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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金髮情侶在海灘漫步，請小橘幫忙合影。男孩女孩親密地擁著，笑容燦爛。

程朗略遲疑，說：「報警。」就要繼續追過去。夏小橘也要跟上，他回身，蹙眉：「讓你報警！跟來做什麼？」指著路邊，「呆在這兒等我，哪兒都不許去！」

青澀的歲月已經結束，這份沉甸甸的情誼就在手中，何必如此緬懷過去不復返的舊時光？想到這些，那照片已經不重要。

她面孔通紅，氣喘吁吁，說不出話來，只是拚命搖頭。

手袋中並沒有多少現金，因為登機，身份證也拿出來，放在貼身的口袋裡。

彷彿如同一場夢，我們如此短暫的相逢

最初還擔心追不上劫匪，現在卻是一百個盼望，讓程朗不要追上他。

程朗要過餐單，點了幾道冷盤，說：「可沒帶那麼多現金，怎麼辦？」

然而面對程朗，夏小橘忽然覺得天地一片澄明。她緊張他，關心他，想到剛才的驚心動魄，真是恨不得自己能替代他身處險境。

程朗忍不住扯她衣袖，側耳道：「拜託，有問題，先小聲問我好不好。」

想起他曾經說的那句話，忍不住喃喃出聲：「好朋友，是一生一世的。」

越想越是擔心，那搶匪萬一帶著兇器呢，或者如程朗所說，還有同夥呢？萬一遇到喪心病狂的愣頭青，在行人稀疏的小巷裡，對方狗急跳牆，豈不是將程朗置於險境？

程朗笑：「哦，然後它的傻主人就把它當作禮物送給我了。」

夏小橘用餐單打他：「你才傻乎乎的，這個鑰匙扣就叫傻氣。」

「包，我的包。」

她語氣平靜，坦蕩說出這樣的字句，心中無比釋然和_圖_書。

「我還記得，賣這個鑰匙鏈的小店叫『圖騰』。他們店裡有好多新奇的東西，這個鑰匙扣就是老闆的朋友從美國帶回來的，當時覺得好難得啊。你還說，是我小學時玩剩下的。」

夏小橘心中感慨萬千，似乎又看到了站在走廊嚎啕大哭的自己，摸著那隻小小的鑰匙鏈，連感傷都是若有若無的，嘴角卻忍不住翹起來，淡淡地微笑。

「麻煩大了。」他咳嗽了兩聲。夏小橘急忙扶住。

說話之間，冷盤已經上桌。程朗指指窗外：「我們再不去，你的兄弟就要被別人領走了。」

他如同手足，或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不能忘記，不能失去，不能斷了消息。會永遠牽挂他，會永遠關心他，只是，那種感情，不再是想要長廂斯守的愛了。

「咿，簽支票咯，或者看后廚需不需要你刷碗呢。」

夏小橘笑，俯身選著海鮮。

她和程朗約好，在深南路附近吃海鮮。夏小橘到的早，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望出去就是明檔海鮮，一排排水箱中舒緩的游魚，盆里的蚌殼蛤蜊，她盯著氣管口泛起的一串串氣泡發獃，絲毫不覺程朗已站在桌邊。他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怎麼，已經流口水了？」

夏小橘急忙跑上去，抓著程朗的胳膊：「你沒事吧！」

「當然可以。」程朗伸出雙臂。

終究，它在他身邊陪伴多年，如影隨形。

夏小橘指著最大的螃蟹，說：「是你的荷包要流血，我和它交流很久了。」

「裏面有很重要的東西？」

隨後，他為她擋住了跌落的窗戶，也讓她明白，無論他和誰在一起，今後ｍ.ｈetubｏｏｋ•ｃom.ｃｏm各自走向何方，自己都是希望他平安幸福的。

實在忍不住，將自己的決定拿出來與人分享。

她搖手，一迭聲說「No。」

「的確是一個男生，但只是好朋友。」夏小橘笑，「我的男朋友在北京，他需要好好工作賺錢，我很難養的。」

剛跑了兩步，就看到路燈下蹣跚的身影。他走得很慢，似乎有些吃力。

「嗯，我和樂陶給它取得名字，好配它的傻主人。」

鑰匙串從口袋裡帶出來，嘩嘩拉拉掉在地上。夏小橘彎腰拾起，驀然發現，上面依舊系著那隻塑膠Snoopy，帶著飛行員的黑色風鏡，傻傻的。頭頂磨掉了一點漆，顏色也比當初灰暗了許多。怎能不改變，這是高中他生日時，夏小橘買來的禮物，當時樂陶還評價說，「這狗渾身冒傻氣。你家Snoopy是個大傻氣，這個鑰匙鏈是個小傻氣，花了四十塊錢的你不折不扣冒傻氣。一家子傻氣，真配！」

「Boyfriend？」

「你也知道！可真是太過分了，讓我等在哪兒，萬一真有什麼事，你怎麼辦？！」

「這個，沒想到你還在用呢。」她說，「太孩子氣了。」

再沒有，那種心悸的感覺了。

「傻氣？」

在手袋裡，還有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

你像一縷春風輕輕柔柔吹入我心中

她輕輕擁著曾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沒有一點迷惘，知道正因為成了這樣的朋友，所以地久天長。

已經是老舊的款式了，但夏小橘心中甜蜜，拿出來戴在馬尾上。

他身高腿長，沿著夏小橘指的方向追過去。路上行wｗw•hetuｂｏoｋ•com•ｃom人如織，那男子推搡著，時不時回頭后看，程朗也在人群中迂迴，無法全速追上。夏小橘用盡全力，緊跟在後面。

女孩用粵語說「多謝」，又吐舌頭，換了英語，「我發音還算準吧？」

「我不讓你去，就是怕有什麼事啊！」程朗反而笑了，「你看，我們還是互相關心的，是不是？」

從機場出來，上了大巴，深圳剛下了一場薄雨，路兩旁的葉子綠油油的，蓬勃旺盛。在手袋的夾層里有一張程朗的照片，是他少年時的模樣，就是盛夏時節，夏小橘幾次拿出來，手貼在前排椅背上，低著頭，靜靜地打量，好像怕被周圍的人發現一樣。想自己那些竊竊然的搜尋的目光，只用餘光打量他的身影，那些日子，和眩目的陽光、炙熱的空氣、聲聲蟬噪一起，封存在回憶的夏天裡，如今在亞熱帶相似的溫度中，似乎又釋放出來，依舊清晰。

她惶然無措，坐在麥當勞門前的長椅上，憂慮自責，望著彤雲密布的天空，忍不住落下淚來。身邊的麥叔叔塑像一如往日，開懷笑著，來來往往疾行而過的人們，彷彿都沒有留心這個坐在角落哭泣的女子。在陌生城市的街頭，在嘈雜的人群里，心糾結孤單，無處逼雨。

夏小橘下定了決心，調研接近尾聲，便買了機票，從成都直飛深圳。臨行前給程朗打電話，只說要去那邊開會，順路去看他。程朗說：「你不必跑到我們這麼偏僻的鎮上，還是我去深圳和你碰頭好了。」

二人站在街邊，夏小橘看著各色海鮮，不住地問：「這些蛤蜊哪種更好吃？可以辣炒么？如果一樣來半斤，可以么和-圖-書？那個大蚌殼是論斤還是論只賣？哦，那種魚就是傳說中的蘇梅么？」

忽然肩頭被人一撞，她一愣，挎著的手袋已經被精瘦的男子搶走。他發足狂奔，夏小橘長大嘴，呆立數秒，才緩過神來，大喊：「站住！」拔腿便追。

夏小橘破涕為笑，在他肩上狠狠打了一下。

在他心中，自己到底是一個重要的人。為了他這份細微的關心，那些年的思念和掙扎也有了回報，不再是石沉大海，毫無意義的。

夏小橘心急如焚，想要追上去，又擔心警察來了之後找不到事主；然而等在原地，又覺得時間緩慢得凝滯一樣。迷濛細雨灑下來，她想起程朗嚴肅呵斥自己的樣子，心中酸楚，又帶著絲絲滿足。

「你才發現么？」程朗接過，「中間也想過要換，有一次摘下去，之後兩天一直覺得空蕩蕩的，於是又放回來了。帶久了，成了慣性，捨不得。」

他掏出皮夾，打開來眯著眼：「還好，信用卡在，走，我們出去領你的螃蟹兄弟。」

當年陸湜禕從海邊回來后，帶給她的蚌殼打磨的發卡。想到他說，「你還是把頭髮留長吧，本來就大大咧咧的，總要讓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性別來，免得報到時嚇著同寢室的女生。」

「我才擔心死了。」程朗摸摸腦門，「現在想，也挺后怕，萬一裏面一群人，拿著刀子……」

程朗似乎可以讀懂她的心，笑容舒展。

然而，程朗的照片，那張承載了舊日全部思念的照片。她不想失去。

眼看就要追上，搶匪打了個轉，跑到一條小街里。

夏小橘用力點頭。

夏小橘第二日夜裡的飛機回北京。上午她一個人去了大梅沙，www.hetubook.com.com在海邊坐了很久，想起高中的畢業旅遊，和程朗坐在海邊，陽光在蔚藍的海面上跳躍。他坦率地說出對林柚的感情，那份哀傷和咸澀的海風一樣，讓她此後多年，不敢再來看海。而如今，天高地闊，她甚至可以眯著眼，哼起那首一同唱過的歌。

「鞋掌掉了。」他抬腳，「靠，新買的。」

「再也不要做這樣的事情了。要知道，什麼樣的寶貝，都沒有你重要。」夏小橘說，「就像你說的，你是我的親人一樣。」

「是，最最寶貴的收藏。」是屬於自己的少女回憶。

程朗急問：「怎麼了？」

「這麼用力，這就是你報恩的方式啊！」程朗呲牙，將手袋拎起來，在她面前晃，「那小子跑得太慢，還摔了個狗啃泥，丟下東西就爬走了。」

然而，無人應答。

「裏面到底有什麼寶貝？」他問。

然而，正如同那些回憶屬於昨天，此時此刻，這些牽挂惦念，似乎都和原來不同。

程朗伸手攔住夏小橘：「你別追了，他們或許有同夥。」

「可不，當時你遞給我，表情還特別認真，還有點傻乎乎的。」

夏小橘笑：「我也是遊客，來看朋友的。」

夏小橘忍不住打他手機，一遍又一遍。想要告訴他，回來吧，平安回來吧。

夏小橘再坐不住，在臉上抹了一把，起身向後巷跑去。

「能抱抱我么？」夏小橘問。

「看你去那麼久，我擔心死了！早知道我就應該跟過去。」

話音短促有力，不容反駁。他步伐很大，片刻身影就消失在昏暗街巷的盡頭。夏小橘手忙腳亂撥了110，站在街口，涼風一吹，混亂的頭腦漸漸清醒起來。各種新聞報道一起湧入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