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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回頭，程朗帶著絨線帽，彎著眼角微笑，睫毛上掛著閃亮的冰晶。他閑適地站在那裡，從無數次的夢境里變換到她轉身就能觸及的地方，措不及防。

「是你么，夏小橘？」熟悉的聲音，問訊的語氣。

「我沒辦法集中精神。」林柚搖頭，「每次站在舞台上，我都會想起他說的話，根本就沒有心情跳。」

程朗似乎看透她的心思，笑著挑眉：「如果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樣就好了，總是那麼樂觀，那麼積極，總能笑得很開心。」

她的眼神像江波上跳動的夜色流光，黃駿並非不記得這一切，還有她髮絲上淡淡的馨香。只是一向都候鳥一樣遷徙，一旦動搖，不想如何堅持，而是習慣性地說分手。

只是程朗不是黃駿，並不願意陪她玩這場感情遊戲。

笑過，鬧過，心裏卻空得如同寂寥的雪夜。還是不行呢，無論怎樣想要去嘗試，一個人，終究都沒有辦法代替另一個人。

夏小橘若有所思。

「為啥呢，你這個女人怎麼就這麼冥頑不靈呢？」

黃駿趁陸湜禕結帳時不停作揖討饒：「別耍脾氣了，這樣大土夾在咱們中間，很難做的。」

「人家可是看在某人的面子上，否則我死了他都不會埋！」邱樂陶眨眨眼，「這可是他的原話。我還說怎麼大土忽然那麼好心，跑來請我吃飯，還講了一通大道理。說實話，大土同學不錯，不知道某人有沒有考慮過，乾脆從了人家算了。」

「那我夾在你和樂陶之間，就應該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么？」

「他和別的男生不一樣的！」

兩個人對立無語。

一顆心瞬間提到喉嚨口，腿有些微微打戰，夏小橘手忙腳亂，一個踉蹌，仰天摔在台階上。

「如果說完全OK，那肯定是騙人！不過大土說得對，就算心裏很難受，也不一定要展示給別人看，除了讓親者痛仇者快，對於複原一點和-圖-書幫助都沒有。」

「女生呢，找一個喜歡自己的人會比較幸福。」邱樂陶拍拍她，「大家都這麼說，不會錯的。」

「我不知道。以前我就知道他對我好，以為他和別的男生一樣。現在我又覺得，他為什麼要喜歡我，我已經又不漂亮又不可愛。就算他現在堅持，早晚有一天會後悔的。」

林柚那邊的消息遠沒有樂陶這樣樂觀。

那我呢？我在你心裏是什麼樣的女生？

「是我對不起她。但是，我已經夠負責了，覺得堅持不下來，就主動提出分手。如果我不厚道一些拖下去，以後腳踏兩條船，那不是對她傷害更大？」黃駿振振有辭，「而且，我昨天去看她了。她說，如果你想知道我最近過得怎麼樣，那麼告訴你，非常好。我想多問兩句，她一轉身就走了。」

二人不再說話，雪片撲簌簌擊在傘面上，踩在腳下咯吱咯吱響。

黃駿從天津過來一個周末，吃飯時直慨嘆陸湜禕學校的風水不好，養不住美女。「早晨我倆從食堂吃飯回來，路過操場，看見一個胖乎乎的女生在跑圈。仔細一瞧，居然是當年的長腿美女。這才多久沒見，怎麼變得那麼難看？」

「想做什麼，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她掰著指頭數，「我學過兩年芭蕾基礎，又轉學民族舞，為了比賽和表演，跳過現代舞，還有印度舞等等。其實很雜，連一個準專業的水平都算不上。現在更是跳也跳不了，這一兩個月不訓練，身體基本僵住了。現在的基礎課對我而言難度挺大，期中考得就不好。教授在課堂上都說了，不會對特長生法外施恩。大家都知道在說我，也都知道我這個特長生基本也沒特長了，都竊笑著看過來。」林柚將頭枕在小橘肩上，從床頭的玻璃瓶里抽出一朵太陽花，扯著花瓣，「我現在心情不好的和*圖*書時候，就剩下吃東西一個減壓的途徑了。有時一邊吃一邊暗自罵自己，怎麼能把日子過得這麼狼狽。」

「為什麼一定要等到那一天？如果，你不想失去他。給別人機會，也是給自己機會。」

「我是說，他，據我的了解，應該是一個很不錯的男生。認真，善良，雖然有時候看起來單純得像個大孩子，但其實真的會關心和照顧別人。我一直，一直，都把他當成很好的朋友。」

「你不要為了別人的話，影響自己，你應該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邱樂陶舒口氣：「總算聽得進我的話了。」

夏小橘「哈」地大叫一聲，去戳他側肋的痒痒肉。陸湜禕側身兩次，都沒躲開，第三次收緊胳膊，將她的手夾在腋下，擎傘的手背在她額頭上敲了兩下，笑道：「小瘋丫頭，越說你還越來勁。」

「大土？他還說這麼有哲理的話呀？」

「真的不想跳舞了？」小橘問。

夏小橘沒有反駁，她一直在想邱樂陶剛剛的話。就算沒有未來，那也無所謂，總好過從來都沒有在一起。草率，幼稚，其實她和樂陶並沒有不同。

林柚基本淡出舞蹈團。入學三個多月，她長了二十多斤，新買的衣服都灰暗肥大，一點也看不出曾經曼妙窈窕的身姿。也很久不仔細打理頭髮，劉海長了便隨意梳到腦後，因為睡眠不好飲食無序，額頭和下巴長出好幾顆青春痘來，面色也不復當初的瑩潤剔透。

「看到你這麼活蹦亂跳，我就放心多了。」夏小橘小心翼翼問，「真的，完全OK了？」

黃駿梗著脖子：「你怎麼知道我是遊戲？我後來找過她多少次你知道么？她居然那麼狠心，一次都不見我。現在說結婚就跑去結婚了，才認識人家多久啊！」他眼中布滿紅絲，扭過身去狠狠擦著眼睛，不一會兒竟真的嚶嚶抽泣起來，像受了委屈的hetubook.com.com孩子。他口齒不清地講述高考之前如何騎著摩托車帶樂陶去江邊看夜景，她如何把臉頰貼在自己的後背上，羞赧地說以後這是自己專屬的特權，說無論以後是否在一起，就算老到牙都掉沒了，想起這一天都會把癟癟的嘴笑成一朵花。

「如果說完全沒有，那肯定是騙人。」夏小橘學她的口氣，「但每次一深想，就覺得這個人只能做朋友。」

忽然想起程朗輕輕的一句告別：「布丁，你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真的。」夏小橘講不下去，她覺得再開口自己就要哭出來了。

陸湜禕撐著一把大傘適時出現，將夏小橘從半石化狀態中解救出來。「我從自習室出來，看見下雪了，打電話問林柚，她說你剛下樓不久。」他又和程朗打個招呼，「一會兒去我那兒拿把傘吧。」

「她，最近心情不大好，很多事情不順。」

程朗跨過一步，把她拽起來，想要撣去她身上的浮雪，想了想，還是收回手來。「好久不見了。」他說。

「哦。」夏小橘淡淡地應著，「對啦，你覺不覺得我每天嘻嘻哈哈，很沒心沒肺的樣子啊？」

夏小橘氣不過，要了一把冰塊塞到他衣領里。「也該清醒清醒了，你當初和人家玩感情遊戲，現在人家不理你，就哭天搶地，難看不難看？」

「也不是說你很瘋。」陸湜禕輕咳，「就這樣吧，誰讓我都習慣了呢。」

「怎麼？」

「都說過啦，就是怕你會反對啊！你肯定會覺得我的決定又草率又幼稚。拜託不用再說一次啦，那天大土都說過我了。你們兩個，現在肯定一個鼻孔出氣。」她最後叮囑道，「你一定不要再發傻，勸人家找個女朋友什麼的。大土雖然不是那種第一眼就很震撼的帥哥，但相處得越久，就越覺得這個人真誠可靠，絕對是可以託付終生的人。早晚有女生慧眼識英雄的，到時候被搶走ｗｗw.ｈｅｔｕbook•cｏｍ•cｏｍ了，你就哭也來不及了！」

「姐姐，你故意的吧！」黃駿哀號，「這麼惡毒，誰敢找你作女朋友。」笑著瞟了瞟陸湜禕。

邱樂陶抿了抿嘴唇：「我怎麼會不知道？其實，當初黃駿不想和我在一起的，他說大家都是朋友，自己又是那麼個好變的個性，說不定幾天就分開了，以後很難堪的。我說，就算沒有未來，那也無所謂啊，總好過從來都沒有在一起。只要他喜歡我的時候，和我在一起，那就可以了。」

陸湜禕拍拍他肩膀：「回去時小心點，路上滑。」

「是啊，好久。」

「恭喜，你終於發現了啊。」陸湜禕語氣誇張，「精力超級旺盛，瘋瘋癲癲，別人說一句你能頂十句，還總大大咧咧得傻笑，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多可怕的女生了啊！」

「你都沒有和我提起過！」

「對大土，我沒有那種感覺，那種心跳加速，忘記呼吸，又甜蜜又酸澀的感覺。你應該明白，就是你說過的，看見他，就想傻傻地走過去，雖然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對他說什麼的那種感覺。」夏小橘低頭，「我並不是非要和Snoopy在一起，但我仍然希望，會有那麼一個人，讓我有很心動的感覺。」

夏小橘翻白眼，心想，你還不謝天謝地？如果我真是他女朋友，第一件事情就是讓他和你絕交，免得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他邊走邊對小橘解釋：「程朗經常過來，陪林柚一起上自習，給她講講高數什麼的。大家都這麼熟，有時間在林柚那說兩句好話吧。好歹人家也救過你一次。」

「不了，我騎車過來的，不方便打。」

努力把手抽出來，揣在大衣口袋裡。兩人都有些尷尬。

林柚勉強笑笑：「總有一天他會失望，和別人一樣討厭現在的我。說真的，我有點害怕，每次看到程朗，都擔心他會放棄我，卻又總說出一些傲慢偏執的話。」

此後反而是黃駿和圖書常常提起邱樂陶，拐彎抹角向小橘打聽她的消息，而樂陶卻很少再提及兩人之間的過往。她結婚前黃駿喝得酩酊大醉，嘟嘟囔囔說要去搶親，幾次被陸湜禕按到沙發里，又跳起來，說：「是兄弟就別攔我，否則我和你玩命。」

期中考試之後見到樂陶，她精神煥發，完全不是小橘想象中萎靡不振的可憐模樣。「你都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忙！」她揮揮手臂，「剛考完試，又要組織下個月的大合唱。哎呀，你說我去哪兒找什麼手風琴伴奏呀，專業指揮呀，想起來就是沒完沒了的事兒！我發現啊，人的潛力還真是無窮的呢。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永遠長不大，永遠是個沒主見的小女孩呢。」

「絕對不能放棄啊！」夏小橘聽到自己聲音乾澀，她指指花瓶，溫暖明亮的桔紅色太陽花，「還有人關心著你，不是么？」

「可是，你不會覺得不甘心么？難道你不想知道，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會有多開心么？」如果，如果程朗可以用我對他的感覺對我一天，哪怕只一天，也足夠了。

夏小橘想起那些和樂陶一起做夢的日子，心中悵然，又不由佩服好友，能迅速分清夢想和現實的區別。對於無法改變的人，擁有過便放手，夢醒了，便不再迷茫。

從林柚的寢室出來，發現下雪了，地上已經積了密密一層。看來今天只能去樂陶那裡投宿了，小橘嘆氣，小心翼翼走在溜滑的大理石台階上。

「我知道。」程朗抬起頭，望向林柚的寢室，「最近脾氣可臭了。」依舊是微笑著，語氣中沒有一絲責怪不悅，目光專註而溫柔，「其實，很需要別人照顧呢。」

本來看他就有氣，這下更是罪無可恕。夏小橘趁他說話時拚命給自己和大土添茶，待黃駿口乾舌燥時推過去一盞空壺。

在這一點上，樂陶遠比自己，或者是林柚，要豁達勇敢。

她撇嘴：「以後不和你開玩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