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時光之外 江海過去完成時（上）
因為面對了勇敢記憶就會沒有你
「現在我懂了，我懂了。」她拂去墓碑上的泥污，「可是你為什麼要躲開我，為什麼……」
「沒有。如果真的有這麼大的事情，阿海不會對我都隱瞞。」
錄音戛然而止，蔡滿心握著隨身聽，將它緊緊貼在胸口。
這許多年後后又聽到熟悉的聲音，她渾身一顫。
它們最終零落分離，就如同她和他一樣。
「她總是抱著一線希望，任由別人怎麼說，除非自己看到，否則是不會死心的。」
「她有些不舒服，回去休息了。」齊翊望向岬角的方向，「她是累了。」
阿俊即日啟程返回越南，臨行前去拜祭江海。蔡滿心和齊翊同他一起來到藍屏山山麓的公墓。
「當年你離開峂港后不久，海哥建議我還是回學校讀書，我就去南寧那邊讀語言課程了。當時需要的學費和生活開銷，還是他幫我墊付的。」阿俊將一束百合放在墓前，轉向蔡滿心，「他走的時候我並不在，這一直是我心底一個遺憾。雖然我知道，即使當時我還在峂港，他也未必會對我說什麼，我也無法阻止他。」
「你真的很在乎滿心。」阿俊笑，「寧可海哥無後。」
「可是太晚了，是不是？」蔡滿心痛哭失聲，親吻著江海的遺像，「我想為你做點什麼，可惜我什麼都做不了。」
它讓我毫不畏懼的告訴你我的感情
「這件事情總算可以告一段落了。」他說，「雖然這個結果並不是滿心想要的。」
「不要難為齊翊了。」蔡滿心擺手，「最近店裡一切都好吧？」
和*圖*書隨後是三兩下撥弦定音聲。片刻沉靜后，琴弦和面板被同時叩響，餘音未散，舒緩的旋律便由回聲中漸漸顯現出來，如同迤邐的公路穿越了山巒間瀰漫的濃霧；掃弦聲愈發清脆，高音區的華彩如同驅散霧氣的陽光，在山巔遠眺浩瀚湛藍的海。他吹響口哨，帶著民歌的調子，像歡快穿梭在林間的精靈，而在茂密的雨林間隙，波光搖曳。何天緯留在思念人之屋，也是忙得焦頭爛額，遠遠望見二人的身影，便興奮地跑出店來，又笑又跳，揮動雙臂。
「如果真的找到阿海的孩子，你認為滿心會很好過么？」齊翊十指交叉，「她就更難從過去掙脫出來。其實她回到峂港，留在這裏，都是將自己封閉起來。」
勇敢是我今天再也無法面對的事情
她略帶疑惑接了過來，戴上耳機，聽見江海咳了一聲，問：「可以了？」
阿俊蹙眉：「那你為什麼不早些阻止滿心？」
蔡滿心抿唇：「他很少說自己的想法，一向如此。」
他彈了兩段，就孩子氣地笑起來，蔡滿心彷彿能看見他無奈搖頭地神態。
那一年我想要認識你的一種勇氣
蔡滿心和齊翊經儋化返回峂港，舟車勞頓，加之此前她體力已經透支，路上幾乎一直在沉睡。在漫長無邊際的夢境中，種種舊事紛至沓來，她幾乎在短短一兩日內，將三年前的快樂甜蜜、悲傷恥辱盡數重溫，只覺得思緒混亂，幾乎無力承受。
在他親手搭建的木屋裡，蔡滿心無可救藥地想念三年前在峂港的純真時光ｈｔtps://ｍ.ｈｅtｕｂｏok.ｃom•com，沒有太多感情糾葛，只有歡笑的光陰。
「的確有點太大費周章了。」江海也笑，「我一向不屑做這樣幼稚的事情。不過，」他頓了頓，「應該是寫給自己的吧，我想她沒機會再聽到這歌。」
「沒錯。其實，我也不大相信的。」阿俊嘆氣，「但我沒辦法拒絕滿心的請求，她的確有些執拗。海哥走後，我真沒想到，又在峂港見到滿心。她居然回來了，而且決定一直留下來。之後有人陸陸續續提起海哥的過去，談到阿梅懷孕退學或許和海哥有關的傳聞，她就開始四處打聽阿梅的下落。我本來不支持滿心找下去，後來她回了一次北京，在阿梅的學校找到當年負責留學生的老師，她說阿梅的確喜歡同鄉的一位吉他手，並且在懷孕后很高調地宣稱不會打掉愛人的孩子。」
「真是，像個毛頭小子一樣。喂，老怪，你不會還在錄著吧，紅燈怎麼還亮著……」
「沒有，」蔡滿心搖頭，「我去找了一個老朋友。」
如今害怕的思念著每一個過去
「謝天謝地，滿心你總算回來了，否則這兒真要關門大吉了！」他說著，狠狠剜了齊翊一眼，「你又跑到哪兒去了？滿心剛走你就說要出去兩天……啊，啊，啊，我明白了，」他恍然大悟，點著齊翊的鼻子，「原來你知道滿心要去哪裡，所以一路追過去。喂，這樣也太狡詐了。把我留下來看店，你有沒有一點公平競爭的精神啊！」
「怎麼會呢？」蔡滿心拍拍他的頭頂，「這裏本來就是很和*圖*書重要的地方，你看我無論去哪裡，總歸只是去幾天，還是會回來的。」
「可以了。」是齊翊的回答。
「莫非，這次你們見到阿梅了？」
「當然，你也可以說，他堅持自我，不被別人左右，不信口開河。其實他是什麼樣的人都不重要了，不是么？」
「如果她回來，你會讓她留下來么？」
「還是不要了。」蔡滿心輕聲一笑，「他有點太自我了，不考慮未來，沒有責任感，不喜歡被束縛。」
「在他眼中，我或許就是個小孩子吧。」阿俊悵然，「我也的確一直想成為海哥那樣的人。」
「我發現失去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曲調漸漸平和，益發顯得溫柔，每一個音節都詠嘆徘徊，彷彿不忍離去這寧靜的濱海小鎮。一曲奏罷，聽見江海說：「回去你再聽聽，看能有什麼改進。」
我的虛弱一直提醒著照顧自己
齊翊掏出MP3隨身聽，放在她掌心：「我不知道這樣是否會讓你更難過，但至少，希望你能夠不再耿耿於懷，不再質疑阿海對你的感情。」
他依舊無言，卻彈響了一段吉他，正是趙傳的《勇敢一點》。
阿俊來到思念人之屋，走進大堂，只看見何天緯反坐在木椅上，瞪眼看著齊翊，見到有人進來，「哼」了一聲，拔腿轉到后廚去。
何天緯本想再問，看她神色疲憊，於是欲言又止，但依舊瞪了齊翊兩眼，以示不滿。
「阿海已經不在了，逝者已逝。此時更重要的，是活著的人繼續快樂地活下去。」齊翊頓了頓，「我想，這也是阿海希望看到的。」
「如果，和*圖*書如果她回來呢？」
「你找專家諮詢那個紅樹林保護項目了？進展如何？」何天緯一迭聲地追問。
「你就是這樣看海哥的么？」阿俊問。
蔡滿心點頭：「我當時問你，對我是一種安慰，還是麻醉。」
流雲自山巔滑過，阻了陽光，忽明忽暗映在墓碑上江海的臉上，仿若笑容綻開。
風起，林濤萬頃響聲雷動，雲聚雲散。環顧四下林立的墓碑，想光陰如梭，人一生不過如此。她撫摸著冰涼的大理石，聲音漸低，只剩下斷斷續續地嗚咽。
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
「已經很不錯了。」齊翊笑，「我只是好奇，你居然也會給女生寫歌。」
「她真的有海哥的孩子……」
當初如果照顧好你 現在也不會被自己放棄」
蔡滿心回到岬角的房間里，推開窗，對著廣袤的外海，海平線一覽無餘。正值傍晚時分，可以看見一輪紅日緩緩沉入海中，火燒雲瑰美綺麗。這正是江海所說的，觀賞落日的絕佳地點，更勝於峂港海灣。而今時今日，她再沒有任何機會和他一同看落日。
「這幾天天緯一直問我，你們去哪裡了。」阿俊看著他的背影，「我不知道怎麼隱瞞，索性帶阿婆回去峂港住了兩天，知道你們回來，我才搭船過來。滿心呢？」
阿俊也望了望蔡滿心的房間，繼續說道：「回來后，她就問我，是否還想海哥。我說，是的。滿心說，『我也很想他。可是，他再也回不來了。但如果他有個孩子，一切就不同了。我只想知道，阿梅是不是把htｔps://m.hetｕbｏok.coｍ.ｃｏm他照顧得很好，需不需要幫忙，她一個單身媽媽要帶大孩子，一定很辛苦。』我拗不過她，而且，我也很想知道，海哥是否真的有後人，所以開始在越南尋找阿梅的下落。」
「勉強過得去，雖然一團糟，好在住客們都不是挑剔的人，我還應付的來。」何天緯抱怨，「還說什麼這裡是最重要的地方，是對我的信任。卻跟他一起出遠門，這不是誆我么？」
「你記得么，我說過，回來峂港后，我要給你一樣東西。」齊翊將手插在口袋裡。
而現在，她只能拿過曾經屬於江海的吉他，彈不出任何旋律來。緊緊抱住，全身顫抖地啜泣，額頭抵在琴箱上，似乎可以伏在他的肩頭痛哭一場。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或許她早就知道。就好像一串珍珠項鏈，每一個回憶的瞬間還在閃閃發光，但串起它們的鏈子卻斷掉了。所有的珍珠四散滾落，她嘗試著把它們一一收集起來，但永遠回不到首尾相連的圓滿。
齊翊點頭：「從北越一直找到西貢。」
江海沉默不語，片刻后緩緩開口：「她不會回來。」
正是那一首《歸鄉之旅》。
回想起日暮時分，曾經和江海等一眾人圍坐在小餐館的長條桌旁，餘光感覺到他在旁邊，枕著手臂望過來，這並不是日落的方向。蔡滿心微微側頭，他就把臉轉過去。她想，或許這不過是她的自作多情；然而再扭過頭去，依然可以感覺到他望向她的方向。索性不動，夕陽下每個人的臉龐都是金色的，有柔和的光澤。她寧可相信，他曾在這樣的傍晚如此溫柔地凝視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