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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個吧？」林柚指了指黑乎乎的排球，兩個女生咯咯地笑起來。

「那你自己吃，那麼一大鍋，撐死你！」

「是說我么？」程朗拿著一沓餐巾紙，正好發到兩個女生面前，「真不好意思，我還沒發現。」

夏小橘瞪他一眼，心中隱隱有些失望。

校門外傳來鳴笛聲，一輛客車緩緩駛入，停在跑道盡頭。三五個男生女生走下車來，穿著同樣的白色Tshirt，每個人都背著不小的書包，還有人提著旅行袋。夏小橘在炎炎的炙風裡，心情一下就變得舒爽起來。在她反應過來之前，雙腳已經向前挪了幾步，這才想到自己一身是汗，還被垃圾箱熏了個正著。

「是他給我們扣分啊，我要好好找他理論理論。」

「如果你因失去了太陽而流淚，那麼你也將失去群星。」夏小橘看得過於出神，門裡有人走出來，問她：「排球女將，看什麼呢？」

「誰說的？」

「還是我們班比較厲害，你們班遲到太多。」

邱樂陶噘嘴：「不要冷麵，又酸又甜的。我要石鍋拌飯。」

「還有將近兩年呢！」

「來找我打球呀！」

夏小橘看了看她袋子里花花綠綠的服飾，問：「你這次跳的印度舞？矇著紗麗轉圈那種么？」

夏小橘後來去看過林柚的表演，她穿著寶藍色金邊短上衣，大燈籠褲，赤腳，纖細的腳踝上系著鈴鐺，發跡戴著紅白兩色大朵的花，額前有金色的頭飾。妝容誇張，粗而濃的眉毛和眼線，更顯得一和-圖-書雙眸子黑白分明，顧盼之間，眼神如電。夏小橘就站在舞台台口，當林柚倏然間把目光投射過來，莊嚴中有三分頑皮，清麗中帶一絲妖嬈，除了真心讚歎，她再找不出其他言語來。

黃駿赤膊從樹蔭下跑出來，臉上貼了紙條，兩三撮頭髮被束成朝天辮。他和陸湜禕說了些什麼，然後大家的目光轉向夏小橘，不約而同大笑起來。她很認命地用手指拈起排球，伸長胳膊走回去，「讓你們笑，小心我拿球砸你們喲！尤其是你這個奇形怪狀、衣冠不正的。」

「來，這有香皂，讓小橘去洗洗手。」林柚從程朗手中的編織袋裡掏出若干小盒子。

「那豈不是很多好吃的不能吃？」

「我說什麼了？」夏小橘無辜地指著陸湜禕，「是他，想象力太豐富啦。」

「你自己開心，回過頭來就笑我。」夏小橘走到操場邊的洗手池，打了一下午排球，胳膊上一層土。只因為黃駿腳傷痊癒，偶爾會出現在籃球場上。邱樂陶需要一個借口。於是小橘開始扮演狂熱的排球愛好者，隔三差五便會呼朋喚友，頂著烈日騎車來學校。

林柚聳肩：「誰說不是呢？我真羡慕那些怎麼吃都不胖的人。」

「怎麼會？我總覺得沒熟透。」

「三伏第一天啊，太熱！」

雖然離得很遠，只能看到女生的背影，但是身姿纖細，輕盈靈動。

「那回家吹風扇多好，」黃駿故作關心，「別打球了，小心脫水中暑。」

夏小橘ｍ•heｔｕboｏk•ｃoｍ•ｃｏm忽然心裏發慌，於是開始一刻不停地說笑話，只怕歇下來，便會多想。

「我和你分一份好了。」林柚說，「我也喜歡石鍋，尤其是上面那個燙黃的雞蛋。」

「別得意了，打那麼遠，自己去撿。」

「順便當減肥！」夏小橘跑到場邊，喊著球友，「來來，球給我，讓我試試上手飄球。」她幾次發不過網，要麼就是力量太輕被對方輕易攔截，「只好用風車戰術啦。」改為下手，右臂掄圓，排球擊在腕關節上十厘米處，緊貼球網高速飛過，擊在邊界線上。「耶，大風車，啦啦啦。」

「哦，他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啊。」夏小橘說笑著，餘光瞥向教室的角落。程朗應該坐在最後一兩排吧，從他的窗口，可以望見院子里那株蔥蘢的槐樹。

從幾個人中辨認出程朗的身影並不難，他拎著一隻碩大的藍白色塑料編織袋，聽同伴們商議著什麼，看起來好像要去夜市擺地攤的小商販。或許是拎累了，他手臂一轉，將袋子從肩頭搭在身後。一個女生忙跑過去，要將袋子拿過來，她拽著，他不放手，然後誇張地向後仰身，呵呵笑起來。多半是在說，即使你要拿袋子，也要我把它轉到前面來。

「不是一般電視上那種。是印度古典舞，來源於祭祀。」林柚解釋著，「細節很豐富，手語就有幾十種。」她拈了幾個手勢，又說，「眼神也很重要，很多人都是從小練起的，我純屬跳著好玩兒，內行和-圖-書人一看，就會覺得特別粗糙。」

「是啊，不過，我媽總說什麼未雨綢繆，臨到最後關頭再去減肥肯定來不及。」

「沒關係，我的心理承受力很強的。」林柚說，「一同跳舞的那個女生要減肥，自己看了好多噁心故事，還講給我們聽。」

「剛才大家不說好了么，大熱天的，吃冷麵多好？」

「是啊，小時候我媽早晨給我煎荷包蛋，我都是用烤麵包片沾著吃。」林柚吐吐舌頭，「可是現在她說要控制我的體重，至少高考文藝特長面試之前。」

中午一群人涌到附近的朝鮮餐館。

她期盼著，某一日他會忽然出現，就好像每堂生物課前她來借教材時一樣，微笑著經過，看她和同學大聲說笑，偶爾揶揄一句：「你怎麼又來了，小喇叭？」

是林柚。

編織袋裡還有一些服裝道具，都是林柚從附近的舞蹈學院借來的。「教我那個老師去東方歌舞團進修了，」她說，「以後我會來這邊的練功房，就能經常見到你啦。」

還不待她問是誰，陸湜禕介面道：「是啊，扔了也是浪費。」

見不到程朗的暑假冗長而無趣，夏小橘每天寫完作業，反反覆復地臨摹他的名字，在傍晚時分趴在陽台看燃燒的晚霞，然後便夢見家中失火，她匆忙收拾東西，錄音機、磁帶、兩三本卡通書，還有他的照片。隔天說給邱樂陶，她笑：「你《一吻定情》看多了？要是你家和『完型填空』也沾親帶故就好了，他可以收容你。」

「不，太ｍ•heｔｕｂｏｏｋ•com•com涼了。」

「你還記得呀？」小橘笑著看向林柚，心中想問的人，卻是程朗。是因為你記得，我向你要過一塊力士香皂么？

幾乎是同時，夏小橘介面道：「那是因為你沒吃打蟲的葯。」

「還不許我們笑。」陸湜禕說，「你可真厲害，一回來就看到你在揀垃圾。」

其實，她也是有私心的。即使知道他不在學校，也願意路過他們班門前，偶爾駐足。如果白色木門半開半合，還可以望見後面牆上的板報。程朗的字很漂亮，所以其中某些欄目就有他的筆跡。常常是一兩句格言警句，也順便可以揣測，他喜歡怎樣的文字。

「找不到，他現在去陪金髮美女了。」

「程朗啊，他說上次值周，你們班都創紀錄了。」

陸湜禕仰天拍拍額頭，對邱樂陶說：「天天和這樣的女生在一起，還能吃進飯去，我真佩服你的忍耐力。」

而吃著蕎麥冷麵的時候，女孩子們在林柚的指導下轉著眼睛，邱樂陶說：「這不就是拋媚眼么？」男生們看著她們擠眉弄眼的樣子，時而爆發出一陣大笑。其中也有程朗，他笑起來時濃眉輕揚，清亮的眼神中漸漸多了一些柔和的凝視。

邱樂陶站在黃駿身後偷笑，示意他的小辮子都是自己的傑作。

「這是昨天聯歡會剩下的獎品，」林柚解釋，然後附在她耳邊，「是一個帥哥說，要拿回來給你的喲。」

「哦，流動紅旗呀，上個月還在我們班呢。」

「哈，他們八成肚子里有蛔蟲。」

之後不久便是和_圖_書暑假。夏小橘的家鄉有一個紐西蘭的姊妹城市，對方市政廳組織了近百人的高中生代表團來訪問。程朗和陸湜禕的學習成績都不錯，又在市運動會上躋身三甲，被學校推薦參加兩國學生交流的夏令營。之前還要培訓英語一周，於是這一去便是二十天。

邱樂陶一直在打量黃駿，看他的眼神是否飄向林柚，根本沒留心眾人的對話，此時回過神來：「什麼？我不懂耶。」

「蕎麥冷麵！」黃駿大喊，然後開始點人頭，「一對兒、兩對兒、三對兒……五對兒半。老闆，十一碗！」他食指和拇指一捏，就算數了兩個人，不過是把夏小橘和陸湜禕捏在一起，自己和林柚捏在一起。

程朗忍俊不禁，把辣椒醬的小瓶拍在夏小橘面前：「強中自有強中手，給你個獎盃。」她伸手去拿。程朗又握住：「不過，笑話就說到這裏為止吧，否則該給其他學校的同學留下心理陰影了。」

「那樣才香。」夏小橘指指自己的碟子，「我能要一個燙黃荷包蛋就好了，用蛋黃拌麵條，啊，想起來就流口水。」

排球一路滾到操場的角落，靠近垃圾箱的地方。夏小橘無奈，捂著鼻子用樹枝把球撥過來，蹲在地上用樹葉擦著表面的不明污跡。

「吃飯呢，別說這個成不？」陸湜禕踢他一腳。

兩天後夏令營結束，夏小橘打了一會兒球就跑到樹蔭下，坐到邱樂陶身邊大口地喝水。黃駿再和一群男生打牌，似乎看出端倪，促狹地笑問：「怎麼不打了？坐立不安，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