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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鬢影1·回首已是百年身

作者:寐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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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記 只若初見

第六記 只若初見

那人無動於衷,語聲冷硬里透出沉痛,「他是軍人,死,也要有尊嚴地死!」
「是,督軍。」副官下車,欠身拉開後座車門。
薛晉銘微笑,「自然是美國人的教會醫院。」
「我是霍仲亨。」
一路穿過醫療區,將要繞過隔離病區之際,忽聽一聲女人尖叫,接著玻璃碎響,簡陋的隔離病房裡傳出修女們高低驚呼。雲漪呆了呆,聽得身後腳步聲繚亂,剛要側身避開,卻聽那美國醫生用生硬漢語朝她焦急叫道:「過來幫忙!」
薛晉銘在李孟元身旁坐下,衣間袖底有一絲酒氣,隱約帶了脂粉香。李孟元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有數,這風流大少哪裡是忙公務,分明是同女人廝混了回來。這兩日秘密赴此公幹,卻一來就聽聞了四少的風流軼聞。小報寫得繪聲繪色,講他迷上個絕代艷姝,如何一擲萬金,如何奪美爭風。
「他將阿梅當作了另一個女子,只想死前聽她再唱一次歌,不是要殺她。」雲漪急急開口,心頭髮顫。那士兵本已是迴光返照,拼著最後一口氣折騰下來,此時臉色青白,全身抽搐,漸漸倚牆癱倒,只是死死抓住阿梅,手中玻璃雖貼在她頸上,卻是滿臉哀切之色。
她母親是吳地人氏,說話口音依稀與此人相似,卻又不盡相同。
薛晉銘說得輕描淡寫,只一語揭過,復又笑吟吟說起這千味齋的菜式。叨陪末席的徐惠甫卻暗自抹了一額冷汗,驚悸于薛四公子殺人不見血的手段。那何廳長曾因一點小事開罪了薛晉銘,之後自恃年高,不屑向後生小輩低頭。薛晉銘性情驕狂,行事卻陰刻,往往笑面殺人,刀不血刃,同僚中人無不對他避忌三分。
「不要開槍!」雲漪駭然驚呼。
眾人都沉默了,那人終於垂了手,緩緩將槍放下。
副官抬腕看一眼時間,「還有兩個鐘點,要不要通知院方?」
恰在這時,那士兵又哀急地說了一遍,這次終於聽得分明。
徐惠甫夾了一筷子百合芹絲,低頭暗笑,這三人面上做得輕鬆,其實哪個不忌憚。
忽聽嗒的一聲輕響,兩邊的人卻霍然驚叫著閃開,雲漪抬頭,只見一個高大身影越過眾人,手中烏光鋥亮的德國造手槍已經上膛。
美國醫生情急之下朝那人喊出一連串英文,那人也急急嘶吼,一口難懂的方言,誰也不知他在說些什麼。雲漪初時一怔,覺得那方言十分耳熟,仔細聽了竟能明白七八分。
桌上主座一人穿赭色長衫,看似儒商模樣,端了茶盞笑諷道:「如今霍督軍一箭雙鵰,既吞併了地盤,又向新內閣表了忠心,這才是識時務的俊傑。」
裴五點頭,「確切無誤,霍仲亨會先到那裡探視傷病員,隨後入城。」
一輛普通軍用吉普隨大車一起駛來,悄然停在門口。醫護人員忙於安置傷員,無暇顧及這頭,守門工人已見慣軍車,立www•hetubook•com.com即給車子放了行,轉頭幫忙抬擔架去。吉普緩緩駛入,原本寬敞的倉庫大院里也變得擁擠局促,一頭搭建了臨時帳篷,一頭用來晾曬病房床單,白晃晃一片布帛上醒目的紅十字標誌如同鮮血畫出。
三人相視而笑,卻聽走廊上腳步聲匆匆而至,侍衛剛說了聲「薛公子到」,那門就給人嘩地推開,薛晉銘似乎來得匆忙,臉色透著疲憊,不若往日神采飛揚。
護士打扮的瘦削女人將一箱藥品交給她,趁四下無人,壓低聲音道:「剛得到消息,行程臨時取消,人不來了。車子等在後院門口,從隔離區繞過去就能看到。」
「我曾以為宗教只會給人麻痹的安慰,你的善行卻是真正的仁愛。」他的語聲如磁石,威嚴里流露出誠摯,對她緩緩說道,「我為我的士兵感激你。」
雲漪站在門后,目光被人擋住,只見眾人不由自主地讓開,未看清發問之人是誰,想來必是別的醫生。那護士隱有惻隱之色,「感染引發敗血症,已經出現嚴重毒血現象,截肢已晚了,即便動了手術也熬不過來的。」
「救救阿梅!」短髮護士抽泣起來,望了人群后那人,又望向醫生。
旁邊數名修女一起驚呼上帝,連連在胸前畫出十字。
「最左邊是隔離區,都是感染病人,一般傷病員在右區,中間是醫療區。」副官隨在他身後,指引右邊通道。他隨意脫了披風搭在臂上,卻往左區走去。
「你是指……」長衫儒者臉色一沉,壓低了嗓音,「南邊?」
霍仲亨是何許人物——出身豪門,名將之後,清帝在位時便已晉陞至高階武官,之後歷經共和、復辟、內戰,江山更替,王旗幾度易色,多少叱吒人物匆匆登台草草落寇,能始終屹立不倒的人物沒有幾個。這霍仲亨卻是一路披荊斬棘,從西路巡閱使,至行省總督,加陸軍上將銜,再授警武將軍銜,出任三省督軍。
他身旁之人無聲嗤笑,卻不答話,國字臉上神色傲慢,氣派不俗。
阿梅只知哭叫,已近崩潰,而那士兵臉色蒼白,眼睛赤紅,神志已然是混沌了,癲狂地抓住阿梅,反反覆復朝她吼叫著同一句話——那句話說得又快又急,雲漪心知這話十分要緊,卻怎麼也聽不懂他的意思。
那人回過頭來,面容已不年輕,濃密鬢角潛了不易察覺的銀絲,年少英俊歷經了風霜,煉就內斂光華,古銅膚色更添滄桑。他微笑,濃眉上一道細淺的傷痕越發醒目,將這張面容深深刻進她腦海——
那人終於開口,語聲低沉,隱有倦意,「不必驚擾。」
「霍仲亨反戈一擊,當真毒辣!」
兩名修女慌忙從後面趕上來,一人回頭叫她,「快來,那頭出事了!」
「他似乎說,要那護士陪著他……」雲漪遲疑開口,又用英文重複了一遍。
雲漪心中忐忑和-圖-書,捧了藥箱低頭疾行,遇到別的修女向她微笑招呼,只裝作匆忙不見。眾人都在忙碌,也無人察覺多出一位面生的修女。
那士兵握著玻璃的手,已被割得血流如注,最可怖卻是他的右腿,整個已潰爛得露出白骨,只靠牆支撐了身體,嘶吼著不許人靠近。
「督軍,那是感染區!」副官忙阻攔。
「隨便看看。」他頭也不回,步伐極快,雖只穿了尋常便服,舉手投足仍是一派戎馬風度。副官遲疑勸阻,「感染病區已經隔離,不宜……」
「來不及是什麼意思?」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從人圈外傳來。
「教會醫院?你確定?」
裴五皮笑肉不笑,「不是還有晚宴嘛,薛少那邊你可盯仔細了。」
「說是三天後入城?」李孟元蹙眉問了一聲。
雲漪猛然抬頭,眼前模糊一片,這才驚覺自己淚流滿面。
「迂腐!」
「行程取消?」
雲漪定神細聽,斷斷續續聽得他說,「阿珍,陪我……為我……最後一次……」
「傷病士兵的數量太多,超過原先預計,教會醫院的人手藥品都很緊張,看護人員基本是自願來幫忙的修女,原先的護士早已不夠用。」車內後座上,副官低聲報告醫院的詳情,後座那人靠了椅背,微微闔目,只現出倨傲輪廓的側影。副官壓低聲音道:「城裡另外三家醫院都不肯出動人手,怕是背後有人搞鬼。」那人仍緘默闔目,唇角隱透一絲笑紋。
那人沉聲開口,「應是我向你道謝,修女。」
或許,只能給他些微的慰藉——
僵持之際,眾人一籌莫展,雲漪急出一身冷汗。
幾名修女走到跟前,念誦主的名字,默默在胸前畫下十字,求主寬恕罪人。
「應該沒有。」另一名年長的護士遲疑回答,「他斷了右腿,本來今天要做截肢,可羅醫生早上來看,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千味齋素來貴客如雲,但這等陣勢仍是叫人咋舌驚心。
新內閣中大多是精悍的主戰派,再三催令前線向南推進。而霍仲亨偏在此時按兵不動,聲稱將士勞頓,糧餉不足,急需休養整頓,公然調駐部隊,將鄰近三省連同舊部控制之地,統統圈入自己勢力範圍。
雲漪呆住,眾人聞言愴然,一時靜了下去,只聽被挾持的護士依然哭叫著求救。
叮的一聲,珍珠耳環被雲漪隨手擲在妝台上,她側身冷笑,「這算什麼,王允獻貂禪?」
方繼僥曾與薛老爺子有同學之誼,兩家也算世交,但方家家勢顯然遠遜薛家。如今薛晉銘雖是他下屬,日後歷練完畢,調回北平,少不得平步青雲;李孟元更是得罪不起的財神爺……這二人自然要仔細捧在手裡,更何況,方繼僥還盤算著另一重心思。
她是皇帝的夜鶯,在滿堂金玉下歌唱,用歌聲美貌邀寵于權貴;他們追逐她,視她的歌聲如天籟,笑容如珍寶,她卻從未和_圖_書因此而快樂……直至今天,為一個垂死的士兵歌唱,才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歌聲真的可以給人愉悅安慰。
雲漪終於從震驚里回過神來,脫口驚問,「你是誰?」
千味齋天字型大小包廂里,錦屏隔斷,華燈高照,圓桌上幾樣簡單清素的小菜,雖格外精緻,卻也不見出奇。只有行家才知,這千味齋以素齋聞名,主廚是昔年宮中御廚,最不起眼的一道「白毛浮綠水」,不過是豆腐雕出薄片,盛在清湯里,也要講究十二道工序。
一個垂死士兵最後的心愿,僅僅是聽他心上的女子再唱一次家鄉小調……雲漪眼中發酸,喉頭緊澀,終於聽懂了他的話,卻無力替他完成心愿。
本省偏安繁華一隅,雖是十里洋場,萬千風月,卻入不了兵家之眼。方繼僥奉行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從清末總督混到共和省長,安居任上多年,與薛家裡外照應,明面上是牆頭草,不涉派系之爭,新內閣上台也未殃及池魚。但薛家這幾年,暗裡從日本人手中撈了不少好處,顯然是打著中立旗號的親日派——霍仲亨在此際突然入城,對薛家和方家而言,無論如何都不是好事。
一個頭纏繃帶的士兵貼牆靠在窗下,挾住個嬌小的護士,手裡尖利的玻璃正抵住護士頸側。身後窗玻璃被打碎,落了滿地玻璃渣。一些碎玻璃濺在他和那護士身上,頭上繃帶滲出血,臉上血污猙獰。護士驚恐萬狀,不住地尖叫顫抖,頸上已被玻璃劃出血痕。
桌旁這三人,皆是尋常富商打扮,舉止做派毫不張揚。包廂外卻守著十余名便服壯漢,將半條走廊封了,不許閑雜人等接近。侍者上菜進入也被人緊緊盯著,大氣不敢喘。有眼尖的瞧見那些壯漢個個腰間凸出,分明藏了槍械。
雲漪呆了呆,陡然記起自己眼下的身份,忙側首拭淚,避開他目光。
這一桌上好齋宴,徐惠甫卻是食不知味。那三人兀自談笑風生,席間話題從素齋菜式說到金融行情,又從金融行情說到崑曲名伶,最終還是說回霍仲亨身上。
曲調凄愴,歌喉哀婉,聽在眾人耳中,似雪水浸透心扉,無不悲涼沉默。
黑色鋥亮的皮鞋踏出車門,深色長呢風氅被風揚起一角,露出底下深灰暗紋西服。年輕英挺的副官已算高大出色,站在這人身旁,卻立時被他壓了一頭。
「阿梅?」雲漪愕然,「她不叫阿珍?」
雲漪握著他滿是血污的手,心神恍惚,久久不忍鬆開。
「他在說,阿珍再唱一次歌給我聽!」雲漪一震,心念電轉,頓時明白過來。
「怕什麼?」他語聲平淡,自然流露威嚴,「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死人堆里也未嫌棄過,怕什麼病。」副官有些尷尬,卻仍低聲抱怨,「您原說取消行程,臨時又抽空過來,早知道就通知醫院提前消毒了。」
「段公有日本人傾力扶助m.hetubook.com.com,原本部署周詳,若非此人背後一刀,何至於臨陣慘敗,落得黯然引退的下場……」
那護士還未回答,就聽醫生搶問道,「這病人是否有精神問題?」
薛晉銘低頭喝了口湯,淡淡道:「聽說先遣隊只是護送傷病士兵,已提早讓醫院做了準備,徵用城郊倉庫做臨時看護區,接收了許多傷病員。」
雲漪走到那士兵跟前,屈膝跪下來,握住他的手,替他拭去臉上血污,也看清他面容——原來還如此年輕,或許不比念喬年長……此刻安靜地閉上眼,宛若江南鄉間的文秀少年。他閉上的眼忽又睜開,瞳光漸漸渙散,卻還極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雲漪的臉。
方繼僥忙笑道:「怪我想得不周,下午接了李次長與日本商行代表會面,便直接過來此處。料想你那邊事務繁忙,便沒叫上你。」國字臉的李孟元笑道:「世伯又見外了,私底下何必提這些虛銜。您是孟元的長輩,這省長次長的稱謂反倒亂了輩分。」
他站起身來,向她微微欠身,轉身大步而去。
一方雪白亞麻手帕遞到眼前。
見她怔怔沒有反應,那人捉住她的手,親自用手帕擦去上面血污。雲漪忙抽回手,淚眼迷濛間看也未看那人,只低頭道了聲謝。
雲漪遲疑了一刻,拉下頭巾,任長發披散下來,面容再無遮掩——可惜少年已經看不到了,那雙深凹的眼裡已蒙上一層死灰。
雲漪含淚望過去,喉頭略哽,啟唇唱道:「今古河山無定據,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只唱得前人半闋《蝶戀花》,曲未盡,淚已落。
阿梅踉蹌奔過來,被兩名修女扶住,立時昏厥過去。
雲漪沉默了一刻,漠然道:「就這一次機會?」
「怎麼我一來就冷了場,方才各位不是聊得正有趣嗎?」薛晉銘閑適地靠了椅背笑道。
一直緘默的那人冷聲笑了,「南邊能成什麼氣候?秀才造反,三年無成!」
自南北政府分裂之後,北方內閣佔了上風,裡頭又鬧出兩大派系。一派有日本人支持,一派受英美庇護,兩年間斗得你死我活。今年總統選舉,親日派落於下風,索性藉著日本人的扶持,搶先出兵,聲稱武力統一全國。那霍仲亨手握重兵,原本是日系親信將領,奉內閣總理密令出兵北上。兵至直隸,霍仲亨卻突然發難,來了個背後夾擊,裡應外合。戰局立時扭轉,親日派潰不成軍,內閣總理黯然下台,新內閣由英美派系重新掌權。敗潰的日系將領各自擁兵割據,通電內外,宣布脫離政府。霍仲亨被新內閣任命為三省督軍,總領平叛軍事,大半年間征戰四城,九月兵臨鄰省,與叛軍激戰兩月而勝。最後殘餘的兩支叛軍投奔了南方政府,一旦霍仲亨部南下,勢必挑起南北之戰。
李孟元笑了笑,「沒什麼趣事,不過在說霍仲亨。」
方繼m.hetubook.com.com僥神色凝重,「是,已經先遣衛戍部隊出發,明日抵達,霍仲亨隨後就到。」
雲漪再唱不下去,那垂死的士兵卻艱難地咧了咧唇,終於放開了阿梅,朝雲漪奄奄抬手。
「對對,老朽昏庸,老朽昏庸!」方繼僥連連賠笑,身為一方省長,也算封疆大吏,但在薛李二人面前,卻卑顏之極。薛家一門顯貴,老頭子生前是兩朝內閣元老,長子早逝,二少身居總統府高級參謀官,三少身為陸軍少將,長女嫁給了財政部次長李孟元,四少薛晉銘年紀輕輕,自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歸國,即出任本省警備廳長要職。
「咦,霍督軍近日很風光。」薛晉銘笑起來,「滿城報紙都在說他,何廳長前陣子為了籌備典禮迎他入城,忙了個腳不沾地,可昨日傳話來,卻叫撤掉虛禮,說是霍督軍不欲擾民……可惜何廳長一番心血付諸東流。」他只當笑話說來,卻聽得方省長怫然變色——在自己眼皮底下,下屬卻一門心思討好旁人,當真不給省長大人面子。
又是一車的傷病員送到了臨時醫療站,醫療看護人員從院里匆匆跑出來,安排擔架抬下重症傷患,將傷寒、霍亂等傳染病患立即隔離。接連兩日不斷涌至的傷患已讓醫護人員應接不暇,人手十分緊缺。金髮瘦削的美國醫生一面指揮工作人員,一面催促助手從城中調集藥品。
眾目睽睽之下,雲漪只得跟上去,隨她們跑進病區。遠遠見一圈人圍在門口,裡頭不住傳來女人的尖叫。美國醫生奮力分開眾人,一眼望去頓時大驚,脫口叫道:「NO!」
「上帝啊,他究竟要幹什麼!」一名年老修女不住在胸前畫著十字。
「從前幽怨應無數,鐵馬金戈,青冢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護工上前抬走了士兵的屍體,儘管他已聽不到,她仍要將這支曲子唱完給他。
雲漪停下手,只摘了半隻耳環,從鏡里望向身後高瘦的灰衫人。
雲漪暗驚,下意識掩了掩頭巾,漿洗得平直的白麻頭巾將大半張臉遮了,只露一雙眼睛。黑呢修女長袍勾勒了窈窕身段,黑檀木念珠和銀鏈十字架懸在胸前,將她扮作修女模樣。
「抱歉抱歉,晚生公務纏身,來得遲了,還望方伯父、徐伯父見諒。」他歉然朝座上兩人欠了欠身,又朝那國字臉的男子一笑,「姐夫,你提早過來也不叫我。」
李孟元冷笑,「他向來善於收買軍心!」
那士兵怔怔轉過頭來,望住這唱歌的修女,手中玻璃墜地。
雲漪未及回答,卻聽旁邊一名短髮護士哭叫起來,「不要傷害阿梅!」
方繼僥哼了聲,「哪家醫院手腳伸這麼長?」
那人略有遲疑,卻仍未將槍放下。
雲漪情急,搶上前拽住那人手臂,「別殺他!」
另一人皺眉沉吟,「這一箭之謀,怕是意在三雕。」
美國醫生猛然回頭,眼睛瞪大,「他要和她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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