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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我窘迫。

大嫂哈哈笑，「你們兩人還真是老樣子。少了你們倆吵嘴，我都覺得山裡寂寞了許多。」

他提起茶壺為我倒茶，手微微發抖，濺了兩滴茶水落在桌子上。

我按照海島人家的傳統，綉了一個荷包，裏面放上一枚小海貝。我在萬佛島上買的那個拇指大的玉質小寶瓶，後來請和尚給開了光，也放進了荷包里。

封崢反倒一臉輕鬆，「我要寬衣了。這裏留葉夫人和王嬸就夠了。」

我回想起抄家那時的兵荒馬亂，心裏還有點犯怵。

他身姿矯健，船夫不禁喝彩。

「有什麼不對嗎？」我不安地問。

山野生活很愉快，我說著開心，封崢聽著津津有味。我們順便把當初在北遼的經歷也拿出來追憶了一遍。說到人妖王爺的那些醜事，兩人一起拍案大笑。也不知道隔著大海，此刻不知道在幹什麼的迦夜王爺有沒有打噴嚏。

大嫂如她來信上寫的，果真提前兩日到達了曲江。

其實我和封崢並不是很聊得來。吟詩作對我不在行，對弈我總輸，我們真是找不到什麼相同的興趣愛好。我想來想去，只好把這幾年在山裡和海上的生活說給他聽。

僕婦快步走進來，端著一碗湯藥，「公子快把葯喝了吧。」

我手抖了一下，茶杯打翻，茶水浸濕了桌布。

至於過去的不愉快的記憶，我們倆都極有默契地從腦海里暫時抹除了。

「那你……」

htｔｐs://ｗwｗ•hetｕｂｏok•cｏｍ•coｍ封崢正在發熱，臉頰微紅，眼睛格外明亮，竟然顯得精神很好。他一見我，便露出和煦的笑容，過了片刻才看到我身旁的大嫂。

封崢眼裡露出欣喜之色，張口要說話，忽然又捂著嘴，咳了起來。

晚晴問：「阿姊，你和他，真的再沒有機會了？」

封崢喝著茶，似乎有滿腹的話，卻沒再多說半個字。

夏庭秋要動身了，我送他上船。

趁著蕭政忙著清算貪污官吏，無暇尋我晦氣，夏庭秋又忙著藉此機會為夏家謀取福利，沒空管我，我往封崢這裏跑得更勤了。

我望向窗外，只見牆角就種有一株海棠花。心想若是春天花開了，從卧室就可一眼望見春色，也真別緻。

「阿姊，」晚晴在我身後說，「四年過去了，你還喜歡他嗎？若是喜歡，就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夏庭秋笑著，按照老習慣，伸手捏了捏我的臉，然後縱身一躍，跳上了船。

夏庭秋拿著荷包翻來覆去地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問我：「這上面繡的到底是什麼？」

「別說了……」我不自在。

「慢點，緩口氣。」我趕緊把茶送他手裡，「對了，我已經給我大嫂去信，請她過來給你看看病。我大嫂是醫聖之女，我的命大半都是她救的。」

「不行。」我堅決搖頭，「晚晴一家在他眼皮底下。」

我後來又和晚晴見了幾面，說到heｔｕboｏk•ｃoｍ•ｃoｍ封崢，她也連連搖頭。

「海棠花！」我怒，「你沒長眼睛啊？」

晚晴搖了搖頭，「阿姊，你別怪妹妹在你面前說教。情愛一事，我這已婚婦人，可比你要清楚些。封崢哥哥他若是不喜歡你，如今也不會變成這樣。他這個人，我們倆都熟悉的，性子倔強，耿直忠正，一根筋到底，寧折勿彎。他當年忠於皇上，就負了你，所以這些年來良心不安，於是自我折磨……」

「阿姊和封崢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到現在也不清楚，封崢哥哥他也從來不說。只是我和他重逢后，一提起你，他就黯然傷神。你忌日那天，他尤其難過，喝多了酒說胡話，說他辜負了你的信任。有一次我看到那把匕首，就是你在抄家的那天刺了他的匕首。他似乎一直收在身邊的。」

我出城去接她，順便送夏庭秋一趟。他這次回天欽島同船王匯合，還帶著五千水師，三方聯手，一舉殲滅海盜。

「這麼說，也不會常住了？」封崢垂眼沒看我，笑得幾分落寞，「真是可惜。這院子里種了不少海棠。我還想著，等到了春天，再同你一起賞花呢。」

窗外，我的大外甥正有奶娘抱著和弟弟玩。孩子們的歡笑聲給這個陰沉沉的雪天帶來了一點難得的生氣。

「不奇怪。」我忿忿咬牙，「他賊心不死。我都懷疑是不是我上輩子欠了他錢沒還了。」

我怔怔，道：「也不是不可。我和_圖_書回去就同師兄商量。」

清晨海面上的薄霧猶如一匹輕紗，漸漸將遠去的船遮住。海鳥鳴叫著掠過海面，飛向天際雲霧后的那輪淡淡的晨日。

封崢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年輕氣盛，總想著建功立業，覺得一點小傷不礙事。」

「不是嗎？」大嫂瞅著我，莞爾道，「你自己心裏不也很清楚嗎？人生得此知己，也不枉來世上走一回了。」

她的笑容慢慢收斂，臉色逐漸嚴肅起來。檢查到心胸處的時候，大嫂的眉頭已經緊鎖。

這幾天天氣回暖，封崢臉色略好了點。他見了我自然是極開心的，招待我吃點心。

「阿雨，」他問，「你會在曲江住多久？」

這註定了是一場惡戰。我為他擔憂得幾天都沒睡好，夏庭秋倒是摩拳擦掌。他壯志綢繆，等著打一場漂亮的仗，在海上，也在夏家，立下威信。

我鼻子一酸，不動聲色地別過臉，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寶瓶，寶瓶，希望能保他平安，早日回來。

「海棠？」夏庭秋慶幸地嘀咕，「我差點以為是棉花。」

封崢看著那黑糊糊的葯汁，露出膩煩的神情，卻一把接過來，仰頭喝了個乾淨。

夏庭秋笑著應下來。

一句話說得我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封崢也什麼都沒說，袖子在桌面上輕輕一掃，水痕就不見了。

他今天是悄悄出發，蕭政也沒來。看著四下無人，夏庭秋抓著我的手，低聲說：「我之前向皇帝提出要ｈttｐs://m.heｔubｏok.ｃｏm.ｃｏm帶你回去，他推脫以後再議。我想他是不肯放人，將來還不知道要找什麼借口。」

我把荷包塞進他懷裡，說：「你現在是一家之主，得有個當家的樣子，不用什麼事都衝到前頭了。有空跟迦夜學學，我看他家長派頭就挺足的。」

我心裏也沒數，「我隨二師兄來的。等他的事辦完了，我估計也得走了。」

我拍著他的背，「等你把話說順了，再來同我討價還價吧。」

「讓我說完。」晚晴難得固執一回，「他在戰場上那麼不要命，我當初聽說了，腦子裡只想著一件事：他怕是要以身殉你啦！」

大嫂轉身命令我：「阿雨，你先出去！」

我苦笑道：「說出來你怕不信。我原先是喜歡他，他卻不喜歡我的。他現在，頂多只是為當初瞞著我而有點愧疚吧。」

「我這病……咳……也不是什麼疑難雜症，何必……咳咳……何必麻煩她？」

封崢道：「勞煩葉夫人不遠千里來為在下看病，實在過意不去。」

大嫂上下打量他，道：「聽阿雨念了你許久，今天終於得見了。」

「怎麼了？」

「我可以安排人悄悄帶你走。」夏庭秋盯著我說，「皇帝南巡帶的侍衛大半都留在了定波，我的人帶你出來不難。」

我的心劇烈地跳著，「大嫂怎麼突然說這個？」

到了封府，又是那天那個老伯來給我開的門。大約是封崢囑咐過了，他這次仔細看了看我，認出我不是晚晴，便道：www.hetubook.com.com「可是陸姑娘來了？我家公子等了你好些天啦！」

我頓時覺得很慚愧。我和封崢約著次日再來，這個次日卻拖成了數日，白教他這樣等我。

大嫂長吁了一口氣，「老二為了你，也算是鞠躬盡瘁了。你就是他心尖上的那塊肉啊。」

「封公子要謝的人是她吧。」大嫂指了指我，「阿雨很是擔心你，急忙把我催來的。」

封崢望向我。我低頭笑了笑，「舉手之勞。」

「當年守邊關的時候，當地人特別喜歡用□做這種酥餅。後來我回來的時候，就跟當地人要了一張方子，讓王嬸學著做。」

可是封崢卻笑道：「四年都等過了，這幾天算得什麼？」

「聽說你打起仗來就不要命，這才落得一身是傷？」我問。

我帶著大嫂去封府。

封崢南下養病，只帶了一個小廝。黃伯和王嬸本是原來看宅子的老家丁，老兩口的兒子和兒媳也在府里幫著做點事。這麼大一座宅子，只有這幾個人，難怪衰敗得這麼厲害。

我紅著臉從屋裡灰溜溜地跑了出來。

大嫂爽朗笑道：「不打趣你了。走吧，去給你的封哥哥看病。」

「別急。」我把手一擺，一副江湖大姐的派頭，「我也想清楚了，我逃來逃去也不是個辦法。只有讓他自己想明白了，放手了，這個事才算有了個了結。我會同他好生談談，你只管專心去殺敵吧。」

大嫂行事乾脆，不說廢話，立刻開始給封崢做檢查。我坐在旁邊，看大嫂有條不紊地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