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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香惜玉錄(江湖版)

作者:十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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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三疊

第20章 三疊

那人嘆了一聲,「只怕他一時回不來了。葛長老和芳菲下午剛回來,說念香身邊多了一個女子,他很在意那女子,還將芳菲弄成了重傷。」
韓豫塵沒有什麼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他甚至是在幫助念香。可是,那她呢?她算什麼?
生生是個激烈的人,但她卻很少把自己傷心的一面露出來,今天能在端木容慧面前這樣放聲大哭,是不是代表在她心底,端木的地位是不一樣的?
「他原來還沒放棄碧空劍訣……」容香冷冷說著,忽然站了起來,反身跪下,「爹,讓我去接念香回來吧。」
一疊,歷歷苦行宜自珍;二疊,誰可相因日馳神;三疊,未飲心已先醇。從此一別,兩地相思入夢頻,聞雁來賓……
習玉怔了很久很久,他說,那是虛幻的物事;他說,那是飛蛾撲火。與念香相逢是一剎那,一剎那一個輪迴,一個輪迴一個永生。她的一生還很長,可是,她所有的期盼和永生,都消耗在這個剎那裡。
念香!
一直到兩人走過迴廊,習玉才慢慢走了出來。看起來,生生是不需要她的安慰了。她忽然覺得有些孤單,那個一直纏著自己,喜歡和自己撒嬌逗趣的丫頭,那個明明比自己大一歲,卻很孩子氣的丫頭……她一定要幸福呀。
念香抓著頭髮憨然笑道:「可是,曲子真的很好聽。我好像看到了很高很高的山峰……還有很好看的宮殿。我覺得好像以前看過它們,好懷念,好熟悉。習玉……?你還在生氣?」
容香叩首至地,剛要答應,卻聽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森然,「如果她執意纏住不放,相信你知道應該怎麼做。」
韓豫塵與她相處了一些時日,太了解她這種千金小姐的脾氣了,他也不惱,只是輕輕笑道:「你明明很難過,很擔心,很怕念香下一刻就忘記你,卻偏偏喜歡嘴硬。好吧,我告訴你,這一首陽關三疊是念香以前最喜歡的曲子,他幾乎每https://www.hetubook.com.com日都會彈奏。每次我們相聚的時候,他便會彈,我聽了無數回,卻從來沒有還一首曲子給他。今日這首,當作以前的謝禮。希望他能夠早日恢復。」
他有時候會突然露出恍然的神情,然後狐疑地盯著所有他能看到的東西,似乎在猜測著什麼。有時候他會微微眯起眼睛,好似要抓取住所有流淌過眼前的點點物事,把丟失的東西拼湊起來。
她忽然頓住,怔怔地看著他的神色。他面無表情,也不看她,只是默默地望著遙遠的天邊,眼中偶爾會泛起類似狐疑的警覺的光芒,好像在深深地思考著什麼。陽關三疊,一共有三疊,到了第三疊,曲調又上升了一層,他微微偏過腦袋,仔細聽著,然後又漸漸陷入沉思。
念香一見她真的生氣了,趕緊抓住她的手輕輕搖了兩下,喃喃道:「不氣,習玉不氣……我不哭了……」他半邊臉還紅腫著,眼睛里還有淚花,可是卻又討好地看著她。
那人考慮了一會,才道:「你甚少下山,只怕不通江湖上的人情事故。不要忘了三年前你下山鬧了多少事情,你大哥為了善後吃了不少苦頭。這次如果再鬧出事來,要如何?」
那人摸了摸頷下濃密的鬍鬚,沉聲道:「那我姑且再信你一次。四月十八泰山頂會有比武大會,端木容慧一定會去觀戰,你這次和你大哥兩人一起去。不許與任何江湖中人發生衝突,只要將念香帶回來就好。至於他身邊那女子……唉,好好勸慰一番吧,道不同不相為謀。勸她回家罷。」
「我……我說過的,他忘了,不要緊。我記得……我什麼都記得。」她輕輕說著,目中忽然流下淚來,打濕了胸前的衣襟,「我司馬習玉,一生只說一次喜歡。我喜歡他,我喜歡他便要和他在一起。我不管什麼是虛幻什麼是真實。你不要再說了,這事,就算天和_圖_書悔,地悔,我也不會後悔!」
習玉冷冷問著,昂起下巴,語氣和神態里充滿了不可忤逆的高傲和目空一切。
她看上去是那樣單薄,似乎風雪再大一些就要被吹走,她又是那麼蒼白,彷彿是冰雪堆砌出來的,有著蒼白的唇和烏黑的眼。
一直行到前庭那裡,忽然聽見錚錚的琴聲,古琴的聲音原本就深沉,那人卻是慢撥細捻,一弦百轉,在這安靜到幾乎顯得清冷的夜裡,彷彿一支裊裊上升的青煙,悠然,卻又無比傷感。
那人似乎感覺到有人來了,曲調忽然一轉,險險地升上去,褪去深沉,變得輕巧,幾根弦被他手指輕輕一觸,便發出類似嘆息的聲音。
容香眼波微微一動,輕聲道:「女兒明白了,請爹放心。我們一定將念香帶回玉色峰。」
容香淡道:「這次絕對不鬧事,只將念香帶回來。」
習玉閉上眼,不去想這個問題。可是她的心底卻反覆迴響著那首陽關三疊的調子……韓豫塵說,那是念香最喜歡的曲子……
他見她駭然看著自己,不由更加驚慌,伸手去摸她的頭,只覺觸手冰涼,於是慌的叫道:「習玉!怎麼了?」
月光在迴廊的台階上鍍了一層銀輝,四野無比安靜,如此之夜,習玉還不想回去,只是在庭院里漫無目的地走著,偶爾想起生生的趣事,便勾起嘴角,偶爾想起念香遲早要恢復神智,便深深嘆息。
她幾乎是用拖的,把念香拖回了屋子。就要失去了嗎?這個人。他會越來越聰明,他豎起的耳朵會隨時聽見已經被他暫時遺忘的對話,他閃爍的眼睛會看見塵封的記憶。她就要失去這個擁有天真雙眼的男子了?
念香捂著發麻的半邊臉,只覺委曲得慌,嘴巴一扁,立即就要哭。習玉惡狠狠地說道:「不許哭!給我說話!」
習玉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輕聲道:「你……想起了什麼……?你,已經能把話說得這麼流利了?」
韓豫和-圖-書塵又道:「司馬姑娘,你甚至一點也不了解念香以前究竟是怎樣的人。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他是冷漠還是熱情……你現在只不過是迷戀一個幻影罷了,待撥雲見日之後,幻影就會徹底消失。你一直這樣不顧一切追求的,只是虛幻的物事,值得嗎?在你心底,堅信他會記得你,可是在我眼裡,你只是飛蛾撲火。我不想見你被火吞噬!」
她忽然想起韓豫塵念的那首詞,「者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陽關三疊是送故人,難道說,終有一天,他會成為故人離去?
容香一聽端木容慧這個名字,手指忽然一緊,「吱吱」幾聲令人牙酸的聲音驟然響起,她竟徒手將古琴上的弦捏去一起,微微一搓,琴弦紛紛斷了開來。
容香淡然道:「爹,念香不是這樣的人。他知道輕重緩急。武林中人,與官家向來沒有關聯,念香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一定會回來的。」
習玉一早就聽見居生生和端木容慧大吵大叫,原本是想出來相勸,可是後來只聽到她的哭聲,她不由停下腳步。
容香將琴上的雪輕輕拂去,她的聲音就和雪花一樣冰冷卻虛幻,「總有一天要回來,總有一天能聽到。這陽關三疊,我總彈不出他的韻味,我等著他回來繼續教我。」
她抬手倔強地抹去眼淚,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軟弱的一面。轉身去看念香,他還在發痴,習玉眼神一狠,甩手就是一巴掌打了上去,清清脆脆的一個耳光。這下不只念香呆住了,韓豫塵也愕然瞪大了眼睛。
習玉吃了一驚,急忙跑過去一把抓住他,「念香!你怎麼獨自跑來這裏……?」
她終於忍不住沉沉睡去,什麼也聽不見了。
那人喟然一嘆,「我也希望如此。只是情之一事,怎麼可能說斷就斷。那女子甘心拋棄富貴的生活跟隨這個痴傻的孩子,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念香回到玉色峰。葛長老還說,端木容慧跟在念香和圖書身邊,想將念香這樣帶回來,只怕不容易。」
那人一曲終了,卻用手輕輕拍著古琴的面,手指在上面輕輕一勾,嘆道:「休休!者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司馬姑娘,你何苦太痴!」
她在彈琴,一弦百轉,卻是一曲陽關三疊。琴聲絲毫不懼這狂暴的風雪夜,傳了很遠很遠。一片雪花落去弦上,她的手指忽然一滑,「噌」地一聲,鮮血一點點涌了出來。她將受傷的手指放去口中,波瀾不起,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習玉瞪了他半晌,才說道:「回去睡覺,以後不要隨便亂跑。」
「你還要呆到什麼時候?還記得自己是誰么?」
習玉冷冷看著他,半晌,她忽然說道:「韓豫塵,我一直在懷疑你究竟是什麼人。你跟著我,到底是什麼目的?可是,現在我卻覺得沒什麼懷疑的,告訴你,我討厭你!本小姐的事情,你還沒資格來關心!」
話音剛落,韓豫塵已經從假山上縱身跳下,輕飄飄地如同一隻大鳥,站定去她面前,這一縱一站,竟然半點聲響也沒有,輕功之高,實在令人咋舌。他靜靜看了她一會,輕道:「你從家裡逃了出來,卻是為了一個以後根本不記得你的人,值得嗎?就算你會嫌我煩,怪我多管閑事,我卻依然要管。」
習玉駭然回頭,卻見韓豫塵坐在假山上,手裡捧著一截古琴,靜靜地看著她。她吸了一口氣,一股說不出的惱怒之火冒了上來,冷道:「又是你!我問你,我的事憑什麼你要來管?!我對誰痴,難道還要你來評判嗎?!」
容香眼神微微一動,彷彿向平靜的水面投了一顆小石子,漸漸蔓延成漣漪,「女子?他戀慕的人么?」
她想張口對他說話,卻發現沒有什麼可說的。他要想起什麼,是他的自由,她無法干預!
念香茫然地看著她,顯然不能理解她什麼意思。習玉吸了一口氣,緊緊抓住他的手,低聲道:「回去……我們回去吧!」
和-圖-書了一會,端木的房門開了,習玉下意識地藏身於樹影之中,卻見端木容慧懷裡抱著居生生,她捂著臉不知是在哭還是在說話,更讓習玉吃驚的是,她居然衣冠不整,月光透亮,她脖子上都泛出了紅暈,看的清清楚楚。端木低頭似乎在和她說著什麼,她動也不動,只是縮在他胸前,彷彿一隻倔強的貓。
極北的玉色峰,此刻下起蒼茫大雪,峰頂的斷玉台上一片雪白。北方的雪是凄厲兇狠的,橫過來像刀,豎過來是箭,在外面待上一會,便要凍得皮開肉綻。可是此刻台上卻端坐著一人,一襲白衫,被風吹得卷了起來,披在背上的漆黑長發也隨著舞動。
那人沉默了一會,才道:「念香修鍊璃火八式走火入魔,神智大亂,談什麼戀慕呢?葛長老說她不像武林中人,只怕是個官家的千金,想必是隨著念香私奔出來的。我只是擔心,照這樣的情況下去,念香自己都沒有要恢復的意志,可能永遠都甘心做個傻子了……」
習玉膽戰心驚,心臟似乎也隨著陽關三疊一上一下。他是要想起什麼了嗎?他是要……把自己這樣忘了嗎?每一次他眨眼睛,她的心就跟著停止一下,多麼害怕他再望向自己的時候,是用陌生的眼神!
習玉臉色發白,念香還在沉思著,彷彿身邊這兩個人的說話聲根本影響不到他。她咬了咬牙,似是想發火,可是眼神卻微微一暗,有一種極其疲倦的感覺襲了上來,她全身的血都好像漸漸沉下去。這一刻,她只覺得傷心。
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烏黑的大氅,滾著銀色毛邊。他站了一會,忽然沉聲道:「你又在這時辰彈琴了,容香。你弟弟還沒回來,聽不見的。」
一曲陽關三疊,她實在想不到能在這種深夜聽見,不由竟痴了。緩緩隨著琴聲向前走去,繞過假山,卻見前庭那裡同樣痴痴站著一個人,長發垂肩,一身灰色布衣,肩膀和褲腿那裡還有她前兩天剛補好的補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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