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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是一棟背水臨街的三層木樓，掛了個牌子：「雲來客棧」。樓前一株銀杏樹，還是許諾當年初來時種下的，現在都有二樓高了。

學校對門一排鋪面，賣水果的，賣歌碟的，賣文具賣書的。「情緣奶茶」店半年不見，生意居然做大了，加開了一個小小網吧，生意熱鬧得很，全是半大的孩子，裏面烏煙瘴氣。

許諾大叫：「劉錦程！劉錦程！」

秦浩歌眉毛濃密，鼻樑挺直，英俊帥氣，誰看了都會誇他精神又好看。

姐弟倆拉拉扯扯地終於出了車站，外面滾滾熱浪讓兩人嗷嗷直叫。公共汽車上沒有空調，悶熱得儼然一口大蒸鍋，木頭板凳直燙屁股。姐弟倆分喝著一瓶冰紅茶，隨著車一搖三晃。

「是嗎？」許諾一愣，隨即兩眼放光，摸了摸腰，「我也這麼覺得，衣服穿起來都鬆了一點了。」

許諾至今仍記得，大二那年的暑假，青石鎮熱得出奇。

許諾答道：「都很好。我英語考過了六級了，這下倒輕鬆了很多。」

許諾忙叫：「別熱了，我吃涼的就成。」

青石鎮不大，這些年靠著古鎮那點老房子發展旅游業，修建起了一片新城區。不過許諾的外公外婆還住在老城區里。老城的房子清一色的白牆灰瓦，門窗都刷深深的桐漆。

許諾撲過去膩在外婆身上撒嬌。老太太抱著她心肝兒寶貝地叫，一下說她瘦和-圖-書了，一下又說她黑了，彷彿她外孫女不是去讀書而是去服兵役。兩人快上演喜劇版的林妹妹進大觀園了。

許諾還沒進門，就外婆外婆地叫開了。

許諾節節敗退，終於再次坐在地上。大寶撒著歡地撲著她，把口水全抹在她臉上。

「哎喲喲！我的大學生回來啦！瞧這一臉一身的汗！」

許諾回道：「我捨不得瘦，我這身上的肉，分你一點，我們倆就都勻稱了。」

許諾猛地一鬆手，劉錦程仰面倒在路旁蓖麻叢里。

老大的人了，還叫這樣的小名。可偏偏許諾每次聽到都花痴得樂兮兮的。

這真是一個考驗人的問題。劉錦程苦惱地思索，然後巧妙回答：「這顏色挺稱你皮膚的。」

老太太神秘而曖昧地問：「別裝糊塗，我問的是男孩子。」

許諾爬不起來，劉錦程過來拉她，拉了一下還拉不動，再使勁拉第二下才把她拉起來的。

那不名生物反而更興奮了，前爪搭著不算，連後腿都想要蹦上來，就像一匹嘗到了肉鮮的狼。

學校是青石小學，許諾他們當年都在這裏讀過書。

許諾問他：「家裡人呢？」

許諾這時心情才好了些，笑他道：「你就是吃飽了，也沒那縛雞之力。」

許諾含笑道：「我倒聽說劉同學因為失戀的緣故，中考卻連鎮中學都沒考上。今日見你還健全地活著，大感驚奇ｍ•hｅtｕｂｏｏｋ•ｃoｍ•ｃom，劉叔果真手下留情了。」

她看到女兒，笑了笑，「不是說中午就到的嗎？菜都涼了，我熱熱，你和老二一起吃了。」

許諾暴怒，拎著老拳追打他，兩人從店裡鬧到店外。

劉錦程賤笑，「就知道是那小子。」

許諾本來就不甚清醒的腦子被這熱風一吹，更加暈乎乎地找不到方向了。

「諾諾就是能幹呢。」秦浩歌挺開心的，又趕緊說，「小曼四級又差了五分，正和我抱怨呢。等下你見到她，可別提英語的事。」

許諾沖回樓上，從行李里翻出手機來，果真沒電了。她急忙換了電池，按著號碼小心翼翼撥過去。

「浩歌，我到家了。外婆說你來找過我。」

他頭髮原來長過耳朵，染得五顏六色，像女孩子踢玩的毽子似的。放榜后劉叔勃然大怒，抄起剪刀捉住他，三下五除二，給他絞了個乾淨。要不是許諾的娘攔著，一身嬉皮衣服褲子都要剪成碎布頭。

響了兩聲就接通了，一個沉穩溫和的男聲傳來：「諾諾？」

一個身材挑高的男生正背對著街同店主聊天。許諾心在胸膛里一陣猛跳，按都按不住。而那人也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跳似的，轉過身來。

「是啊。」外婆也說，「那孩子，一年不見，高了一大截，模樣真俊啊，都快認不出來了。誒？你去哪？」

秦浩歌笑道：「還在努力減肥htｔｐs://wwｗ•ｈeｔｕbｏｏk.ｃｏｍ.com？也要注意身體啊。」

許諾繼續漫天瞎扯，「什麼男生敢跟蹤我？」

許媽媽追在身後喊：「死丫頭，做好了飯又不吃，有種別吃我做的飯！」

從長途大巴上下來，迎面一陣滾滾熱浪，彷彿投身進一鍋開水之中。吹了那麼久汽車空調的身子迅速反應，收縮的毛孔立即打開，然後汗水就爭先恐後地涌了出來。

一聲口哨從天而降，大狗這才鬆了爪子。許諾趕緊推開它，可是大寶還是不甘心地朝她吐著長長的舌頭。

劉錦程捂著眼睛走進來，「秦哥是不是？」

秦浩歌比去年似乎要高了些，顯得身材愈發修長了。他穿著白襯衫，深灰色的休閑褲，十分乾爽利落。他扭頭打量許諾，女孩子還是那副肉乎乎白胖胖的模樣，皮膚光潔如玉，這是多少女孩子羡慕的。

劉錦程嘟囔：「嘴巴還是這麼厲害，難怪大學里沒人追。」

剛走到大廳里，什麼東西呼地一聲襲過來，一個黑影子撲在自己身上，然後一隻濕漉漉的舌頭伴隨著興奮的呼吸聲掃蕩她的臉。

許諾又驚訝又好笑，「我不是一個人回來，難道還有人跟蹤我不成？」

秦浩歌溫和笑道：「也沒。本來就和小曼約在這裏見面的。怎麼樣，你這半年過的？」

男生展開愉悅的笑臉。炎熱的空氣散去了，彩霞鋪滿天際，晚歸的鳥兒在樹梢歌唱，夜花開始綻和*圖*書放。

小劉弟弟又高又瘦，遠看就像一支圓規。他皮膚曬得黑如鍋底，頭髮短得可以看到青色的頭皮，T恤上不知道他自己鬼畫著什麼外星人的符號。他父親是許諾的繼父，他比許諾小上四歲，兩人做姐弟已有十個年頭了。

老太太拉著外孫女的手，「路上辛苦不？你一個人回來的？」

秦浩歌的聲音依舊一派溫文儒雅，「我昨天下午就回來了，今天路過就去看了阿姨和外婆。你回來了就好，小曼今早也回來了。我們在學校對門的奶茶店裡吃冰，你要來不？」

「你好象瘦了點嘛。」

她放下電話，立刻翻開箱子換衣服。

大槐樹上的蟬聲嘶力竭地吶喊著，空氣里一絲風都沒有。太陽猶如一顆散了黃的雞蛋，水泥地面一片白晃晃的折射光。

許諾欲哭無淚，可還是梳了頭髮出門去。

許諾苦笑著點了點頭。

許老太太正在前台算帳，看到許諾他們進來了，把活丟給夥計迎了出來。

劉錦程笑她：「還在減肥嗎？我看你沒瘦啊？」

「諾諾！」

劉錦程樂顛顛地跑了過來，手裡還揮舞著狗鏈。

外公在和幾個老頭打牌，捨不得停手，扭頭補充一句：「諾諾啊，中午的時候小秦還來過一趟，看你到家了沒？」

「浩歌？他已經回來了？」

「爸去縣裡出差，阿姨去外婆家了，也叫我接了你過去，說是做了你愛吃的菜。」

許諾根本不和_圖_書介意他，自顧脫衣服，「我不在家吃晚飯了，生意忙，你也別偷懶。」

許諾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嚕一聲，又覺得更熱了。

劉錦程撇撇嘴，委屈地指了指頭髮，「瞧，都沒了。」

「姐！嘿！還是大寶找人快啊！」

暑假生意好，一樓大廳和平台的葡萄架下全坐著客人，不少黃頭髮綠眼睛的老外。

許諾防備不及，嗷地叫了一聲，連退數步，「大寶？」

老城的街道狹窄而長，鋪著青灰色的石板，所以這座鎮子叫青石鎮。許諾小時候和其他孩子們就愛穿著硬底涼鞋在人跡稀少的小街上跑過，聽那咯噠咯噠的腳步聲，彷彿那是最美妙的音樂。後來遊客漸漸多了，小鎮從早到半夜都不歇息，也再沒了一處安靜的街道。

公車開到老城區外，兩人一狗一口大箱子都下了車。

「來來來！」許諾跳起來，「我這就去找你們！」

劉錦程喘氣，「車晚點快一個小時了，我餓著肚子等你呢。」

許諾花了一翻力氣，才穿上那件新買的桃紅色裙子。她問劉錦程：「看上去瘦不？」

許諾傻笑，小心翼翼走過去，倒像是怕驚醒這個美妙的夢，「等我很久了嗎？」

許諾她娘張女士一邊擦著手一邊從廚房裡走出來，她四十多歲，身材還保持得很好，白皙清秀，一看就知是爽朗幹練之人。

劉錦程在旁聽著直笑，「的確。光看背影就得嚇跑了。」

許諾一溜煙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