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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3·燕雲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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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三朝元老心方壯 第四節

第十二章 三朝元老心方壯

第四節

「所謂法禁日嚴,當是指熙寧十四年後,朝廷頒布的三條主奴敕令。」范純仁解釋道,「主人毆奴婢死,以凡人論;徹底停止籍沒犯人家屬為奴婢;廣州等地富人所蓄鬼奴,責令限期釋還,逾期以賣良為賤論。」
「幽燕未復,何談一統?」太祖皇帝的這句話,是扎在每個宋人心中的刺。
但范純仁卻沒有表示憤怒之意,只是淡淡說道:「子明且再看看第二十五頁。」
而且,在石越看來,這條計策,的確是卑劣、殘忍。卑劣、殘忍的東西,難道因為是為了所謂的「國家」,便可以變得不再卑劣、殘忍嗎?如果抱著這樣的想法,那將會是十分可悲的。
「地圖?」
但是,石越依然一時無法接受范純仁的這種前後表現的巨大矛盾,呆了好久,他才近乎愚蠢地說了句:「范公,奈鬼奴何?!」
石越這時已隱隱猜到范純仁想說什麼,但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樣的計策,這樣的話,竟會出自范純仁之口。若是蔡京倒也罷了,但站在他面前的,卻分明是范純仁!
明白了這些原委,范純仁用紅筆圈出來的這段文字,就很容易理解了——這一定是南海的海商開始鑽法律空子,打起了遼國奴婢的主意。無論范純仁所說的三條敕令也罷,還是許多有關保護奴婢的法令也罷,主要保護的,是雇傭奴婢,這在大宋而言,亦是最主要的奴婢。但同時宋朝也存在極少數賤籍奴婢——即是罪犯或者罪犯家屬、戰俘等被籍沒為奴,這些賤奴婢地位遠低於雇傭奴婢,也很難改身自己的身份,更加不會有雇傭期限之說。雖然這種奴婢在宋朝極少,但在北方的遼國卻多的是,而更重要的是——宋朝是承認遼國的契約文書的!
只不過石越也有矛盾的一面,儘管他如此認為著,但到了要抉擇的時候,他卻不會有半點猶豫。這又究竟是一種虛偽,還是一種諷刺?
「若果真契丹南下,自是非子明不足以安定局面。君實相公也罷,荊公也罷,統率三軍,非其所長。」范純仁直率地說道,「但子明果真以為,此事再無挽回餘地了嗎?」
「此事便交給子明了。」范純仁似是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此事為我一生之恥。秋官掌天下之刑律,必須心懷仁心,至公無偏,方能執法無礙。我再居秋台,是辱此天下公器。此事一過,我便會自請出外……」
「略有耳聞。聽聞這天下社是大程先生倡立的,原打算叫『契丹、西夏研究院』,蘇子容以為這個名字不妥,這才改名『天下社』。」
石越這才恍然大悟。
石越與侍劍完全聽呆了,主僕二人,幾乎都是傻獃獃地望著范純仁,半晌說不出話來。這並不僅僅是范純仁的計策如何驚世駭俗,實是他們再也想不到,這竟然會是范純仁親口說出來的計策!
撐過這四五年,便是與遼國一戰,又有何懼?!到時候只怕遼國不找宋朝麻煩,宋朝還想著要恢復幽薊呢。
話一出口,石越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但此時覆水難收,亦只得獃獃地望著范純仁,等著范純仁翻臉。
石越忙接過書來翻開,卻見書中全是蠅頭大的和_圖_書文字,寫得密密麻麻,但字寫得甚是整齊可觀。他知道當時雖然印刷業已經比較發達,但還有很多書,或是出於各種原因不能刻印,或者刻印較少,因此在書肆中,便專有一些家境貧苦的書生,給人承攬手抄書卷的活計,以此糊口。范純仁找人抄書,自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倒也不以為異。
「這可真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石越不由得冷笑道。
「但如今擺在眼前,卻有一條出路,能令契丹可不與朝廷開戰,而坐獲暴利!」
范純仁點點頭,道:「去年白水潭出了一部天下四夷圖,不知……」
石越搖搖頭,道:「我算是孤陋寡聞,若非范公提起,斷不知還有這等事。」
石越憑直覺就相信這個計策是妙策,他也不止一次想過,若能令遼國將注意力轉移到西方,對宋朝來說絕對有百利而無一弊。范純仁此策,雖然可能令李秉常迅速壯大起來,但卻至少可以為宋朝贏得四五年的時間。李秉常的重新壯大是遲早的事,若宋朝竟然害怕這點考驗,那根本就沒資格提「強大」二字。所以此策最重要的,便是為宋朝贏得的這難得的時間。
而他偏偏是一個信念無比堅定的人。
石越連忙起身,走到案邊。此時侍劍早已將一盞水晶燈移到案邊,石越湊著燈光望去,卻見這地圖繪製得並不太精細,但西至大食,東至日本,南至三佛齊,天下萬國,卻標得甚是齊備。
「范公之意是……」
歷史上,宋代奴婢地位提高,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其中甚至出現過反覆,比如在當時,主人殺害有過五年以上主僕關係的奴婢,最重的處罰不過是流刑。雖然這比漢唐已經是極大進步,但較之南宋中期以後主人殺害奴婢必須抵命,奴婢的地位還顯得過於低下。而其時籍沒犯人家屬為奴婢的事雖然大幅減少,卻還依然存在,這個弊政一直到南宋初年以後,才徹底取消。石越一直暗中致力於推動從法律上給予雇傭奴婢徹底的「良人」地位,雖然阻力重重,但這兩條敕令的頒布,卻無疑已是意義重大的變化。當時法律已經准許奴婢與良人通婚,而且社會上亦以雇傭奴婢為主,所謂賣身為奴為婢,都有一定時限,已經更近似於一種勞動力的買賣;而奴婢死在主家,官府也必須進行調查……加上這兩條敕令,可以說奴婢之地位,終於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改變。
石越把目光轉向侍立在身後的侍劍,侍劍忙笑道:「我記得藏書樓里有一張,但不知是否便是范參政所說的那張……」
的確如李昌濟、呂淵所料,遼人的異動,幾乎吸引了兩府諸公的全部注意力。自一月三日當晚起,石越與司馬光在稟報太后、皇帝后,便以皇帝疾重,宰相須宿衛之名,二人開始輪流在政事堂守夜,以備「非常」。他們防範的,當然不是雍王,而藉著這個名義,可以迅速地處理一些突發事務。不僅進奏院、通進銀台司的奏疏都在記錄后直接送到政事堂,兩北沿邊州軍、職方館、駐外使節的報告,也徑送政事堂,以免耽擱時日。
要知道,范純仁曾經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和圖書鬼奴之死,不惜彈劾罷免了十余個地方官員,搞得大理寺下不了台,非將那為非作歹的富商處死才肯甘休。又影響朝廷頒布敕令,令數以千計的南海莊園主陷入困境。范純仁一直反對虐待奴婢,主張修法徹底廢除良賤之別,曾經上疏請求將天下所有賤籍奴婢放歸為良人。誰要說范純仁是一個沒有良心的士大夫,石越就第一個不相信。他一直都認為,范純仁正直而不偏激,溫和又有原則。
因此,當一月三日的晚上,回到府中的石越聽到下人稟報范純仁前來拜訪時,也沒有感到特別驚訝。
侍劍將捲軸高舉著,恭恭敬敬遞到范純仁面前。范純仁接過捲軸,緩緩打開,點頭道:「便是這幅天下四夷圖。」一面便站起身來,走到一旁桌案前,將捲軸打開,鋪在案上。
「若能遣一善辯之士,說服遼主,與西夏同盟,西掠高昌、黑汗諸國,西域諸國,焉能當契丹鐵騎?我素聞西域諸國財貨堆積如山,秉常所欲得者,無非土地人眾而已。若遼主出兵相助,我觀秉常之志,必不吝嗇財貨。使遼夏兩國,遼得財貨,夏得土地,瓜分其民眾,正各得其所,秉常欲速成霸業,中興夏國,更無不允之理。而遼主可得財貨充實其府庫,得俘獲富裕其將士。與大宋交戰,兩敗俱傷,徒貽天下笑;而與夏為盟,征伐西域,于遼國損傷實小。若能得勝,更不必言,縱不能全勝,擄掠人口財貨,亦是契丹拿手好戲。擄得一萬人,獲利便是一兩百萬貫,其與大宋交戰,縱僥倖得勝,歲幣亦不過如此!萬一戰敗,則宗廟社稷不保。其利弊如此,以遼國君臣之智,說之當不難!」
「子明,奈社稷何?!」范純仁反問了一句。但這話卻顯然無法說服他自己,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道:「子明還記得你當日責我之語嗎?昔日魏鄭公也曾勸過唐太宗,可惜唐太宗不聽,這才埋下禍根,盛唐不過輝煌了百余年,就此崩潰。我方才所說,實是背聖人之教,有傷仁道。然我既無本事兼濟天下,便只能退而求次,先求我中夏之民之太平安寧。春秋之義,親疏有別,親親者,疏疏者,此亦天理人情。若有人身為漢人,而親四夷,遠中夏,吾不知其可!然我出此下策,實大傷陰鷙。我自束髮受聖人教,凡事當以仁孝為先,漢人是人,夷狄亦是人,皆是父母生養,吾行此策,不知仁在何處?!孝在何處?!但我卻始終記得子明當日責我之語,我身居兩府,便當以天下為念,不能只顧念著自己乾淨。若此時令契丹南犯,縱能取勝,但卻必有無數百姓慘死,朝廷二三十年內,更難恢復元氣。我行此策,于神明有愧,于聖人有愧,然於國家百姓,可以無愧。」
「相公!」便在此時,侍劍捧著一卷捲軸回到了雪后軒,「不知范參政所說的,可是這幅地圖?」
但范純仁特意告訴自己這些,與遼國即將南侵、宋廷將採取的對策這些事情又有何關係?
「子明府上可有地圖?」范純仁忽然問道。
至於范純仁所說的第三條敕令,卻正是范純仁本人的傑作。宋代廣州富人和圖書蓄黑奴,是早已有之之事,當時廣人稱為「鬼奴」,至熙寧間海外貿易繁榮,從廣州至南海,蓄鬼奴更是蔚然成風。宋朝法律嚴禁人口買賣,尤其是賣良為賤,最嚴厲者將被判處死刑,所以當時曾布才鬧出這麼大風波來。但當時南海地區急缺勞動力,人口買賣屢禁不絕,地方官員便也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廣州一些富商尤其驕奢,對本國雇傭奴婢,他們還有所忌憚,對鬼奴卻是毫無人道可言。這條敕令便是由一起毆奴致死的案件而引發的,一富商無故打死家中鬼奴,賄賂地方官后,竟被判無罪。當時范純仁還在吏部,他的一個學生在廣州某縣做主簿,聽聞此事,便寫信給他鳴不平。范純仁勃然大怒,立即具章彈劾,皇帝令大理寺按問。當時「主人毆奴致死以凡人例」的敕令尚未頒布,大理寺便定了個無故殺奴的罪名,擬了流刑。但范純仁卻不肯善罷甘休,再三上疏,要追究賣良為賤之罪。最終大理寺說他不過,定了那富商死刑。並因此頒布敕令,無論鬼奴原本是良籍還是賤籍,因其國絕遠,難以驗問,故都視為良籍。凡過去蓄鬼奴之商人,一律赦免其罪;而要雇傭鬼奴,也必須重新簽訂契約,與宋朝之雇傭奴婢具有同等法律地位。
石越迅速如言翻到第二十五頁,原來這一篇文章,卻是介紹遼國與國中阻卜等部族關係的。范純仁也用硃筆圈出了好幾處文字,石越仔細讀去,全是有關遼軍征伐這些部族后所擄掠人口的記錄。其中有一處尤為醒目,范純仁用硃筆圈了后,又在旁邊特意加了朱點,這段文字記錄的是幾個商人在熙寧十七年的見聞——兩支遼軍為了爭奪俘虜,竟差點內訌!
范純仁點點頭,道:「天下社之宗旨,是專門研究四夷外國之情實,幫助朝廷決策外交用兵等大事。天下社的成員,有不少人曾經持節出使外夷,他們亦專門拜訪曾出使外夷的官員、遠赴四夷貿易的商賈,請他們口敘見聞。還有人整理有關四夷之史籍,有人甚至苦學胡語,欲譯介契丹等國著述……」
范純仁又道:「據我所知,天下社剛剛出了一冊小集子,不過坊間可能買不到。他們沒有刻印,只請人手抄了十余本。除去送了一本給樞密院外,其餘的都是在親友之間流傳。只不知子明是否見過這本小冊子?以我之見,其中有幾篇文字,頗有可觀處。」
范純仁在暗示什麼,已是不言自明——遼軍已經加入了這場販賣奴婢的遊戲。以往遼軍征伐叛亂部族,往往以牛羊馬匹為最大目標,而現在,他們的主要戰利品,已經變成了俘虜!
說到此處,他霍地抬頭,直視著石越。
「咎謗皆我二人當之!」石越輕輕點頭,伸出掌來,與范純仁輕輕擊了三掌,又道:「便是這人選難覓。」
但范純仁只是抬起頭來,望著石越,眼神中盡全是痛苦與掙扎。
這個時候,只有知道內情的宰執們,才會感到緊張。契丹始終是大宋最大的威脅,儘管在對西夏的戰爭中,宋軍一雪前恥,重振威名,人們有時候也會產生一種宋軍天下無敵的妄想。但是,一旦m.hetubook.com.com聽到契丹有可能真要南侵的消息,即使是兩府的宰相們,心裏也會顯得底氣不足。遼國不僅在軍力、國力上,遠非西夏可以相提並論,而且君明臣賢、名將如雲,又佔有地利——西夏最鼎盛時,也只能威脅到渭州、延州,但遼國一旦發難,河北、河東諸路,乃至於開封都會淪為戰場,二者之不能相提並論,自司馬光、石越以下,都心知肚明。
這又是大出石越意料,「范公……」他張口欲勸,卻又想到范純仁自責頗深,這欲辭去刑部尚書的想法,亦不過是為求得一種心理上的平衡。范純仁這類人,平素對己自律甚嚴,這時要勸,也未必勸得過來,因此張開口說了兩個字,竟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范純仁望著石越,道:「我卻是但願子明不要去河北。」
石越震驚地抬起頭來,望著范純仁,一言不發。
難道範純仁要把這些當成遼人的罪證公布天下?但從范純仁白天在政事堂的態度、還有他此前所說的話來看,范純仁是希望議和,以延緩戰爭的……
石越笑著搖搖頭,道:「再也不能住了。昨日去君實相公府上,才走得幾步路,便受凍不住。若能一直待在汴京,倒也罷了。萬一要去河北,豈能還這麼講究?將帥若不能與士兵同甘共苦,最易離心離德。不早點改改習慣,到時候就晚了。」
他語氣雖然平靜,聲音也不高,但這「禍水西引」四個字,卻如同在石越耳邊炸了一聲驚雷。石越猛地抬頭,幾乎是瞪著范純仁。
石越聽出范純仁話裡有話,卻裝作沒聽出來,笑道:「總不能叫君實相公與荊公去,他們年紀大了,讓他們受這顛簸之苦,我卻過意不去。」
「然此策不能由朝廷公然推行。」范純仁避開石越憐憫的目光,又沉聲說道,「此亦是我來找子明的原因。朝廷不能公然行此不仁義之事,否則便是因小失大,傳揚出去,不僅為萬邦所輕,貽後世之譏,更無以面對天下萬民。故此,若要行此策,必須擇一人,此人須為布衣,最好不是漢人,且要能言善辯,可以見得了遼主或其身邊重臣。此策亦非朝廷之策,不經政事堂,僅是子明與我之私謀。將來萬一事發,咎謗皆由我二人當之!」
范純仁用手指從遼國女直諸部,一直劃到西州回鶻、黑汗、花剌子模等國,說道:「要延緩契丹南侵,惟有將禍水西引!」
「那還不速去取來。」石越吩咐道,一面疑惑地望著范純仁。此時下人已將湯酒、各色點心果子送上來,范純仁卻看都不看,只望著石越,又問道:「子明可知道白水潭有一個天下社?」
「此亦不足為怪。他們行事謹慎,若非犬子正思恰好也在天下社,我亦不會知曉此事。」范純仁一面說著,一面從懷中取出一本寸許厚的小冊子,遞給石越,又說道:「這是我特意到書肆僱人抄的。子明可看看第十頁與第二十五頁的兩篇文字。」
但就是這麼一個范純仁——無論他話中說得多麼委婉,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范純仁竟然想讓人去遼國遊說,鼓勵遼國發展奴隸貿易!
當下他依言先翻到第十頁,卻見那篇文字講的和*圖*書是作者拜訪十余位曾經去契丹貿易的商人後所聽到的講聞。文中大都是些契丹百姓平常的生活細節,而其中有一段,被人用醒目的硃筆圈出。他輕聲念道:「近常有高麗客商至,言南朝法禁日嚴,一奴婢價至一二十萬。」一面不解地望了范純仁一眼。
其實這三條敕令,石越背後推動之功,亦絕不可沒。
此敕一出,南海地區天高皇帝遠,還可以緩緩拖拖,但對廣州等地的富商來說,卻是絕大的打擊。當時雇傭一個奴婢,以五年為期,價格平均大約在兩三百貫。而鬼奴力氣很大,幹活更是一個人抵兩個人,改為雇傭的話,不僅以前買奴的錢打了水漂,平均每年六十貫的雇傭費用,即使不發月錢,至少也要管吃管住。這蓄奴的成本一下子就變得高昂起來。
無論打著多麼冠冕堂皇的旗號,卑劣、殘忍就是卑劣、殘忍,壞的東西永遠也不可能變成好的東西。
但范純仁頭都不抬,只定定地望著地圖,道:「契丹南侵,為的何事?因為他們沒錢!朝廷不再給歲幣,兩國貿易又註定吃虧。除了掠奪,他們別無良策!遼國君明臣賢,難道他們不知道與朝廷開戰是兩敗俱傷?實是形勢所迫,不得不爾。既知遲早要戰,不如趁著大宋陷入困境的時候開戰。若僥倖朝廷心生懼意,重提歲幣,自然是上策;即便不能,若一戰而勝,亦可迫使朝廷簽訂城下之盟。」
石越這時已是一頭霧水。
所以,從這「近常有高麗客商至,言南朝法禁日嚴,一奴婢價至一二十萬」短短二十四字中,便透露出很多事實。一定是有高麗商人到遼國買這種賤籍奴婢,然後轉賣給宋人!遼人將一個奴婢以一二百足貫賣給高麗商人,當然認為非常昂貴,要知道如今一匹馬也不過二三十貫!但高麗海商將之轉手賣給宋人,從南海勞動力緊缺的現狀來看,即使賣到四五百貫甚至更多,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一艘大船載幾百奴婢不成問題,一趟下來,僅單程賣奴婢,就可以獲利近十萬貫!
雪后軒同時亦是石府的暖閣。范純仁見著石越的第一句話便是:「方才聽貴府的下人說,子明從明日起,便不再來這雪后軒了?」
石越一愣,范純仁又打量了一眼雪后軒中富麗堂皇的布置,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可真是可惜了。」
范純仁淡淡地、緩緩地說道,語言間不乏自相矛盾之處,但他所說的話,卻句句出自肺腑,令石越與侍劍都不由慘然動容。推行這樣的計策,對於范純仁的折磨,他內心的痛苦,遠非石越所能理解。對於石越而言,做這樣的事,最多不過有點於心不忍,但對范純仁來說,卻是內心中信念的衝突與煎熬。
石越驚訝地望著范純仁——他並非為天下社的抱負而驚訝,而吃驚于范純仁竟對天下社如此了解。
這些舉措並沒有招來懷疑,皇帝的病情已向天下公開,朝野都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兩府的舉動,不過是讓世人知道皇帝的病情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京師中必會因此有些謠言出現,人們也會心懷忐忑,但汴京年紀稍大一點的人,都經歷過兩代皇帝的去世,倒也不至於會驚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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