關係密切。而這段時間,又老有人在高太後跟前說石、馬、王的壞話,因此陳衍便多了句嘴,勸高太后驅逐此人,以為來者之戒。
若皇帝仿漢武故事,遺詔司馬光、石越等人輔少主,在這一層名分之下,司馬光、石越等人就會更加盡心儘力,她知道,這些士大夫們都很愛惜名節,有了這層身份,他們也能夠更有力地制衡高太后……
一直輕聲啜泣的向皇后卻並不知道趙頊在想些什麼。她的擔憂與害怕,純粹只是出於女人的直覺。官家是她的靠山,如今靠山將傾,六哥七哥尚還年幼,宮內宮外,卻已是謠言四起,儘是些不利於六哥的混話,而太後偏愛雍王,也是她早就看在眼裡,記在心裏的。六哥、七哥雖非她親生,但卻由她親手撫養長大,她算是他們嫡母,對他們視如己出,若六哥不能順利繼位,向皇后即使是女流,也知道後果會是什麼。若是小叔子繼位之後,其他的妃子或能平安無事,但她這個嫂子「太后」,又能有什麼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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