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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荾荴以俟風兮，芳雜襲以彌章。的容與以猗靡兮，縹飄姚虖愈庄。

少年吃驚地抬起來，半晌才囁喏地說出一個禁忌的姓氏：「姓霍……」

金安上連聲作揖，用袖子捂住鼻子，低頭進了天祿閣。閣內有好幾間殿宇是專門用來存放典籍的，濃煙的源頭來自靠左的一間。

少陵封土上的草長得足有半人多高了，密密實實地覆蓋在覆斗狀的封土之上，封土四周種著桑樹，封土頂上栽種著杏樹，遠遠望去，綠鬢環繞，杏花滿髻，少陵猶如一位淡妝相宜的少女，嬌羞中帶著一抹報顏的溫柔。

太僕杜延年受到牽累，罷免官職，放逐千里；中郎將張千負疚自盡，女兒張敬因是霍家婦也在連坐之列，張家岌岌可危。

「來，讓我們下完這局棋。」她含笑招呼。

「他其實是個重情重義、恩怨分明的大丈夫！或許，他比昭帝更適合做這個天下的主人！」金賞艱澀地扯出一抹笑容，「現在豈不是很好？本該屬於衛家的東西……終究還是換給了衛家……」

慘鬱郁其蕪穢兮，隱處幽而懷傷。釋輿馬于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陽。

丁巳年，漢元康二年春，赦天下。

王意站在階下，雍容淡定地回答：「妾與大皇太后的答案一致——余願足矣，何需言悔？」

金賞情緒消沉，只是輕輕嗯了聲。

「什麼？」

杜陵以南十八里即為恭哀皇后的少陵，少陵划入杜陵邑，所以也稱杜陵南園，世人亦將少陵塬改稱為杜陵塬。

「二哥！」金安上板起了臉，肅然道：「我知道你一心維護昭帝，生怕後人非議，可你也不該毀了……」

金賞不答，憋足氣繼續加快焚燒速度。

何靈魄之紛紛兮，哀裴回以躊躇。勢路日以遠兮，遂荒忽而辭去。

「太皇太后請留步！」和圖書

超兮西征，屑兮不見。寖淫敞，寂兮無音。思若流波，怛兮在心……

眼前一片漆黑，張彭祖倒在了血泊中，中毒的癥狀加劇了他四肢的抽搐。他的眼睛睜得大，五指試圖收攏想要抓住些什麼，卻終於什麼也沒有把握住，懷著深深的遺憾，他沉沉結合上了眼瞼。

五月，因「病已」二字過於通俗，為方便百姓避諱，天子更名劉詢。

如意彎著眉眼，「阿期，你以後姓上官。你叫上官期！我上宮如意的弟弟——上官期！」

歡接狎以離別兮，宵寤夢之芒芒。忽遷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飛揚。

病已……病己……

地節四年秋七月，詔曰：「乃者，東織室令史張赫使魏郡豪李竟報冠陽候霍雲謀為大逆，朕以大將軍故，抑而不揚，冀其自新。今大司馬博陸侯禹與母宣成候夫人顯及從昆弟冠陽候雲、樂平侯山、諸姊妹婿度遼將軍范明友、長信少府鄧廣漢、中郎將任勝、騎都尉趙平、長安男子馮殷等謀為大逆。顯前又使女侍醫淳于衍進葯殺恭哀后，謀毒太子，欲危宗廟。逆亂不道，咸服其辜、諸為霍氏所袿誤發覺在吏者，皆赦除之。」

火辣辣的酒漿順著喉灌入，而後從口中噴出的卻是一口接一口的鮮血。

霍氏自霍中孺以下子嗣血脈盡絕，僅存廢后霍成君一人，被勒令遷出未央宮，幽居上林苑昭台宮。

為了一個許平君，結果葬送掉半個城的人，但最終也沒能重新挽回心愛的人！霍家已除，大仇得報后的劉病已現在只剩下無所適從的茫然。

三月，劉病已將生父劉進追尊為「皇考」，五月，建皇考廟。

一個十三四歲的總角少年正安靜地坐在榻上看著枰上布的一局殘棋，見如意進來，忙拘謹地站了起來。

「哦，哦……和-圖-書呵呵。」他迷濛著眼，一把摟住身邊的美人，湊上去親了又親，「別生氣，別生氣……我心裏有……有你，只有你……啊意，啊意……我……」

「來嘛，再飲一杯……」

王意抬起頭來，掠了掠鬢角的細微短髮，夏日的風吹在臉上有些灼人，但她的神情卻仍是一如既往地平靜。

血順著案幾淌了一地，歌舞的姬妾們在駭然失色中發出倉惶的失叫，四顧而逃。

可是以後再沒有人叫他病已了！

恬兒克制著內心的激動，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隨侍。

「太皇太后可曾後悔過？」她反問。

張世安千方百計地想要辭卻封賞，最後換來劉病已一句冷淡的答覆：「你以為朕是為了你么？朕只為張公。」

「這是什麼？」他臉色都大變，急匆匆地去翻那些完好待焚的卷簡，卻被金賞劈手奪走。

張彭祖已經醺醺欲醉，然而他身邊的女子卻仍糾纏著他不放，「君侯！你過你是最愛我的，那你為什麼始終不肯讓我做你的妻子？我不要一直只是個妾待，既然那麼多人你只喜歡我一個，為什麼……」

有個高大頎長的人影正忙碌地從殿內搬出一卷卷的竹簡，投進門前的火盆里。

為了保住張家，張世安豁出性命，斗膽向皇帝求情。沒想到劉病已不但赦免了張敬，還對張家大加封賞。張世安自昭帝時便奉霍光為首，與霍家實有牽扯不斷的關聯，想到杜延年尚且被皇帝放逐，而自己卻反得重賞，不免惴惴難安。

金賞現在的官職是太僕，位列九卿，怎麼看天祿閣的事務也不該是他應當做的。

二月甘六，立王婕妤為皇后，令其撫養太子與敏武公主。封王皇後父親王奉光為邛成侯。王皇后無寵，與天子稀少相見。

八月初一，下廢后詔書，https://www.hetubook.com.com詔曰：「皇后熒惑失道，懷不德，挾毒與母博陸宣成侯夫人顯謀欲危太子，無人母之恩，不宜奉宗廟衣服，不可以承天命。嗚呼傷哉！其退避宮，上璽綬有司。」

當年的那些人早已消逝，而《孝武本紀》一旦重現，只會讓更多無辜的後人牽扯出來，重新推入那段詭譎恐怖的深淵中去。

金安上大驚：「二哥，你在做什麼？」

靡靡之音不斷迴響，衣著艷麗的女子婀娜地扭動著纖細的腰肢，長長的衣袖甩動，舞出絕倫的美妙身姿。

上官如意回過身來，慢慢地走回她的長信殿。她今天心情不錯，因為王意給她送來了一份大禮。

有人認出金安上，捂著鼻子抱怨說：「都成候啊，你趕緊進去勸勸吧，哎呦，再這麼折騰下去，可讓人怎麼待啊。」

「二哥！」他重重跺腳，「你瘋啦！這是司馬遷寫的《孝武本紀》啊，陛下千辛萬苦才收集到，你卻把它燒了，這……這可是死罪啊！」

他聽得見她的呼喚。

「這……這也不是該你做的事啊？」

因為張賀的兒子早亡，劉病已有心封賞張彭祖，便讓張彭祖過繼為張賀子嗣，封陽都侯，張賀追謚為陽都哀候。另有張賀遺孫張霸拜為散騎中郎將，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

濃煙中的金賞撇了下頭，漫不經心地繼續往火盆里丟書簡，「理出一些沒用的東西燒掉。」

他聽得見她在啜泣……

他強撐著最後一口氣腹中絞痛如刀割，他不敢置信，卻不得不信。他抓著她的手，用的力道足以將她的手腕擰斷。

病已……病已……

秋氣潛以凄淚兮，桂枝落而銷亡。神煢煢以遙思兮，精浮遊而出畺。

未央宮天祿閣不斷飄出縷縷青煙，起先尚不怎麼起眼，到最後煙霧越來越嗆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從閣內的窗牖上不停往外冒。

托沈陰以壙久兮，惜蕃華之未央。念窮極之不還兮，惟幼眇之相羊。

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出：「我豈會後悔？不，我不後悔，因為這個身份，才使得我擁有了他！」

「為……為什麼……」

美連娟以修嫭兮，命樔絕而不長。飾新官以延貯兮，泯不歸乎故鄉。

（宣帝篇·完）

啪的一聲，一點火星濺在金賞的衣袍上，立即燙出一個手指粗細的洞。金安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火盆里有卷剛丟下還未來得及燒壞的冊子，他伸手撈起，迅速拍盡火苗，捧在手裡一看。除了已經唄火熏黑的部分，剩下的字斷斷續續地寫著：「鉤戈子……趙婕妤……黃門……巫蠱……太子……」

「皇后慢走！」

霍禹腰斬，霍顯以及霍氏子女兄弟、馮殷、淳于衍等人皆斬首棄市。霍氏謀反連坐者多達數千家，人數累及長安人口的半數，長安城內血腥四起，獄滿為患，猶如又回到了二十五年前衛家滅亡的恐怖時刻。

王意給上官如意行了禮，正下台階準備登車，如意站在長信殿的台階之上，突然開口：「王皇后，你可曾後悔過？」

丙辰年，漢元康元年春，二十七歲的大漢天子選址少陵塬杜縣東側為自己建造陵邑，杜縣改稱為杜陵邑，命丞相、將軍、列侯、吏二千石、以及資產超過百萬的富戶遷徙至杜陵邑居住。

等金安上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天祿閣前時，門外已經圍了數十人，其中有好些是本在閣內當值的博士，受不了這樣嗆人的濃煙后跑出來透氣的。

燕淫衍而撫楹兮，連流視而娥揚。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紅顏而弗明。

王意的乘輿逐漸遠去，等待她的歸處將是那座皇帝永不會臨幸的未央宮椒房殿。

如意不由得笑和_圖_書了，笑容里有三分惆悵，又有三分堅定。她的目光幽遠深長，似乎透過長樂宮幽深的商牆，看到了那個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之人。

劉詢站在封土下仰望，和整座少陵比起來，他這個皇帝實在顯得渺小而又蒼白。凝視良久后，他慢慢地就地坐了下來，隨從們皆屏蔽在三四十丈開外，任是金安上與史高等人也只敢翹首相望而不敢隨意靠近。

少年的棋藝甚好，一局棋即將下完，如意支頤笑問：「阿期，你姓什麼？」

劉病已的記憶已被永遠塵封在了這裏，這個世上，往後只剩下一個漢天子劉詢。

張世安愕然，想起過去種種，自己謹小慎微了一輩子，卻不料最終張氏卻全托張賀之福得以保全，而且福祚綿長，恩及子孫，他感觸難以言表，不禁老淚縱橫。

眼前的那張臉孔卻是扭曲的，怨恨的，「為什麼？因為你從來沒把我當成一個人！為什麼？因為你一直騙我！你說你愛我、喜歡我，寵我，可是到現在你連我叫什麼名字你都不知道！你從來不問我，卻總是對著我喊別人的名字一一我好恨你！待奉你那麼多年，你卻辜負了我對你的心……既然得不到你……不如毀了你……我要你死——」

可金賞毫不理會，繼續埋首焚燒，竹簡在火盆里發出噼噼啪啪的爆裂聲響，著實嚇人。

劉詢坐起身來，從身旁拔下一棵草，將草葉貼近唇邊，他撅起唇，草葉在他的嘴裏吹出一串凄婉的調子：

「我沒瘋！」金賞沉聲道，許是煙熏的緣故，他的眼圈紅腫，聲音暗啞難辨，「這是陛下的意思。」

病已……病已……

他聽得見她的笑聲。

風刮過自陵墓時，封土上的樹木草葉一齊發出嘩嘩的聲響，他閉了眼睛，慢慢躺倒在草堆上。他的臉貼著草籽味道濃郁的泥土，那個緊鎖的回憶大門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