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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聲撤，小混混們扛著老錢一溜煙從巷子另一頭跑了，他走到那捲頭髮的女人跟前，和藹可親地囑咐：「嫂子，你也是個明白人，我就不多說什麼了，你懂的啊，改天有機會再請你喝茶。」

說完突然一愣，直到這會兒他才看清被挾持住的女孩子是海雅，小明下意識一拍大腿，心裏叫了聲糟糕，臉上卻不露聲色，領著混混們幾步追上蘇煒，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蘇煒停了一下，卻沒有回頭，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裡。

小明蹲在老錢對面，笑眯眯看著他，老錢被四五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壓在地上，膠帶封住了嘴，像只死狗，不管小明說什麼，他都不搭理，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小明笑著問：「老錢，我問你個事兒啊！你在家吃飯、外面數錢、酒吧里捅人，用的那隻手？」

她和被雷擊似的一把甩開，連滾帶爬跑了，連頭也不敢回，小明嘿了一聲：「跑得還蠻快！」他回頭見這邊還有兩個姑娘被人堵著，隨口問：「幹嘛呢？東西還人家就走了！」

海雅失笑，蘇煒開甜品店這個概念不知為何總讓她想發笑，可是笑著笑著，她眼眶卻開始發熱，喉嚨里劇痛無比，眼淚不受控制掉下來。

旁邊楊小瑩也被人挾持了堵嘴，對方想必是怕有人尖叫或者逃跑引來什麼麻煩，她倆的包和手機也早早被人從老錢那邊搶過來，內里有個凶神惡煞的小混混特意翻出她倆藏在錢包里的身份證，就著路燈仔細看，威脅：「名字和住址我們都知道了，hｅｔubook•com•com今天的事要是敢說出去，殺你們全家！」

這種血腥的活當然輪不到他們這種小頭頭親自動手，方才那個凶神惡煞的紋身小流氓從口袋裡摸出一隻老虎鉗，氣勢洶洶過去了。海雅死死閉上眼，忽然聽蘇煒開口：「行了，人你帶回去再弄，別在這裏搞。」

蘇煒低下頭，默然點了一根煙，煙霧緩緩散開。

蘇煒突然笑了，吐出一口煙：「是我自己的，要脫離這個圈子，總得有些存款。」

說完他自己也笑了，站起來退兩步，聳聳肩：「扯淡呢！來，下他兩隻手指。」

「我……我要想想……讓我想想……」

「那就甜品店。」蘇煒丟了煙頭，抬手撫摸上她發燙的臉頰，手指輕輕摩挲，「別亂想，海雅，別跑。」

海雅停在路邊，望著蘇煒，他的身影一如既往，像煙一樣難以琢磨，總是與黑夜難捨難分。她心裏的寒意越來越重，她覺得自己像是要被全世界拋棄，跟這個人一起，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變得那麼可笑，彷彿她拚命奮鬥著，只是為了被他身上那種黑暗所吞噬。

「別太累了，歇一歇。」蘇煒蓋住她的眼睛，「讓我來。我是個三觀不正的壞蛋，什麼都不怕。」

海雅沉默了，楊小瑩在地上又蹲了半天，才慢慢站起來，扶著牆往前走，兩人一前一後慢慢出了巷子，沒走幾步，後面突然有人說話：「海雅。」

她已經懂得為什麼他對自己的這些事從來不說，怎麼說呢？說他怎麼受保護https://www.hetubook.com.com費？怎麼追殺不守規矩的人，用老虎鉗夾斷他們的手指？她想笑，可是卻打了個哆嗦，這不是玩笑，而是真實。

她像做夢一樣，對一切細節的反應都慢到了極致，一會兒想要繼續走，一會兒又僵在那裡，不知是喜是悲。

海雅愣了一會兒，急忙去扶楊小瑩，她蹲在牆邊動也不動，渾身發抖，看著情況很不好，海雅拽了她幾下，問：「小瑩你沒事吧？」

話問出口，海雅已經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老錢也開始激動，掙扎得越來越凶，他嘴被膠帶粘著無法說話，只能從喉嚨里發出沙啞的支吾聲。小明恍然大悟：「哦，你是左撇子？一貫用左手？那成，兄弟我向來好說話，你以後練練怎麼右手吃飯，好吧？」

或許努力的人只有她一個，從頭到尾，蘇煒並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改變的念頭。17歲那年的事故，把他的所有希望都抹殺了，他現在看上去溫柔又清冷，並不是想開了，順暢了，而是歲月將他憤世嫉俗的尖刺用軟膜包裹起來而已。

她轉身，抬腳往前走，黑暗的天空倒懸，路上還有零零星星幾個行人，她忽然覺得整個世界好像只剩她一個人了。

海雅木然點頭：「嗯，我明白。」

楊小瑩聲音悶悶的：「……我站不起來。」

「嗯。」他慢慢靠近，「我早就打算抓到老錢，給他們一個交代后，就脫離這個圈子。開個酒吧好不好？」

說真的，他光著膀子，滿臉好勇鬥狠的神情，身上還有刺青和圖書，說話帶著典型的香港老式古惑仔電影里的腔調，平時路上見到這樣的人，一般人都會笑笑，覺得他像精神病比較多，可一旦他這種話是貨真價實落在自己身上，又是身處這樣的環境，是個人都會感到毛骨悚然。

蘇煒頓了頓：「給我五分鐘。」

「有事下次說。」

她用力抹掉眼淚，可是總有新的眼淚流出來，怎麼也擦不幹凈。一刻地獄，一刻天堂，他原來真有想過要脫離那個血腥殘酷的圈子，和她一樣切實做點什麼。楊小瑩驚慌失措逃離的背影還歷歷在目，爸媽憤怒失望的眼神依舊徘徊，而蘇煒的身份也令她對他很多處事的態度不能苟同，這些壓力都令她心力憔悴，即使到了現在，她也不能完全釋懷，可心底的歡喜卻無法壓抑，火山噴發一樣連綿不絕。

她是個多麼自私的女人。

「海雅。」他低聲喚她，「你在想什麼？」

有空了，想她了，就給她打個電話，兩人吃吃飯約約會，甚至上上床。沒空了，就把她一個人丟下，好幾天不見人影沒有消息。

她拔腿往前跑，正巧對面街頭有幾個認識的大三男生，大概剛剛網吧遊戲歸來，楊小瑩衝過去跟他們一起走了，頭也沒回。

小明長嘆一聲：「操，真不過癮！」

「我累了。」海雅疲憊地看著他，「很困。」

他愛她嗎？從開始到現在，沉迷進去的人是她自己，一開始是被他與自己截然不同世界的神秘感所吸引，能感到呼吸空氣般的輕鬆。她彷徨、心動、痛楚、極度的喜悅、決心放棄一切攜手共和*圖*書進的勇氣——這一場令她刻骨銘心的戀愛，她現在已經不敢去肯定，他是不是也同樣投入其中，還是陪她玩一場有趣的遊戲？

海雅靜靜看著她的背影，心裏的涼意漸漸開始泛濫。

「等一下。」蘇煒打斷她的話，「等著，海雅。」

海雅想起蘇煒曾問過自己「你把我當什麼？」，現在，她也只想問他：蘇煒，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麼？

楊小瑩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全是血絲，目光令人有些悚然。

祝海雅已經不再是一年前那個惶恐無助的小女孩，她大了，人總是要變成熟，要想比以前更多更繁瑣的現實問題，特別是當她想要雙贏，又要瘋狂地戀愛，又要有個美好未來的時候。

沒見到蘇煒前，她想過很多，想把譚書林的事情告訴他，想把父母的事情告訴他，她那麼想見他，只要見到了，心裏就會變得寧靜，一切都是值得的。但她現在什麼都不想說了。

「脫、脫離……」海雅有些反應不過來，開始結巴。

楊小瑩已經嚇哭了，她也看到了蘇煒，求救似的望著海雅，希望她弄點聲響出來叫蘇煒發現她們，可是海雅卻停止了掙扎，一動不動看著面前即將發生的殘酷事件。

「嚇到你了。」他沒有過來，隔著三四步的距離，這是個很安全又有些疏離的距離，「我並不想讓你知道這些。」

那女人早就嚇得軟了，被人放開后癱在地上，小明扶她一把：「沒事吧嫂子？要我送你不？」

他大約從未想過未來要怎樣，騎著他的摩托車風馳電掣，誰壞了規矩就夾斷他的heｔｕbｏｏｋ•cｏｍ•cｏm手指，坐在家裡就有小弟給他送各種保護費——他喜歡這種不用遵守大眾準則的生活，被主流所摒棄遠離，遊走在黑白的邊緣。

這樣的局面才是正常情況下會發生的，沒有人會看好她和蘇煒的未來，與性格、外貌、財勢都沒有關係，而是一黑一白的那種分明，與他在一起，就像是和全世界背離，以前她模模糊糊還未曾真正體會這是什麼感覺，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她終於無比深切地明白了。

「我困了，想回去睡覺。」她勉強對他笑笑，「你……好像很忙，忙完了有空再……」

「……你想說什麼？」海雅看著他，問。

海雅猛然停下腳步，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拿你叔叔治病的錢？」

「……你當然不怕，那是你男朋友。」她用面紙狠狠擦拭眼淚，聲音開始哽咽，「我沒見過世面，哪能和你比！」

海雅對酒吧兩個字已經有陰影了，下意識搖頭：「別……」

海雅使勁拽：「快起來，我們回去。」

「我拿了20萬。」蘇煒突然開口，「你喜歡什麼店？花店？甜品店？還是做生意？」

是蘇煒的聲音，海雅渾身僵硬，回頭匆匆看了他一眼：「……我要回宿舍了。」

海雅挽住楊小瑩，拔腿要走，她卻一把推開她，苦笑：「我受不了了……你們放過我啊！」

女人的嘴被人捂住了，不光是她，海雅只覺脖子上一緊，有個年輕的小流氓從後面箍住她，汗濕的手使勁捂在她嘴上，她又是吃驚又是惱火，奮力掙扎，惹得那小子連連警告：「你他媽再動一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