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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3·燕雲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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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安漢當年一觸龍 第六節

第十七章 安漢當年一觸龍

第六節

韓忠彥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半晌才聽簾后悻悻說道:「韓卿所言皆正理。吾失言,卿毋以為怪。」
「唐時皇子貶瘴癘地者多矣,以貶責之身,而多能返回長安。況二王縱往海外,亦是一國諸侯,更非諸李可比。且太皇太后以為,汴京果真安全過海外?瘴癘雖可懼,然終不及鶴頂紅、牽機葯!」
「謝太皇太后。」韓忠彥重重地頓首拜謝,他也不敢抬頭,馬上便說道:「臣萬死。敢問太皇太后不欲朝野議論『封建』之事者,果真是不欲生事嗎?臣以為非也!太皇太后所以不願聽到『封建』二字者,臣以為所為者,雍、曹二王也。然臣冒死直言,果真能保全雍王者,果真能令二王子孫後代富貴永繼者,亦『封建』也。太皇太后若不願行封建事,則太皇太后在時,雍王可保無事,太皇太后千秋之後,雍王亦死無日矣!」
回到府邸,韓忠彥吩咐了下人不得打擾,便將自己關進書閣。他親自焚了一爐香,然後盤腿坐到書案前,緩緩地磨起墨來。
「官家聰穎,實由天授。太皇太后保護官家既儘力,小人便難以構隙其中。縱先帝在,以先皇帝之友愛,亦當如此處分。所謂日久現人心,太皇太后與官家相處,年歲尚久,皇太后、太妃亦賢而知禮,又豈能不知太皇太后苦心?」
只是,高太后亦頗疑心,安燾也許不過是承兩府宰執的密諭—和圖書—當初可是政事堂力薦安燾為知貢舉事的!
半晌,方聽簾后高太后承認道:「固是為二王計,亦是為朝廷安靜。」
但高太后卻看不見韓忠彥臉上的驚訝之色,她幾乎是尖著嗓子質問道:「韓卿,此當是兩府之意……」
不用去想欲生事的小人,只需想想向太后、王氏的態度就成了。
內東門小殿。
所以,雖說天有不測風雲,但他終是覺得寫遺書很可笑。
簾后再次沉默了。
「卿縱然不至於此,他人又豈能盡信?」高太后依然沒好氣。
「海上行舟,非安全之地。況海外瘴癘地,二王素養尊處優,縱平安抵達,只恐亦難長壽……」
「若是為二王計,以太皇太后之明,臣愚昧,不知太皇太後為何不肯速定封建之策?」
「太皇太后又可能保證其時官家身邊沒有欲藉此事富貴的佞臣?自來小人無孔不入,縱官家無此意,只恐到時雍王亦難自安。」
當然,在他心裏,亦的確是想竭力調和太皇太后與小皇帝兩方面的關係的。若全出於私心,他也不會有勇氣為十幾年後的事情,在此時去冒更大的風險。
簾后也沉寂了一小會兒,高太后才說道:「卿有何言?盡可直陳。」
但他伏著身子等了很久,簾后的高太后卻並沒有發怒,高太后的聲音中,反而帶著徵詢的語氣:「若老婦死前,給官家留下遺命……」www•hetubook.com•com
直到今日……
簾后再次沉默。陳衍如同雕塑一樣站在那裡,但額頭上卻微微浸出冷汗來。
「然封建果能彌禍?」
「周以封建立國論!」韓忠彥驚訝地望著手中省試策論的題目,這才真叫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不用抬頭去看珠簾后,也可以猜到高太后的臉色不會好看。
「韓卿休欺吾老婦,吾已遣中使往貢院問過,此題實是安燾所定,錢勰、胡宗愈不過附議而已。」她心裏極是懊惱——百密一疏,她只想著提拔錢勰,卻忘記錢勰原是贊成封建之議的,以錢勰的性格,要他主動挑起事端,固然不太可能,但指望他違背自己的心意去討好高太后,高太后亦不能做此想。至於胡宗愈,他對封建的態度,以前高太后並不清楚——但如今卻是很明白了。
一夜之間,韓忠彥對自己有了更多的要求。
殿中又沉寂下來。
卻聽韓忠彥又說道:「太皇太后出此語,是有疑宰相之心。此必不出於太皇太后本心,其中定有小人挑撥離間于君臣之間。孟子嘗言,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如父母。君臣之間,猶如手足父子,當赤誠以待,若相互疑忌,各用心術,非社稷之福。臣以不才,蒙太皇太后錯愛,忝列兩府,日夜思肝腦塗地,無以報太皇太后、皇上者。今兩府諸公,雖性情各異,才具有高下,見識有高低,然所忠https://www.hetubook.com.com於太皇太后、皇上者,則臣以為與臣無二。」
但韓忠彥暗暗告誡自己,絕不可在任何場合再主動提及封建之事。他要全當今日的事,完全沒有發生過。
畢竟,此事完全是安燾挑起的。
韓忠彥連忙叩頭謝恩,退出殿中后,他才驚覺,自己的內衣,已經全部濕透。
韓忠彥已是徹底地豁出去了。他這麼無所顧忌地直言,雖主要是因為忠心,但亦是因為雍王之事若能得到徹底解決,待小皇帝親政之後,他亦能剷除一個心腹大患。小皇帝那邊的情況,他亦略有所聞,雖然他所作所為,並無私心,然保全雍王,他終究是主力,若有人在小皇帝那裡進讒言,十幾年後,韓家是何下場,可也難說得很。
若說先皇帝駕崩之夜,他的所作所為只是出於家教,那麼此後,韓忠彥的所作所為,卻有更多的原因——對先父韓琦自覺不自覺的模仿,平叛后的讚譽與榮耀,受命為輔政大臣后的感激……
看起來高太后並沒有責怪自己。
但是,他的心情卻也很難平靜下來。他的腦海中,一會兒是貢生罵他不忠的場面,一會兒又是高太后嚴厲的眼神,一會兒又是他死去的父親為曹太後撤簾……
高太后猛地漲紅了老臉。
所以他才敢自作主張,保全雍王。
但韓忠彥的聲音卻高了起來:「若太皇太后以為兩府有此弄權之臣,則請太皇太后明示hetubook.com.com,將之逐出朝廷,竄之四荒,以正朝綱。」
回想到他竟然公然對高太后說出「鶴頂紅」、「牽機葯」,韓忠彥就覺得自己瘋了。他甚至想找面銅鏡來看看,看看鏡中之人,還是不是他自己?
高太后心頭一震。
韓忠彥又說道:「官家年歲漸長,有些事終是瞞不過的。章獻明肅太后之事,太皇太后豈可忘了?」
「臣豈敢。臣以微才薄德,得以侍奉太皇太后、皇上左右,是臣之幸。若臣所侍奉者為庸主,臣為此言,已死無葬身之地矣。」
但高太后怒火,卻全部發到了安燾身上。
「太皇太后!」她這話說得嚴重了,韓忠彥連忙跪了下來,頓首道:「臣之事君,猶如子之事父,臣等於太皇太后、皇上,絕不敢行此無父無君之事。縱偶有議事不合,亦當死諫,取捨定否,一決于上,又豈敢對君父弄權術,挾清議以要君?望太皇太后明鑒!」
韓忠彥又顫聲說道:「臣斗膽,有肺腑之言,敢呈于太皇太後面前。」
話已出口,韓忠彥突然間,竟又生出幾分懼意與悔意來。似乎自己說得太直接了一點。他跪在殿中,靜靜等待著命運的判決。
仁宗皇帝乃是劉太后親自撫養長大,而且仁宗一直視之為生母,母子情誼非比尋常,猶如此易受離間。何況她與官家之間,還隔著向太后、朱妃!
韓忠彥乍聽此言,幾乎是一個激靈:「太皇太后何出此言?臣實不曾聞兩hetubook.com.com府有此等事……」
我是遺命輔政大臣!韓忠彥在心裏對自己說道。他一生都會記得聽到高宗皇帝遺詔時的心情——儘管在先帝生前他便很受信任,但他卻從未想過,原來皇帝是如此看重自己,他從未想到過,原來在皇帝的心裏,他是與王安石、司馬光、石越一樣重要的、值得信賴的大臣!
宋代垂簾之制,宰執在內東門小殿奏事之時,可以屏去左右侍衛,只留下一二心腹內侍。因為高太后與韓忠彥的話,便少了許多顧忌,但這番對答,已是令在殿中侍奉的陳衍臉色發白。
太皇太后若是惱羞成怒,他韓忠彥立時便要沒了好下場。
韓忠彥說的乃是仁宗皇帝的事情。章獻明肅劉太后,乃是大宋朝第一位垂簾聽政的皇后,當年仁宗皇帝本是李宸妃所生,但直到章獻明肅劉太后病逝,這件事都被瞞得天衣無縫,仁宗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劉太后親生。但是劉太后一死,向仁宗揭發此事,甚至攻擊劉太后的人,內則親王,外朝大臣,竟是數不勝數。當年若非劉太後用宰相呂夷簡之策,在李宸妃死後,以一品之禮葬之,只怕劉家滿族,都不會有好下場。
過了很久,才聽高太后說道:「卿且退去吧。」
他站在簾外,正對韓忠彥,眼見他渾身都微微顫抖,已是猜到,韓忠彥接下來要說的,將是更加膽大包天的話。
他很想學學古代名臣的風範,平靜從容地寫好遺書,等待詔令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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