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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3·燕雲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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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天下自古無能才 第三節

第二十四章 天下自古無能才

第三節

既然他的飛武軍打不了遭遇戰,那麼他就要盡量避免打遭遇戰。他是在定州、保州作戰,朝廷花費數十年,配合此處之地形構築的林寨,已然給了他極大的空間。他是主軍,他應該熟悉地形,了解何處可以設伏,何處地形對自己有利,遼人會出現在何處……便以幾天前的那場遭遇戰來說,若他事先知道有這麼一支遼軍會南下,他的地圖上顯示,至少有三處樹林與小山他可以設伏以待!
十五日,遼人兵鋒進入鄚州境內,鄚州北面的鄚鎮被洗劫一空。
因此,韓寶突然按兵不動,實是讓人大惑不解。就算他是在等主力或者其他部隊合兵,他既如此輕易就奪了雄州,完全可以趁勢先取了鄚州,在鄚州會合主力,再來攻河間——這不正是先鋒該做的事嗎?
但這一切都只是猜測,周圍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所知少得可憐。他讓主管情報的參軍向雄州、霸州、高陽都派出了細作,但要等這些細作帶回來情報,還需要時間。
讓段子介憂心忡忡的,卻是他的飛武軍戰鬥力太差,以及對於戰場形勢他完全兩眼一抹黑這兩件事。
莫非,雄州出現的,竟然不是遼人的主力?
四月二十日。
直到此時,段子介才真正領教了張緒這等人的無恥。即便是國難當頭,也不見得人人都能同心協力。他們好心來救保州,數百人死難,換來的卻是這般待遇。段子介巡視營中,便見麾下將士都是一肚子的怒氣,罵不絕口。
除了第一個戰爭目的,其餘三個目的,皆有可能。田烈武的參軍們雖然事先想不到遼人真的敢於南犯,但當戰爭開始,他們倒是很容易地理解了戰爭的原因——既然是歲賜確立了宋遼的百年和平,沒有了歲賜,自然就不會再有和平。
雖然在保州遇到如此待遇,但段子介絕不會因此就退回定州的城牆之內。對段子介來說,正因為這個國家有張緒這樣的人存在,他這樣的人才應該更加努力,只有如此,他才對得起死在滻水之畔的向安北。既然他判斷遼軍只有兩萬騎入侵鎮、定,而且他已經知道遼軍是大舉入犯,那麼這裏的遼軍就不是主力,按著過往的戰例,這支遼軍應該大舉深入,一路燒殺搶掠,然後在大名府一帶與其他各路遼軍會師……所以,段子介也深信,雖然蕭阿魯帶分兵四齣劫掠,但這一路所有的遼軍,必然會在大致的時間,往某處聚合,然後繼續深入,與主力會師。而他要做的便是想盡一切辦法,不讓蕭阿魯帶得逞!
此外,他又採用李渾的建議,讓李渾從軍中挑揀出這數日兩戰之中,猶為勇武的戰士共三百餘人,別立一指揮,讓李渾任指揮使,擔任自己的親兵牙隊。下次再遭遇遼軍,他便讓這支牙衛承擔衝鋒陷陣之重任。
好在這數日兩戰,段子介雖然指揮、判斷,都並不完美,卻終究是建立起了他在軍中的威信。河朔禁軍百年未有戰事,對遼軍不無畏懼之心,段子介兩戰遼軍,未遭敗績,的確是讓他的部下樹立起了難得的信心。在陵山休整這兩日,他又親自帶著醫官,查看傷兵傷情,煎湯敷藥——段子介本就頗有豪俠之氣,與士卒相處,皆以兄弟相稱,因此滿營將士,對他都十分愛戴。須知自古以來,將領對士兵,縱然愛護,講的也是「愛兵如子」,因此將領只有稱士兵「孩兒」、「兒郎」的,極少有稱「兄弟」者,這上下階級之分,不管何時都清晰得很。如段子介這般,不僅噓寒問暖,而且不問階級,年長者稱「兄」,年幼者道「弟」,眾校尉雖然看不過眼,但于士兵,卻頗能收心。於是這一兩日之內,竟是滿營軍士,無不交口稱讚「段定州」是個好上司。因此,雖然眾人對張緒多有怨氣,卻倒也並無兵變之虞。
陵山位於滿城西南三里,滿城東距保州州治所在保塞縣僅四十里,西距北平寨也不過三四十里。在唐代天寶年間,這裏曾經設立過滿城縣,然而,歷五代以來之戰亂,每有契丹入侵,滿城總是首當其衝的地區之一,因此戶口減少,至宋代,便已併入保州。宋初之時,滿城猶是重要的軍事要地,但到了紹聖年間,這裏便只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廢城,以及居住在城中的千余戶居民。這既有和平日久的原因,也有司馬光、石越重新規劃河北戰略的原因——過去在河北沿邊密布著上百的軍事要寨,因為司馬光、石越要將兵力集中起來,遂致無兵可守,因此被廢棄的,佔到十之八九。
所以,雲騎軍已經令田烈武十分滿意。
前者是短時間內無法解決的問題。戰鬥之技能,只能在一次次與遼人的短兵相接中去磨鍊,除此再無他法。但後者呢?到達滿城后,段子介立即解除了主管情報的行軍參軍之職務https://m.hetubook.com.com,雖然也許不能對他太苛責,但是,幾天前的遭遇戰,讓段子介意識到了這個職位對他的軍隊來說是事關生死的,他無法再容忍任何顢頇無能者佔據如此重要的職位!
但如此一來,段子介與張緒便是徹底鬧翻了。
章惇到任當日,便答應了田烈武北上增援的請求。
以武騎軍與雲騎軍來說,不僅配備了一人兩馬,此外,還配備了上千頭的駱駝、騾、驢組成輜重營。這兩支馬軍裝備也遠較其他的河朔禁軍精良,它們既不是重騎兵,但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輕騎兵。針對契丹騎兵以輕騎兵為主,配備少量重騎兵,戰鬥技能不僅僅長於騎射,馬上格鬥衝鋒、近戰也很出色的特點,武騎軍與雲騎軍的騎兵們採取了更加靈活的搭配。每軍中,有兩個營的馬軍裝備長槍、短槍、配劍、圓盾、手弩五種兵器,他們身穿一種特製的輕甲——胸前由一大塊鋼板防護,但手臂與大腳則幾乎不受保護,戴著鋼製頭盔,戰馬則披上紙制馬甲,短槍被用來投擲,長槍則用來衝鋒,配劍用於格鬥。另外三個營的騎兵則以騎射為主,他們只穿著紙甲,戴著很輕的頭盔,戰馬則完全沒有防護,配備弓、箭、手弩、短劍、小圓盾,還有五枚霹靂投彈。他們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無法將自己的騎兵訓練得如同契丹人一樣全面,因此只要求騎兵們掌握一兩種戰鬥技能,比如弓騎兵就幾乎不進行馬上格鬥訓練。
段子介見梁門無憂,遂引軍而西,他不能再過保州,便想取道滿城而回北平寨。誰曾想,從保州至滿城雖不過四十里,段子介卻走了整整四天!
幸運的是,十四日,他迎來了一個新上司。新任判河間府,正是剛剛罷相的前兵部尚書章惇!章惇是在上任的路上聽到了遼人南犯的消息,便拋下從人,自己單騎快馬前來,接掌河間府一切軍政事務。
自石越得意以來,大宋樞密院、兵部,遍布出身西軍的武官或者親西軍的文官,雖然收復河西后本來塞防重點已經轉移到河東、河北,但事實上卻是,一切兵甲配給,西軍總是會暗中得到照顧,連禁軍徵募,那些看起來孔武能戰的,也是由禁軍上軍與西軍先挑,然後便輪到河東軍,到了河朔禁軍,就只有挑剩的了。其餘諸如前往講武學堂培訓、各軍校卒業之學員分配,樣樣都是上軍、西軍為先,河東軍次之,河朔禁軍與東南禁軍最後。兩府雖然曾經有意裁減部分西軍,或者將一些西軍調防河朔,但也是因為西軍在樞密院、兵部的龐大勢力,最後不了了之。
十六日,遼人繞道攻入鄚州東面的長豐鎮,在長豐鎮放了一把火,將該鎮燒了個精光。
四月十二日,他見到了由歸信城一路南下,前來求援的使者。他本來已經在考慮發兵北上增援,因為據使者所言,遼軍的兵力不多,若依託于瓦橋關、歸信城,他完全可以與遼人一戰。雖然河朔禁軍經常有將領坐擁大軍、避戰不前而見死不救的事情,但這可不是西軍的傳統。西軍許多失利的原因與河朔禁軍正好相反,他們是在前去救援的路上被人設伏以待。雖說戰敗皆無榮耀可言,但相比而言,田烈武也是寧肯敗在救援的道路上。況且,歸信城的戰況、使者的忠義,的確也讓田烈武為之動容。
只是他們不知道遼軍的戰爭目的,不知道遼軍究竟開始了一場多大規模的戰爭,他們就只能去猜測遼軍的想法。
段子介駐軍於此,實屬迫不得已。
幾乎可以斷定,蕭阿魯帶分散了他的兵力——這也是今日之遼軍最可畏懼者,因為長期的戰爭,今日之遼軍,擁有數不清的出色的中低層將領,蕭阿魯帶可以隨意地將他的部眾,分成百人隊、千人隊,四散出擊。相比而言,河朔禁軍中,以鎮、定地區而言,敢於統率三千之眾出城尋找戰機的將領,屈指可數。而以戰鬥力而言,段子介率三千之眾,即便是樂觀地來看,實力也只能與遼軍千騎正兵加上兩千家丁組成的千人隊相當。
沒有幾個人相信遼軍只是小打小鬧,僅僅是想劫掠沿邊。遼國已經不是一個蠻夷國家,而且大宋如今國力正盛,絕不可能對遼軍的劫掠忍氣吞聲。劫掠沿邊等同於邀請宋軍去收復幽薊,無異於將遼國的南京道與西京道也變成戰場——這樣一來,雙方的損失是相當的,而這對遼國顯然不利。
對於田烈武這樣的宋軍馬軍將領來說,他就只能要求這麼多了。培養精銳騎兵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漢朝騎兵之盛,不僅僅是因為漢武帝在長安組建了常備軍,更是因為在民間,特別是關中地區民間有大量馬匹,關中地區的「良家子」,雖然不能如塞北匈奴和*圖*書一樣完全生長在馬上,但也是從小就習於騎馬射箭,這就保障了可靠的兵源供應。唐朝的騎兵之盛,除了國家擁有大量的牧場外,府兵制的存在,至關重要。當府兵制敗壞后,大唐真正的騎兵,就自然而然地變成了以胡狄為主。所謂的漢人騎兵,大量的其實只是騎馬之步兵。田烈武對這些典故並不清楚,但他已經是一個很有經驗的馬軍將領,他知道大宋的馬軍,大多戰士從應募入伍后,才開始學習騎馬,要精熟騎射之術,已屬相當不易。若要讓他們如契丹人一樣全面,那是只有少數人才能做到的——如十余年前的西軍,在打了近百年的仗之後,擁有的少數幾支馬軍,雖然數量不多,但卻是真正的精銳敢戰之士;還有選拔標準更加嚴格,對天賦要求更高的上軍……宋軍中馬匹的短缺是這十余年才開始改善的,朝廷鼓勵民間養馬,宣布對每戶養馬五匹以下不征賦稅,是更近的事。也許再過十五年,大宋的馬軍也能擁有穩定而可靠的兵源供應,生長於中戶與上戶,打小騎在馬上打獵、耕地、拉車,只有當這樣的人多起來,大宋的馬軍,才會真正強大起來。
但他知道張龐兒與李渾所獻之策,是他改變自己對遼軍一無所知現狀的惟一辦法。
從十四日起,從雄州、莫州南下的難民蜂擁而來,附近的百姓也紛紛湧入城中——如束城鎮這樣的小城不能給他們安全感,無數的百姓向河間府湧來。
也因為如此,真定、河間府駐紮的,乃是河朔禁軍中,最為精銳的兩支部隊:武騎軍與雲騎軍。
對於這些舉措,段子介其實心中也忐忑得很。他並不確信是否會有結果,特別是倚重忠義社——遼國通事局經營已久,萬一忠義社中有遼人的姦細……段子介總是會忍不住這樣想。士大夫們是很矛盾的,他們以百姓的保護者自居,卻並不是很信任百姓,在他們的心裏,百姓是「小人」,而「小人」則不講節操,容易被「利」收買,且易被愚弄與操縱。況且,孔子還說過,用不習於戰陣的百姓出戰,等於是拋棄了他們……段子介也是個士大夫,儘管他是武舉出身,但究其內心,他到底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士大夫。他願意為百姓出頭對抗權貴,甚至願意替百姓下獄坐牢乃至冒生命危險——這些對於段子介,不會有半點的猶豫。但是,若要他相信百姓,卻並不如他發布命令時所表現的那麼容易。
但就是這樣的一次短短的遭遇戰,段子介又損失了近四百餘人,算上燕子林之戰的傷亡,他的三千人馬,數日之內,竟已經折損了四分之一。遼軍一轉眼便撤了個沒影沒蹤,段子介也不敢追趕,草草清點了戰場,便護衛著遼軍留下來的數百名百姓,向滿城轉移。
契丹發動這場戰爭,必然有其目的。田烈武與他的參軍們能想到的,不外乎四個——其一,滅亡大宋;其二,報復大宋終止條約,試圖通過突然的戰爭,迫使大宋重訂城下之盟;其三,報復大宋,但報復的方式是奪取關南之地,或固守,或迫使大宋用財貨贖回;其四,報復大宋,但報復的方式是如歷代塞北胡狄所做的,劫掠大宋的沿邊州郡,既能搶奪財物,亦能令大宋不堪其擾,最終不得不求和。
河間府本是秦代之上谷、鉅鹿郡,南北朝時後魏在此設立瀛州,此名便沿襲至熙寧年間。熙寧間石越、司馬光並路、裁併州縣,才將瀛州升為河間府——這個名字來自於漢代,漢代在此設立過河間國。河間也屬於關南之地,是周世宗從契丹手中收復的地區之一。宋初在河北東面抗禦契丹,是以高陽關為根本布局,因此,直至仁宗時,瀛州也屬於高陽關路。但是,澶淵之戰,契丹南下,圍攻瀛州,結果在此城下,丟了三萬具屍體!最終不得不繞城南下,自此以後,瀛州,也就是河間府便越發受到重視。因為河間府地處水陸衝要,舟車通利,轉運方便。周圍又全是富庶之地,東臨滄州,兼有農田海鹽之利。契丹若南下,佔據河間,則進可攻退可守,深入河北、京東,來去自如;而宋朝若要謀取燕薊,河間府也可以成為前進基地——從河間府到雄州,不過一百三四十宋里左右,之間又有河北路最重要的官道。因為其地理位置較之高陽關更加優越,慢慢的,河間府便取代了高陽關的地位,宋朝在河北路,形成了西有鎮、定,東有瀛、鄚的鉗形布局。
只是此事必須儘快。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蕭阿魯帶會在何時聚合他的大軍,繼和-圖-書續深入。所以,在十九日,段子介便遣出張龐兒,讓他帶著自己的數封書信與全部巡檢,分別前往定州、祁州、永寧軍、順安軍、安肅軍、廣信軍,乃至深州、趙州。
便在保州西北二十余里處,段子介竟然遇上了自遂城南下的一支遼軍。這隻遼軍顯然是在遂城大戰之後,沒佔到什麼便宜南下劫掠的,雖然有千騎左右的正兵,然挾裹著上千名宋朝百姓與財物,顯是極為輕視保州宋軍,招搖過市,全無防範。雙方前鋒各百餘人率先相遇,猝不及防之下,一陣混戰,而後雙方主力皆以為是遇上了小股敵軍,竟不約而同地一股腦涌了上來。一番亂戰之後,雙方都大吃一驚,遼軍本來極輕視張緒,萬萬料不到有數千宋軍出現在保州與自己野戰,而且以騎軍為主,更不知宋軍來了多少人馬。段子介猛然見著至少上千的敵騎,一時也摸不清虛實,不知道附近還有沒有更多的遼軍。他畢竟領兵經驗不足,若非遼軍見他這麼不知死活的亂戰,誤以為後面還有大隊的宋軍主力,先行怯了,慢慢地且戰且退,脫離戰場,段子介還不知道要把這場亂戰打上多久。
若其目的只是奪取關南,亦當及早攻取鄚州,才能集中兵力,圍攻河間,以便在宋軍援軍趕到之前,先攻取此城,避免腹背受敵。佔據關南之後,便可取得先手,利用關南之積聚,與大宋爭雄于河北。如此一來,大宋整個河北皆淪為戰場,勢必損失慘重。而契丹國力所受損耗則能減到最小。河北腹地利於騎兵馳騁,在接下來的戰爭中,契丹將能盡得地利。
除了信任忠義社,他別無選擇。
既是如此,他們便應該迅速南下,在兩三個月內,西軍馳援之前,突破大名府防線,擊潰河朔禁軍,迫使大宋簽訂城下之盟——如若河朔禁軍果真在西軍到來之前就被擊潰,西軍數千里赴援,孤軍作戰,亦難有什麼大作為,而且若西軍急於復讎,反而可能被遼軍各個擊破。總之,若能如此,遼軍至少能牢牢掌握著這場戰爭的主動權,宋軍想要復讎至少也將是幾年以後的事。
至於現在,田烈武甚至不敢期待如今的西軍馬軍也能如契丹人一樣全面,雖然他相信西軍仍值得信任,因為如今掌握著西軍的,依然還是那些經歷過戰陣的校尉、節級。
張緒只想自掃門前雪,三陵守軍則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最荒謬的是,最後說將起來,三陵守軍還會佔著理。因此,段子介休說在三陵殺不了蕭繼忠,便真讓他做了,惹得蕭阿魯帶報復三陵,最後此事往朝廷一報,憑他段子介多大的後台,也逃不脫個死罪。
其實,即便遼軍僅僅是想劫掠,也應該馬上南下。他們既然攻得下雄州,自然也攻得下鄚州。搶城市總是收穫比較大的。雄鄚之間相距不過六七十里,騎兵一日可到,沒有任何理由放過鄚州。
他要讓遼軍明白,他們面對的,是完全不同的宋軍。站在他們面前的,絕不是那支只會消極防守的軍隊。他要讓蕭阿魯帶的分兵付出慘重的代價!
段子介十四日抵達保州,將解救出來的百姓與遼人俘虜全數交給保州知州張緒,因為十二日蕭阿魯帶才從保州撤圍而去,張緒與保州軍民正是驚魂未定,見到段子介,無不大喜過望,當即殺牛宰羊,犒勞定州援軍。張緒滿心想讓段子介替他守保州,或者至少留點兵力給他,不料十五日即傳來保州東北的安肅軍遇襲軍情,安肅軍軍使胡沱遣使告急,段子介便即準備離開保州,前往救援這個「銅梁門」——因保州有神衛營第十八營的第一個指揮駐紮,段子介便想向張緒借一百名神衛營士兵,誰知張緒算盤打空,不僅一口拒絕段子介的請求,還擔心引火燒身,反而連蕭婆典的屍體與蕭繼忠這個俘虜也不肯接收。氣得段子介七竅生煙,幾乎與張緒翻臉。
河朔禁軍中,惟一能得到平等待遇的,便只有武騎軍與雲騎軍。這也是河朔禁軍中僅有的兩支純馬軍。自從有了河套、河西之地后,雖然仍免不了要屯田養兵,但宋廷仍極注意保護那裡的牧場,一方面以輕稅鼓勵漢人經營牧場,一方面對當地的番人也只征極輕的賦稅,朝中戰馬來源,由賦稅直接徵收的只保持兩三成,而七到八成則採取購買之方式——雖說官府之和買,總免不了要壓低價格,但是紹聖以來,宋廷政治還算清明,且當地並非發達地區,物價較低,宋廷又嚴格控制和買比例,因此這十來年間,的確是大大促進了當地畜牧業的發展。而另一方面,自從宋朝有了穩定的戰馬來源后,而且對與宋朝進行馬匹貿易抱著極不樂意、百般限制的遼國,態度也轉變了。再加上與西番、西夏的馬匹貿易,宋朝的戰馬十數年間,就翻了好hetubook.com.com幾倍。
而且,遼軍南犯之前隱蔽得如此之好,又選擇四月進軍,如此煞費苦心,亦非小打小鬧的跡象。明顯是想打宋軍一個措手不及。
而且,只要戰爭獲利,遼人便能再次確立對大宋的優勢地位。
這樣的效果的確更好。
然而,讓田烈武納悶的是,他在君子館待了三天,一直等到二十日,除了發現小股的遼軍斥候外,韓寶並沒有對鄚州發起進攻。遼軍的前鋒,只推進到鄚鎮,便停了下來。
至少新任的雲騎軍都指揮使田烈武是這麼認為的。不管怎麼說,從訓練上來看,他的弓騎兵熟練地掌握了馬上騎射的幾種姿勢,而且射程也能達到要求,只是命中率低了點,只有不到三成的騎兵能達到五中三,大部分騎兵只能五中二。另外兩個營的騎兵,從力量上看,也能讓他滿意。
局勢彷彿在頃刻間坍塌。
順理成章。
段子介此時真是啞巴吃黃連,此處距保州城不過三十里,張緒肯定早已知道消息,但他絕然不會出城相救。而他更不知遼軍何時會有援軍到來。
在此之前,田烈武所能做的,只能是等在這裏。
段子介負氣出城,一怒之下,竟打算直往保州三陵,在那裡殺了蕭繼忠祭祖,慌得他的參軍們苦苦相諫,這才作罷。原來這保州三陵,乃是趙家祖陵。宋廷在那裡也部署了一個步營護衛——此營直隸殿前司,並無軍號,其職責就是守衛三陵,便是遇上戰事,也只有保州救三陵的責任,沒有三陵守軍救保州之義務。原本「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個道理人人都懂,但天下間這等荒謬之事卻是甚多。蕭阿魯帶率軍過境時,竟然遣使前往三陵拜祭,而三陵守軍也只是婉謝使者,其餘任憑蕭阿魯帶圍攻保州也好,大模大樣途徑三陵也好,竟全當沒看見。
章惇開始更加雷厲風行地整頓河間防務。他下令禁止難民再進入河間府,迫使更多的難民不得不繼續南下,一面則在沿途而來的難民中,招募習練過弓箭、武藝的青壯,充入巡檢。又派人帶了一大堆忠士、銳士、守闕忠士、守闕銳士的空白告身,前往河間府各縣、鎮、村,頒給各地之忠義社、弓箭社的頭領,讓他們聽令于河間府巡檢,平時互相聯絡,定時向河間府報告消息。又頒下賞格,鼓勵他們在遼軍進入河間府後,敢於攻擊小股遼軍。駐紮河間府的宋軍,原本除了雲騎軍外,尚有神衛營第十六營以及河間府巡檢三百餘人,章惇大舉募兵,兼之河間府本是作為重要軍事據點經營,府庫之中,兵甲堆積如山,數日之內,他就把河間巡檢擴充到了六千餘眾!
但河間府只是一座城周十二里的城市而已。它能承載的人口是有限的,很快,街道上到處都睡滿了逃難的難民。對於糧食的壓力更是陡然增大。
於是,就在離滿城不過十里遠的地方,段子介與遼軍僵持了三日。雙方互相忌憚,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第四日清晨,段子介一覺醒來,照舊派出一小隊人馬去試探著攻擊遼軍,才發覺那支遼軍已經在晚上悄悄地拔營走了。想來是遼軍分散出擊,各部之間聯絡不易,那支遼軍等了三天,等不到附近有遼軍出現,也不敢繼續這麼僵持下去,因此先行走了。段子介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護送著百姓進了滿城。他的部下皆是初歷戰陣,雖未遭敗績,但不到十日之內,兩次交戰,全都累得筋疲力盡,兼之傷兵眾多,段子介本想在滿城休整兩日,再回北平寨。誰想滿城守將早已知道他與張緒鬧翻,無論如何也不敢得罪上司,好說歹說,就是不肯讓段子介部在城內休整。段子介百般無奈,不得不在陵山紮營。
有了這六千余巡檢,再加上城牆上那二十余門火炮與整整一個營的神衛營,章惇與田烈武一合計,與其坐等著擁有火炮之利的遼軍從容攻下鄚州再兵臨河間城下,倒不如北援鄚州,維持著鄚州不被攻陷,也可減輕河間府的壓力。兼之據此前雄、鄚傳回來的戰報,遼軍騎軍只有數千人,顯然只是先鋒部隊。於是,十七日,田烈武便親率三個營五千余騎軍,北上君子館。君子館北距鄚州州治任丘縣四十里,南距瀛州城三十里。田烈武無論北上增援鄚州,還是南撤回瀛州,以騎兵之速度,半日可至。
他手握一萬騎兵,稱得上是兵強馬壯,雖然他是新官上任,對部下還欠缺了解,威信也未建立起來,而且這支部隊從未有過實戰的經歷,但當四月十日他收到遼軍入侵的戰報時,他仍相信,hetubook.com.com他有足夠的領兵經驗,完全可以克服這些困難,大有作為。
但是,當天晚上,雄州傳回來的戰報,卻讓田烈武不得不告訴那位使者一個壞消息——歸信已經陷落。而他的上司,河間知府更是直接拒絕了他想救援雄州的要求。而知河間府在戰時,的的確確是河間府內所有駐屯軍事力量的最高長官。
田烈武與他的參軍們商議了數次,都沒能猜到韓寶到底在想什麼,遼軍究竟發生了何事。
可以說,除了火炮配置、城防構築這樣直接由兩府宰執決策的事情外,河朔禁軍事事皆受歧視。
田烈武已經整裝待發,然而,當天晚上,從鄚州又傳來緊急軍情——雄州陷落!柴貴友、趙隆生死不明。
紹聖以來,司馬光、石越經營河北防線,便是以真定府、河間府一西一東為據點,皆是池深城高,屯駐精兵,若北方之敵敢深入大名府,則此二鎮之兵,便可斷其糧草,攻其後背,將來犯之敵殲滅于大名府防線之前。所以,實際上,在司馬光與石越的布局中,真定、河間,才是大名府防線之關鍵。若無此二鎮,則大名府防線便成了單純龜縮死守的一條防線。
當日更是傳來謠言,風傳霸州也已經陷落。因為霸州音訊隔絕已經許久,雄、霸之間,遼軍遍布,章惇與田烈武一商議,只能做最壞的打算,假定霸州的確已經淪陷。而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何遼人在攻下雄州后,一直沒有直接攻打鄚州城。二人猜測也許是攻下雄、霸,讓遼人損耗太大,他們不得不休整數日。
保州,滿城陵山。
遼軍——從燕子林之戰俘虜的遼人手中,段子介已經知道這支遼軍的統帥是遼國宿將蕭阿魯帶,據說有六萬人馬攻入鎮、定。六萬騎兵當然是不可能的,因為算上家丁就是十余萬人,如此大軍,與段子介目前觀察到的情況大不相符。段子介與他的參軍們猜測,可能是正軍連家丁一共六萬,實際上應該是兩萬騎左右。這也符合他此前的猜測,以及保州知州張緒提供的情報,當日出現在保州城外的,最多不過三千騎,領兵者,正是蕭阿魯帶本人!
大宋河北邊境,大體上是以保州為界,保州以東,池塘水泊數百里,這水泊與江淮不同,都是深不能行舟、淺不能過馬的塘泊。保州以西,則多有層巒列嶂,處處都是小山,但這些小山都極為低矮,幾乎無法阻擋步騎通過,所以宋廷才在此廣植林木,以阻隔敵騎。因為一旦遼軍到了保州東南,便是地勢平坦得連這些小山都沒有了。段子介的飛武軍此時駐紮的陵山,便是這樣一座低矮的小山,相傳此山曾經是古代帝王的陵墓,當地百姓便叫它為「陵山」。
河間府。
這倒是有可能的。韓寶裝出主力先鋒的樣子,但實際上卻是一支偏師,來牽制河間府的宋軍。而他們的主力,則由鎮、定南下。契丹若能攻取鎮、定,將比佔據關南更加有利——非止是河北,連河東也將陷入被遼軍夾擊的境地——雁門、瓶形天險,立時便化為烏有。
他坐擁兩千余已經有過實戰經歷之騎兵,面對遼軍一個明顯是大戰之後的千人隊,以兩倍之兵力而不敢攻擊!他在自己的國土之上,與遼軍作戰,卻完全不知道此時遼軍在哪裡,未來將在何時何地可能會碰上遼軍……
他最後也沒去成安肅軍,離開保州才半日,段子介便在路上又遇上胡沱的使者,原來遼軍只有千餘人,圍了一日,因安肅縣實有兩城,夾河而築,兩城互相聯繫支援,遼軍圍南城見占不著便宜,在城外放了半日的火,便撤圍往南去了。軍使胡沱見遼軍遠去,引軍躡其後擊之,兩軍戰于徐水之畔,宋軍雖傷亡過百,然亦斬首十二級而還。
這兩天之內,他讓定州巡檢張龐兒兼任了他主管情報的行軍參軍。因為燕子林之戰,保州的一些忠義社紛紛前來投奔,他將他們全部划入張龐兒麾下,而張龐兒則將這些忠義社的人遣散回去,讓他們聯絡各村各鎮之忠義社,刺探遼軍動向,傳遞情報。他讓保州境內之忠義社,將刺探之軍情,全部傳至吳和尚與吳三兒處,由二人再送往北平寨。雖然如此傳遞之軍情,多半難以及時,但若能將定、保州附近之軍州忠義社全部聯繫起來,他就能大致弄清楚遼軍活動之範圍,各部大致活動之脈絡,最終他就能知道遼人將出現在何處。
然而,段子介又犯了個大忌,就在他清點戰場、攜帶百姓轉移的這點時間里,遼軍已經回過神來,他才走了十里路,這支遼軍已如附骨之蛆一般,如影相隨地跟了上來。段子介戰也不是,走又不敢,只得找了處小高地紮寨固守。那支遼軍試探著攻擊了幾次,見段子介防守嚴整,便也大模大樣地在幾里之外紮營,與段子介僵持。
實際上,那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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