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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翊問道：「陸阿婆是記憶力衰退？」

桃桃痛得大叫：「喂，本來么，你也沒有什麼希望。滿心姐喜歡的人比你帥多了！」

「以為我不想么？」何天緯狠狠瞪她，「誰栽贓我，說是我弄傷了她的腳，把我吆來喝去的，一會兒渴了一會兒餓了，又要喝水又要吃面！」

「我這次買一款操作簡單的啊，只要按綠色的鍵接聽就可以了，這樣阿俊打電話過來會方便一些么。」

「我們去過的，的確好吃。」

桃桃拍手笑：「哈，你嫉妒！那追他們去咯。」

「沒有。」桃桃聳肩，「而且她當時淚流滿臉……」

蔡滿心將煮好的栗子一一剝殼：「我也很愛吃呢。最初有些吃不慣，覺得有腥氣，現在覺得那個湯頭真是鮮得很。」

「記得什麼？」阿婆又像小孩子一樣無辜地看著她，「我這裏糊塗，」她指指自己的額頭，又拍了拍心口，「但是，這裏沒有。」

「是啊，每次我說要買芒果吃，他都是很不屑的樣子，說，那個還用買么。」

「哦，淚流滿面。」桃桃繼續道，「第二天我就沒敢問。」

然而窗外沒有溫柔的浪濤聲，那些熟悉的、能讓她安寧的海浪聲，被隱約隔在了樹叢後面。她跌在地板上，在月光中抱膝而坐，清冷得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隱約有歌聲劃過如水的夜色，那是自己和著成哥的吉他，歡快地唱老歌。

「沒有人會把你當成啞巴賣掉……」何天緯在她頭上彈了個爆栗。

蔡滿心不言語，雙臂交疊，趴在陸阿婆床前。「阿俊打過電話，過些日子就回來了。」

包好粽子，半尺見方，大半拳厚。糯米中間是一層混合著椰奶的綠豆沙，內里還包裹著栗子和雞肉塊www.hetubook.com.com、帶著肥膘的豬腿肉。

「我是看那傢伙怎麼還沒有回來。」

「那也不用和他掛在一起！」何天緯揪著桃桃的麻花辮，將她從齊翊身邊拉過來，黑著臉問，「滿心有沒有說那個人是誰？」

「沒吃過這樣的方粽子吧？」蔡滿心捧起一隻，「要蒸上一會兒呢，趁熱吃，特別香甜，很滑潤，又不會膩。」

「應該快了。」蔡滿心洗凈手，「我來和你一起包吧。」

「我當然見過。」桃桃不服氣，「去年你剛走的那幾天，店裡正好沒有客人，就我們兩個在。有人在夜裡來找滿心姐。我本來都睡著了，又被院子里的吉他聲喚醒了，琴聲一直斷斷續續的，然後滿心姐開始哭。那個男生就抱著她，兩個人在月光下搖晃著跳舞。滿心姐一直在哭，從來沒看到她哭得那麼傷心。」

「不必了，滿心應該就住下了。」

「阿俊不是住校么？又逃學了么？」陸阿婆搖頭，「他班主任說的那些話，我也聽不大懂，還是等阿海回來，他的話，阿俊能聽進去。」

「桃桃和天緯是誰啊？」阿婆想不起來，「哦，剛剛那個孩子叫齊翊啊。」

桃桃跳起來，抱住齊翊，臉頰側著貼在他胸前：「吶，他們就是這個姿勢了。月亮很亮，我的眼神好得很，正好看見男生的臉，很帥的人，我不會看錯。」

「峂港最好吃的湯料是朱記的，下次讓阿海帶你去。」

「我陪滿心姐去看過陸阿婆兩次，老婆婆常會把同一件事說上好幾次，什麼她的孫子和朋友怎麼淘氣了，」桃桃托著腮道，「我聽多了都打哈欠了。滿心姐真是好有耐心。」

「那，正好滿心不在，我警告www.hetubook.com.com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哦！」

「你剛剛在樓梯上上下下，吵死了，怎麼睡得著？」

「淚流滿面。」何天緯沒好氣地糾正。

桃桃低聲插嘴：「豬頭，你是在說自己么？」

天色漸已黃昏，齊翊和蔡滿心仍沒有回來。何天緯有些焦躁不安，給桃桃冷敷的時候也心不在焉，將冰袋放在另一隻腳上。

齊翊挺直了背，緩緩說道：「我只是邊旅行，邊打工，沒有別的想法。」

「阿海從小就很懂事，他爸爸去世早，媽媽身體不好，家裡的果園都是他一邊上學一邊打理。不過他從小很會做生意，每次在集市上，他的芒果一定是最早賣完的。」

「那，在走之前，可以再吻我一次么？」

她轉身消失在教堂后，齊翊隱約聞到滷味的醬香，便循著味道轉到後面三進的木板房裡。

陸阿婆上了年紀，腿腳漸漸不靈便，忙了一下午，小腿有些酸麻。蔡滿心搬了小凳子坐在她床前，幫阿婆按摩雙腿。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又說到江海為了阿俊和別人打架而挂彩。陸阿婆忽然停住。

「不，不是江海。」蔡滿心應道，「他叫齊翊，是剛剛來我這兒邊幫忙的，所以要他來和阿婆學習一下。」

「滿心，你，喜歡阿海吧？」

充滿年輕的氣息，光澤的面頰，像小孩子作文中寫的，蘋果一樣紅潤。

桃桃大叫：「豬頭緯，你要凍死我啊！」

陸阿婆笑：「阿海很喜歡我做的粽子，但他又沒耐心做別的，每次幫忙也是切雞肉。以前在儋化上高中時，還帶到學校去，說同學們都愛吃。不過他最喜歡的，還是螺螄粉。」

「大概，有點類似於老年痴獃，如果不是我常常來看她和*圖*書，她肯定連我都不會認得。她記不住自己曾經說過什麼，常常重複以前說過許多遍的話。」

「我明白，」齊翊點頭，「放心，我很理解，不會不耐煩。」

深深的一段情，讓我思念到如今。

「哦，」阿婆點頭，「阿海怎麼說？不記得有沒有他的音信了，我都想他了。」

輕輕的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

陸阿婆將芭蕉葉左右壓過來，一邊包著粽子，一邊繼續說：「那時他還是個孩子王，總有一群小孩子跟著他爬樹摘椰子，下水挖牡蠣。阿俊就是嘍。後來阿俊上小學的時候，高年級的同學欺負他，阿海還和人家打了一架，這孩子很講義氣。我一直當他也是自己家的孩子一樣。」

「嗯，現在光線太強。」

「呵，都這麼說，前兩年也有人說是路過，但隔一段時間就轉回來，糾纏滿心。」

何天緯不以為然：「哈，信你才怪，你又沒見過。」

「齊大哥和滿心姐去看陸阿婆，沒有那麼快回來的。」桃桃側頭想了片刻，「滿心姐每次去看陸阿婆都會很久。」

「齊翊說他先回去，怕桃桃和天緯餓到。都和他說稍等一下就有豬腳粉吃了，沒口福。」

好像又聽到自己笑著的聲音，問：「你可以裝作喜歡我么？我覺得自己還挺漂亮的。」

「自己弄！」何天緯將冰袋一把塞到她手裡，「你還不如睡覺，起來就這麼多毛病。」

「不是這個，我覺得那個齊翊怪怪的。」何天緯搖頭，「看到他就覺得不順眼。」

「我印象中，他們兩個不久前還都是小淘氣呢，一轉眼，就都成大孩子了。阿海上初中的時候，鎮上就有幾個女孩子喜歡他，有的總去買他的芒果，有的還做酸筍、綠豆糕給他，www.hetubook.com.com都進了阿俊的肚子。」

他的唇在那麼近的地方，她只要稍稍踮腳就能觸碰。

「三更半夜的，你又哪看得清長相？」何天緯質疑。

猛地抬起頭，對上阿婆慈祥的笑。

「你要多吃點。最近又瘦了吧，下巴這麼尖了。」

「我做些什麼？」齊翊問。

滿心聽不到下文，低著頭，問：「後來呢？」

「我也很想他。」蔡滿心喃喃，眼淚滑落，自面頰涼涼地滴到手臂上。

趁陸阿婆去拿包粽子的蕉葉，蔡滿心聳聳肩：「阿婆印象中的我，還是三年前的樣子，那時臉圓圓的。」

但他終於推開了她：「對不起，這是不同的感情。」

「滿心呢？」何天緯問。

「真是上了年紀，眼睛不夠用。」陸阿婆側頭冥思，「阿海還沒放假呢吧。」

「嗯，陸阿婆就是越南華僑呢，她的兄弟姐妹還有人在越南。」

蔡滿心又耐心地解釋了桃桃和何天緯的身份。

「剛剛和你來的孩子呢？」

在夜裡，聽見風翻越林稍的聲音。那些呼嘯的聲音，像重重疊疊的呼喊。

「呵，阿婆一會兒要包粽子，還鹵了豬腳，晚上有豬腳麵線吃。以後『思念人』的廚房就交給你打理了，還不快來學習一下。」蔡滿心笑眯眯說道，「陸阿婆的手藝可是非常非常的好呢。」

即使在擁有了彼此之後，這仍然是不同的感情。

「誰餓了？我帶了好吃的粽子回來。」齊翊倚在門口，拎了三五隻大方粽，「快來，趁熱。」

「你以為你做得很好吃么，只會煮方便麵！」

「把雞肉切塊吧。」

蔡滿心驚訝：「阿婆，你，還記得……」

「阿俊是陸阿婆的孫子。」蔡滿心對齊翊解釋道。

「有我認識的人么？」蔡滿心饒有興緻地問，「不過，和圖書估計她們中很多人如果不再讀書，應該都嫁人了，可能孩子都很大了。」

何天緯有些挫敗，又哼了一聲，「把滿心惹哭就跑掉，算什麼男人。」

「誰讓你中午只睡覺，不起來吃午飯，現在才幾點，又說餓！」

說話間，齊翊站在門口，午後的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陸阿婆看過來，半眯著眼，略帶猶疑：「阿海？」

「其實我很喜歡和阿婆聊天。」滿心笑，「新近發生的事情記得很混亂，越久遠的事情記得越清楚。」

陸阿婆年逾古稀，但看上去精神矍鑠，正淘洗著糯米，說：「不用再買新手機了，我不會用，也總記不得放到哪兒了。」

豬腳塗上醬油，在鍋里炸到金黃，加上調料燜燉到酥爛，放在韌性十足的米粉上，加一勺熱湯，灑上翠綠的蔥花，噴香誘人。

「她要陪陸阿婆一會兒。我擔心你們沒的吃，就先回來了。」

他冷冷地說：「我不喜歡你，不能假裝。」

「最近真有兩三個出嫁吧，」陸阿婆將細繩在手上繞了幾圈，開始纏粽子，「後來阿海去儋化讀高中，現在又去了北京讀大學。不過我想起他，還是小時候那個很淘氣的樣子。」

蔡滿心繞到教堂後去找陸阿婆，齊翊取出背包里的相機，在小教堂周圍尋找適宜的取景點。「一會兒再照吧！」她又折返，站在小徑盡頭喊道。

「已經好多年沒有吃過了。」齊翊接過來，「哦，這是越南方粽吧，我在那邊旅遊的時候見過。」

「那晚上我去接她。」

她猛地開窗。是你，是你回來了么？

寧可自己是遺忘了前塵舊事的那個，寧可不記得所有的一切。

指甲陷在掌心裏，蔡滿心感覺到自己在微微抽泣，環抱著自己的雙肩，在這熱帶的炎夏，雙手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