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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3·燕雲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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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安漢當年一觸龍 第七節

第十七章 安漢當年一觸龍

第七節

尚書左僕射府。
但無論如何,她心裏卻也明白,韓忠彥說的話,皆屬逆耳忠言。
想到這裏,她在心裏搖了搖頭,頗有一些支持封建的大臣,是將宗室當成一種累贅,但那絕非她之本意。她倒寧可養著這些宗室,安安分分地共享太平。
他一面整理著思路,一面翻到前幾頁的日記。
他的目光在日記上停留了許久,反覆思忖,終於還是提起筆來,用蠅頭小字,在一頁裁好的白紙上,詳細補記下有關開封府發行鹽債的種種事例,每寫一頁,便小心地放到一邊風乾。平常晾乾墨跡,用線裝訂成冊,都有下人來做,但他的日記,卻都是他親自動手。
最後,還有一個重要理由便是,到目前為止,宗室之中,依然沒有任何一個人出來支持封建!
她開始更加主動地關心封建之事。
「……知左右僕射蔡京等上書,請以左右僕射兼門下長官,余與右相越上表,以先帝改官制,欲凡軍國事,兩府揆而議之,門下審而覆之……京言不當。先是……」
而結果也是一樣的,蔡京在汴京發行鹽債,已招致攻擊,據說蔡京派開封府的公差、府兵,強行將汴京最有錢的一百多個富戶——包括經常出入界身巷的豪商、熙寧番坊的大掌柜,還有凡是家裡娶了縣主的富人等等一起請到陳州酒樓吃了頓飯,然後便賣出了六百七十多萬貫的鹽債,超額完成了任務。
「是……」清河應了一聲,卻聽高太后又說道:「此非急務,待改日內東門小殿再議不遲……」
這已是自交鈔危機以來,司馬光所見到的最好的狀況。
「太皇太后聖明。」清河笑道,將章惇的奏狀放到一邊,又拿起一封來,但只看得一眼,立時便驚住了。
在高太后看來,宗室的態度亦十分重要。她不想讓宗室們哭哭啼啼帶著滿腔的怨恨上路,她也不想看到宗室們鬧出什麼難以收場的醜劇來,更重要的是,她相信,如果當真沒有宗室支持封建,那所謂的「封建南海」,必將以失敗告終。而她,將成為趙氏的罪人。
這其中還包括一個勉強留任,但卻並未妥協的御史中丞!
這種春日的明媚,令司馬光忽然間詩興勃發。他快步走到書案前,提起筆來,想要寫一首詩記錄下心中的感觸,但他剛要落筆,卻又搖了搖頭,苦笑著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把筆重又放了回去。
雖然對目前的國庫來說,五十萬貫亦是一筆不小的負擔,但高太后與兩府都視為一個巨大的外交勝利——相比戰爭而言,這已經很便宜了。更何況,在鹽債開始發行后,汴京輕易便募集到八百萬貫的巨款,這實是給了高太后很大的心理安慰,似乎國庫忽然間便沒那麼窮了。
司馬光重重地嘆了口氣,幾乎是用一種厭惡,不,應當是痛恨的眼神,望著後面的大段空白。
對於鹽債之事,司馬光心情之複雜,實是他生平所僅見。他並不喜歡借債這種方式,更不喜歡賣爵,比起那些反對他的君子而言,司馬光對名爵的重視,其實一點也不遜色。但另一方面,不當家不知油米貴,所謂的宰相,其實便是這個國家的大管家,所以,他也必須在幾個他都不喜歡的後果中,選擇一個稍微沒那麼厭惡的。他能理解那些反對他的故友,但是,他又由衷地希望他們也能夠理解自己。而更矛盾的是,儘管他在理智上認為發行鹽債、賣爵,這隻是非常之事,不得已而用之,對石越建議此策的效果將信將疑,對他過於強硬的態度與方式心懷不滿,亦為未來可能造成的負面後果而憂慮難安。但是鹽債發行順利,亦讓他打心裏高興,而在國庫捉襟見肘許久和_圖_書之後,突然之間又變得寬裕起來,更令他有一種難以名言的輕鬆與喜悅。
而且,高太后的心思,此時也完全不在這些事上。
但司馬光卻認為這樣的批評,難稱公允。
「那……」清河正待詢問是否要將石越的奏摺留中,高太后卻已又吩咐道:「你且先念那些和封建有關的札子吧。」這是她眼前最關心的事。
但接下來幾條記錄,卻有些刺目。
大宋朝不是李唐,若宮中竟出了個上官婉兒,那可真是宰相之恥!
「……太皇太后眼疾,詔天下各州縣訪求名醫……」
所謂「防微杜漸」,清河郡主雖然的確頗有賢名,但一旦大權在手,誰又能保證時日一久,她不會迷失本性?況且這是大傷太皇太后聖德之事。
然而這並不能封住反對者的嘴。司馬光的許多老友,更關心的卻是汴京漸漸多起來的開國男、誥命,甚至汴京還多了兩個開國子,這是他們完全無法接受的。許多讀書人的驕傲一夜之間蕩然無存,對於讀書人來說,他們十載寒窗,想的就是一朝成名,光宗耀祖,很多有節氣的士大夫,並不在意自己的官位,卻盼望能替自己的母親討個誥命,替自己的父親要個封贈——但如今,這些在一夜之間打破,一個誥命只值二萬貫鹽債,一個開國男,只值十萬貫!
「曹王……」她方說了兩個字,那邊廂高太后已霍地睜開了雙眼,「曹王?」
而司馬光也認為,大多數反對的官員怒氣難遏,不肯妥協的原因,實是因為石越的傲慢。這一點,讓司馬光心裏至今耿耿,若是當日石越肯妥協一下,花點耐心說服梁燾、沐康,那麼事情也許就不至於越來越惡劣,以至於最終要在一片反對的聲浪中推行鹽債,還要付出十幾位司馬光平素所欣賞的大臣因不合作而被迫同意他們出外擔任地方官的代價!
無論鹽債也罷、防秋也罷,高太后皆無甚主動權,兩府才是真正的決策者。她真正握有主動權,她真正參与其中,同時亦關係到她的切身感受,甚至是利害的,只能是封建。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才是司馬光真正的理想。《資治通鑒》所記錄的歷史,只到宋初開國。司馬光一直有個願望,希望在致仕之後,能夠寫一部宋朝的國史——這部國史的範圍,將不限於各朝實錄與國史館所修的國史,它的材料將更加豐富,立場也更加公允。因此,十幾年來,司馬光一直在做兩件事,一是將他聽到的、看到的,他認為有史料價值的事情,如實地記錄下來,在每一條記錄下,他都明確地記錄下這是他在何時何地,自何人口裡聽到;另一件事便是寫日記,記下他為政十幾年間的點點滴滴。任何人看到這本日記,便可以對熙寧一朝的政治,有一個清晰的了解。這兩件事情,司馬光十幾年如一日地堅持著,從未有過任何的懈怠——哪怕在他意識到自己致仕以後,恐怕將不會再有精力去寫一部史書之後,司馬光也沒有停止下來。
「……太府寺詳定各路、府、州、軍、監、縣鹽債額……」
他不覺又搖了搖頭,目光移到下面一條。
「是。」清河不敢去看高太后的眼睛,低著頭,但語氣卻很肯定,「這封是曹王的奏狀……」
兩府對此的反應十分激烈,但是一向十分賢明的太皇太后,在此事上卻十分固執。在司馬光面奏時,太皇太后更挑明了她不會讓清河郡主幹政,一切旨意,皆自聖斷。並直言她眼疾已十分嚴重,已無力再看這許多奏摺,雖有翰林學士,但畢竟男女有別,內外宮禁不便,而清河郡主「素謹慎識大體」,才「不得已」如和*圖*書此。
但這個新的條約並沒能如最初設想的那樣成為密約,兩府覺得紙包不住火,乾脆主動公布——它在朝中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反對,倒是在民間招致了許多的不滿。但大體而言,反對的聲音遠不如預期的強烈,清議感到失落是不可避免的,然而現實卻是,即使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獃子,也能感覺到大宋朝的變化。而且,朝野的注意力,也早已被鹽債與封建吸引——甚至連西夏使者再次來到汴京,亦沒有多少人關心。
省試策論的題目,也許是有人暗中策劃,也許只是偶然,但無論如何,高太后心裏亦明白——這麼多重臣站出來支持封建,絕非只因為那道策論題目,這些人其實心中早有成見,只不過他們善會選擇一個最合適的時機將自己的政見公布而已。
只有沉默者、反對者。
直到書閣里的座鐘走了四分之一個時辰以後,司馬光才總算記完這些。他又細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錯漏,方才又拿過日記,翻到下一頁。
「與西夏議和之事嗎?」高太后心不在焉地反問了一句。
雖然高太后對要如何處置韓忠彥還拿不定主意——若韓忠彥說那些話時,旁邊還有任何一個大臣,又或者,韓忠彥此後將這番話泄露出半句,高太后都會毫不猶豫地將他貶到嶺南甚至南海去。但事情卻並非如此,韓忠彥是密對時直諫,而事後又極得體地對封建之事不發一語。高太后既感慨于韓忠彥的忠直,而且韓忠彥又是她素所親信的大臣,但另一方面,她也不想就這麼輕易放過他——敢如此放肆地說出那些無父無君的話來,若再不敲打敲打,豈非形同縱容?
司馬光快速地跳過這一條,目前來看,曾孝蘊處置事情還是極為得當的,而眼前最重要的,便是蜀幣推行順利。
熙寧十八年,三月。
這實是司馬光入仕以來,最苦澀的事情之一。
韓忠彥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考慮的!
司馬光不願意去懷疑石越,他不願意猜忌他是否早有預謀。他只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他必須站在石越一邊,先來挽救這個國家的財政。但他也可以預料到,隨著鹽債的推行,爭議與反對不會減少,而只會越來越多。
後面幾條,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司馬光掃了一眼,便翻過這一頁。
司馬光自嘲地笑了笑。一直被繁瑣的政務所糾纏,雖然一時詩興大發,但待到落筆,才知道自己一時間竟已寫不出好詩來。但他亦不想浪費這大好的光陰,停了一下,便快步走到書架前,抽出日記,重又回到書案前坐了下來。
如果要封建的話,她便要更加了解南海諸島的形勢,以便將兩個兒子封個好地方,並且給予他們足夠的支持——她不能排除朝中會有人借刀殺人,將雍王封到一個環境惡劣的封國,然後哄騙她少派兵馬護送。而她亦不可能隨便賞給雍王過多的東西,那樣會招來無謂的攀比與非議。所以,只有她了解真實的情況,才能做出適當的判斷。
高太后閉著眼睛,嗯了一聲。為了讓遼人緩兵,代價不菲。不過在高太后看來,終究還是值得的。兩國交兵,是臣子之利,而非君主之利,這個道理,高太后時時牢記著。
高太后心裏已經相信韓忠彥所說的。
保慈宮。
司馬光將日記在書案上放好——他的日記已經累積了幾十卷,這是最新的一卷,是從新帝柩前即位那一日開始的。他將這一卷日記小心地翻開,翻到最後一頁,看了看時日,竟已經缺了六日沒有記錄了。
清河等了一會兒,見高太后沒有進一步的示意,便在奏狀上批了句「降付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堂」,然後放到一邊,又取過一本奏狀來,看了一眼引黃,稟道:「這封是石相公奏狀,引黃言前次奏事,議及與西夏議和之事,未決,石相公請凡夏使所請諸事,其中冊封秉常、復賜國姓、許秉常每歲遣使祭祖、朝廷設官照看其祖墳、允兩國互市、遣歸願歸夏之党項貴人、互派使節,朝廷均可以允諾;朝廷要求秉常諸事,則當包括西夏當奉大宋正朔,用大宋年號,稱臣,劃定邊界,約束邊臣諸條。取進止……」
連劉摯都斬釘截鐵地認為這是惡法惡政,不僅開一壞的先例,敗壞風俗,還將造成許多中產之家破產!
在那一日之後,她的態度,已經發生了微妙的動搖。
現在已經知道,遼主其實並不想和宋朝打仗。而宋朝開出的條件,亦是遼人所無法拒絕的。打仗不過是為了求財,如果不打仗也能得到錢財,遼主自然也不願意冒戰爭的風險。在章惇提出宋朝的條件后,雙方爭執的焦點,很快變成了貨物的價格與數目、契約時間的長短……高太后當初的打算是時間長短無所謂,只要不超過慶曆增幣后的水平,便可以接受;而兩府則堅持寧可付出每年一百萬貫,時間亦不得超過五年。但最後章惇的使命完成得非常好——此事再加上他在平渭南兵變時的功勞,在他回國后,沒幾日便被拜為簽書樞密院事——章惇最終與蕭禧簽訂的契約,為期五年,雙方約定五年後再次談判,而宋朝實際的付出,只有每年五十萬貫左右。
「……京師發行鹽債。知開封府蔡京面奏言,開封府界,三日之內,發行鹽債六百七十萬八百貫,士民踴躍,請增京師鹽債額至八百萬貫,並請比京師例,增上縣鹽債額,免下縣鹽債,下縣士民欲購鹽債者,可令京近州縣購買。詔依蔡京所奏,令太府寺重定各縣鹽債額以聞。簾后並賜玉帶褒之。」
「……言者論知開封府蔡京發行鹽債,強行抑配,詔京分析。」
又是一個青苗法。所不同的是,這次蔡京強行抑配的,只是那些家藏萬貫的豪富之家。但在汴京是如此,在其餘州縣呢?難免許多中產之家,只怕將要落得家破人亡。
以汴京為例,在蔡京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賣出六百七十多萬貫鹽債以後,太府寺旋即在曾布的主持下,與錢莊總社達成合作,錢莊總社每年向太府寺交納其存款總額的千分之一,並將其往來賬目抄送太府寺審查,以換取太府寺為錢莊總社下屬之錢莊提供存款保證,即使錢莊倒閉,太府寺亦替所有儲戶提供上限為五百貫的賠償——就此迅速平息了汴京錢莊的擠兌風波。而與此同時,交鈔的購買力也穩步上升,雖然還很難與銅錢相提並論,但市面上的交鈔,畢竟又漸漸多了起來。
他將這兩本筆記,珍之重收地收藏起來,即使是家裡的子侄,也從不許他們翻看,幾天前,他又在筆記的第一頁上,加上了遺言,禁止後代在三代之內公布這些筆記。
這一頁只記錄了很簡單的一條事:
這與王安石當年推行新法時,有什麼區別?簡直形同劫掠。
但太皇太后將所有諫章一律留中,兩府亦無可奈何。而且兩府心裏亦十分明白,他們的確找不到更好的折中之法——可沒有人敢叫太皇太後去安心養病,將權力全部交給兩府。宰執們雖然心照不宣,但眾人心裏的打算,司馬光卻是明白的——此時雖無可奈何,只得儘力替太皇太后求醫,但只等著清河郡主落下個什麼把柄,便要令她此生永難再入宮中。
「是。」清河答應了,拿起第一本,看了一眼引黃,一面稟道:「這一封是簽樞和-圖-書章惇的奏章。」
「那不必說了。」高太后雖然雙目微闔,但心裏卻明鏡似的,「章惇前幾次面對時,除了北事,便全是在力陳封建之利。」
雖然只是記敘普通的事實,但司馬光每寫一句之前,都要仔細斟酌,方肯下筆。這既是愛護物力,以免浪費筆墨,亦是儘可能讓自己記敘時,下筆公允。史家都有自己的喜惡,而涉及到本身的事情,猶難做到公正無私,敘史原本有一定之規,哪些是記敘史實,哪些是史家的評論,都各有分野,但若不加倍小心,便會將自己的情緒帶進敘事中,影響到記敘的價值。
雖然朝中反對者依舊不少,但無論官位、名望,此時皆已無法與支持者相提並論。雖然士大夫意氣相爭,絕不肯輕易退讓半步,更遑論改變政見,但站在高太后的位置上,卻已經將朝野的「眾心」,看得清楚。
當日留下這大段的空白,是因為司馬光對那個傳聞還將信將疑,但今日,他卻已經可以確定——清河郡主每日都要進宮,替太皇太後讀奏狀,而太皇太后的批答,十有八九,亦是出於清河之手,雖然依然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而這支持封建的「人心」中,更不知有多少,其實是為了小皇帝考慮。而這潛在的力量,更讓高太后時時想起韓忠彥那日的諫言。
因此,在記敘有關鹽債的事情時,若不努力保持克制,他會一時對劉摯們充滿同情與理解,一時又不自主地想要指責他們……
此事已然在朝中造成了巨大的裂痕,在舊黨內部造成了公開的分裂。
「快呈上來!」
「……以端明殿學士判河陽府曾孝寬為兵部侍郎,右相越、侍中安石薦。以曾孝蘊為蜀幣局丞。孝蘊,曾宣靖公從子,太府寺少卿張商英薦。」
只有讓雍王成為手握實權的一國諸侯,才能真正保全他的性命。惟有如此,才是長久之策。
但這樣的說辭,是無法令兩府安心的。
但直到目前為止,高太后亦難以分辨鹽債的好壞,所以她也無法評判誰才是小人,誰才是君子。她只能選擇相信司馬光、石越,然後讓結果來證明誰對誰錯——實際上她也沒有別的選擇。
但是,司馬光改變不了他們的想法。
士大夫們要麼在為發行鹽債而爭吵,要麼在為是否封建而爭吵,要麼同時為這兩者在爭吵。特別是為了鹽債之事,許多昔日的好友反目成仇,一夜之間視對方為小人奸佞;而一些昔日勢不兩立,互相看不起的人,忽然之間又互相聲援,同仇敵愾起來。
這豈止是不利於淳厚風俗,簡直可以稱為傷風敗俗。世風已經日下,被寄予厚望的司馬光,卻還要雪上加霜。
他決定趁著這難得的空閑,補上這幾日的日記來。
「蘇軾奏狀,引黃言遼使已經換文歸國,遼主亦已停止徵召部族兵,契丹北樞密院通報使館說,大軍聚集,非為南犯,不過聚兵操練,今演練已畢,將逐次散歸。」清河坐在殿中一側的一張書案旁,給高太后念著奏摺。她先念引黃的內容,若高太后想繼續了解詳情,她才繼續念奏摺的內容。
沒有人能做到完全公正無偏,但若因此而喪失對公正的追求,那卻更非正道。
或許蔡京發行鹽債時,確實令有些富戶不滿,但是司馬光也暗中遣人去調查了,在開封府超額完成任務后,還有些富戶想方設法想要買一份鹽債,以換回一個誥命或者開國男……而且所有的事情都有憑有據——陳州門附近有一喚作李阿三的,由寡母帶大,辛苦攢下家產不過三萬多貫,為了給寡母得到一個誥命,賣掉許多田宅,買下了兩萬貫的鹽債;南薰門張家的小兒子,乃是小妾所生,雖善於經商www.hetubook.com.com,積下不少家財,但平時生母在家裡卻常受人欺負,此番為了替生母買個誥命,找人說項找到太皇太後身邊的陳衍那裡了……若說不能淳厚風俗,這弘揚孝道,難道不是淳厚風俗嗎?況且若無這些事情,蔡京縱想出風頭,亦不必主動要求增加鹽債定額到八百萬貫。而且,在奏對時,蔡京亦擔心中產之家的事情,還特別請求朝廷免去下縣的鹽債額——若說是劫掠,那也是劫富濟貧,劫富濟國,何況,這隻是借債!這筆錢,朝廷是要連本帶息歸還的。
而且,發行鹽債的過程也激化了矛盾。先遣王安石去杭州,已是令人感到侮辱;而封駁案中,石越更形同獨斷專行,不容異議;最後又在一片反對聲中,強行推行——這與王安石當年簡直如出一轍。
韓周、范放等人,許多都與他關係極好,不料因鹽債一事,竟然鬧得割席斷交。而在明面上,司馬光卻還不得不堅定地站在石越一邊。發行鹽債一事,對當今朝廷的財政來說,實是至關重要,不容有失。有了這筆錢,連司馬光都覺得底氣要足了許多。
後面則是大段的空白。
高太后並不著急,即使下定決心要將雍王封建到南海,亦不必急匆匆的,儘管宮中、朝野的壓力越來越大,但她還是想等一等。
「是。」清河一面答應,從書案上翻出一堆奏摺來——這早都是分門別類了的。她拿起最上的一本,方要念,又聽高太后說道:「亦不必念得那麼詳細,不論贊成也好,反對也罷,理由總是那幾個,你只管告訴我誰是支持,誰是反對就成。」
也就是說,人心是支持封建的。
她寧願耐心地等等,如果最終依然沒有宗室支持,那她寧願謹慎一些——在她死之前,將兩個兒子封建了,便足夠。
「……天章閣待制韓周、文選司郎中范放……等十人,以論發行鹽債不聽,自請出外。詔可……」
此外,她也想藉此機會,看看朝中大臣的「人心」。臣子們有時會掩飾自己的動機,但若贊同封建者與反對封建者不斷地爭吵,那許多真相,就難以掩藏。究竟哪些大臣心裏是站在六哥一邊的,她一定要心知肚明。
韓忠彥的密對直諫,讓高太后大受震動,她也因此未再干涉省試之事。但如此一來,省試策論題目居然是「周以封建立國論」,此事傳揚開來,卻也令朝野震動!對於支持封建者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鼓舞;而對於反對者來說,則更受刺|激。朝野關於封建的爭議,愈演愈烈。不僅吳從龍罷官之令遲遲拖延難定,連原本對此保持緘默的兩府宰執,也一個接一個地打破沉默,雖然司馬光與石越、韓維依然遵循當日對她的表態,在奏章中含混兩可,韓忠彥不發一辭,但自范純仁以下,孫固、蘇轍、李清臣、呂大防等人一個接一個的相繼表態,明確支持封建,卻也令得鼓吹封建者士氣高漲。
「……殿中侍御史吳蘭等三人以誣蔡京,責授監某州場稅……」
王安石很欣賞曾孝寬兄弟,現在看起來,石越對曾氏兄弟也青眼有加——司馬光認為這正是石越為政的缺點之一,在選拔人才方面,石越不太重視文章,司馬光也是贊同的,但過於重視吏才,而很少考慮德行,卻令司馬光無法苟同。曾氏兄弟,包括都水丞曾孝廣,的確都頗有吏才,但在德行方面,卻並無令名。
早春的陽光,透過窗外的竹林,投射在司馬光的書閣內,書閣里處處都透著幾個月來,從未有過的清新明亮。閣外,幾隻燕子互相追逐打鬧著,在翠綠的竹林間,高飛低掠。
這既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禍端,亦是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自己的記錄,更加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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