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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雅，你在想什麼？」楊小瑩又尷尬又鬱悶，「真的，你別多想，是我看錯了。」

海雅大吃一驚，渾身都僵住了，只聽那男人聲音沙啞，兇悍地吩咐：「把手機扔過來！快！」

楊小瑩追上來連聲解釋：「也可能是我看錯啦！他帶著個女的，不可能是蘇煒吧？」

「那我們在這邊待到天黑再回去好了。」

海雅合上菜單，抬頭看楊小瑩，她卻愣愣地望著窗外，不知看到了什麼人，海雅揮了揮手：「小瑩？你在看什麼？」

楊小瑩欣然同意，說真的，連她也有點受不了宿舍的悶熱，大概是因為在海雅家住了一年，享受慣了冬暖夏涼的空調，要海雅這麼個嬌滴滴的大小姐突然適應艱苦樸素的宿捨生活，那也太理想化了。

午後的宿舍熱得像蒸籠，沒有空調，電風扇吹出來的都是熱風，海雅不適應地翻個身，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蘇煒給她發了一條簡訊，語言風格依然簡潔，從來不做多餘的解釋，也沒有半點優柔寡斷：「今晚有事，約會取消。」

生活像是在做選擇題，並不是說選擇了A，得到的一定是個不變的未來。無論選擇哪個，最後的發展都是不可預期的，誰又能說自己正確到底？

可是舞台上的木偶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伸出去的腳確實是自己的，要怎麼回到那個重新被捆綁的年代？

楊小瑩嘆了一口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其實冷靜下來想想，我老是怕自己做錯事，走錯路，失去自我，從來沒真正投入去做什麼，就算再過十年，我發達了，有錢了，特別慶幸自己現在的選擇，可我現在卻過得一點都不快活。」

楊小瑩先吃了一肚子冰激凌，後來又貪嘴買了幾串烤肉，現在被熱氣蒸的渾身不舒服，四處找廁所，偏偏校區還有十幾分鐘的路，M記肯德基之類的店也得走好久，她急得團團轉，索性拿了一包面紙躲在巷子的暗處，吩咐海雅：「替我看著，有人過來趕緊叫我！」

www.hetubook.com.com海雅搖了搖頭：「……什麼樣的女人？」

海雅心裏像是空了一塊，想要打個電話過去問具體的情況，又不知該怎麼說。蘇煒身份特殊，也從來不跟她提自己的事——那些黑暗的、並不怎麼光明的事，他似乎不想讓她知道，大部分時候，他在自己面前的形象，與混混兩個字實在沒有半點聯繫。

海雅立即把手機丟在他腳邊，顫聲說：「您……您別衝動！我們的手機和包都給您！」

後面有個男人罵罵咧咧地走過來，一腳踢在他腦袋上，這聲音海雅居然覺得有點耳熟，像是在什麼地方聽過。

蘇煒未置可否，回頭交代：「堵住她的嘴。」

或許蘇煒也應當明白，她為什麼每次都會提早一刻鐘，沒有人像她這樣盼著見到他，因為想念，所以願意等待。小王子里的狐狸說：「你下午四點鐘來，那麼從三點鐘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時間越臨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點鐘的時候，我就會坐立不安；我就會發現幸福的代價。」

難道他真要一輩子做個無業的混混？

海雅偏頭看她：「……你還是不肯聯繫他？」

海雅把包丟在他指定的位置，楊小瑩也顫抖著把自己的包包放下去，緊跟著整個人被他狠狠一推，踉蹌著差點摔倒，海雅一把扶住她，拽著拔腿便跑。楊小瑩大概是被嚇糊塗了，一邊跑一邊還聲音發抖地說：「我……我差點拉褲子上……」

海雅搖搖頭：「也不光是這個，我只是覺得，做個選擇很難，好像怎麼都不對。」

那人朝對面路燈那邊招手，海雅眯著眼睛望去，剛巧見著他被路燈照亮的側臉，險些叫出來——這人不是小明嗎？跟蘇煒關係很好的那個小明！

這個問題長期以來一直被人爭論，究竟是滿足眼下的每一天，還是目光長久，為了將來的幸福而犧牲現在的快樂。

楊小瑩默然放下辭典，過了好久才說：「並不是對錯那麼簡單ｗｗw.ｈeｔuｂooｋ•cｏｍ•coｍ的事吧？有時候……有時候我會後悔當初跟小陳在一起，覺得那時候一心想要為他好的自己特別噁心。不過，有時候也會後悔，如果真的答應他，跟他住一起，起碼我們還真正投入瘋狂過一次，不像現在，不上不下。」

說真的，楊小瑩有點害怕這樣的祝海雅。

「哦……」楊小瑩回過神，眨了眨眼睛，「海雅，我剛好像看到蘇煒，他從那邊走過去下樓了。」

從相遇到現在，她是不是一個人在演獨角戲？

當她40歲的時候，還能夠坐在摩托車後面，張揚放縱自己的青春嗎？

那麼，就回去吧！回到父母那裡，柔順乖巧地認錯，再也沒有這些令人煩躁的高溫、噪音、氣味。嫁給譚書林，做一個稱職的妻子，那樣也是一輩子。

話音還沒落，忽聽後面不遠處傳來一陣痛吼聲，兩人誰也不敢回頭，只管朝前狂奔，沒跑幾步，巷子這頭又呼啦啦鑽進許多男人，將路堵得水泄不通，兩人被迫停下腳步，驚疑不定地四處張望。

雖說不是周末，但盛夏的炎熱還是讓商場里駐紮了一群避暑的人，楊小瑩幾乎是立即就鑽進了甜品店，抽出濕紙巾擦拭臉上的汗，一面感慨：「N城的夏天也太厲害了！我看外面起碼有40度！咱們宿舍呢，起碼得有45度！」

「小瑩……」她有氣無力地開口，「你以前說過，怕以後的自己會笑現在的自己是個白痴，你現在還這樣想嗎？」

「……女的？」海雅茫然看著她。

她一直渴求有人會真心真意寵愛自己一輩子，送她一輩子的蜜糖。但如果這個人一直不出現，她也不會如此痛苦。蘇煒出現了，給她一抔毒藥般的誘惑，每次只給一點點，令她成癮。他總是這麼若即若離，她已經決心放棄一切，卻依然得不到一個徹底的痛快。

海雅不願去想這個令人心寒的現實問題，一輩子在動情的時候從嘴裏說出來，短的就像蜉蝣生物的一生，好像握著手和圖書走一段路這輩子就會到頭了。可它實際上卻是那麼漫長，每一秒都沒有疏漏，長得讓人對一切衝動都心生恐懼。

這種態度究竟是他的保護，還是一種疏離？

海雅又好氣又好笑，不過人有三急，神仙也沒辦法，她依言站在亮處，四處打量，好在這條巷子是被規劃在拆遷範圍里的，周邊住戶大多已經搬走了，平常人就很少。等了快十分鐘，楊小瑩還沒有出來的意思，海雅不由問：「小瑩，你好了嗎？要不行的話，咱們去醫院看看？」

這次出來逛街，大家都有些趣味索然，隨便在商場里吃了點東西，就坐地鐵回去了。眼下差不多是9點不到，剛下過一場雨，非但沒涼快，反而更熱了，風裡還帶著雨後特有的那種腥氣，令人又悶又煩。

楊小瑩特後悔，她幹嘛一時嘴欠要說蘇煒帶著什麼女人？她拽著海雅回去，連聲說：「是我看錯了！你別亂想！」

「他媽的，總算找到你這孫子了！」

沒有人回答，海雅有些納悶，提高聲音又問：「小瑩？你怎麼了？」

大概想不到海雅回來的那麼早，楊小瑩很驚訝：「你就約會那麼短的時間啊？」

腦袋裡突然蹦出來的這個問題令海雅感到無比的恐懼，她拒絕再去想與此有關的一切，剛巧楊小瑩背完單詞了，海雅立即開口邀約：「小瑩，我們出去逛逛好不好？宿舍里熱死了。」

楊小瑩更尷尬：「未必是他啊！我就隨便瞥了一眼，不能確定。」

依然沒有人回答，海雅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拔腿就往暗處走，眼前忽然一花，暗處里竄出兩條人影，是楊小瑩和另一個個頭不高的陌生中年男人。她滿臉驚恐，褲子都沒穿好，整個人被那男人挾持在懷裡，一把裁紙刀抵在她脖子上。

她並不習慣海雅這種冷靜，是跟她之前對待小陳的那種故作冷靜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情緒。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挺了解海雅，可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其實從沒真正了解過她。她究竟是軟弱還是堅強？和*圖*書感性還是理性？自己和小陳鬧矛盾，總會有個發泄的地方，比如躲起來偷偷哭，這種偷偷摸摸是瞞不了身邊人的，可她從沒見過海雅躲起來哭泣的模樣，海雅有著與常人格格不入的極其叛逆的一面，這種叛逆令她不會私地下舔舐傷口，而是用一種更加瘋狂的發泄方式。

「你要吃什麼？我想點個芒果撈野。」

楊小瑩微微變了臉色：「……你是說，我和小陳的事？」

那時候她還不能體會這句話的意思，現在她已經明白了。

「你還蠻有情調的嘛？黑白兩邊都在抓，還不忘跟你情人溝通感情？來來，嫂子過來，謝謝你哦！要不是你幫忙，我們還不知多久才能找到老錢呢！」

沒有人跟她們說話，但是也沒有人讓路，反而一路逼近，又把她倆逼得回到方才那個驚魂地點，而先前搶劫她們的那個中年男人像死狗一樣被三四個年輕小夥子按在地上，又是嚎又是叫，聽著令人毛骨悚然。

她試著想把包丟過去，男人卻兇狠地低吼：「別過來！手機和包丟下，你們走！不許回頭！」

海雅不由一愣，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店外，正追下扶梯，四處在人群里張望。

而對面路燈下，站著另一個她朝思暮想的男人，蘇煒。他一隻手捏著煙，身邊站著個卷頭髮，個子不高的女人，看上去有三十多歲的樣子，她同樣被兩個人挾著胳膊，滿臉驚恐，一會兒看看被壓住的老錢，一會兒抬頭看看蘇煒，顯然沒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女人恍然大悟：「你騙我？！要還錢什麼的，是你騙我？！」

沒有空調的宿舍、破舊的桌椅、隔音效果不好的牆壁、令人無法適應的公共浴室和廁所——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努力地去適應它們，拋棄過往享受的一切，掙脫捆綁木偶的繩索，只想用自己的腳走出一條路。她切實地在努力，可他卻依然矗立原地，彷彿並不想做一絲改變。

時間還很早，海雅回了一趟宿舍，楊小瑩已經吃過飯，正捧著辭www.hetubook.com.com典慢慢默單詞。自從海雅跟她提起打算考中級口譯的事情后，她似乎也上了心，打工以外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背單詞上了。

楊小瑩後悔不已，支支吾吾：「我真的沒看清，一晃就過去了，好像是個卷頭髮的，個子不高……」

「沒什麼。」海雅對她笑了笑，「我要點芒果撈野，你呢？」

她跟著望向窗外，這家店建在商場里，外面是一條過道，人來人往，仔細看半天，也沒見到眼熟的。

海雅把汗濕的長發胡亂盤到頭頂，疲憊地往床上一躺，她什麼也不想說，或許睡一覺會好點，可躺了那麼久，卻又睡不著，心裏滿滿的全是事，說不清究竟是愧疚，還是解脫后的空虛。

海雅怔怔看著那條簡訊，忽然感到另一種層面上的疲憊。

海雅沉默片刻，掏出手機給蘇煒打電話，平時電話響兩聲他必然會接通，可是這次響了快半分鐘，話筒里發出刺耳的電子提示音：「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她不甘心，繼續撥，話筒里提示：「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她不太敢看海雅的表情，只怕她會發怒或者傷心，誰知海雅卻出奇地平靜，再也沒說什麼。回到甜品店，她繼續拿起菜單開始看，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這種詭異的平靜反而讓楊小瑩開始坐立不安。

因為看到是她的來電，所以乾脆關機？這是什麼情況？海雅僵住了。

海雅心不在焉地翻著菜單，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下意識就來這家甜品店，每次她跟蘇煒出來約會，都會選在這裏見面。菜單有幾頁，每頁上寫著什麼甜品，她早就熟的不能再熟。靠窗的那個位子如今空著，以前她總是坐在那裡等他。現在想想，她是個從不遲到的好女人，不但不遲到，反而每次都早到，所以每次都要等準時準點的他。

他溫柔，體貼，很多事不必說出口他都懂。然而，他真的從心底愛她嗎？

蘇煒抽完最後一口煙，把煙頭丟在地上，踩了一腳，朝她笑了笑：「多謝嫂子幫忙，總算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