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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兒！」不管她為什麼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劉病已也要將憋了很多天的話全部說出來，他執著地重新握住她的手。雙手合攏，將她的雙手緊緊合在掌心裏。從今往後，他會把她視同珍寶。

一到家，許廣漢便將妻子叫到了寢室，兩夫妻關上房門說話，劉病已在家裡找不到許平君，問了婢女許惠，才得知她去了王家。

——之子于歸，言秣其馬。

「如果沒地方可住，那就住在家裡吧！」他抬頭去看許夫人，許夫人神情凄楚地回望自己的夫君，「夫人，我們無福生個兒子傳承繼嗣，女兒出嫁的話我們老了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你不妨換個角度想想，讓他倆成親后留在家裡過日子，你也不用擔心女兒在外過得好不好，左右孩子們都留在你身邊孝敬。日後他們有了子女，你再幫襯他倆帶帶孩子，含飴弄孫豈不美哉？」

「屁個一家之主！你都不是男人……」

「我劉病已願以先父先祖的名義起誓，此生必對平君一心一意，至死不渝！若有違誓言，天誅地滅，人神共棄！」義無反顧的聲音清澈響亮，在寂靜的庭院中回蕩，震痛每個人的耳膜。劉病已恭恭敬敬地對著許廣漢夫婦叩首頓拜，「嬸嬸，求你把平君給我吧！我離不了她，她也離不了我，我們兩個……」

平君仍惦記著他那天臨走時說的那句「罷了」，再次的相見並不能使她開心愉悅，反倒更加勾起她的傷心，見他喚得親熱，不由生氣地甩開他的手。

許夫人莫名和*圖*書地一震，咬著牙神情複雜得難以描述。

「君兒，我要你做我的妻子。」他嘴角噙著笑，眼底滿溢繾綣濃情。

許夫人被女兒搖晃得沒了主張，心裏想要反對，可想到自己剛才已無心傷到了夫君，如果再固執己見下去，只怕母女情分也要崩裂。她心裏既氣惱平君的不爭氣，又傷心她的不聽話。不由抱住女兒捶打著她的背，哭道：「你糊塗啊，什麼都不懂，什麼不懂的傻孩子……過日子哪那麼簡單啊，他能給你什麼呀？他孤零零的，甚至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你將來的日子可怎麼熬啊，你會苦死的啊……」

許夫人看看夫君，又看看膝下哭得氣都喘不過來的女兒。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金建納悶不解，金安上前細細辨聽了會兒，解釋：「應該是《詩經》里記載的那篇《漢廣》。」

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他哪按捺得住此刻的興奮，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平君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於是興沖沖地一口氣跑到王家。門廡的王平自然認得這個少年，以為他是來找主公的，直接迎他到堂上。

劉病已見狀，一言不發地將她摟在懷裡。

劉病已徑直走到堂下，抬頭仰望許夫人，毫不猶豫地朝她跪下。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堂下的許廣漢在劉病已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他強忍淚意，一手牽著病已，一手拉過女兒，將這對小兒女的手扣在一起。

金建凝神屏息，好奇地問：「陛下嘴裏在念叨什麼？聽不大清。」

和-圖-書——姑娘啊，如果你願意嫁給我，我馬上飼馬套車前去迎你……

王奉光不在家，可他兩兒子王舜和王駿都在，這兩個人也是淘氣頑劣的主，見劉病已上門便拉著他一起閑聊玩樂的趣事。劉病已心不在焉地應對二人，眼睛一直盯著後院長長的廡廊。中門洞處只要有纖細的人影一閃，他心跳便迅速加快，興奮得雙頰潮|紅。

聲音驟停，門內一片死水般的寂靜。

也許真是幻覺，否則皇帝的聲音為何聽起來竟會是那樣地凄涼？

許平君哭著沖了進來，撲通跪倒，順著台階一級級膝行爬上，合臂抱住母親的雙腿，「母親，你就成全女兒吧！」

「我們兩個誰也不會克誰，老天會明白我們的心意，會成全我們的！」

張賀特許了許廣漢的休沐假。翌日，許廣漢帶著劉病已一起出了未央宮，回到了尚冠里家中。

金建「哧」地一笑，不以為然地說：「怎麼可能是《漢廣》，難道陛下還需偷偷思戀上誰不成？他可是天子，天子想要的女人哪有求而不得的……」說到這裏，轉念想到皇帝如今身不由己，陷在這個未央宮內猶如久禁囹圄，甚至連御幸的侍女都無法自主選擇，金建啞然失語。

（上卷·昭帝篇·完）

金賞沒回答，仰天看了看屋頂，突然發出一聲惋嘆，長袖一甩，就此翩然遁走。

平君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心中感動，情難自抑地也不再扭捏避嫌，依偎進他的懷裡。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你懂什麼啊ｈetuｂｏｏｋ•coｍ.ｃｏｍ！真是個天真的傻孩子……」

「又胡說，哪個要嫁你？」

「我不怕苦，我不怕……我什麼活都能幹！只要能和病已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平君眉尖蹙起，低聲怯怯地說：「你難道不怕我……不怕我命硬克夫么？」

但是門內的爭吵並沒停止，反而越演越烈。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那個瞬間，平君懵懂不知回應，身邊的王意卻突然趔趄地往後跌了一步，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們兩個。

病已偷偷親了親她的發頂，大笑道：「平君，你得趕緊行及笄禮呀！」右手憑空一甩，虛晃著做出趕馬車的動作，他拖長聲音，毫不避諱地大聲唱，「之子于歸——言秣其馬——」

病已不屑道：「盡瞎說了，要真有此一說，我一出生父母全族皆亡，那我豈不是命比你還硬？也許你根本克不到我，反而要被我連累……」

「平君……」病已不解地看著她。

風兒吹，岸邊的白茅迎風起舞弄影，宛如少女曼妙婀娜的綽約身姿。

「平君！平君！平君……」一迭連聲地喊著她的名字，可最終話到嘴邊化作千言萬語竟不知該具體說些什麼好，只是喜笑顏開地瞅著她傻笑。

「我不答應！」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

「我是一家之主！」

許惠示意兩人快走，可許平君僵在門口，身子發顫，原本喜氣洋洋的笑臉不見了，眼眶中已盈盈可見淚光。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坐了三刻時，許平君才在王意的陪同下從后室走了出來，和*圖*書劉病已再也掩藏不住內心的激動情緒，丟下王舜、王駿，大步流星地衝到平君面前，抓住她的手用力搖晃。

滄池表面結的冰層隨著氣溫的逐步升高而越變越薄，最終冰層碎裂、消融。

劉弗站在風口上已經很久了，久得站在他身後靜默的金賞以為那個頎長瘦弱的身影已經被寒風凍僵。

平君羞得耳根子都紅了，「你做什麼呀，快鬆開。」

和煦柔暖的陽光下，少女如雪般的笑靨燦若春華。

站在漸台的高閣上極目遠眺，無窮無盡的碎冰薄片隨著波浪漣漪漂浮起伏。春暖花開，可從池面上吹來的風卻帶著冰消雪融后的迫人寒氣，凜冽如寒冬般刺骨地割在臉上。

平君羞得渾身發燙，見他引來鄰里的側目，忙拉著他一口氣跑回家去。

「嘿，你不嫁我，你嫁誰？」平君暗地裡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他吃痛地「哎喲」叫了聲，「可是要謀殺親夫不成？」

「這門親事我已經應了！」

之子于歸，言秣其駒。

剛到門口就見許惠擋在門前，拚命將他倆往門外推，不等許平君問什麼事，門裡已傳出許夫人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君兒是大富大貴的命，怎麼可以許給那個一無所有的小子？你別攔著我，我沒說錯！什麼爵拜關內侯，張公這是拿話來哄黃口小兒呢！劉病已是什麼身份難道我們還不清楚嗎，長安城內皇親宗室排排隊少說也有幾百人，宗室遠親都能混上一官半職了，他要是有前途有門路，能托養在掖庭里長大，無人問津那麼多年嗎？」

ｈetuｂｏok.ｃom.coｍ心中存了這樣的想法后，遠處那個僵硬的背影看上去彷彿變得異常地蕭索孤獨起來。勁風吹送，果然隱隱約約地聽到一句：「……之子于歸，言秣其馬……」

「傻女子！」病已笑著伸手在平君瞪得溜圓的眼睛上一遮，「還不快跟我回家去。」不等她回神，直接牽著她的手帶她回家，完全不顧王府上下眾人的驚異目光。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女大不中留，她忽然想到自己年少時的天真，心中一軟，抹了把眼淚，無奈地嘆氣：「你是一家之主。女兒的終身大事，你做主吧。」

母女二人抱頭痛哭。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

一路上他始終牽著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冷，他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一伸手攬住她的腰。

「不鬆開，你是我的夫人。」

之子于歸，言秣其馬。

王意敏感地覺察出了什麼，看了眼許平君，又看了眼劉病已，清澈的秋波在兩人之間來迴流轉。

「你才閉嘴！我跟你了一輩子，貧賤無依，寂寥冷清……這些苦我都認了，你做任何糊塗事我都沒埋怨過你，可你不能糊塗到把唯一的女兒往火坑裡推！這門親事我不答應，我說什麼都不答應！」

「你閉嘴……」

門外的許平君發出一聲嗚咽的抽泣，悲痛委屈地哭了出來。劉病已推開許惠，大門被打開，偌大個庭院內，許夫人顫巍巍地站在堂下的石階上，面色煞白，淚流不止。她嘴唇哆嗦，一半兒憤慨一半兒歉疚地望著堂下抱頭蹲在地上的夫君，欲言又止。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