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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待昭陽

作者:木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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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金井梧桐秋葉黃

第二章 金井梧桐秋葉黃

男人指了下自己:「我叫姚創。」
「哦?」尚睿也來了興緻,停箸笑道,「那朕也去瞧瞧。」
轎子走了幾步,男子突然想起什麼,掀簾對洪武又道:「哎——慢慢慢。你還沒問她哪兒的姑娘好。」
他下馬呵斥道:「李江,你還不……」
卻不想轎里的人一哂,開口問:「這最貴最好又怎麼講?」
「朕睡了多久?」
洪武皺眉:「軍中機密,難道還要向『李大人』你彙報?」說著趕緊命人解下兩個人繩索。
所以當魏王得知尚睿口諭的時候,詫異地問前來宣旨的明連:「敢問肖公公,皇上是何時回京的?」
姚創拔掉頭上沾的枯草:「有意思的是你吧,先惱的是你,先笑的也是你。」
俗話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李江剛命人把尚睿和姚創綁上,洪武就回來了。
洪武心裏矛盾了,贏了吧,怕觸怒龍顏;不贏吧,他們這麼一直在外面耗著,萬一被太後知道了,也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尚睿點點頭,雙手又枕到了腦後:「你們睡過了?」
他這猶豫間,尚睿已經一溜煙甩了他一大截了。
夏月不禁覺得這主僕兩個人真是無禮,她一個姑娘家,光天化日的還能把一個男人給吃了?
被擋在旁邊的李稼終於按捺不住,和大夥一起辯解道:「不是,大人不是這樣的!」
尚睿會意道:「你那個老大,我記得叫冉鴻。」
尚睿見他們遠去,本欲一溜了事,但轉念又想,萬一洪武回來真尋不著他的話,憑他那個性,說不定會把自己綁起來連夜跑回太后那裡請罪,甚至有可能當場就拔劍抹脖子了。
可憐他一個舞刀弄槍的大老爺們心思迴轉了好幾遍,才一咬牙跟了上去。
「不過,有時候也有例外。」尚睿說話間拉她上榻,翻身將女人壓在身下,眼睛不經意地瞥向帳門口。
洪武拿他沒有法子,無奈地跺了一腳說:「我馬上就回來,一定等我。」只得和人走了。
夏月搖頭:「為了區區一個王奎,怎麼不可惜。」
尚睿看著他倆瞧自己的眼神不對,便伸手一抹,不小心扯開傷口,這才覺得有點疼。他怔了一下,想來是剛才射箭之時被樹枝划的。
灑出來的酒順著尚睿的脖子流到衣襟里去,打濕了一片,混著夜風有點過於涼爽了,而他心裏卻是異常痛快的。
尚睿笑著將他扶起來:「八哥可是有要事需親口對朕說?」
洪武看了看他,心裏嘀咕:就是因為有你我才不敢去。
洪武道:「皇上,這還不是大事,明早誰都能看見,萬一落下個疤,讓太后責怪起來,臣只有以死謝罪了。」
那被喚作洪武的大漢有些焦急道:「公子,我們還是先回去,改日再說成嗎?」
齊安笑笑:「在下孑然一身,從無牽絆,死不足惜。」
尚睿一抬手便打斷了他的話,輕鬆地笑道:「你昨日入京可有他人知曉?」
想到這裏,尚睿的嘴角上揚浮現出壞笑,對付他們的法子他也是有的。屏退了所有宮女太監,假裝休息就寢后便換上了洪武帶進來的御林軍行頭。
太后若是只取不舍,那這天下……
明連斷斷續續地哭訴道:「奴婢回來不見皇上,既不敢聲張又不敢出帳尋人,怕要是來了人沒人應付,萬一皇上只是一時興起出去走走,那奴婢豈不壞了皇上的雅興。可要是真有什麼歹人想對皇上不利,奴婢就是延誤時機,倘若皇上有個什麼閃失……」
待魏王走後,裡屋出來一人。四十歲上下,身材清瘦,一副儒生的書卷氣。
立刻有個年輕太監打簾上車:「皇上,馬上就到帝京了,所以洪將軍讓停歇一會兒。沒驚擾皇上您睡覺吧?」
「嘿,你都這麼叫我了,欺到我頭上了。到底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皇帝尚睿又道,「咱倆比一圈,你追上我了,我就聽你的。」話音剛落,便策馬前去。
「你讀過書吧?」姚創問。
「皇上,臣覺得還是不妥。」洪武個性耿直,也不掖在心裏,想到什麼就說了。
齊安看著夏月遠去的背影,心想:「她是個很特別的人,如男子一般聰明且敢為。」
兩匹馬風馳電掣一般進了烏黑的林中。血鵲察覺到林中的動靜,在草叢裡啼叫一聲,急忙展翅,四散開來。可惜慌亂之中,有兩隻血雀因為林子里茂密交錯的枝葉遲遲找不到衝上雲霄的縫隙,便在樹榦之間急速地飛轉。
夏月閑來無事,又去了齊安那裡。
「皇上!」明連撲通一聲又跪下,「那您便是怪奴婢沒把皇上的衣食寢行照顧妥當,害得皇上龍顏有損,御體抱恙,但求皇上賜奴婢一個全屍。」
想至此,尚睿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半揚嘴角,忽地笑了一笑。可見,自己確確實實是個縱情聲色、驕奢淫逸的昏君。
尚睿忍住笑意,慍道:「一個大男人這般扭捏作甚,你到底是怕還是不怕?」
同時,他嘴角漾起一絲得意的微笑。
尚睿依舊只是靜靜地看著腳下。
「呵——」最後還是尚睿的笑聲打破了這種沉悶。他一合摺子就笑了出來,「其他的都准了,不過南域那邊不要洪武去,朕喜歡洪武,得留著他。」
「私出營門按軍規要挨二十軍棍。」
「有。」
只剩一隻了。
尚睿突然一手卡住她的脖子,迫使她離開自己的唇,然後手指稍一用力,女子便呼吸困難了起來,痛苦地求饒道:「皇上,皇上……奴婢……罪……」
於是她沒好氣地說:「你們沿著街直走,往右拐個彎,看見翠微樓那招牌進去就是了,絕對適合你們幾位,那店氣派又華貴,店小二見誰都能笑成一朵花,樓上還有幾間包房,總之樣樣都好,就是難吃。」
「不過看到家國也許會最終殘敗在這些人手中,忍不住發幾句牢騷。說到那事,還要多謝閔老爺在州衙牢獄中為我費心打點。」
姚創嘟囔道:「這也算打架?我年前與人動手,一拳就把人家的牙打掉了,還捅了他一刀子。那人是錦洛州府老爺的侄子,所以後來才跟著大夥跑到帝京做了假戶籍從軍的。」
尚睿聞言,不笑不語。
姚創也隨即跟上。
閔老爺的身體是越來越不濟,即使這樣他還是帶著子瑾還有楚家兩兄弟出了趟遠門。
https://m•hetubook.com.com是這一切又是拜尚睿與徐太后所賜,他再有苦水也不能在這裏倒,只得叩首道:「承蒙皇上隆恩,臣家裡一切尚可。」
可惜裏面光太暗,書童看不清楚,只瞧見那人修長有力的手上戴了一隻羊脂白玉扳指。
「好!」尚睿答應,接過他們遞來的韁繩一躍上馬。他右手握弓,卻想起什麼,將身後箭袋裡的利箭如數抽了出來扔到地上,只留了一支,眼神頗為挑釁地看著姚創,說道:「一擊必中。」語畢策馬出營。
「嘿——碰見個眼生的還敢頂嘴,既然你和姚創是一夥兒的,就別怪你大爺我心狠手辣,給我綁柱子上堵住嘴,鞭子抽死。」
姚創一愣,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正經地吐出一句話來,而且還冠了個如此文縐縐的稱呼,他有些懊悔地說:「其實剛才是我輸了。」
夏月前一步剛走,一位少女就進了門。少女大約十五六歲,單名一個嵐字,家就住在齊安隔壁,自小就常來私塾里玩,齊安也一直把她當作妹妹看待。
田諱不經意看到尚睿隨手擱在身邊的弓,問道:「使得怎麼樣?」
「你!」尚睿猛地回首,惱怒地看著姚創,「你使詐!」
萬一太后只取不舍呢,王清琢磨著。
夏月送了他們回屋后,見子瑾那塊高辛玉靜靜地躺在自己床上。不知何時被他悄悄放在那裡的,隨著父親他們出遠門愈加頻繁,她替子瑾保管這個東西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了。
他每次狩獵張弓都免不了被後面一群人讚揚到天上去,他心裏也清楚這些溜須拍馬的把戲。可是,他自娘胎生下來就不知道謙遜為何物,如今說個「大概還行」,在別人聽來,顯得頗為驕傲自負。
「你還沒成家吧?」姚創嘿嘿一笑。
洪武揚眉,看了尚睿一眼。
血鵲是東苑特有的一種鳥,專叼這一帶草叢中帶劇毒的墨蛇為食。它通常在夜間出沒,所以視力極好,一遇到風吹草動便會急速飛回高空,飛得極快,一般人很難捕射。
雖然他感覺大家都狐疑地看了自己一眼,但沒有人敢發話。
尚睿摸了摸額頭,好似自言自語地輕輕道:「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洪武著急了,四下望了望,然後壓低了嗓音,祈求著叫了他一聲:「皇上——」
「我……」姚創的臉紅得快滴出血來,一時語塞。
二人並駕齊驅,貓著腰,在樹木之間穿梭。
御醫想想也有道理,便依徐敬業做了主。
「你是新來的吧?剛才看你跟洪大人一起。怎麼一個人傻待著,也不和大夥一起樂樂。」
男子眉角鋒利,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青衣窄袖,除了左手的玉扳指無任何飾物,可是旁邊的人卻對他畢恭畢敬。
重陽節頭一天,徐氏的外命婦們奉旨進宮覲見本家太后。
宮裡提前半個月就開始準備。
分手后,尚睿跟在洪武後面一起回營帳。
「這不就得了,只要你陪朕出去溜達溜達,又不是讓你去死,走吧。」尚睿說完拿起頭盔拍了拍洪武的肩膀,讓他先行,自己則跟隨其後。
長楊苑位於京畿南面,地勢平坦,是開國的太祖皇帝下令所建,立在讓後世子孫不得放棄軍戎武業。
「其實,」王瀟湘稍許揣摩了太后的神色後繼續道,「其實依兒臣看,還是應該把浚兒她娘從行宮……」
尚睿瞥到旁邊燒火的木頭,回道:「柴衛。」
「可是……」
尚睿側了側頭:「大概還行。」
尚睿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番,冷冷地說:「朕不太喜歡主動的女人。」
「護我周全就是要我像個女人一樣坐在轎里?況且這偌大一個錦洛城,估計只有王奎認得我。」
賀蘭巡道:「皇上難道是擔心淮王多了那個東西,興出什麼風浪?」
「早就聽說錦洛的酒好,姑娘美。先去聽個小曲,喝點酒,然後再回來找他。」男子擬了個計劃。
御醫來了,後面跟了一大幫子人,徐敬業自然是一道來的。
在門口被人攔了下來。一個軍官模樣的黑胖男人,氣勢跋扈。
洪武被她問得一愣一愣的。
話到半截被尚睿用眼色止住。
未等魏王答話,他忽然又問道:「魏王有多少年沒回過帝京了?」
夏月聞言想要看看轎子裏面那人的面目,沒想到洪武搶先一步,防賊似的擋在轎窗前面。
此刻,不遠處一聲酷似嬰兒啼哭的清脆鳥叫聲響起,那是血鵲捕食前的信號。
女子掩不住喜悅道:「是。」又動作輕柔地繼續著,片刻后卻換了地方,用指尖在尚睿的唇上輕輕地摩挲,見尚睿沒有不悅便試探著吻了下去。
「不可不防。」洪武執拗地說。
書房裡等著尚睿的那人穿著正三品的玄狐官服,白白胖胖的,一臉慈眉善目。此人叫王清,在都察院當差,是丞相王機的長子,也是皇后王瀟湘的兄長。
忽地,其中一隻終於尋到一個機會,穿出枝葉,僥倖地逃出生天。
承福宮裡,一大家子人眾星捧月般地將徐太后圍在上座。右邊是皇帝,左邊則是皇后王氏。
尚睿一陣納悶:「外面何事?」
李江表情近乎諂媚地回道:「回洪大人的話,這兩個人偷馬出營,好不容易才被屬下逮了回來。」
就在一剎那,他抓住時機,眯起眼睛,手指一松,倏然放箭。
見他說得有模有樣,尚睿一樂,牽著他的手同步而行,忽然想起什麼道:「浚兒,你八叔的兒子要來與你一同念書,你可要好好學,莫讓別人給比下去了。」
此時,尚睿不再遲疑,鬆掉韁繩,僅僅用雙腿夾緊馬肚,反手從背後的箭袋抽出那支箭。
尚睿止道:「不是什麼大事,別把他們驚動了。」
尚睿道:「他能找到高辛玉,倒也是意外。」
尚睿神色一凜:「寶玉失竊多年,為何重提?」十年前那些往事他是不願意想起的,昨夜在顛沛的馬車上迷糊間也夢到了,難道真是巧合?
洪武:「……」
「何時能回?」大漢急問。
最近子瑾對她的態度不知道出了什麼毛病。
「啪——」茶盞被尚睿重重地放下,與桌面發出一聲碰撞聲,頓時嚇得魏王雙膝一屈,又跪了下去。
「阿嵐……」齊安意味深長和圖書地看著小姑娘,欲言又止,隱約中覺得這段愛慕會以失敗而收尾。
「今早。」兩字答完過後明連再不多言半句,魏王自知宮裡的規矩,也不便再打探。
所以他只好將背上的弓卸下來,往旁邊一扔,雙臂枕著後腦勺倒在草垛上。不遠處剛剛被換下崗的士兵坐在一起,圍著火堆喝酒抵抗夜裡的春寒,邊喝邊相互調侃,時不時地鬨笑。
他剛挺起腰身,「哧」地一下,一根樹杈狠狠地從他臉上劃過,他恍若未覺,定在馬背上,背挺得猶如一棵樹,張開弓沉著地等待時機。
夜裡,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抽痛,他不禁皺了皺眉頭,卻在此刻有一雙柔軟細膩的手放在他的額頭上,撫平了他皺著的眉,然後沾了一點清涼的東西緩緩地在傷口周圍抹開。
明連抹了抹眼淚,起身為尚睿更衣,剛一抬頭便驚呼:「皇上,您的臉!」
尚睿抓住那隻手,迷迷糊糊問道:「是誰?」
姚創聽到尚睿這一番奚落李江的話,也是不怕死地哈哈大笑。
洪武嘆氣,也只好如此了。
賀蘭巡只當是皇家秘事,不足為外人道,便轉而敦促:「皇上還是儘快出城與御駕會合后回宮吧。」
那兩隻血鵲飛速地左右穿梭。
接著其他人一個挨一個地簡潔明了地介紹自己。
連冉浚親生母親的閨名叫什麼他都不記得了,或者是自己壓根從來就沒有詢問過她。那不過是在舜州行宮裡某個宿酒的夜晚,被他拉進床幃的宮女。
第二日清晨,原本走得平且穩的馬車停了下來,雖然很緩慢但是睡在軟榻上的尚睿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
「是因為……因為……」魏王額上的汗不住地往外冒,「因為」連說了幾次也沒能把下文接出來。他本與尚睿在相貌上有些相似,可是此刻惶恐的表情與尚睿的泰然自信相比之下差了千里。
卻不知,在他的箭頭在離血鵲還有半尺之遠的時候,卻陡然被另一隻從東面飛來的箭半路截殺,斜插著撞在尚睿的箭頭上,只聽「噌」的一聲,金屬脆響,兩支箭頭相碰,在半空中一起折落下來。
「你再等幾日給太后瞧瞧,她會有取捨。」
因為只有一次射箭機會,兩個人都不敢貿然出手,眼看它要尋著出口,躥上天去。若是等它得逞,便再難得手。
「呃?」洪武一句話讓在場除開尚睿的所有人都狠狠地吃了一驚。
王清垂頭:「臣惶恐。」
那女子頓時更加惶恐,呼吸急促,血無法流通,臉已經憋得通紅。
一臉虯髯的李稼最為不服:「我們姚二哥的騎射也不差,不如你倆比試比試。」
如今李秉立突然想告老還鄉。
尚睿這次是來來回回,看了不下半個時辰,王清也一直埋首沒有開口,御書房裡好像飄蕩著一種奇怪的氣氛。
姚創當時只是見尚睿勝券在握,才生急智。雖然不甚光明正大,但是畢竟做都做了,自然在尚睿面前也不能示弱,讓他看出自己懊悔的表情,於是小聲嘀咕道:「之前你並未說不能這樣,最多算咱倆平手。」
尚睿先行,馬到營門口,自然有人擋駕。尚睿眼神一凜,斜睨了守衛一眼,喝道:「閃開!」連速度都沒減緩,嚇得那人慌忙之中下意識地側身讓路。
這是他從未嘗過的燒刀子,辛辣而劣質,入喉之後嘴裏意外地留有一絲甘甜的滋味。
洪武聞聲瞧去,心中倒抽一口冷氣。
左邊那人說:「我叫何出意。」
李江只是一個巡營小令,連品階也沒有,自然不認識尚睿。他見人就將刀拔|出|來,指著兩個人的臉,喝道:「就是你倆私偷軍騎出營的?」
「不到兩個時辰,天還未亮呢。」明連一邊跪身為他穿鞋,一邊回道,「昨夜您和洪將軍騎了那麼久的馬,肯定身子乏,還是再睡一會兒吧。」
那種清涼的觸感慢慢地漫延開來,格外舒暢。
書童戒備地看了一眼:「不知。」說完便閉門不出了。
尚睿心中卻在盤算,他當然不想表明身份,但是也著實想為姚創出一口氣。可是萬一李江現在惱羞成怒,他也只好對不起洪武,搬出他來擋一擋。
她想了想道:「『最好』二字的意思有很多種,你是要找那種價錢最貴的,還是味道最好的?」
十月中旬,像往年一樣,皇家在長楊苑圍獵。從先前的世宗皇帝開始,便有了舉國尚武的風氣,皇子、世子從幼年開始就會文武雙習。
尚睿想出這麼個題目,其一是比眼力,現在夜空毫無月色星光,黑漆漆的樹林里恐怕東西南北都難辨認,何況是尋一隻暗紅的鳥兒;其二則是賽騎術,血鵲極為聰明,一旦察覺到危險便會急速騰空,若是要在這茂密的林中騎一匹彪悍的駿馬追個雞蛋大小的東西,想起來都覺得有趣。
朝廷兵力三分在西域讓徐敬業威懾烏孫國,三分在南域由李秉立鎮守蠻夷部落,而御林軍歸於洪武旗下,其餘悉數都在徐家朋黨掌控之內。
「日落騎馬就走,肯定追得上他們,你放心。」
他放開姚創翻了個身,仰面躺在潮濕的草地上。
尚睿笑笑,跟他們一同席地而坐,拔開木頭塞子仰頭就將酒倒進嘴裏。
待魏王請安行跪之後,尚睿看了看他道:「朕可是為了魏王而從錦洛連夜趕回的啊。」尚睿未著龍袍,一襲樸素的常服,可是素袍簡帶卻更加凸顯了他的俊秀。
那人一下轎,就長呼一口氣道:「洪武,你這轎子差點憋死我了,回去有你好看。」說完便翻身上馬。
尚睿心想,此人必是李江。
尚睿笑著起身,並未答他,而是伸出手給姚創拉他起來:「姚創,你是我第一個朋友。」
「這是為了公子的安危著想,暗箭難防,屬下一個人萬一無法護您周全,如何是好?」洪武騎馬隨行。
他看到被捆成粽子的尚睿,差點當場暈過去。怎麼自己才離開一會兒,這裏就變得一塌糊塗了,果然不該讓皇帝陛下單獨行動。
王清帶來了一份年底各地官員職務變遷的名錄。
姚創也沒留意,說:「我這次被你害慘了。」
士兵們都認得洪武,只當他是帶著下屬從皇帝的主帳里出來例行巡視,眼尖的人看到走在洪武後面那人背後背的那張玄色御用蟠龍雕紋的長弓,略微詫異。m•hetubook.com•com剛要到圍營大門,差人出去牽馬的時候,徐敬業忽然派人來尋洪武回去,要同他商議明日御駕狩獵的路線。
「可是,徐家一家獨大,唯恐朝中有非議……」
……
尚睿瞧到洪武是一副寧死也不放過自己的模樣,斂容皺起俊眉瞪了他一眼,嘴上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快去」。尚睿有點不耐煩了,要是等徐敬業察覺異樣,親自來請洪武,自己還溜得了嗎?
尚睿思忖須臾,翻開摺子提筆改了個名字:「讓徐陽去。他是舅舅的兒子。你給太後過目的時候,把我的原話說給她聽。」
「她就是閔公子的姐姐?」阿嵐一直暗中喜歡著子瑾,這心思齊安也是知道的。
轎內男子再也拗不過洪武,只得原路回去。
「田諱。」
他本以為會給皇帝一個驚慌失措的震動,沒想到尚睿竟然只是微微一笑,魏王唯恐尚睿沒有明白,補充說:「淮王他定是想借先儲的名義……」
尚睿這才想起事先忘記給明連打招呼,可見是把他嚇壞了。
他們這一走,正好讓一位不速之客撲了個空。
書童立刻去尋,走的時候齊安叫住她:「在下也要出門,順路送姑娘一程吧。」
而尚睿則在一旁和長子冉浚忘我地逗著蛐蛐,突然父子倆不知遇到什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徐太后在和娘家的姐妹們聊著家常,時不時地會掩嘴笑出聲。
「臣為了皇上就算是刀山火海都不怕。」
尚睿笑道:「不,的確是平手。不過是我仗在眼力比你好些而已。」言下之意是,姚創的箭能後來居上,正中自己的箭頭,可見他的箭確實比自己高明些。但是這些話,尚睿絕不會親口說出來,他是心中服了嘴上也要強撐的。
「人家怎麼惹到你了?」
「還不是一點用場都沒派上,若不是皇……皇上他老人家一句話,說不定就回天乏術了。」
夏月眨了眨眼,她也這麼想過,只是不如齊安講得那般透徹。
每年到這個時節,尚睿便會情緒高漲。
李江不解道:「洪大人命他倆外出是為何?」
尚睿卻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笑眯眯地說道:「大人,軍令如山,你就放心地去吧,這裏還有……呃,還有屬下呢。」
不過是看在皇后無所出,才起了這些心思。
尚睿點頭:「很好,你直接回去吧,我讓洪武送你。」魏王回來得十分冒失,他擔心若是此舉被徐家知曉了,恐怕自己也保不住他。
李稼瞪大了眼睛:「娘的——這啃過書的也忒聰明了點。」
「承蒙陛下惦記。」
書童回之一揖:「抱歉得很,我家先生剛跟一位朋友出去了。」
尚睿身形一滯,指了指自己:「我?」確信之後才慢慢地走了過去,那人甩手一扔,丟給他一個粗製的牛皮酒囊。
王清道:「洪將軍是我朝難得的虎將,放在京畿只怕……」
尚睿卻冷冷瞥了男人一眼,用弓把對準自己的刀移開:「李大人,馬都在這兒,我們主動還回來的,並無偷竊之實。」
尚睿也不睜眼,朦朧地「嗯」了一下,說:「你的手還不錯,繼續。」
尚睿卻眼眸一亮,答道:「好啊。」
「這樣豈不是很好。還記得那日我說寬容之類的話嗎,也許由於什麼原因迫使他要在家裡和私塾里做一個人見人愛的好孩子。如今他突然有了脾氣,說明他的心已經在你面前不再偽裝了,而是原原本本地敞開。」齊安如是說。
「你妻子不對你一心一意,難道在外面偷漢子?」姚創側目。
「沒有,按照皇上的吩咐夜裡住在一個下人家中。」
尚睿又倒了一口酒,微微一笑:「你叫姚創,你旁邊挽著袖子的這位小哥叫何出意,添柴的叫王員,名字最喜慶的是你,金富貴……」他不急不緩挨個把他們十幾個人的名字一一重複了一遍,且一字不差,一人不落。
卻見尚睿沒了下文,只看到從茶盞里灑出來的那幾滴茶水,隨即尚睿話鋒一轉,緩緩問道:「八哥在封地可好?」
轎內的男子頗為遺憾:「洪武啊,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能溜出來幾天的。」
方才在帳外燈黃夜暗的,只道是尚睿抹髒了臉。如今在燈下看來,尚睿臉上劃了一條一寸來長的口子,血已經幹了。傷口雖然不知深淺,但是傷在臉頰,怎麼也好不到哪裡去。旁邊的兩個人,頓時心裏就開始發顫。
「有人找到了它。」
「我有十多年沒有跟人這麼動過手了。」
尚睿負手站在山丘上目睹此景,驀然就被一種莫名且強烈的情緒所感染。
「有意思。」轎中人不禁笑了,「那姑娘你看我應該找什麼樣的?」
洪武黑臉:「我的爺,人家是一個黃花閨女!」
「為何如此?」
「你叫什麼?」那人問。
姚創見到李江,心中叫苦,不答他話,站立不動,一副要殺要剮任他處置的表情。
魏王雙手伏地大氣也不敢出,完全忘記自己此行前來的目的了。
子墨齋位於皇宮南苑,依附皇宮而建卻又可以獨立進出,素日里也鮮有人至。尚睿一早到了京畿后,只攜了幾個心腹,撇下大隊護送御駕的人馬,暗中來了子墨齋。所以大家只道是皇帝還在路上,忙著準備接駕。宮裡的人都不知,魏王尚賢自然也是沒有得到消息。
「不成。」男子乾脆地扔出兩個字,說到末尾音調在他嘴裏拐了個彎,滿是戲謔的語氣。
她陡轉話題,突如其來的一問讓齊安猝不及防:「在下……」他沉吟,「在下只覺得,千金易得,知己難尋。」
尚睿這一生哪受過這種窩囊氣,眉毛一橫,翻身下馬,一步上前,揪住姚創的袍子,想要把他從馬鞍上拉下來。
大家一起鬨然大笑。
夏月懶得繼續浪費嘴皮子,抬腳離開。
尚睿忽然安靜了下來,好像在想什麼,默然半晌后道:「對人一心一意的姑娘究竟是什麼樣的?」
「呃……」尚睿解釋,「朕方才走到門口滑了一跤。」
大家有點驚訝。
到了街口,人來人往的,幾個人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洪武好不容易找了個人問:「姑娘,冒昧打擾,請問錦洛最好的酒樓往哪兒走?
只是轉瞬之間,一個燒得火紅的炭球一躍而出,映得遠方那立於頤山一側的恢弘帝京彷彿染和_圖_書上了一層橘紅,那鮮艷的色彩僅僅在眨眼工夫就迅速鋪遍了整個萬里河山。
話未說完,徐太后的臉色已經垮了大半:「不守本分只會媚主的女人也配到宮裡來?」
枝葉太密了,時不時地有幾枝長得很低,當人馬飛快掠過時,受不住衝擊的力道便折斷了。
「我這……」洪武遲疑著要怎麼回絕對方。
明連道:「皇上,奴才去傳御醫。」
尚睿強忍笑意,避開姚創的目光。
「反正她對我是一心一意的。」
姚創私下用胳膊肘捅了捅尚睿的胸口:「你還真是洪大人跟前的紅人?這種事情他都替你扛。」
卻聽一個柔柔的聲音說:「奴婢是來伺候皇上抹葯的。」
血鵲著實被那聲音驚了一跳,翅膀撲棱了兩下一躍上天,再不見蹤影。
「大老遠地來,你叔叔還說你是浣衣局的宮女,真是委屈了。」尚睿不易察覺地笑笑,徐家子嗣女兒都不多,但是從旁系裡認一個送進宮來,快成家常便飯了。
忽然之間,屋子裡安靜極了,彷彿能聽見魏王劇烈的心跳。
那些登基之前的事情,他原先還以為自己早就已經不記得了。
待到日落時分,轎子去而復返,齊安依舊未歸。
姚創反射性地與他一扯,力沒收住,胯下馬蹄一滑,便落下馬來。尚睿也摔了個措手不及,和姚創一起從坡上跌落滾了幾圈,一直滾到山坳里。兩個人臉對著臉,互相扯住對方衣襟,怒視著,一動不動,好像是兩頭老虎在各自尋找著對方的破綻,等待時機。
待天大亮,尚睿回車內修整片刻,就去了子墨齋。
「金富貴。」
「他搶了我的女人!強娶到家裡做了妾。」姚創至今說起來都恨得牙痒痒,若不是當初被旁人拉住,怕是自己早就一刀廢了那混蛋。
魏王有些失落地看了尚睿一眼,似乎有話卻羞於出口。
秋日的清晨,煞是涼氣逼人。一掀車簾立即感受到凜冽的寒風,一下子與車篷內的柔軟溫暖隔絕開來。
魏王聽著心中一熱,眼眶濕潤,煞是感動,又是一磕頭:「多謝陛下掛心,賤內一切都好。」
一剛剛呈膳入內的太監回道:「起稟皇上,他們看到日出正興奮呢。」
男子抬眼看到前面的湖光山色,手持韁繩指著,笑道:「我老早就聽說錦洛這山水景緻不錯,不如我們跑一圈?」
「怎麼比?」姚創問道。
徐氏一門皆是武將,不知是否得到母族的遺傳,有個好動的性子,做皇子那會兒在太學院沒少因為這個挨罰。再說他過去在先帝九子中年齡最幼,人小也沒有別的心思,最大的夢想不過是隨著外祖父一起征戰邊塞,縱馬射箭,血灑沙場,總是認為那才是最顯男兒豪氣的活法。
殊不知這在他生命中算得上是最謙虛的話了。
「快十年了。」魏王垂首答道。
尚睿立刻頭痛,又來了又來了,又用這手來要挾他:「朕就說朕睡覺時,不小心被枕頭上什麼東西給划的,這不就行了。」
「王員。」
圍狩回京的路上,田遠突然問賀蘭巡:「賀蘭兄,你覺得我們輔佐的這位皇上真的會是一代聖君嗎?我們的眼光不會有錯嗎?」
轎子出了錦洛城,便換馬北行。
「你不是我朝第一勇士嗎,你怕什麼?」尚睿一邊說話一邊穿衣服,這副普通士兵的盔甲雖然不繁瑣,但是也夠他忙活半天了,本想讓洪武幫忙,但是瞅了瞅他握著佩刀的粗黑雙手后還是作罷。
尚睿笑笑:「你連二十軍棍也挨不起?」
徐敬業說:「太監難免手重,去洗衣房找個心細的宮女來。」
魏王這才想起正事,左右看了看,斂容低聲說:「皇上還記得那塊高辛寶玉嗎?」魏王此語甚妙,一言雙關,指玉也是指攜玉之人。
「知道人家是黃花閨女,還攔著不讓走。你這人看著老實,問路都要找個漂亮的。」
姚創被這個簡單粗暴的問題問得差點咳出一口老血來,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窘了半天才問道:「柴兄弟,你不是讀書人嗎?」
「朕都回來了,你就別哭了,以後記著告訴你就是了。」他剛聽洪武啰唆完,這會兒又來了一個。
姚創笑道:「你是新來的吧,一下子人太多,慢慢來,過幾天就都認全了。」
姚創閉口不語,彼此不熟,怕傷了和氣。
「嘿!」其中一個回頭正好看見尚睿孤身一人坐在這邊,怔怔地望著他們,便做了個手勢讓他過去。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心平氣和地問李江:「怎麼,怎麼回事?」
「今年有六歲了吧,年底將他送來太學院讀書。」可憐天下父母心,魏王冒死也要親自將那個消息告訴他,也不過為此。
兩個人回頭尋了馬出了林子,這才發現身上衣衫沒薄甲護著的地方,全被枝條劃破了,極其狼狽。但見圍營門口已經加派了人手,卻沒有一點慌亂。尚睿慶幸自己的失蹤還未被發現。
她先是輕啄著尚睿的唇,然後越來越深入,舌間探入他的口中肆意地挑逗起睡榻上的這個男人。
賀蘭巡看出田遠的心思,淡淡道:「我相信自己的選擇。」
「都沒睡過,怎麼能叫你的女人?」尚睿問。
因為回京突然,接駕的時候也未按全部禮儀。做儀仗的兩行鹵簿之間有一個耳垂雙髫的錦衣孩童,一見尚睿下車便很懂事地跪地叩首,朗聲道:「兒臣躬迎父皇聖駕。」
夜裡到了長楊苑,御駕紮營之處,營火燃得紅了半邊夜空,莫說什麼豺狼猛獸,只怕連只鳥也被攆到幾里開外去了,甚是無趣。
夏月答:「有的人銀子多,喜歡找地段好、景緻好的酒樓,顯得吃飯喝酒都有排場。有的人不拘小節,覺得氣派與否無所謂,只要可口便好。」
私塾外停下了一頂青色兩抬小轎。
洪武急忙搖頭:「臣倒是不怕,臣只是怕……」
十來個人都說完后,尚睿點點頭,一面回味著嘴裏的酒味,一面認真地聽著。
送來一個又一個,無非是為了能讓他們徐家的女人得個龍種,立為太子。其實何必如此,不如廢了他,把天下改姓徐,太子都不用等了。
徐太后不禁朝他們看去,樂悠悠地道:「兒子都這麼大了,老子還跟個孩子王似的。」接著轉身抬手拉著另一側的王皇后,「也多虧你將冉浚視如己出,費和_圖_書了不少心。」
「讓朕替你說。因為聖旨有諭,朕登基之日起所有藩王均需就藩,無詔終身不可離開封地一步,更加不得回京。可是你卻偏偏不好好待著,冒冒失失地闖了來。魏王,你可知此舉是死罪嗎?」尚睿一口氣說完,語氣嚴苛,待到後面稱「魏王」時又緩下來,於是顯得最後「死罪」二字更是驚心。
剛過一會兒,卻見夏月去而復返。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把剛才買的棋譜忘在先生這兒了。」
明連一個人在營帳里無頭蒼蠅般來回踱步,一見尚睿便「撲通」一聲雙膝一軟跪了下去,淚眼婆娑地說:「皇上,您可回來了。」
那身形魁梧的勁裝大漢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就去詢問。
「那……」洪武沒轍。
盡頭之處,一片火紅霞雲,好似有一團熾熱的東西藏在頤山之後。紫紅的彩雲變得越來越纖細,橫卧蒼穹。
這不問也罷,一問立即勾起魏王的無限哀怨。先帝原本有九子,活到成年的只有五個,而後先儲被誅,餘下五個弟兄分別受封,表面上受封為王實際上幾乎可以說是流放。封地多數人稀地少,況且又是邊夷貧瘠之地,素日里錦衣揮霍慣了的這些天皇貴胄們哪裡能夠忍受。
翌日,尚睿待明連為他穿戴妥善後,淡淡道:「你去和浣衣局說一聲,從今天起重新給……」他想了想回身問女子道,「你叫……」
忽地,「哧——」尚睿驀然就笑了起來,毫無緣由,讓姚創也萬分納悶。
姓徐的這些把戲,他還能不知道?
「齊先生年已而立,為何還不娶妻?」
不知何時,屋子裡太后又開始和顏悅色地和旁人說笑,皇后在這些話題中牽強地迴旋,卻會時不時地看一眼丈夫。尚睿怔怔地看著窗外陰霾的天空。突然有個康寧殿的太監說是王清在乾泰殿求見,於是尚睿欣然地起身辭了母親。
她一說完,轎裏面的男子不禁被逗得一樂。
姚創也是好勝之人,莫要說在這群兄弟中,就是現下整個軍營也少有遇到能出其右的弓箭手,他也來了興緻,笑著補充道:「誰先駕馬出林誰便輸了。」
早膳之時,忽聽車外一陣嘈雜的喧嘩。
他轉身又對明連道:「重新給文嬌找個住處,餘下之事回宮問過皇后再說。」語罷,再不回頭。
尚睿忽然就想出一個好主意,唇角翹起,挑眉道:「既然你騎射皆佳,那麼在對面林子里比試騎射。只射血鵲,先得者勝。」既然洪武不叫他走遠,那在四周轉悠總可以吧。
「我原以為齊先生是想隱於市的,只是沒想到當眾寫出那樣尖銳的文章來。」
殿內原本融和的氣氛頓時僵了下來,尚睿輕輕揮手讓人將孩子和蟈蟈籠子一起帶了出去。
轎里的人掀起帘子一角,對隨轎的一個勁裝大漢說:「你就說是從帝京對齊安慕名而來的。」那嗓音不高不低,偶爾有一兩個字鼻音略顯慵懶深厚,聽起來像和煦的春風,轉音處卻又帶著絲沉沉的氣息,讓人頓生探究之心。
尚睿頓時覺得這兩個人不是求死,是要逼死他,於是扶額妥協道:「得了得了,聽你們的。」說完后,明連便立刻替他把一身破爛行頭脫下。
「你可不知,那塊玉藏著些秘密。」尚睿言罷思忖半晌,卻再未說下去。
他以為自己肯定是勝了。
魏王一出門,經秋風一吹才發現衣襟已濕得透徹。不禁一陣感慨,他當年離京的時候老九還是躲在他母親徐貴妃懷中的一個孩童,近些年來又聽說他耽於玩樂並不長進。可是好像也不盡然,否則方才一番恩威怎能將自己馴得服服帖帖。
御醫小心翼翼地將傷口清洗好上了葯,又讓明連每隔兩個時辰給尚睿的傷口周圍抹一次清華玉露膏,免得傷口灼燒得難受。
尚睿笑眯眯地橫了他一眼:「只怕屈才?大舅子覺得誰待在朕身邊不屈才?」
「嗯。」尚睿呷了一口酒。
被他攔下的不是別人,正是夏月。
女子嬌羞道:「民女叫文嬌,徐文嬌,並非是浣衣局的宮女。民女是少府司正徐牧的次女。」
尚睿抿嘴笑道:「賀蘭巡啊,虧他隱藏得這麼深。」這些年五個藩王中,淮王是當年最識時務,所以也是最受太后寵愛、勢力最大的,「母后發現家犬成了狼的時候,表情肯定有趣極了。」
賀蘭巡捻了捻下巴上短短的鬍鬚,蹙眉道:「可是那寶玉之事?」
只見東面頤山山頭逐漸發白,西邊的天色還是漆黑,越往東去越淺,呈現出藍色,到了天邊盡頭已經微明。
徐敬業和御醫齊聲問:「皇上,您這是?」
「為何?」
「姚創,你可真有意思。」他笑著說道。
「好了!」洪武抬手止住嘈雜的人聲,「是我命他們騎馬出營辦事的。事情緊急,來不及給令符。」
王清忍不住擦了擦額前的冷汗。告退出門的時候,他算了下日子,幸好又要秋獵了,皇上可以透透氣,也許太后老讓他管一些朝廷里無關痛癢的政務,真被憋出點毛病來了。
一聽「回宮」二字,尚睿不悅地皺了皺眉頭:「朕知道。」
「明連。」他揉了揉眼睛,沉沉地喚道。
「皇上您猜是誰這般妄為?」魏王一人自說自話道,「是淮王尚仁。」
姚創道:「這倒不是,今天在門口值營的是李江那胖子。他以前私扣兄弟們的俸祿,我不服便告了他,哪知道事沒成卻被他記上一筆。這次被他逮住把柄,不死也要脫層皮。」
尚睿說:「封地里的情況朕也是知道的。你日後若是有什麼不夠的東西,就遞摺子上來給朕說說,朕一定儘力。聽說嫂子又懷第二胎了,朕卻與她還未曾見過,身子還好吧?」尚睿在九個兄弟中最幼,魏王次之。
尚睿似乎還未從剛才的熟睡中清醒過來。眼睛有些矇矓,髮髻也有些散亂,一綹頭髮不馴地垂在額前,襯著他鋒利的眉角,有種不同於平日的俊朗。
「大人,我們犯了軍規,自然有軍法處置。這私出圍營之罪,該怎麼罰我們並不求饒。但是大家都是軍中兄弟,刀劍這種東西最好不要隨便拔|出|來。免得說你在皇上眼皮底下還濫用私刑,對兩個小人物屈打成招,落了別人口實。」尚睿此話,語氣極冷,緩緩吐出,還真讓李江如坐針氈,「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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