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他無奈的搖搖頭，「好吧，還有什麼要求？」
昏昏沉沉之間，手心被握在他手裡，溫暖的感覺傳來，手上的點滴，都不那麼透涼了，我安心的閉上眼睛，可是，居然再也睡不著了。
我忽然想起，那些無休無止的冷戰中，年少的淡漠中，我們兩個人不斷的用自己的驕傲來刺傷對方，他用書本來冷落我，我用其他的男生挑釁他。
他笑起來，「你當這裏酒店啊？」
而他渾身一縮，「嘶」的一聲，眉頭緊緊一皺，卻不反抗，我得意的大笑，「怎麼樣，還是和路雪的千層雪，夠爽吧？」
我看見他眉頭又微微的皺起來，「可是……」
他一聲輕笑，就一夜無夢。
這些都是人類的美學和倫理學。
「手術很快的，傷口也很小，三天就可以好了。」
我瞪完了，然後衝著顧宗琪笑笑，「聽明白了就好，別到時候我被推進手術台的時候，抬頭一看是你這張小腦袋。」
我忽然壞心驟起，「顧宗琪，我請你吃冰棒吧？」
「……恩……」
我指指自己右下腹，「不好意思，這個慢性的東西暫時長在我身上，要不等我切除了之後，讓器官移植科的種到你身子里？」
顧宗琪仍是微笑的，那雙眸子溫情的深邃，點點頭。
可是一會，我就覺得不幸福了，我那堆厚厚的書裏面有渡邊淳一的《失樂園》，《挪威的森林》，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
於是我睜開眼，生龍活虎的樣子，眼睛瞪得老大，扯了扯他白大褂，惡狠狠的問，「老實說，你有沒有進手術室，有沒有看到我手術時候脫|光光的衰樣？」
他輕笑一聲，「肯定比我喜歡的多咯，他對你好吧？」
童若阡已經走遠，他一定知道，我一直站在原地微笑的看著他的背影，可是他也沒回頭。
也許真的不是不喜歡，而是已經沒有喜歡下去的力氣了。
「好暖和啊。」我的手還貼著他的後背，不肯拿下來。
然後我聽到麻醉師的聲音，「好了，差不多葯勁過去了，可以睡覺了。」
「是挺失望的，長得還行，就是伶牙俐齒的讓人大跌眼鏡。」
我也笑起來，「好了，肯定比你好了，是你先恬不知恥的拿出來跟顧宗琪比的，我也不會顧著你https://m.hetubook.com.com的面子什麼的。」
後來我困了，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就覺得有人小心的把我手臂抬起來，放在被子里，順了順我額頭上散落的劉海，我嘀咕了一聲，「顧宗琪……」
我聞了聞，恍然大悟，「哦，是那些乾花啊，用來熏衣服的，大概這幾天我沒在這裏就悶的味道重了一點，到外面吹吹大概就散了。」
他站在我的面前，笑道，「我就知道你會有話跟我說的。」
他是來取外賣的，付了錢轉身就走，我站起來，對顧宗琪說，「我有話跟他說，等等。」
「……我好像很餓，或者很渴，什麼手術前要禁水禁食啊，好討厭……」
他沒回答，因為旁邊站著的護士和尚未離去的麻醉師，不約而同的笑起來了。
時隔這麼久，才覺得年少時候的荒唐無知，以為任性和取鬧才是愛一個人的方式。
我嗓子一啞，連聲線都控制不準，我在他眼睛里看見那個微笑的我，堅強的我，還有曾經的那麼喜歡過他的我，我說，「喜歡過，很喜歡，是很喜歡。」
「日劇，醫療勵志劇，很適合在住院時候看，你看還有帥哥，比你們顧老師帥吧？」
現在，我終於什麼叫，相貌的絕對優勢，人生來就是不公平的，長相就是第一本錢。
「想吃什麼？」
「這個沒的商量的！」
「學醫的可不帥的，很累的。」
時不時走廊里傳出陣陣腳步聲，沉穩的舒心的，我都會不由自主的向外面看去，有時候看到他拿著病歷夾走過，後面跟這一個大步流星的實習醫生。
她撇撇嘴，「謝謝不用。」
若是那樣的驕傲可以變作一種資本，需要旁人的仰望，那麼喜歡和愛就變的更加的心計。
「是千層冰，你這個小丫頭，太調皮了。」
他衝著我笑笑，「恩，好久不見。」
忽然間，我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我怔怔的看著這個高中時候坐在我前面的男生，他一直有漂亮的側臉和長長的睫毛，那時候，是我怎麼也看不夠的臉龐，以及，想跟他一生一世不要分離的衝動，彷彿一分離，就是天崩地裂。
「不會的，放心好了。」
「哎呀，人性化服務嗎，對待病人要像對待ｈtｔps://m•ｈｅtubｏoｋ.coｍ.ｃｏm上帝一樣。」我想了想又補充到，「唉，要是病床上都躺著的是上帝就好了，不對啊，上帝也不會生病的。」
然後就是被問做什麼手術，尷尬的脫褲子，躺下來被全麻，然後什麼都不知道了，待我醒來之後，意識是模模糊糊的，就聽見顧宗琪不斷的喊我名字，叫我不要睡。
第二天換班的實習醫生來看我，那時候我正在看code blue的新春特輯，她瞥了一眼，怪叫了一聲，「哇塞，帥哥啊。」
「不好么？」
我立刻就明白了，麻藥過去了，還睡個P啊。
都是一堆披著文藝和美學狼皮的，偽黃色性|愛小說。
「……會不會留疤……」
慌慌張張的洗完了鑽出來，連忙湊到他跟前一看，還好，他正在看code blue第一集，那個很拽的小帥哥正在進行氣管切開手術。
然後他拍拍我被風吹的凍壞的臉頰，「在外面那麼長時間，冷不冷啊？」
「可是什麼？闌尾切除手術嘛，多小的一個手術啊，除非這個丫頭那闌尾不老實，到處跑，沒事，等會我去幫你盯著看看。」
就差點撲了上去。
因為這個時候，我們終於卸下了身上的所有的驕傲，明明白白的把過去鋪陳在陽光之下。
路邊有車輛開過，大片的光芒傾撒在他的身上，轉瞬即逝，我忽然憶起我和他，認識已經七年之久，連那麼親密的戀愛時分，都不如現在，我對他的好感。
我還是那句話，「可不可以不脫啊？」眼光灼灼的看向他。
「恩，再見。」
「收拾好了沒，好了就走了。」
我也笑道，「我們似乎好久好久沒有這麼劍拔弩張的說話了，那麼我先來吧。」
顧宗琪也順著聲音看過去，目光之處坦坦蕩蕩，兩個人互相點頭致意，風輕雲淡的一點面紅耳赤的窘態都沒有，我們都沒有再說什麼，白晃晃的燈光下，他站在五米開外的地方，還是那種平和寡淡的姿態，一如他曾經的驕傲一樣。
然後我就一口把勺子含在嘴裏，愣了一會，看門口那個人也看著我，我一下子忘拿出來了。
「恩，當然比你好。」
他稍稍愣了一下，表情還處於恍惚和懵懂狀態的時候，我的手就順著他ｈtｔps://ｍ•hｅtubooｋ•ｃom•ｃｏm彎腰間衣領的空隙，觸到了他的背後的皮膚，溫熱的，還很細緻。
我被推了一陣安定吊著針推進手術室的時候，我還記得顧宗琪很無奈的站在手術室外，我乾爸很豪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沒什麼，這個丫頭很害羞的，被你看光光的她肯定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嚎啕大哭，現在反而好。」
「恩？」
他這樣的男人，會把溫柔織成一張網，悄然無聲的網住一顆心。
「恩。」
他只好無奈的笑，「走吧，回宿舍沖個熱水澡，看你凍成這樣的。」
「也許你不需要地位或者金錢，但是你要的愛，比任何人都多，我給不起，所以只好放棄。」
我悄悄的湊到他身後，環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的說，「人家比你帥吧？」
因為我現在仍然很難定位我對童若阡的感覺，大概仍是那種驕傲，他用他的驕傲生生的刺傷了我的驕傲，我卻恨他不起來。
冬日的夜晚，天黑的透徹，處處顯得斑駁凄冷。小食街流轉的燈光，給人已經是深夜的錯覺。燈光落在童若阡的身影之外，使他的身影更顯瘦削冷漠。
「現在是因為那個人？」
半晌之後，她看著我，我被她看的頭皮發麻，又要裝作滿不在乎，然後她幽幽的說，「原來顧老師喜歡的是你這種類型的？」
鑽去洗澡，而顧宗琪就坐在我位置上，隨意的翻開我桌子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書看著，我電腦開在一邊下載動畫片，當熱水滾滾的流過身體，我頓時感到劫後餘生的幸福。
差不多在我快要遺忘的時候，他又跑出來打醬油，我忽然想起這是童若阡和顧宗琪第一次面對面的直接接觸，覺得興奮又難堪。
我挑挑眉，「要是早知道有顧老師這樣的男朋友，我寧可去學醫。」
「夕夕，先不要睡，能聽見我說話嗎？」
她擠擠眼睛，「我們都怕顧老師被你欺負。」然後揚長而去。
「也行啊！」
想說下去卻被他打斷，「我知道，所以……才會讓你去的。」
「他是不是很喜歡你？」
「比我包容你吧？」
「恩。」
難得宿舍的另一個人也在，看到顧宗琪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就對我笑的很燦爛，「哎呀，喻夕，你把你家帥哥藏了那https://m.hetubook.com.com麼久，終於把他帶到光天化日之下了？」
「換你脫了放在手術台上被蹂躪？」
「我也是。」
正想著，肩膀上輕輕的被拍了一下，我抬頭一看，對上顧宗琪的目光，我扯了扯嘴角，「沒事了，只是跟他說了一些……」
「那最後一個問題，喻夕，你喜歡過我么？」
還好沒有《金瓶梅》，不過本本裏面有H動畫，還有H彩圖漫畫，還有我們老闆特別推崇的《包法利夫人》和《查德萊夫人的情人》。
他微微笑，「所以呢？」
他看著我，好像很久以前那樣，他說話時候總是有種漫不經心的松懶，可是這次卻難得的專註，半晌他突然笑出來，「喻夕，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好像是我們剛開始戀愛的時候，我們第一次為了一件小事而爭執，誰都不肯妥協，後來不知道是誰先低了頭，我跟你說，喻夕，其實我們這樣不好，我不懂得疼人，而你適合一個更加包容你，甚至無限制的寵你的男人，看來現在被我說中了。」
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我卻是一點困意都沒有，捧著本本看漫畫。
我「嘿嘿」假笑了兩下，沒回答，我心想，我跟你不熟，別指望我拉皮條的說。
真是討厭，想什麼都被這個傢伙看透了，顧宗琪把我領到一家粥店，點了一碗八寶粥給我，我本是不喜歡吃這類軟綿綿的食物，可是大病當前什麼都沒胃口，便一勺一勺的磨磨唧唧的往嘴裏送，旁人看來這樣十分糾結，顧宗琪倒好，在我面前開開心心的吃紅燒牛肉蓋澆飯。
他握住我的手，笑道，「你啊，真是……洗完了，恩？什麼味道這麼香？」
我們宿舍的宿管大媽，一向是鐵面無私的包黑子，我住了五年多，都沒見過她把除了爸爸爺爺這類雄性動物放入女生宿舍的先例。
「那麼，再見了。」
可是我剛跟顧宗琪在一樓樓梯口讓他等我的時候，她居然笑咪|咪的說，「大冷天，怎麼能讓人家站在風口等呢，上去上去吧。」
「……顧宗琪……」
「夕夕，現在可以睡了。」
我笑笑，「挺失望的吧。」
後來真的換了醫生，是頗有資歷的主治醫師，沒有切開而是採用腹腔鏡手術。
有多久，我都沒有好好看過曾經這個hetubook.com.com最熟悉的陌生人，曾經他的懷抱的溫暖，親吻的甜蜜，還有那一併而來的回憶，都是桎梏我的繩索。
「……好像是吧。」
回頭已經改變不了任何事實，那麼就順其自然吧。
她來了勁頭，「嘿，我跟你換啊？」
「現在你不能吃這個，等等再說吧。」
「是啊，是啊，我知道的，所以乾脆找一個醫生好了。」
她看了我一眼笑道，「切，哪有，顧老師跟他氣質完全不同嗎，不是一類型的帥，要是有顧老師那種男朋友，我寧可天天住院。」
我點點頭，「恩。」
我一邊吃一邊有些心不在焉，勺子懸在半空中，我想，這世間怎麼這麼狗血，變化的太快讓人接受不了啊，幾天前我還把顧宗琪當成是超市裡的速凍食品，準備把他封存起來雪藏的，現在他就坐在我面前濃情蜜意的比巧克力還甜蜜。
「恩。」
我嚇的就把顧宗琪拉的落荒而逃。
「唉，太沒人情味了，什麼破規定。」我恨恨的說到，穿上衣服，「我要去宿舍洗澡，拿換洗的衣服，還有筆記本，你們病房有無線網路嗎？」
忽然一種奇異的感覺從我心頭湧出，前塵往事不可抑制的湧來。
兩兩對視，一眨眼間，就是春和景明，就是海闊天空。
有時候他會看我一眼，還有一個悄悄的微笑，我就覺得舒心的甜蜜。
我想了想定定的看著他，「對不起，童若阡，我想，直到現在，我才能不帶任何私人感情的跟你說話，之前……怎麼說呢，我做不到。」
連忙舉起手，象徵性的揮揮，「好巧啊，童若阡。」
於是我對著我乾爸綻放出一個超級燦爛的笑容。
我噗哧一下就笑出來了，「那時候我邊看這個邊遺憾自己沒學醫，要不現在多帥啊，白大褂，上個手術，救死扶傷去了。」
「所以現在可以毫無芥蒂的把你當作一個——曾經有過的朋友，或是現在的，也許是將來的，但是我不知道，也許我會只是會在逢年過節時候想到你，也許……我不知道。」
鬧了半天已經很晚了，冬天的路上行人寥寥，從醫院出去之後轉到馬路邊上的小食街上還很熱鬧，熏烤的肉串味裊裊的飄散出來，我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氣。
「你這個小腦袋裡整天想什麼東西啊，好了，穿好衣服，先去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