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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回來這麼早。」海雅脫下外套，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接過一粒草莓塞嘴裏，還問：「這個天的草莓能吃嗎？」

海雅對她的事情一點也不了解，一起住了半年，只奇怪為什麼她從不往家裡打電話，家裡人似乎也從不聯繫她。想想她大年三十一個人買了站票回N城，臉上又那個樣子，海雅隱隱有點了解了。

楊小瑩嘆了一口氣，喃喃：「我累了，不想每天再為賺學費賺生活費忙得裡外不是人。海雅，我從高一開始就偷偷打工了，大學學費，生活費，都是我一個人苦出來的，不然我連這個城市都來不了。我沒有什麼家人能指望，我爸那個樣子……奶奶就那麼點退休金。我一個人撐到現在，真是累了。」

小悅切一聲：「我讓爸媽幫我買。」

海雅終於反應過來，楊小瑩不是什麼反常，而是進入戀愛甜蜜期了。她不由自主想起曾經那個滿面風霜，一心只要賺錢的孤獨女孩，現在的她，和那時候真不可同日而語。

海雅把手機貼在耳邊，慢慢躺下去，像是找到一個依靠，在他的呼吸聲中漸漸睡著了。

發完信，她把收件箱里每一封郵件都仔細看一遍，今晚，蘇煒沒有與她道晚安，已經11點半了。

海雅洗完澡再出來，已經11點多，她習慣性地打開手機，一個多星期以來，蘇煒每天都會在這個時間給她發簡訊道晚安，好像已經形成了一種默契，看到他的簡訊，她才能安心睡著和_圖_書。

海雅笑：「你考試不及格，他們也會幫你買？」

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著，想再見他一面。可是見了以後，又能做什麼呢？

海雅愣了半天，問她？她怎麼會知道。N大里異性同居的學生也有，但並不多，像外面社會廣傳什麼大學生亂來的新聞，大多是假的，就整個社會風氣而言，學生異性同居並不值得提倡。可是，人家甜甜蜜蜜談戀愛，難道她要煞風景地說一句「不行，最好不要同居」？

海雅低頭看看，身上穿的是從櫥子里隨便翻出的一件套頭衫，她買衣服從來沒想過多少錢的事，XX雜誌是什麼雜誌她也沒聽過。她現在只是對這孩子的不專心感到氣餒，每次都這樣，石頭人也會被氣得跳起來。

「對了，海雅……」楊小瑩吞吞吐吐，有點為難，「我、我可能下個月要搬出去，不好意思啊，應當提前一段時間和你說的。」

「我沒什麼人可以靠，只能靠錢。」楊小瑩苦笑，「現在有了小陳，我覺得過去那個只靠錢的自己像個蠢貨。可是指不定以後我又會覺得現在的自己像個蠢貨。你說，做人怎麼那麼難。」

「算了，不說這些，你明天早上還要打工吧？早點睡。」楊小瑩拍拍她，提著草莓籃子回自己屋了。

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飛快回復：「明天有事，你有空就去XX路的空中花園咖啡館一趟，把東西帶著，沒空就再說。」

「今天沒打工嗎？」wｗw•heｔuｂｏok•coｍ•ｃoｍ海雅看著廚房池子里泡的碗筷，明顯她在家混了一天，自己白天忙著在咖啡館打工，晚上又要給小悅做家教，居然現在才知道。

講課的時候，小悅十有□是在走神，眼下她不知又看到海雅身上什麼東西，兩眼放光湊過來，捏起她的袖子，連聲說：「小老師！你身上這件衣服我在XX雜誌封面上看過！是真品吧？是不是很貴？好漂亮！」

你完蛋了。心裏有個聲音冷冷的說。

她起身拿錢包，楊小瑩一把將她拽得坐回去：「你急什麼？不是跟你說錢的事。」

靠！海雅狠狠把手機摔床上，心裏沒來由一陣煩躁，甚至還有點委屈。為什麼今天他沒有簡訊？是出事了？遇到黑幫火拚？手機沒電？手機掉了？忙忘了？她一項一項設想可能性，撿起手機一遍遍把他的名字從通訊錄里調出來，手指在撥號鍵上猶豫不決。

她不想再一個人在寒風裡煢煢孑立，等他一兩個小時，那根本是浪費生命。

不知過了多久，簡訊鈴聲終於叮叮噹噹響起，海雅猛然回神，再次滿懷期待打開，依然是譚書林，他回復：「小樣兒膽子越來越大了嘛！」

海雅驚愕：「搬回宿舍嗎？」

小悅咬著嘴唇一臉憋氣，儼然被說中要害。海雅攤開試卷，又說：「你要是下次英語測驗能考70分以上，我就和你媽媽說，給你大大的獎勵。」

她沒有說話，他也不說話，靜默的話筒里，只有淡和-圖-書淡的吐息迴響。

小悅很憤怒：「我們中國人幹嘛要學洋鬼子的語言！還要考試！還要評分！」

一個字母一個字母按下按鍵，她回復：「我想見你，蘇煒。」

想來楊小瑩雖然朋友多，人脈廣，但在這種事情上可以談心的人大概寥寥無幾，只有問海雅。

海雅皺起眉，忍耐著打開信箱，譚書林的簡訊啰里啰嗦一長串：「祝海雅，你媽說你的卡有點問題，錢打不到上面，下學期你的生活費就先匯到我這裏，讓我幫忙轉交。我不會用網銀，你只有自己來取。我媽還給你寄了點東西，你明天下午四點記得在XX大街2路車站等我。」

卡有問題？海雅眉頭皺得更深，她生活費用的是子母卡，根本不需要划賬。

海雅擦了一把汗，無奈乾笑：「我們先不研究這個高深問題，來，你看我怎麼給動詞加ing……」

今天的英語輔導罕見地獲得了效果，起碼卷子上的題錯誤比以前少很多，海雅終於有了一絲成就感，說不定她意外地適合老師這個職業。

「十幾塊一斤呢，溫室里的。」

海雅考慮了很久，才斟酌著開口：「這個……要看你自己怎麼想的。最好不要一時衝動，但也別太多疑。」

她張嘴想說點重話，可是見到小悅艷羡的目光，突然靈光一動，笑著說：「小悅，你想買好看的衣服就要自己努力賺錢，學習成績不好，找不到工作，到時候什麼好看的衣服也沒有。」

她像個犯了毒癮和_圖_書的人，找不到毒品，在床上輾轉反側，一遍遍看著他的名字，蘇煒蘇煒蘇煒……好像這樣就能飲鴆止渴。

他來找她，又為了什麼事？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10點了，海雅正蹲玄關那裡換鞋子，忽然身後有人招呼：「海雅回來啦？」

她以什麼立場打給他？打過去問什麼？「你為什麼不給我道晚安」嗎？這理由太荒謬可笑了。

楊小瑩今天心情似乎特別好，臉上簡直泛著光，眉梢眼角和蘸了蜜糖一樣。海雅認識她半年多以來，就沒在她臉上見過這種表情，更不要說在冬天吃草莓，平常叫她買個梨都捨不得，今天是怎麼了？

「小悅，像get，sit這樣的動詞，加ing的時候，要雙寫結尾的輔音字母。」

海雅指著卷子上的錯誤，苦口婆心地一遍遍解釋。她給這孩子做了一個多禮拜的家教，總算把她教得知道怎麼用現在進行時了，不過問題總是接踵而至，現在她又陷入動詞後面怎麼加ing的怪圈裡無法自拔。

媽媽肯定又是故意的。

她隱隱約約有點心虛，出神想了一會兒，才說：「海雅，我家是個小地方，小城市，挺保守的。你說……嗯，我這樣才上大學就、就和別人住一起，會不會不太好？其實我也挺煩心這事的，還沒真正決定。」

小悅特不屑：「拜託小老師，你這套好老土！」

她嚇一跳，回頭看，果然是楊小瑩，她正盤腿坐沙發上吃草莓，沖自己笑。

有一些問題她甚至想和*圖*書都不願想——會被未來的自己嘲笑是蠢貨？那就笑吧！活在現在的祝海雅已經中毒了，單薄柔軟的外殼已經快要破碎，那個她不認識的自己，蠢蠢欲動。

她感到一種極致的恐懼，還有一種極致的喜悅，兩相交錯，她瑟瑟發抖。

手機屏幕上顯示有一條簡訊，海雅滿懷期待打開，發件人卻顯示譚書林的名字，她反射性地一個哆嗦，整顆心都往下沉了一瞬。

靜默了五分鐘，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海雅飛快接通，蘇煒柔和的聲音熨帖在耳邊：「海雅。」

海雅笑了起來，眼眶裡一陣發熱。

海雅一時有感，不由默然。

海雅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不過小悅好像真的有點聽進去，一面拿筆抄單詞，一面咕噥：「不就是70分嘛，有什麼了不起……」

海雅抱膝蓋靠在床頭，手機就放腳邊，盯著出神。

她清楚聽見身後的繩子被拽斷的清脆聲音，越過刻滿虛偽與利益花紋的舞台，木偶在跌落。

海雅真心為她高興：「好啊，現在說也不遲。那下個月的租金你就別交了，我把押金還你。」

楊小瑩臉紅：「不是啦……呃，就是小陳他……」

海雅又嚇一跳，叫楊小瑩不打工簡直比登天還難，小陳怎麼做到的？

手機突然在掌心震動了起來，熟悉的簡訊鈴聲，海雅屏住呼吸，慢慢打開，蘇煒告訴她：「突然遇到一些事，遲了。好夢，海雅。」

楊小瑩甜蜜地嗯了一聲：「小陳說女孩子總上夜班不好，我就把樂來的工作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