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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天

作者:十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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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魏重天

17、魏重天

惠王身子一歪,坐在椅子上,一雙眼直直盯著她妖嬈的面容,話也說得好似醉了:「九千……好名字啊……你多大了?」
花九千淡然一笑:「民女花九千。」
「……大嫂!」
花九千沉浸在往事中,有些無法自拔。天邊的晚霞早已褪下去,風拂在臉上冰冰涼,沒有八年前的初夏淡淡的蘭花香。
八年前,她來過這個莊園。
魏重天心頭突突亂跳,也不敢說穿,只得盯著惠王的手背看,那上面多了一個極小的黑點,他也不知花九千下了什麼蠱,但想來她還不至於做什麼大手腳,她向來是個知分寸的人。想到這裏,他長嘆一聲。
那時候,張老五的莊園還沒這樣大,圍牆也不是這樣囂張的暗紅色。她到現在都記得當時客房院子角落裡,那一棵歪歪扭扭的蘭花。三大夫總是帶著八姑娘去給張老太爺看身體里的蠱蟲,她覺得無聊,就會用手去撕蘭花,然後三大夫回來就會無奈地說教她。
花九千看了他許久,終於說道:「你當真明白?你拿下了江山,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聽過功高震主么?」
花九千原本只是說笑,聽他這樣說不由斂起了笑容。
花九千卻沒生氣,只是笑道:「笑那個色鬼惠王,他現在一定打噴嚏打的頭昏腦脹。」
魏重天上前一步,輕輕地,不可思議地叫了出來。
花九千默然。他選擇的是什麼道路!重天,你腦子發熱了么?她還想勸,但見魏重天堅定的眼神,她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人有的時候認定了一條路便不願回頭,或許他在心底也明知道那是錯誤的,但卻始終要執著地走下去,試圖把結局改變。
他能說什麼?君臣君臣,他什麼也不能說,只能默然順服。朝臣都羡慕他受寵,惠王打獵都要強行邀他同往,說了無數次,他怎麼婉拒沉默都沒用。
那蠱,就這樣發作了。
花九千摩挲著杯子,微微一笑:「既然他是這種人,你為什麼要替他效命?」
魏重天沉默了一會,他的神情看不出痛苦,也看不出快樂,只是一片莫名堅持的茫然,他低聲道:「我……有想要的東西,惠王他是個珍惜人才的人。」
他轉身就走,倒也瀟洒。魏重天急忙叫道:「王上!這是臣下的……一位故友!請勿誤會!」
「你www.hetubook.com.com想要什麼?名?利?高官厚祿?」花九千問的甚至有些好笑。
「原來……」她微微笑了起來,輕道:「原來你就是天威將軍,重天。我真沒想到。」
說著他就走了進來,一見魏重天對面坐著一個紅衣的妖嬈女子,他不由一愣,忽然笑了起來:「原來躲在這裡有佳人陪伴!倒是我魯莽了,那我先告辭。」
九姑娘天分高,八姑娘性子好。會裡的人都這樣說,大先生收了九個弟子,最寵的就是最小的兩個。這些人,大概不知道受寵愛越多,被要求也越多,以前八姑娘總是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而她就會獃獃坐在窗前看星星,想象從未見過的父母。
惠王聽他這樣說,便回過頭來,這邊花九千早就盈盈下拜:「民女花九千參見惠王。」她形容風流妖嬈,惠王早就心神俱醉,連聲笑道:「快請起快請起!你叫花……?」
花九千也抿了一口茶,淡然道:「我理會得,不過那也沒什麼。惠王要是有本事招攬到上三峰的人,也算他本事了。」
魏重天抿起唇,似乎是想笑,可惜有點苦澀,笑得很失敗。他搓了搓手,良久才低聲道:「大嫂,這些年你過得如何?我娘和大哥他們……唉,我替他們向你賠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別和他們一般見識……萬峰會那裡……我也賠過不是了。」
魏重天點頭道:「大嫂,你不用勸我,我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我比誰都明白。」
她轉身就走,火紅的衣角掃過惠王的腳面,他中了蠱似的猛然伸手去抓她袖子,口中急道:「別急著走!陪本王說說話,你想要什麼?」
魏重天有些疲憊地抹了抹光頭,頭上身上的傷疤,是他的榮耀,所以他從來都拒絕太醫治療。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靠自己闖出一切。
她是她,八姑娘是八姑娘,會裡的人幹嘛老把她們放一起比較?很顯然他們不明白八姑娘也討厭兩人被放在一起比較。為了這個事,她都不和自己說話了,以前還挺親熱的,最近她都開始不正眼看人了。
啊啊,至親之間說話,為什麼還要玩虛偽?他不明白,他命中帶煞,他認命乖乖離開;要他參軍,他乖乖跑去打仗;要他順服惠王,他也沒有半句怨言。
魏重天m.hetubook.com.com見花九千的臉色變得陰森,只怕她那陰狠的脾氣發作要對惠王不利,急忙道:「王上!花姑娘早已許配了人家!」
「重天,你是認真的?」
魏重天卻認真地點了點頭:「沒錯,我想要這些。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魏家,也是為了不讓任何人再看不起我。」
很快,他就知道那蠱到底是什麼了,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惠王見了花九千的容顏之後,便要張老五在莊裡面四處尋找,誰知花九千回去之後竟然立即離開了莊園,自然是找不到的。於是失望的惠王只好選了一個容貌身段不錯的婢女侍寢。
她低頭默默喝了一口茶,輕道:「你以後不要後悔便好。」
魏重天急忙走了過來,有些笨拙地說道:「大嫂!你當年怎麼突然就走了?大哥他……」他沒說下去,他家大哥是什麼德行,他太清楚了。「我娘她……」他也沒說下去,他娘是怎麼樣,他也很清楚。所以,沒必要說假話。
「重天,你命中帶煞,不可以留在族裡。爹也不想這樣,但是沒辦法,你還有兩個弟弟,你二娘三娘她們身體都不好……」
魏重天在舞劍。
「王上!」
他忽然拍了拍手,嘆道:「唉,何必站在這裏說話,大嫂,咱們進屋去說。不知你會不會給我這個面子?」
花九千欣然點頭:「好啊,正好我也想知道天威將軍的事情。你怎麼會投靠惠王的。」
她一直都沒明白三大夫到底是誇獎還是惋惜。後來,魏氏一族的人來了;再後來,三大夫死了;最後的最後,他沒看到,她生平第一次的流淚。一邊流淚,一邊在心裏告訴三大夫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做悲傷,在還未能理解幸福的涵義之時。
魏重天沉聲道:「大嫂不要輕視這事,惠王身邊的蠱師裏面有沒有萬峰會的我不清楚,可那些蠱師裏面有個十分厲害的女子,我曾聽惠王手下的一個蠱師說他窮其一生也達不到那女子的厲害程度。惠王現在正是廣招人才之時,如果被他知道你是……上三峰的人,他一定會強留!你如不願,他必然會炮製法子來懲罰你!他身邊那個女子十分厲害!大嫂千萬謹慎!」
魏重天立即恭敬地領她進小廳,好在他向來是個簡樸的人,身邊只有一個貼心小僕服侍,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了茶之後,他吩咐不許讓任何人進來,然後遣走了小僕,端茶喝了一口,才道:「大嫂,你不該在這個時候來雪山。」
「小九啊,你成天都無聊,幹嘛不和我們一起去看蠱蟲?」
魏重天大驚,急道:「大嫂!你還是趕快躲起來!不要讓惠王看到你!」他心知花九千是個極厲害的蠱師,只道常人也能一眼看出,倘若惠王要留這個人,他真的毫無辦法!
魏重天挺了挺脊背,好讓自己看上去信心十足,他朗聲道:「我相信惠王不是這樣的人!我也相信自己絕對不會被人猜忌!江山是我們一同吃苦才打下的!名利是我該得的!是他該給我的!」
魏重天叫了一聲,話音剛落,卻見花九千兩指並起,在惠王的手背上輕輕一點,惠王好像被針扎了似的,忽然丟開她的手,有些茫然地看著她。花九千嫣然一笑,輕道:「民女告退。」她飛快地走出門口,紅色的衣裙好像一片晚霞,誘人之極,殘留下氤氳的幽香。
她從來也沒哭過,也不明白什麼叫做悲傷,三大夫說她沒心沒肺還沒開竅。三大夫是個好人,雖然他老是責備她,卻總是一邊罵一邊真心替她著想。後來她獨力替張老太爺解開了蠱蟲,回院子的時候,三大夫就摸著她的腦袋,輕輕柔柔地,說:「小九,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只可惜,太聰明了。」
他要的,應該就是這個。
「你什麼時候能和小八一樣乖覺些?」
花九千定定看著他,她眼睛里什麼也沒有,空空的,心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掉落,眼前不由自主掠過許多許多她幾乎已經忘記的畫面。那種畫面血淋淋陰森森,牽扯著她的五臟六腑,然後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劇痛攫住了她,小腹立即開始抽搐,她痛得要彎下腰去。
他轉身,忽然看到迴廊上站著一個紅衣女子,不由怔住。他的目光從她火紅的衣裙一直掃到她妖嬈明亮的眼睛,忽然慌亂起來,有些不敢相信,有些驚喜,更多的是駭然。
「重天,你去參軍吧,說不定可以建立奇功。只是,別說你是魏家的孩子。爹老了,禁不起折騰,你是勝是敗,爹都沒有福氣承受。」
花九千坐在馬車裡,笑得十分開心,好像遇到了什麼好事似的。鷹六是個悶葫蘆,只當沒看www•hetubook.com.com見,蘇尋秀被她笑的渾身發毛,終於忍不住道:「你笑什麼東西?好噁心!」
魏重天嘆了一聲:「惠王他……用這種法子強行搜羅了許多人,沒人敢不服。」
花九千捏著煙桿,眼神有些虛幻,輕輕說道:「都好久的事情啦,說起來有什麼意思?重天,恭喜你,終於名聲鵲起,魏家那些老頭子終於滿意了吧?」
魏重天也只好跟著點頭,又道:「你……怎麼會在這裏?你這些年,過得如何?」
到如今,他只想問他們一句:魏重天,對你們來說是什麼?算什麼?
他伸手要握花九千的手,她眼神一動,微微讓了過去,站起來說道:「民女還有事,先告退了。」
花九千挑起眉頭,笑得諷刺:「你賠什麼不是?我從來也沒把他們放在心上,既然沒有恨,又何須賠禮道歉。不關你的事。」
花九千卻輕鬆笑道:「你怕什麼?他又不認得我。」
魏重天低下頭,他坑坑窪窪的光頭上濕漉漉地,是剛才落下來的雪化了,冒出白色的霧氣。他似乎有點忌諱她,說話前都要想上三四遍,好久才又道:「你……不會再回去了么?」
惠王已經讓他失望了無數次,他不知道這次之後會不會還有下一次。惠王仰仗他天威將軍的聲勢,所以對他寵愛重用。他是個珍惜人才的人,只可惜他不會善用人才。東邊蒼瑕城情勢不穩,桓王的人馬蠢蠢欲動,只待找個時機就要反攻,吞併這個東邊最重要的關卡,惠王竟然在這種時候要出來打獵。
「你看看,好好的蘭花給你撕成這樣。要是讓大先生知道你這樣,回去又要罵你了。」
魏重天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又問了花九千一些近況,兩人正閑聊,忽聽門外那個小僕高聲叫道:「將軍!惠王來了!」
她幾乎以為自己又要流血,於是有些慌亂地在腰間摸索,急急抓起紫金的煙桿,笨拙地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織輝草苦澀的味道。那味道順著血液流遍四肢百骸,平息一切浪潮,劇痛慢慢消失,她額上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現在你既然成了天威將軍,就證明惠王對你青眼有加!你怎麼可以放棄這個飛黃騰達的機會!重天!魏氏一族的重振就靠你了!爹果然沒有看走眼,你是咱們家的福星!」
惠王顯然沒聽清,喃喃道:「什麼?……和-圖-書重天你說什麼?」他抓住花九千的袖子,手指一點一點下滑,最後握住她的手,只覺柔若無骨,光滑細膩,心神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忍不住摩挲著,面上只是笑,也不說話。
他可以為惠王打下南崎這片天下,他可以給惠王想要的江山。但他想要的,惠王能給么?
她在迴廊里沒有目的地漫步,等繞過一個拐角的時候,才忽然發覺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上次來時住的那個院子。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望向角落,想看看那裡會不會有一株記憶中的蘭花,或許她還想看到當年那個沉默不開竅的小丫頭,低頭認真地撕花,白衣的三大夫在後面笑著責備。
他腰身猛轉,手裡的劍如同銀龍一般呼嘯而出,硬生生釘在院子里粗壯的松樹里,震下大團大團的落雪。雪落在頭上臉上冰涼涼,他吐出一口氣,耳邊彷彿響起族人的話。
她什麼也沒看到,一切都被茫茫白雪掩蓋了,世事都被藏在虛幻的表皮里。她吸了一口氣,轉身想走,忽聽後面傳來一陣舞劍的聲響。那聲音如同龍吟鳳嘯,清朗瀟洒,足見劍是好劍,人是好身手。
原來她惱怒惠王的急色,給他下了一個惡作劇似的蠱蟲,只要他一親近女子,便會忍不住打噴嚏。想到那個色鬼使勁打噴嚏的樣子,她笑得更歡了,好像之前的那些悵然,也跟著消失。
惠王怔怔看著門口,輕道:「她……世上居然有如此人物……」
魏重天還想說話,門已經被打開了,惠王朗朗而笑的聲音傳進來:「重天,怎麼不用晚膳?一個人在做什麼呢?」
煞星成了福星,原來人的謊言這樣不堪一擊,什麼都是說出來的,言語傷人最甚。或許他什麼也不說,也是心裏憋著最熾烈的火焰:他總是要作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讓曾經的白眼狼刮目相看。
花九千點了點頭:「我本來也不該留在那裡,那只是會裡給魏家的一個人情罷了。」
衣袂拂動,那人似乎是將劍一甩,狠狠釘在樹上。這一釘帶著憤懣賭氣,花九千心中一動,忍不住往回走了幾步,定定望過去——
花九千揉了揉額角,輕笑道:「怎麼每個人都喜歡讓我謹慎?你的好意我明白,謝謝你。可是我這次來,卻不是為了惠王,而是出來尋找我的手下。我不想與任何勢力扯上關係,你們無需為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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