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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3·燕雲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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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真剛不作繞指柔 第六節

第二十六章 真剛不作繞指柔

第六節

「我是為兩朝百姓而來!」這個使者一上城頭,便用一口流利的汴京官話,如此宣稱。
他一時之間卻沒注意到,自主帥口中說出「全軍覆沒」這樣的字眼來,在這種情況下,卻更加讓人感覺到不吉利。
深州六月的夜晚,安靜、清爽。田宗鎧領著三十名環州義勇,走在朦朦朧朧如罩了一層黑紗的夜色中,聽任夏夜的涼風吹拂著臉龐,之前失望的情緒漸漸又平復了。因為怕驚動北面的遼人,田宗鎧特意繞了一個大圈,他從遼軍駐地西邊的一片稻田中穿過——在戰爭的破壞下,這片稻田無人耕作,本該已經收穫的稻子,被遼人破壞得慘不忍睹。他們不敢騎馬,事先裹好了馬蹄,給戰馬銜枚,悄沒聲息地穿過這片稻田,繞到了契丹人的身後。
「非也。太尉豈是投降將軍?此下智所不為也。學生此來,是來表達誠意,為恢復兩朝交好之誼……」
「沒事,俺量大!」那節級早和李渾相處慣了,也不太懼他,覥著臉,又湊上前來。
只聽姚兕站起身來,高聲喝道:「來人,將這廝剁了,扔下城去!」
原本充滿期盼的氣氛,頃刻間,便降到了冰點。壓抑、絕望的情緒,在眾人的臉上顯現出來。
不消說,這是個劉延慶心裏非常讚賞的使命。
這麼著花了好一陣工夫,他才終於將遼使送至靜安縣衙,他到達之時,遠遠便望見縣衙內外,一隊隊虎背熊腰的將士,挎劍持戈,盛陳兵甲,一片肅殺之氣,心知姚兕必已準備妥當,這才放下心來,伸手請遼使下了馬,步行進縣衙。
「李將軍,這可是你說的!」
第一營在田宗鎧出城時,便只剩下九百餘人,而白天的作戰中,劉延慶新上任的這支部隊又成為主力,與遼軍幾番死戰,如今只剩下了不到八百人,營都指揮使還負了重傷,上任沒幾天,劉延慶便又接掌了第一營的指揮權。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的劉延慶,心裏面對於驍勝軍的戰況,是十分關心的。陞官無疑是件喜事,但他打心眼裡覺得拱聖軍已經支撐不下去了,損失了超過一半的兵員,窩在深州這樣的小城內,不可能有什麼前景可言。
「誰還賴你。」李渾笑著拍了下那節級的頭盔,眼見著各人酒菜都分發畢了,便過來與劉延慶告了罪,下城而去。
一大早起來,發現驍勝軍已經退回苦河南岸的遼軍,此時正收拾了營寨,騎著戰馬,拉著馬車,返回深州。看著一隊隊的契丹騎兵,口含樹葉,吹著小曲,從深州的南面招搖而過,劉延慶這時才無比真實地感覺到他們正身處一座孤城之中。援軍已被擊退,而突圍也不可能——他又看到數以千計的宋朝百姓、遼軍家丁,正在千余騎遼軍的監視下,在城外挖掘濠溝。
如今深州城內兵力最多的,反倒是宣節校尉李渾的「深州兵」。他奉姚兕之命,以拱聖軍「軍行軍參軍」的名義,與深州知州一道,在城中募集勇壯,訓練鄉兵。因姚兕不斷放出風聲,聲稱城破之後,契丹必定屠城,故此城中百姓大多自認必無生理,只能拚死守城,因此李渾手下反倒有數千之眾,雖然絕無野戰之能,但協助拱聖軍守城,倒也是一支重要的力量。
這豈非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縱然不願議和,但也不妨答應下來,為緩兵之計也不錯。他簡直懷疑蕭嵐、韓寶的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他完全想不到姚兕有什麼理由不答應下來。
李渾見他過來,忙親自遞了一大碗酒過去,笑道:「劉將軍,這是城內富戶李三眼家釀的酒露,聽說李家好大家業,都道河朔衣被天下,李家的綾絹,本州人都道,也就比相州、定州的那幾家大戶差點了。連這酒露製法也是從東京巴巴學回來的,李三眼和我誇口,說他家的酒,和烈武王府是一個味道,劉將軍給他嘗嘗!」和_圖_書
劉延慶目瞪口呆地望著姚兕,只聽這中間一直不發一言的深州知州朝著姚兕抱了抱拳,問道:「太尉,這……卻是為何?如此,必然激怒遼人……」
不僅二十七日遼軍停止了攻城,二十八日,遼軍也沒有攻城。只是零星地,遼軍會朝城裡打幾炮。此時深州城被遼軍圍得鐵桶一般,特別是遼軍開始在南城挖壕溝以後,深州與外界便完全斷了聯繫。拱聖軍諸將全然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對於遼軍的突然變化,他們也只能帶著種種猜測,靜觀其變。對於拱聖軍有利的是,深州城內糧草充足,不懼遼人久困;但不利的是,這種優勢並非拱聖軍獨有,深州下轄五縣,個個都是人口眾多、富有豐饒的望縣,除了深州州治所在的靜安縣,遼軍很早就攻克了武強縣,在這次圍城之時,又抽出兵力,先後攻取了束鹿、饒陽二縣,尤其是束鹿縣的常平倉,積蓄了三萬余石糧食,因當地官民心存僥倖,抗令不遵,捨不得焚毀,結果全都落入遼軍之手,大大緩解了深州遼軍的補給壓力。
但他的幻想僅僅維持了一個晚上,六月二十九日的清晨,便在劉延慶把守的南城之外,一個遼人身著白衫,身上沒帶任何兵器,單騎馳至城下,朝著城頭喊話,要求進城面見姚兕!
在清晨的會議上,姚兕又重新安排了各城的防務。劉延慶的第一營因為先日經過激戰,被調到了南城,權當休整。他此時心情複雜,一時憂心忡忡,又無計可施;一時又顧念自己的錦繡前程、身份地位,生怕露出半點怯意來,落人話柄……在患得患失之中,他心不在焉地交接了南城的防務,然後站在城頭,遠眺南方。
李渾見他喜歡,笑著叫人捧了一小壇酒過來,送給劉延慶,一面輕輕踢開一個又來討酒的節級,高聲道:「太尉有令,這酒便是給大夥解解饞,待到打敗遼狗之後,再與大夥痛飲,不醉不休。今天每人限量一碗,以免誤事。要是有人喝了酒,待會兒遼狗攻城,直娘賊的連弓都張不開,那以後可沒命喝酒了。」
「太尉此言差矣。我大遼自南狩以來,所向克捷,未逢敗績,用『求和』二字,豈不滑稽?此番南下,不過為南朝朝廷中有奸小之輩,對大遼常懷非分之望,挑撥兩朝關係,致使令主不顧兩朝百年兄弟之誼,背信棄義,巧言毀約,故不得不略施薄懲。若論兩朝淵源,本是恩多怨少,但凡興事,皆為南朝有豎儒抱殘守缺,念念不忘覬覦本朝山前山後諸州https://m.hetubook.com.com而來。若是南朝君主經此一事,果能以兩朝交誼為重,以天下蒼生為重,我大遼又豈願多興兵戈,而使生靈塗炭?
惟一的希望就是援軍。
那遼使臉色更不好看,在公廳前頓了頓,揮了揮袖子,大步跨進廳中。
姚兕聽過田宗鎧的報告后,卻並不相信唐康的那一個空口諾言,驍勝軍既已被擊退,而他仔細詢問,又確定再無其他援軍抵達冀州,因此他心裏面,短期內對援軍的再次到來,已經不抱希望。然而事到如今,即便想要突圍也更加困難,遼人本就在深州三面紮寨,防範嚴密,如今因驍勝軍的到來,又經此大戰,必然也會加強南面的戒備,倘若從深州南面突圍至冀州,有苦河需要渡過,而空間逼仄,在遼人有備的情況下,他根本無法在這段距離內甩開遼人,一旦遼軍尾隨而來,拱聖軍便有全軍覆沒于苦河之邊的危險。
劉延慶在旁邊聽著蕭與義開口所提的條件,一時驚訝得張大嘴合不攏來。
劉延慶端過酒來,一口飲盡,咂舌贊道:「好烈酒!好烈酒!」一時心中的烏雲,暫時拋到了九霄雲外。
什麼是「該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劉延慶十分明白一個道理,福能從口入,禍亦能從口出。
這顯然是防止宋軍裡應外合,或者半夜突圍的策略。
姚兕轉過身去,看了二人一眼,苦笑道:「公等有所不知。」
深州城外。
田宗鎧進城之後,守南城的幾個校尉都圍了過來,有人便忍不住試探著問起白天的戰況。通過簡短的交談,田宗鎧很快就知道,白天在深州城也發生了惡戰,姚兕幾次試圖衝出城去,裡應外合,但是拱聖軍能戰之兵已所剩無幾,而遼軍在城外留下了充足的兵力,結果幾次衝鋒都被遼軍打了回來,反而又折損了兩百餘人。
劉延慶一面止住打算往城下射箭的部下,一面連忙著人向姚兕請示,得到允許之後,才放下一隻吊籃,將這個遼人吊進城中。
五個營的主將,加上田宗鎧、李渾,區區七人,便是如今拱聖軍軍部每日要點卯的全部將領了。
「姚某若是應允了,卻不將此事上稟朝廷,那便是私與敵國交通,日後只怕連公等亦脫不了干係。」
然而,他也無法判斷他們還需要堅守多久,才能等來援軍。又或者,在深州城破之前,援軍根本不會到來?因此,他也不能對他的幾名大將隱瞞此事——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驍勝軍退回了衡水。在點卯會議之時,他故意輕描淡寫地介紹了他們的境況,然後徑直宣布他們將繼續堅守深州,等待援軍的再次到來。
他寧可自己來觀察——援軍還給了田宗鎧三十名護衛,這應該是一個好跡象。他認得這些護衛是環州義勇,他早就聽說過這些傢伙中不少人喜歡在額頭上刺青,通行的圖案是一面青銅面具。這三十人中,差不多有一半人的額頭上,便綉了那玩意。從這個細節,他能得到好幾條信息:其一,西軍來了;其二,形勢有利於宋軍——否則,沒有人會願意到一座必然被攻克的城中來。在劉延慶看來,環州義勇雖然威名素著,但畢竟是烏合之眾。他從未想過,他們也會遵守、畏懼軍法,何況是讓人去送死……
見二人盡皆默然,過了一會兒,姚兕又慨聲說道:「大丈夫要死便死,要我姚兕做王繼忠,深州再做澶淵,那卻是萬萬不能!」和*圖*書
但田宗鎧仍然花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到了深州的南門之下。為防遼人夜襲,深州城牆上倒是燈火通明,他們快接近城牆時,被城外的遼軍發現,但這些遼軍也只是稀稀拉拉地射了幾箭,便放任著城上墜下吊籃,將他們接進城中。
但田宗鎧卻抿緊了嘴巴,絕不肯透露半點消息。
「這倒是天下奇事。」姚兕譏道。
他不由將目光轉向姚兕,卻見姚兕的眼中,閃過一絲凶光。劉延慶心中一驚,便聽姚兕語帶譏諷地笑道:「這可要多謝蕭簽書、韓晉公的美意了!不過……」他的臉色突然一變,厲聲道:「想來蕭、韓二公,尚不知道我大宋太皇太后、皇上早有聖諭!爾等尚以為大宋國土,是爾輩說來便來,說走便走的嗎?
然而,讓人奇怪的是,原本預計之中的猛烈攻城,在這一天,竟然沒有發生。遼軍突然停止了連日持續不斷的攻城,他們僅有的動作,只是在南城外挖挖濠溝。
軍副都指揮使重傷,護軍虞侯戰死,戰前的五個營都指揮使,如今只有姚古還活著,此時各營的主將,大多資歷也不比劉延慶高多少,要麼是戰前各營的副將,要麼是軍行軍參軍。而他們統率的兵馬,其實也不過區區數百人——幾天前,姚兕便重新調整了各營的編製兵馬,每營多不過九百人,少則只有五六百人。
「嘿嘿……」姚兕乾笑了兩聲,望著二人,半晌,才說道:「咱們真的甘心便這樣與遼人議和?若將此事傳至朝中,二公以為朝廷果真能信守那議和之詔?」
這一日的南城,經過李渾來這麼一趟,眾人的士氣又高漲起來。劉延慶雖然明知道援軍無望,但是也不那麼心事重重了。
一旁的深州通判也是一臉驚疑,附和道:「便是虛與委蛇也好,緩兵數日……」
「學生乃是為這深州一城百姓之性命,太尉一世之英名,兩朝百年之交好而來!」
但在此時,一座小小的土地廟,對於拱聖軍軍部每日的點卯來說,也顯得過於寬敞了。
那蕭與義幾乎被田宗鎧唬得一抖,但言語上,卻並不稍讓,哼了一聲,譏道:「我大遼之禮儀,素只對知禮之人而行。」
他話未說完,已聽身後田宗鎧一聲斷喝:「爾敢對太尉無禮!」
「開飯嘍!開飯嘍!」幾聲吆喝將劉延慶從神遊中拉了回來,他回過頭去,看見李渾領著幾十名深州兵,挑著飯菜,正從上城的階梯處冒出個頭來,他的部下發出一聲歡呼,丟掉手中的兵器,小跑著圍了上去。
「兩日之前,南朝驍勝軍已敗於苦河之北,如今深州已是一座孤城,太尉乃南朝名將,其中利害,不必學生多言。我大遼素重英雄,若非蕭簽書、韓晉公感念太尉乃是當世英豪,學生亦不必來此。」
只要遼軍不再攻城,這樣的局面,劉延慶是樂於接受的。
雖然他還是戴上了一張面具,旁人絕難從他冷冰冰卻又不失禮貌的臉上看出他對於這個使者的態度。按著姚兕的命令,他親自護送著這個契丹使者,前往靜安縣衙。
半晌,兩人默然對視了一眼,韓寶見蕭嵐輕輕咬牙點了點頭,心中的怒火,立時化做一聲怒吼,迸發出來:「屠城!」
李渾笑容滿面地讓人分發著飯菜,一面高聲喊道:「大夥慢著點,太尉有令:援軍不日大集,將遼狗趕回老家指日可待。和圖書這回是石相公親自領兵,昨日來的,便是石相公的先鋒……故此這深州的存糧,咱們也不必精打細算啦,大餅管飽,有肉有菜,還有好酒!」
他很想直接問問田宗鎧,但是,如今他的身份地位卻已大不相同了。此前有人帶進來幾份報紙,劉延慶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事迹,還有樞府、宣台的褒獎——這些都讓他的虛榮心膨脹到了極點,雖然略感可惜的是,他的恩人張癸在不久前中流箭死了,但是他又受到了姚兕的賞識。這種意想不到的際遇,讓他變得謹言慎行。
他這個「酒」字一出口,城牆上立時歡聲雷動,連劉延慶也忍不住湊上前去,罵了一句粗話:「娘的,多少年沒聞過酒味了!」
走進縣衙之內,肅殺之氣更重,衙內兵士,皆是凶神惡煞一般,彷彿立時便要將遼使生剝活吞了。他悄悄斜眼打量遼使,見他表面上雖做出不以為意的樣子,眼神卻已有幾分慌亂,不由暗暗好笑。此時田宗鎧早已披甲持劍,站在公廳門口,見著劉延慶與遼使過來,亦不降階,只是微微躬身,道:「使者請——我家太尉,恭候多時了。」
但眾人仍然立即明白了自己真正的處境。
「那你是來求和的?」姚兕的譏諷中,帶著一絲意外。
這讓劉延慶安心不少。
「簽書、晉公知太尉乃是明理通達之人,故遣學生前來,望太尉能將此情,上稟南朝太皇太后、皇帝陛下。若是南朝仍顧念兩朝兄弟之誼,我大遼亦不願多事殺傷,深州之地,兩軍亦可相安無事,以待重訂盟約……」
無論是出擊、守城,姚兕都以嚴酷的軍法要求他的校尉們身先士卒,這的確是維持著拱聖軍士氣在重大傷亡之下亦不至於潰散的重要原因,但它帶來的直接後果便是,拱聖軍的將校傷亡比也遠高於普通的士兵,當六月二十七日的卯時,劉延慶來到拱聖軍軍部之時,他已經是拱聖軍屈指可數的幾個階級較高的將領之一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不僅讓劉延慶意外,連姚兕也有點摸不著頭腦。
「量大也不成,太尉的將令,誰敢犯?」李渾笑著啐了他一口,「你要是今日喝了酒,還能射殺幾個遼狗,明日我再給你兩碗。」
蕭嵐、韓寶看著蕭與義的屍體,一段一段地從深州的東門外拋下來,二人的臉色皆是難看到了極點。
他知道姚兕的行轅本不在靜安縣衙,此時只不過為了要接見遼使,不得不選一處較氣派的地方,一時之間,人馬調動難免需要時間,因此他故意不緊不慢地走著,為怕被遼使覷出城中虛實,又寧可多繞道路,也要挑著破壞不大的街道行走。
白天的苦戰,對於遼軍來說,也是極大的消耗。他們雖然放出了哨探,但是疲憊較之警惕更佔據了上風,遼軍的哨探也只是抱著應付上司的態度巡邏著,田宗鎧一行很輕易地便避開了他們,甚至他們還發現了兩撥遼軍哨探找了個草叢在呼呼大睡。
姚兕的帥府,此時已經換到了深州城中的一座小土地廟內,原來的拱聖軍軍部所在地以及深州州衙,在此前遼軍猛烈的攻擊中,皆被遼軍的拋石機、震天雷擊毀。在持續的攻城作戰中,原本不擅攻城的遼軍也積累起了不少經驗,每次以雲梯蟻附攻城之前,他們會對主攻的城牆,集中拋石機、火炮、弓弩進行猛烈的打擊,這段時間對於守城的拱聖軍來說,是最難熬的,密如飛蝗的矢石從頭上呼嘯而過,城牆上的拱聖軍,都只能把身子埋在女牆後面,稍和-圖-書不小心抬頭,便是非死即傷。遼人甚至還學會了用拋石機發射震天雷——這些火器一旦碰巧落在城牆上,帶來的便是巨大的傷亡。不過,在火炮的使用上,遼宋兩國其實都面臨著一個類似的問題,他們缺少大量具備幾何學等相關知識的炮手,雙方的精英都清楚地知道火炮的角度與射擊距離的關係,但要培訓一批懂得利用簡易工具進行計算的炮手,在當時的條件下,卻並非易事。炮手們主要是依靠經驗,有時則乾脆採用平射的方式,比如在城外壘一座與深州城牆同高的炮台——這是花了一段時間,遼軍才想到的辦法——雖然這有點費時費力,但畢竟能大幅度地提高射擊的精確度。而此前,因為操作拋石機與火炮的工匠大多經驗不足,時常測不準距離,遼軍經常將炮石打進城中,深州城內的許多房屋,都遭損壞。姚兕此前的帥府,便是毀於這種「流炮」。
送田宗鎧回到帥府後,姚兕便摒開眾人,單獨聽田宗鎧密報。劉延慶則給這些環州義勇張羅住處,他嚴厲地呵斥部下不得向環州義勇問東問西,自己也是絕口不多說半句。直到天色微明,帥府開始點卯,一宿未眠的劉延慶,又匆匆忙忙趕到姚兕的帥府。
劉延慶不動聲色地跟在他身後,進了廳中,便見深州知州、通判、姚兕各據一座,皆是冷冷地望著遼使,並無人起身相迎。
儘管是深夜,但田宗鎧回來的消息,還是很快傳遍了全城。下城不久,便是如今已是拱聖軍第一營副都指揮使的劉延慶來迎接他,前往姚兕的帥府。
姚兕是十分剛決之人,他判斷了自己所處的局勢之後,便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艱難,亦只能堅守深州。況且他心中也很清楚,他在深州堅守如此之久,遼軍攻城損失慘重,一旦他棄城而去,遼軍輕取深州之後,必然屠城報復。那樣一來,他之前的擅自行動,一定會被兩府追究,台諫也必定將深州的被屠算到他的賬上,雖以大宋之傳統,他多半不會被處死,但是結局也好不到哪去。
「唔?」
因此,劉延慶又生出一絲僥倖來:或許遼人準備改變策略,想要長期圍困深州。
「遵令!」田宗鎧大聲應道,幾個親兵衝進廳中,不由分說,抓住蕭與義,便拖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從院中,傳來蕭與義的尖聲慘叫。
「那上稟朝廷便是了!」
田宗鎧大怒,猛地上前一步,拔劍出鞘,卻被姚兕揮手阻止,姚兕望了蕭與義一眼,冷冰冰地說道:「爾等無信無義之輩,亦敢奢談禮儀!說吧,蕭嵐、韓寶令你來,所為何事?」
「議和也罷,重訂盟約也罷,待我大宋將士到了幽州城下再說不遲!」他俯著身子,居高臨下地望著蕭與義,惡狠狠地說道,「原本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不過,看來要讓蕭、韓二公明白本朝的心意,著實不太容易,迫不得已,只好借君頭顱一用了!」
「如此說來,你是來勸降的?」姚兕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那遼使見著這般情形,頓時怒形於色,亦不行禮,只是倨傲地虛抬了抬手,高聲道:「學生范陽蕭與義,奉大遼蕭簽書、韓晉公之令,求見大宋姚太尉……」
姚兕長相本就十分的兇悍,這時惡狠狠地盯著蕭與義,將蕭與義嚇得腿都軟了,嘴巴張合,半晌發不出聲來。
他看見姚古嘴動了動,「除了堅守待援,咱們亦已經別無選擇!」姚兕搶在前面,沒有讓姚古把話說出來,「事到如今,突圍只會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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