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太急 蔡滿心過去進行時（上）
「我很喜歡剛才那段口哨，想坐下來仔細聽聽。」蔡滿心起身走近。
「你覺得有趣？」江海低頭看一眼，「我以前讀過，童話不像童話，寓言不像寓言。」
「不能點歌。」江海搖搖手指，「我不是賣唱的，我彈吉他也不是為了討女生的歡心。」蔡滿心知道他在揶揄自己早前的言語，伸手在他肋間戳了一下。
「啊，你的初吻……？！進展太神速了。」
她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念得渴了，看見桌上有一份水果冰，塑料杯外壁上掛了一層冷霜，不禁嘴饞，試探著問：「這是哪個房客的？剛剛沒有看見。」
蔡滿心忽而覺得，她很懼怕即將到來的離別，她想要長長久久地生活在這種氛圍中。理智告訴她，這不過是一時衝動，這是她已經規劃好的人生道路上一段風光美妙地歧途，然而在那時，她絲毫不想約束自己的思想。
「喵喵，好吧。」她學著貓叫，俏皮地眨眨眼睛。
「在做什麼？」江海走過來，「媽媽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把食物當玩具？」
你不是從來都不喜歡水果冰？還是你記得，這是我的最愛？蔡滿心喜滋滋接過來，看他故作矜持的樣子，忍不住眉眼彎彎笑起來。
「滿心，不要坐得那麼遠。」成哥招呼她。
蔡滿心高高興興站在廚房裡刷著面前的https://m.hetubook.com.com碗碟，忍不住哼起歌來，透過洞開的窗，看見江海和朋友們圍坐在一起彈琴，他隨著節拍微微點頭頷首，在彈到solo時全神貫注，抬頭瞬間，和她目光交匯。於是走了個音，便停下來，赧然地笑著搖頭。
難道要像你和章遠一樣等好幾年，話說回來，誰讓你們是早戀？她暗笑，回道：「留著幹嗎？又不能升值。」
「應該很耐心。」狐狸答道，「開頭時你就這樣坐在草地上，要離我稍遠些。我偷眼看你，你什麼也別說。言語是誤會的根源。但是，你每天都可以坐得離我更近些……」
洗凈手出來，江海正在彈一首她沒有聽過的歌，他吹著口哨，悠揚的幾個音符，然後在琴弦撥出一串列雲流水的琶音。
蔡滿心噘嘴看他。
「我每天彈幾十首，怎麼記得住。」江海撥了一段甜蜜蜜，問，「是這個？」又撥了小城故事的兩個音節，「還是這個？」
「你不行，速度不夠快。」江海搖頭，「手指頭都會沒。」
「不知道名字。」滿心聳肩。
「螃蟹分給你了，可不能不勞而獲。」江海對大家的驚嘆聲置若罔聞，「一會兒要幫忙刷碗。」
「我墜入情網。」蔡滿心發簡訊給何洛。
蔡滿心坐在大排擋角落的餐桌旁，托著httｐs://ｍ•hetｕbooｋ•com.ｃoｍ腮，靜靜凝視江海，心中沉沉地滿是喜悅。這一刻美好地如同天長地久，而那份喜悅卻不斷提醒她時間的存在。
江海看到，抱著臂站在海堤的台階上：「其他的都賣光了，那是成哥留給咱們每人一隻的，你放掉了自己的份額。」
江海站在她旁邊，探身挑了一隻大的，掀開蟹殼，將螃蟹一分為二，塞了一半在她手中；長腿邁過椅子，懶懶地坐在她身旁，一隻手臂搭在她身後的靠背上。他又從清蒸石斑背脊上夾了一塊魚肉，放在滿心碟子中，「這裏比肚子要好吃。」
「我喜歡那隻狐狸。」蔡滿心捧起書，讀道：
「小饞貓，需要這麼開心么？」江海板臉看她，片刻又忍不住微笑，拍拍她的頭頂，「來，去成哥那裡玩。」
江海將螃蟹放在料理台上，拿過記號筆，沿著蟹殼的凹凸起伏畫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線，居然連成一個心形。他在中間三兩筆畫了一棵白菜，「你看，心裏滿滿的有一顆菜，是誰？」
「為什麼？」
江海笑：「而且，不是這麼玩的。」說話之間，他伸手捏著另一隻螃蟹的兩直前螯，便將它舉了起來，「噌」地送到她面前。滿心嚇得大叫了一聲，旋即躍躍欲試，伸手來接。
「真好聽。」隔壁餐桌的顧客探過頭來，「這和*圖*書叫什麼名字？」
「不要小看我，讓我試試！」蔡滿心跳著去搶，江海側身，她撲了個空。他將螃蟹舉高，她便拉著他的手臂，力量懸殊，依舊夠不到。於是眼睛一轉，伸手去呵他的癢。江海大笑，放下胳膊，將她的手腕夾在大臂和身體之間。
「是最近新寫的？」成哥問，「打算取什麼名字？」
「蝎子樂隊的Wind of Change，」成哥答道，「這個樂隊最厲害的就是雙吉他，你看現場版的DVD，非常震撼。不過我水平有限，一般阿海負責彈旋律，我負責彈和弦。」
江海又吹起一段口哨，配上一串的三度重音，嘹亮飽滿，卻是來自於當地少數民族的山歌。曲調趨於平靜，像一抹溫柔的金色夕照，將他的指尖映亮。和他偶爾投射過來的目光一樣，若有還無。
蔡滿心鼓起腮，白他一眼。
一盤螃蟹冒著熱騰騰的香氣端上桌，蔡滿心忍不住懷念起「滿心菜」來，她夾了幾隻白灼蝦在碟子里，目光忍住不在清蒸蟹上留戀地逡巡。
隔壁幾桌的食客被吸引，也都聚攏過來。
無法約束。
風靜的傍晚，她在露台上看書等他，翻來翻去都是一本《小王子》。
蔡滿心咯咯地笑起來，湊近了看：「喂，我的眼睛有這麼小么？」
「不行，這隻就是你的。」
「安靜一點，坐下來https://m.hetubook.com.com。」江海指指旁邊的座椅，抱起吉他，深深吸了一口煙，將煙蒂擰滅，「彈一首你沒聽過的。」
「哪首？」成哥問。
眾人驚訝看著並肩而坐的二人，之後「哦～～」，發出恍然大悟般的長聲感嘆。
「《歸》，或者《歸鄉之旅》。」江海看了看滿心，眼中有一些她讀不懂的情緒，他將吉他放下，「是我這次回來的路上想到的。」
成哥那裡有剛打撈回來的海蟹，已經挑出幾隻最肥碩的放在水池裡，舉著蟹螯，劍拔弩張。蔡滿心好奇，拿著筷子伸到螃蟹上方，立刻被夾緊，她趁機飛快地在蟹殼上拍了一下。
說了你也不認識，蔡滿心想，於是忽略這問題，繼續寫，We kissed。
江海把她鬆開，滿心佯怒：「不搶了，我不要這隻了。」
那時她以為這一季炎夏已經到了尾聲，卻不知距離結束，還很遠很遠。
在夕陽下她翻著書本，江海在她身後練琴，兩個人都有些漫不經心，被風往複翻過的那幾頁，飄入耳中一些重複的音符。
江海笑：「別鬧。這曲子還太糙，彈得很澀，許多細節需要調整。」
可是那條和他一同乘車經過的迤邐長路？薄霧籠罩的藍屏山，蔚藍澄澈的月牙海，繁花撲面，浮雲聚散。蔡滿心心中衝動，什麼畢業典禮、集體合照，統統放和*圖*書到一邊去吧，她不想在兩三天後就離開這裏，她不想一切結束得太快。
「是誰？」
她拿將「滿心菜」擺在桌上玩，用筷子不斷攔截它的去路。螃蟹聽到波濤的聲音，蹣跚著向大海的方向挪動，堅定執著，屢挫不改。蔡滿心忽然心生憐憫，將它盛在小盆里，一路跑下海灘。海水沒過小腿，她俯身將「滿心菜」放進水中：「走吧，阿菜，下次可不一定這麼好運氣碰到我了。」
「我真的很喜歡這一首，不過我更喜歡他那天彈的。」蔡滿心指指江海，「他給了我個下馬威。」
「要斷了，要斷了！」滿心大喊，「你屬螃蟹的么？」
他輕輕在琴弦上拍了幾下，在嗡嗡的震動中，旋律舒緩地鋪展開來。像薄薄的霧靄后隱約顯現青山的輪廓；音符連綿悠遠，便如同淡青的山嵐氤氳到半空，水氣蒸騰。他飛快地掃過琴弦，然後在高音區綻響一段密集的華彩。隨後便是重重疊疊的連音，左手指尖連續擊弦勾弦，像細碎的陽光舞動在起伏的海浪上。細密的音符所構成的主旋律卻是平穩舒緩的，只是那音色如同幾把吉他同時奏響，那些細微的、瑣碎的、繁雜的情緒，在平靜的外表下蠢蠢欲動。
眾人嘖嘖讚歎，蔡滿心撫掌，「再彈一次吧！」
「我路上買的，渴了，不過只喝了一口，覺得太甜。」江海漫不經心道，「你想喝，拿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