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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的上游

作者:明前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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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有些甜總是無人分享,有些苦你要自己去嘗 第六節

第七章 有些甜總是無人分享,有些苦你要自己去嘗

第六節

你就裝作毫不在意吧,夏小橘也不點破,只說:「那可是南半球,隔著太平洋,以後想說再見也沒機會了。」
「你趕時間?」
「是讓我下不來台么?」程朗佯怒,「元旦前誆老同學來吃食堂,傳出去我還有臉回高中混么?」
「有個煮麵的電熱杯。」
小橘搖頭。
她忘記如何離開,蹣跚著走回寢室,一路看見火紅的燈籠。室友推她:「去看晚會,去聽撞鐘啊!」她都只是搖頭。
陸湜禕此前曾打電話來,試探地問小橘是否想一起聽新年鐘聲,她支吾著說已經約了同學。「哦,那你玩好。」他說,聲音中掩飾不住失望。夏小橘當時有那麼一刻愧疚,現在想起來,這樣重要的日子,若自以為心存憐憫地答應了他,其實不過給一個錯誤的信號。感情是一張無邊無際的網,既然已經明白自己心靈的歸屬,于情于理,都不應讓陸湜禕如同自己一樣,深陷網中央。
「早晚會有人告訴你。」她嘟囔,「到時……」
「哦……」氣氛頗有些尷尬。程朗面色沉重,不知是否又觸動心事。
思前想後,無論如何,有一刻幸福回憶總好過攤開雙手,空無一物。她愛程朗太多年,飛蛾撲火義無反顧,此刻就算是飲鴆止渴,她也甘之如飴。
夏小橘低頭,前襟上不知什麼時候濺上了麻醬和韭菜花混在一起后的深棕色。平日里她根本不會介意,擼起袖子繼續吃個酣暢淋漓。然而程朗就在眼前,她不禁為了自己毫不淑女的舉動羞赧地低下頭來。
有什麼好解釋?你告訴他事實的真相,還是編個借口繼續騙他。夏小橘氣鼓鼓看他:「你有什麼好解釋的?」本來就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你自然可以光明磊落當作沒事情發生。
程朗吁氣:「幸好那些狼都不在,否則一擁而上,真要吃到明年了。」
「你有鍋?」
m.hetubook.com.com朗笑:「那不就得了?慢慢吃,煮到什麼時候,頂多明年么!」
「真服了你了,剛才不剛吃了半斤糖炒栗子。走吧走吧,食堂好了。」
「沒時間想那麼多。」她如實招來,抬頭,目光炯炯,「你知道,我都在想什麼。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還是你裝作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難道不是說,所有的愛情最後都變成親情么?夏小橘束手無策。怎麼我們一下就跳過了那個最關鍵的環節,有沒有人告訴我,這個反應方程是否可逆。我不要那麼親密無間推心置腹,我要退一步,退一步。我要欲說還休的曖昧,我要惴惴不安的揣測。親人,比好朋友更無望。
這新的一年,和過去的任何一年都沒有分別。我依然是堅強快樂的夏小橘,我不需要任何人。
然而,你說,夏小橘,你從來都不需要任何人。我在你面前一直大聲笑著,是不想增加你的煩惱,是希望給你快樂的力量。這難道就是我們永遠無法有交集的原因么?難道這些年來,我都做錯了么?
黃駿說了地點:「那好,我們先過去等。」
那程朗呢?這樣普天同慶的日子,兩個人的晚餐,怎能不讓人浮想聯翩?夏小橘當然不指望他深情款款地表白,說其實多年前,我喜歡的人是你。那也太過像三流言情的狗血橋段。(作者按:其實你自己不也挺狗血?)但腦海中何嘗不曾設想那副畫面,期望一切如瓊瑤大戲,真切地發生在自己身上。又笑自己太天真,所謂浪漫橋段,就是因為基本不可能發生,才人人期盼。
夏小橘回頭,面紅耳赤。門外站著陸湜禕,黃駿自他身後探出頭來。不知道這二人看到多少,但陸湜禕儼然一臉錯愕。
陸湜禕一直沉默,此刻向夏小橘揚揚頭:「一起去吧,沒關係,都是認m.hetubook•com•com識的人。」他的目光中充滿疑問,分明在說:「都是認識的人,開誠布公,何必隱瞞。」
「難道讓我空著肚子,你就很有面子?」夏小橘抱著肚子蹲在地上,「好餓,食堂就好。」
「什麼都沒有。」
「什麼什麼什麼?我都暈了。」程朗笑。
「早說,我們剛才找了好大一圈,都沒有吃飯的地方。」程朗關上電熱杯,起身拿大衣,「我收拾一下就過去。」
程朗哭笑不得:「那扔到地上怎麼辦?不如說,誰扔不進去,就要吃掉地上那顆。」
「我很嚴肅的!」夏小橘癟嘴,幾乎要哭出來。
程朗摘下柜子旁的圍裙。「好在老三的女朋友一直把它放在這兒,」他說,「人家是洗衣服用的,你也別弄太臟。」
陸湜禕的臉色更不好看。
「還好,爸媽趕過來了。其他的么,很多人都不知道我要走」
「不了,本來找大勇小崔他們來喝酒,想叫你一起的……」黃駿察言觀色,「我們這就過去,他們已經定好了地方。」
「喂,真的,下次讓你們寢室的人知道你去哪兒了,萬一真喝多了也有人知道你的下落,現在天寒地凍的,倒在外面真就凍僵了。還有啊……」夏小橘不放心,一口氣囑咐了四五條。
「不要問我。」夏小橘想,別給我出這樣的難題。
「沒關係。」夏小橘擺手,「吃什麼都無所謂,隨便吃點。」
門帘一揚,程朗猛抬頭:「嗬,你倆嚇我一跳,以為火鍋味道太大,引得樓長來抓非法用電呢。」
「那有沒有什麼需要我轉達大土的,別讓人家惦記著。」
「不用。」程朗伸手攔住她,「相信你的戰鬥力。」他排隊結帳,夏小橘跟在後面,美得要冒鼻涕泡泡,幾次偷偷捂嘴,才沒有笑出聲來。
「到時怎樣?」
「我們來比賽吧!」夏小橘捏起一粒魚丸,退和-圖-書後一步,抬手扔到電熱杯里,「耶!三分球!」她叫,「誰扔進去的誰吃!」
我需要你啊!夏小橘在心底大喊。我需要看到你聽到你感受到你,我需要你健康快樂平平安安,我需要你記得我關注我哪怕只看一眼,我需要你給我希望哪怕只是幻象,才能相信永遠有明天!
「我到底,哪裡不好。」她低頭,緩緩開口。
電熱杯小小的,每次只能涮一點東西。兩個人涮了幾次,臉上都紅撲撲的,舉著一次性塑料碗,目不轉睛等下一次開鍋。
她掛上電話,又拿起來撥給程朗。他冷冷拋下一句:「哦,那就走吧,和我有什麼關係?」
她嘻笑著跳起來,吃什麼並不重要,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看個子高高的背影,坐在一起哼哼哈哈地聊天,才是她最愛的事情。
買了一盒羊肉、十多隻大蝦、蘑菇木耳、豆腐海帶、魚丸蟹棒、百葉千張、黃喉白菜,夏小橘當然不忘湯底調料還有火鍋面,又抓了幾包,轉身,看程朗左手換右手,都要提不動購物籃。她吐舌頭,伸手去翻:「買太多了,放回去兩樣吧。」
「又是這副倔脾氣。」程朗看透她心思,反倒笑了,「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大土他怎麼想?」
「一起吧。」程朗招呼二人。
「那才多大功率,要煮到什麼時候?!」
「好啊!」
夏小橘舉高雙手,覺得這姿勢格外曖昧。程朗身高臂長,她略微側身,讓蝴蝶結系在身旁,兩個人之間還有一人的距離。然而她不敢抬眼,屏住呼吸,心跳已經亂了頻率。程朗醉酒的那夜,一切實在太過突然。如果有機會重來,寫好劇本,那麼夏小橘不介意去扮演別人的角色,哪怕是替身也好。感情是虛假的,然而擁抱是真切的。她如此渴望程朗的擁抱,整個人被緊緊地擁在他懷裡,幾乎窒息,天地洪荒,似乎時間就這樣流淌hetubook•com•com萬年。
讓我庸人自擾,自欺欺人吧,冗長的單戀,總需要一點安慰劑,苦中作樂。
「好什麼好。」程朗搖頭,「你的調料!」
黃駿倒是打電話過來,問她去了哪裡,又遮遮掩掩試探:「有沒有什麼要交待的?」
夏小橘踱到床邊,「咚」地坐下,悶頭無語。愛情是個難題,人生已多風雨,連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好,又何苦去插手別人清官難斷的家務事。
「怎麼會。」
氣氛更加尷尬,黃駿打破僵局,說:「人家大老遠來看你,就吃這些啊?」
夏小橘點頭,想把放下手中的碗,卻發現桌子凳子上已然擺滿了盛菜的碟碗飯盒。
「那……」程朗是否知道你的行程?夏小橘想要問,心中一個聲音便冷笑,何必惺惺作態假裝偉大,林柚走得越早越好,乾淨利落,自此讓程朗斷了這份念想;另一個聲音又嘆氣,是不見面就能放得下么?那經過這許多時間,即使知道他心中有別人,你夏小橘又何曾真的慧劍斬情絲呢?不如二人大方告別,也勝過他日後獨自遺憾傷懷。
夏小橘一時無語。
北京的冬天,正是紐西蘭的夏天。林柚一月初就要出發,參加暑期學校的英語班。夏小橘接到她打來辭行的電話,記下航班號,說:「可惜那天我有考試,沒辦法去送你。」
「來,伸脖子。」程朗招手,把圍裙套在她脖子上,又將帶子系在她身後。
「因為我不想一個人過節,小橘,我首先就想到了你。」程朗半蹲,雙手支膝,盯著她的眼睛,「我可以當著別人軟弱,當著別人不開心么?你就是我在北京唯一的親人啊。如果說,我的態度讓你有什麼誤會,我向你道歉。」
「喝得找不著回寢室的路。」
如何讓人不懷念,下巴放在他的肩窩,耳畔是他溫暖的呼吸。
除夕夜飯館都格外忙碌,一路轉了七八家,家家客滿。hetubook.com.com夏小橘毫不介意:「那就吃食堂吧,總還有開門的吧!」
「大土他似乎……」程朗拍拍她的肩膀,「要不要我去解釋?」
「沒有任何不好。」程朗搖頭,「你很樂觀,開朗,和你在一起,生活就總有希望。但是,小橘,你給我的感覺,是你自己可以過得很好,從來都不需要任何人。」
「沒。」她心酸欲泣,「我的生活里,不需要任何人。」
「好啦好啦,夏大媽!」程朗一迭聲地喊停,「我現在這不是好好的么?不信你來看看好了!一起吃火鍋,肯定是凍不死的。」兩人約好除夕夜在程朗的學校碰面。
程朗失笑:「那你何必告訴我她要走。」
林柚輕笑:「這樣也好,留下來多一天,就多一天煎熬。我實在想換個環境。」
「元旦么,回家的回家,陪女朋友的陪女朋友。」
程朗默然。隔了半晌,說:「那也並不比現在的距離更遠。」便把電話掛上。
夏小橘咬著筷子頭,問:「咦,是啊,人都哪兒去了?」
走到半路,程朗一拍額頭:「不如吃火鍋,可以到超市買些海鮮和羊肉。」
片刻電話又響。程朗問:「現在怎麼能聯繫到她?在北京還是回家去了?」又說,「你覺得我應該打電話給她?根本就是於事無補。」
房間里轉瞬又只剩二人。夏小橘收拾桌面:「我不去了,吃得也夠飽了。」
夏小橘被自己的念頭震驚,真的是愛么?單方面的默默的喜歡,沒有回報沒有互動,這真的算愛么?她無法將這樣的感情定義為愛,但也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如果這樣綿長的牽挂,深入骨髓的思念都不是愛,那終此一生,也不會再有什麼人襯得起一個愛字了。
她不禁將手在程朗頸后漸漸靠近,小心翼翼,又惱恨寢室的日光燈在白牆上只能投下隱約模糊的影子。否則,至少她可以看見一個兩人相擁的輪廓。
「的確突然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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