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歡喜天

作者:十四郎
歡喜天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15、三年說

15、三年說

鬼八被她搖了幾下,手指微微一動,鼻子里又冒出一串小水泡,便閉上眼睛再沒了動靜。狐七驚惶之下,顧不得許多,捧住他的臉對著唇替他渡氣過去。他似乎動了一下,然後雙手緊緊抱住了她。狐七不敢再耽擱,加快划動,很快就出了洞。
她不像鶴公子,她不戴面具,可其實她臉上的面具比任何人都要花哨複雜,連一點點真正的輪廓都摸不到看不透。
鬼八越過她走向維可,順手拍了拍她的背,一面輕道:「這是你自己的決定,我們無話可說,以後不要後悔便好。好了,時候不早,出路到底在什麼地方?」
他翻身躺在草堆上,閉上眼睛裝睡,再也不理她,誰知狐七這次卻不氣了,她笑眯眯地躺在他身邊,親熱地抱住他肩膀,把臉貼在他冰涼柔軟的頭髮上,輕輕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寧願做笨蛋。」
轟隆隆,天上好像突然有雷劈下,蘇尋秀完全痴傻,再也說不出話來。
難道你連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也感到厭煩么?狐七很想這樣問他。她從小就是孤兒,對父母有一種近乎憧憬的感情,老闆也說過,父母之愛,是世上最無私最真誠的。維可那冰冷卻又狂熱的眼神讓她感到渾身不舒服,可她卻說不出話來。
好在狐七臨行之前用油紙油布一層層把包袱裹起來,裏面一點也沒濕。三人一人披了一件大氅,拾了許多樹枝,往山洞走去。山洞不大,但裏面居然早已鋪好了茅草,甚至還搭了一個簡單的火架子,看起來以前這裡有人住過。
一直到點好火堆,換好乾燥厚實的冬衣,兩人才真正鬆了一口氣。維可自從上岸之後便難掩興奮之色,一個人在那裡不知道喃喃自語什麼,兩人和他說話他也愛理不理。鬼八見他已經鬼迷心竅,於是乾脆不理他,只把架子上烘烤的衣服翻了一下。狐七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遞上來兩個包子,笑道:「你剛才受驚了,先吃點東西吧。」
「秀秀,想什麼呢?一個字也不說,想把老娘悶死么?」
狐七是練武之人,維可從小就在湖裡玩,要穿過這個洞不是什麼難事,但麻煩的是鬼八。他沒有任何內力,甚至根本不會游泳,維可說從洞里出去到外面,足足要有小半刻不能換氣,常人根本憋不了小半刻的氣。
維可似乎是最心急的,子時整,當狐七和鬼八收拾好東西,避開眾人的注目趕到小瀑布前的時候,他早已等在那裡。
沒人理他,狐七鼻息漸沉,已經睡著了。他怔了好久好久,終於還是勾了一下嘴角。每天在一起,每天都要見面,真的不會分開了么?他握住她的手,心中的疑問變成了肯定。笨蛋是幸福的,和笨蛋在一起的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會幸福,至少,他現在,離幸福很近。
鬼八眼睛沒有睜開,他只是疲倦地搖了搖頭,靠在她肩膀上,低聲道:「沒事,不要再拍了,好痛。」
狐七無奈地看著鬼八,他臉色顯然不太好看,在湖邊搓了好久的手,忽然站起來,發狠道:「有什麼難的!下去就下去!」他把袖子一卷,眼睛一閉,撲通一聲跳了下去。可惜旱鴨子落水只有撲騰的份,狐七急忙游過去,把他的袖子牢牢和自己的腰帶扎在一起,托著他的背,輕道:「不要緊,跟著我走。很快就到啦!」
鬼八回頭,不防狐七剛好把包子推到他眼前,她的手指擦過自己的嘴唇,涼涼的,麻麻的。他不知怎麼的一下子漲紅臉,急忙伸手一把搶過包子,泄憤似的背過去,看也不看她一眼。狐七莫明其妙,見他耳根子都是通紅的,不由奇道:「鬼八,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煙杆子輕輕敲上他腦門,蘇尋秀無奈抬頭,有氣無力地瞪著對面神氣活現的紅衣魔女。她左手捻著漂亮的蘭花指,小指高高翹起,食指和拇指秀氣地捏著煙桿,煙鍋里青煙裊裊上升。她笑得讓他很想閉眼逃跑。魔女,此人絕對是魔女!
花九千迎風理著胸前的辮子,又道:「可是織輝草對我來說,它的毒性沒有任何意義。可以說,我離不開它,它是我的命|根|子,離了,我就要死。」她回頭微微一笑,沒有半點傷感,全然一派悠閑。
鬼八額頭上一涼,她又摸了上來,他趕緊去推,急道:「你亂摸什麼?!懂不懂什麼叫矜持?!」他剛吼完,臉就被她捧住硬是扭了過來,狐七瞪圓了眼睛看著他通紅的臉,輕輕說道:「你怎麼又生氣了?鬼八,最近你老是生氣,是不喜歡和我在一起么?」
終於,還是放棄掙扎。
「鬼八……」那隻可憐的小狗又在後面嗚嗚叫了,「你真的討厭我了?你不想再和我說話了?你不想再看我了么?」
狐七沒有說話,這一趟出來,她見了好多好多人,經歷了好多好多事情,可是沒有一件事情是開心的,不是背叛便是殺戮,更或者是傷心。難道真的像老闆說的那樣,人人都活得很辛苦,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么?
××××
蘇尋秀吞了一口口水,很想點頭,但他還是很倔強地別過腦袋,哼了一聲:「我幹嘛要知道?你們那點破事,小爺根本沒興趣聽!少自大了!」
鬼八不通水性,一下水就動不了,只得在岸上等著。狐七和維可兩人下去,很快就找到了被水草樹枝藤條等雜物堵塞住的通道。於是一頓亂砍,水底頓時混濁起來,狐https://m.hetubook.com.com七仗著自己有內力,在水底憋了好久也沒問題。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阻塞物終於全部被砍完,露出一個半人高的洞,裏面黑漆漆地,什麼也看不見。
他猛然哽住,頓了半天才道:「怎麼會!你笨也就罷了,怎麼還喜歡亂想?!」
維可心急,自顧自先吸一口氣,潛了下去。狐七拍著鬼八的背,柔聲道:「慢點慢點,來先試著吸一口氣,再吐出來。」
鬼八一口包子沒吞下去哽在喉嚨里。他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酸酸的,澀澀的。衣角被人小心牽起一點點搖了搖,那感覺,彷彿受傷的小動物用爪子輕輕觸碰,溫軟討好。他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快要被逼瘋,腦門子一跳一跳的疼。
「三年?」他只能和笨蛋一樣重複她的話。
「哦,很嗆么?把帘子拉開好了。」花九千霍啦一下拉開車簾,冷風呼嘯著灌進來,吹散濃厚的煙霧,兩人的頭髮也隨風舞動。她敲了敲煙鍋,把裏面的灰倒在外面,然後打開軟墊旁的一個小盒子,裏面厚厚一層,全是黑色的煙膏。
「不過,像你這樣的人,才知道什麼叫做幸福。你這樣就很好,真的很好。」
狐七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身後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滿面焦急之色,不由問道:「維可大哥,只有你一個人么……?黃鶯姐姐她們呢?你、你不帶她們一起走?」她早聽說維可的兩個妻子裏面有一人已經懷了身孕,更聽說熱情的孫大娘還替他張羅了另一門親事,過半個月就要娶人家過門的。她原想著維可必然要帶著家眷一起,誰知道他竟獨自前往。
鬼八再也懶得推她,因為推開了她還會再纏上來。他半睜著眼睛,靜靜看著洞外呼嘯的風雪,身後卻暖暖的,她的呼吸噴在脖子上,雙手抱枕頭似的抱他好緊。過了一會,他忽然低聲道:「狐七,我……」
話還沒說完,狐七就撲上來歡樂地搖尾巴,鬼八氣極敗壞地叫道:「所以我說了!在人前你給我收斂!這裏還有人呢!」
狐七鬆懈下來,笑嘆道:「你嚇死我了!看來下次再也不能讓你下水,你真的一點都不擅長水性誒!」
「你要聽什麼?」他低聲問著,不小心吸進一口煙,登時嗆得咳嗽。他真是受夠了!她一整天煙桿就沒離過手,一直在抽,車廂里瀰漫著濃厚的煙霧,一股古怪的味道。
維可指向身後的湖面,道:「就在這裏,我們要潛下去,下面有通道可以到外面。可是以前有太多的人都想從這裏出去,通道就被村長用水草藤條什麼的塞住了。不過我帶了柴刀,咱們可以把那些阻礙的東西都砍斷。」
饒是鬼八在岸上再威風,下了https://m•hetubook.com.com水卻也沒有任何形象可言了。他恨不得化作八爪魚緊緊纏住狐七,一抓住她就死也不放手了。顯然他自己也覺得丟臉,奈何面子問題敵不過身體本能,只得低聲道:「快點吧快點吧……別擔心我了!」
蘇尋秀忍不住說道:「女人不要抽那樣多的煙!臭死了!」
「哦,你也學了不少東西么。」花九千噴出一口煙,眼睛眯了起來,隔著煙霧,她笑得好像一隻狐狸,「貓三一定沒說過織輝草有什麼用,你想知道么?」
「真的?」狐七的眼睛登時亮了,變臉之快匪夷所思。鬼八用力推開她,沒好氣地說道:「是啊!世上只有笨蛋是最幸福的,所以你是最幸福的人!」
花九千彈了彈他的額頭,滿不在乎地說道:「三年,老娘最多也只能活三年了。」
「霍啦」一聲,狐七隻覺渾身一冷,眼前豁然開朗。她大口喘著氣,先把鬼八扶了上來。他的眼睛緊緊閉著,臉色卻緋紅,胸口急促起伏著。狐七以為他昏過去了,急忙輕輕拍著他的臉,連聲叫道:「鬼八!鬼八你沒事吧?」
狐七緊緊攬住他的腰身,猛然下沉,鬼八手忙腳亂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眼前一黑,整個人被她帶進湖裡,耳朵里頓時開始脹痛,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
花九千敲著煙桿,壓根不理會他的作態,輕輕說道:「織輝草,還有一個別名,叫做莫愁,其實就是一種會讓常人上癮無法自拔的毒。不過它會讓人沉溺在虛幻裏面無法自拔,所以其他三國都嚴禁種植,只有南崎的條件適合種。一根織輝草的黑市價是五兩八錢,而製成的織輝草藥膏,一般要賣上百兩黃金。所以,秀秀,這可不是垃圾,這是貨真價實的上千兩黃金。」
兩人一齊回頭,就見維可早已半躺了下來,眼睛直直瞪著火堆,他眼裡滿是奇異的神采,不知在想什麼。狐七看他一會笑一會皺眉,不由低聲道:「維可大哥可能在後悔吧。拋棄了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
她點燃煙膏,它立即發出一種暗綠色的光芒,然後濃濃的青煙升起,蘇尋秀聞到一股刺鼻的熟悉味道,但被風一吹,它立即散開。他心頭忽然一動,不自覺地就說道:「……織輝草?」
狐七被他沖得一頭霧水,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又得罪這個彆扭的小鬼了。鬼八推開她的手,低聲道:「你不要老是摸我碰我,我又不是貓狗。我不喜歡這樣。」
「哦……」狐七又受傷了,鬼八最近怎麼總是打擊她?
當花九千換上紅色大袍子的時候,蘇尋秀就知道這個魔女復活了。她萎靡了整整七天,七天里,只穿黑色和白色的衣服,蒼白著臉色,眼神陰沉。
花九千並不在意,她hetubook.com.com用竹勺子挖了煙膏填在煙鍋里,一面笑道:「老娘抽煙總是有道理的,這東西雖然是毒,但到了老娘這裏,就成了良藥。」
會死……蘇尋秀怔住,有些不能消化這個事實。花九千拉上窗帘之前把煙鍋里的新灰倒掉,又加了新的煙膏,慢條斯理地說道:「所以,秀秀,你就忍耐吧。最多也只有三年,三年之後,你就自由了。」
鬼八終於懶得掙扎,他力氣暫時還沒她的大,只好乖乖靠在她肩膀上,半晌才道:「……嗯,你是很天真,而且很笨。」
維可搖頭,淡淡說道:「我從來也沒想到要帶任何人一起出去,這個村子里的任何人任何東西,我都不想再接觸,他們只讓我感到厭煩。」
狐七二人再也想不到出口會在湖裡,聽他這樣說都忍不住望過去。安明村三面皆山,只有東邊這片是大湖。湖水的支流聚集在前面的坡子那裡,落下就成了小瀑布。維可從腰上解下柴刀,他真是準備充分,足足帶了四把,人手一把,還有一把備用。
所以,對待她這樣黏糊的個性,絕對不能心軟!鬼八轉身自顧自吃包子。山洞里安靜無比,只有火堆劈劈啪啪的聲音,還有維可偶爾詭異的笑聲和喃喃自語聲。鬼八唇上不小心沾了一點豆沙,他輕輕一舔,忽然想起在湖裡她嘴唇貼上來的那股觸感,不由心頭亂跳,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
狐七在水裡靈活的如同一條魚,很快就追上前面的維可。他回頭做了個手勢,狐七點了點頭,他立即鑽進洞里,她提著鬼八的後背心,飛快跟上去。這個湖底的洞曲曲折折,沒有一點光,用手去摸洞壁,光滑柔軟,上面長了許多青苔。
鬼八搖了搖頭,說:「現在就算他後悔也遲了,何況我看他不像後悔的樣子。這個人有點怪異,他的心太高,一旦發現外面和他想象中不一樣,只怕會作出什麼可怕的事情。咱們到了市集之後就馬上和他分開,不能再同路。」
他們三個人浮在水面上,岸上白雪皚皚,天上還在飄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可湖水卻是溫熱的,因此他們也沒覺得多冷。會下雪,就證明他們出了溫暖的安明村。狐七剛把背上用防水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包袱放在岸上,就聽維可激動地大叫了起來:「啊!這些白白的就是雪?!天啊!我竟然看到了傳說中的雪!王大哥果然不是說謊!外面真的什麼都有!」
無論他怎麼告訴自己,對狐七來說那只是單純的渡氣,他也無法平靜下來。他曾以為自己再也不能體會親密的快|感,過去那些日子,彷彿最黑暗的地獄,一直拖住他,爬不上來。他是極端厭惡肢體接觸的,可是,狐七不同。原來,唇可以那樣柔軟,原來,心可以跳那樣快,原和圖書來,親密一點可以這樣快樂。
「羅唆!」鬼八輕輕推了她一下,別過頭去。
狐七有些傷心了,她委曲地看著鬼八,很想伸手去摸摸他,或者揉揉他的頭髮。可是他說不喜歡……她從來也不知道自己習慣的舉動會讓人不喜歡,因為在書局從來沒有人這樣抱怨過。無奈,她只好縮回去,輕輕「哦」了一聲。
是的,快樂,他的心在那一瞬間幾乎是飛上了九重天,無法自持。這種感覺讓他恐懼,所以不由自主要躲開。鬼八小小咬一口包子,他要躲開驚惶失措的感覺,所以,不要回頭看她,不要再碰她,最好不要再和她說話……
他回頭,狐七咬著嘴唇,眼巴巴地看著他。鬼八看了她一會,最後抓起她的手,嘆道:「你……想摸就摸吧。可是,在人前還是收斂一些比較好……」
鶴公子曾經說過,秘術越是高深,其本身的反噬越是強勁,因此大凡厲害的蠱師,總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是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的命門。難道說,花魔女的命門就是每年十一月的這場大出血么?
遊了沒一會,眼前漸漸有了一點亮光,依稀能看到前面的維可,他在打手勢,意思是快到了。狐七心頭一喜,攬緊了鬼八,誰知觸手軟綿綿地,他動也不動,她大吃一驚,急忙捧住他的臉。原來鬼八早已把氣吐了出來,眼下已經快昏過去了。狐七隻急得想大叫,無奈在水裡叫不出來,只得用力去搖他。
上千兩!蘇尋秀也忍不住動容。他發現了,這個女人身上越是破爛不起眼的東西越是值錢!她到底有多少身家?
他一邊叫一邊用手去拍岸上的雪,把它們拋起來,他在湖水裡哈哈大笑,也不管渾身都濕透了,狀若瘋癲。鬼八懶得理他,他四處打量一番,見不遠處有一個小山洞,於是輕道:「咱們還是得趕快上去,先把衣服烘乾了再說。」
她將鬼八的腦袋抱在懷裡,不顧他惱怒的反抗,貼著他的頭頂輕道:「鬼八,對我來說,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值得我像維可大哥這樣拋棄你們去追求。我只要大家每天都能見面,可以吃到大運齋的肉包子……這樣的生活就很好。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他不知道,因為感覺像她這樣的女人,總不會輕易就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人人皆知。現在想起來,她的所有情緒自己都完全不了解,她會為了什麼而真正笑出來?會為了什麼而難過甚至憤怒?
她不會是想哭吧?鬼八頭痛地揉著額角,最後決定還是不去理她。狐七就像一隻天真的小狗,喜歡誰就立即表現出來,搖著尾巴沒有半點心計地上去親熱示好。就是被人拒絕了,也只會傷心地耷拉下尾巴縮到角落去難過,可是一旦別人再次示好,她又會開心地搖尾巴上去。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