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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華搖搖頭，明顯不欲與他多說，他向婉秋使了一個眼色，她立即會意。

一言未了，婉秋與蘭萱兩名侍女快若閃電般將棠華護在身後，步步後退，一直退到大門處，方才停下。很明顯，這兩名侍女經過極其嚴格的訓練，雖為凡人，動作卻十分利落。

身上數道傷口一陣陣抽痛，縱然放出結界，婉秋手裡的魔器到底還是將他割傷，所幸傷勢不重。

源仲冷道：「我在，沒有人能動她。」

他素來非自己制的香不用，非親手泡的茶不喝，棠華一來洞天便壞了他兩個規矩，他請他們來作客，本就存了一絲警惕之心，又怎會輕易上當。只是沒想到他這香與茶水混合在一處的效果那麼大，譚音居然也能被放倒。

不過眨眼工夫，婉秋走到她面前，絕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對準她的背心便一刀刺下——快，狠，准，毫不留情。

誰知匕首又撞上一層結界，結界碎裂的同時，那柄匕首也被彈落在地。源仲化作一道金光，將譚音攔腰抱起扛在肩上，緊跟著又是一道金光，轉瞬落在蘭萱身後，她無論身手怎樣敏捷，終究是凡人，根本來不及反應，被源仲一掌劈在頸側，翻身暈死過去。

棠華面沉如水，低聲道：「將女人殺了！她留在此人身邊終是個禍患！」

金光落地，現出源仲的身形，他動動胳膊動動腿，彷彿沒事人似的，方才一付頹靡的樣子不知去哪兒了。在棠華驚疑的目光下他微微一笑，眼神轉冷：「你的料峭香與黯然銷魂茶很新奇，謝謝你了。不過棠華，你莫忘了，我做了三個甲子的大僧侶，倘若hｔtps://ｗｗｗ•hｅｔｕｂｏｏｋ•ｃoｍ.cｏm沒有半分警惕，豈能活到現在。」

源仲懶得與他鬥嘴，目光冰冷地瞪了他一下，源小仲立即乖覺地把譚音抱上樓，討好地笑道：「你放心！打爛了我也會護好主人的！」

她一步步走向譚音，目標竟不是源仲。

有狐一族並非戰鬼那樣爭強好鬥，這本就不是個善戰的部族，族人喜愛制香，喜愛釀酒，是個再清雅逍遙不過的部族，棠華看不慣他將姬譚音放在身邊，出於他左手是至寶的考慮，可以理解，但他會貨真價實的出手傷人就是另一回事了，更何況，他應當也清楚，真要動手，十個棠華也不會是他源仲的對手。

源仲一聽那聲音，臉色終於有了微妙的變化。

棠華與他一起被丁戌長老帶大，丁戌為人刻薄多疑，他帶出來的族人也大多跟他一個性子，唯獨棠華是個例外。他脾氣好，好到身邊那麼多侍女個個被他寵得無法無天，犯了什麼事找他，他也只有苦笑，連一句重話也不肯說；好到方外山所有族人都對源仲的古怪脾氣不肯接近，唯有他還能與源仲有些來往，雖然每次被氣得夠嗆，卻不記仇。

棠華緩緩從小樓中出來，定定看著他，忽然，他雙手合十，向他行了個禮，再抬頭時，目中竟然淚光瑩然。

棠華沒有說話，他抬手，指向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姬譚音。

棠華也笑了：「我知道，你不會殺自己族人，你見到子非死了都受不了，更何況親手殺我。源仲，你比我想的還有良心。」

源仲冷著臉將譚音遞給他：「看好她，抱著，死了和圖書也要保護她！」

婉秋手中的匕首忽然轉向，狠毒異常地劈向源仲被拉住的左臂——他們的目標竟然與戰鬼一樣，是他的左臂？！源仲一腳踢開棠華，身體化作金光，眨眼便落在小樓外，神色古怪。

源仲長長出了一口氣，緩緩走出小樓，但見遠方青山巒巒之處黑雲密布，那是生門即將被打破的跡象，一旦生門被破，戰鬼們闖入洞天不過是頃刻間的事。

源仲臉色蒼白，他看上去明顯是苦苦支撐，不讓自己被藥力打倒。

棠華森然道：「我也早知你沒這麼好對付……」

源仲露出一個古怪的笑：「你打不過我……不，你根本不會打架，棠華，話不要說太滿。」

「叮」一聲，她的短刀撞在一層薄薄的金色結界上，險些被彈飛出去，一道金光呼嘯而過，將她手裡的短刀強奪而下，婉秋臉色微變，不敢與那道金光相抗，一個箭步迅速退了數尺，按兵不動。

「定！」他低喝一聲，雪地上忽然伸出無數青黑的粗大藤蔓，將源仲與譚音捆了個結結實實。婉秋揮舞著那雙魔器劈來，源仲唯有架起結界相抗，他神色古怪到了極點，回頭盯著棠華，他卻不說話，盤腿坐在雪地上，雙目緊閉，兩行淚水從他瑩潤如玉的臉上潸然而下。

源仲勉強想要撐起自己的身體，最後卻又頹然摔下去，他喘息粗重，似是竭力與藥力相抗，聲音也微微發抖：「……我實在想不到，自己的族人也會對我下手，你有這麼恨我？」

他居然將戰鬼引來？！還居然這麼平淡？！源仲怒極反笑：「我竟不知你與戰鬼一族勾結上hetubook.com.com了！」

今日發生的事，雖然他早有警惕，但也沒想到會匪夷所思到這等地步。棠華是什麼人？有狐一族的地位高貴的大公子！他居然與戰鬼族勾結，與他們一起覬覦他的左手么？

源仲抬手阻止他說下去，他直直看著棠華，低聲道：「棠華，你我相識數個甲子，今日之事，為何？」

棠華並不緊張，聲音淡漠：「她來歷古怪，目的不明，如同藏在沙里的刀，如此隱患，非殺不可。你不殺我，終有一天我會殺了她。」

「天神在上……」他垂下頭，一行淚灑落，消失在源仲眼前。

婉秋是棠華近年來身邊最為得意的侍女，平時如同大家閨秀般溫文爾雅，即便是侍女，也時常穿著寬袖長裙，此刻她上前兩步，從寬大的長袖中緩緩抽出一把短刀，刀身如秋水般澄澈，又似碎冰般寒意刺骨。

蘭萱出手極快，一柄匕首瞬間脫手而出，撞在那層結界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那層結界便似氣泡般碎裂開，緊跟著又是第二柄，朝動彈不得的譚音背心直直插去。

傳聞香取山的山主喜愛收集各類異寶奇珍，這一雙匕首他曾在香取山的仙花仙酒大會上見識過，傳聞是可以弒神的利器，應當是當年神魔大戰被魔物們遺落的兵器，竟不知棠華是怎麼把它們弄到手的。

他忽然一把抓住源仲的左臂，厲聲道：「婉秋！」

棠華面不改色，長袖一拂，身體漸漸變作半透明，這是他獨有的風遁之術。

棠華神色淡然地看著他，良久，才緩緩開口：「你太任性了，身負我族至寶卻不聽從調令。丁戌倒是好心放你走ｍ.ｈｅtｕboｏk.cｏｍ•ｃｏｍ，我卻看不慣。自小你就被僧侶辛卯與丁戌長老保護得極好，即便面對族人也從不露出真容，甚至連名字也不肯透露，哼，丁戌也知道你得罪不少人，怕你被人咒殺么？不過，源仲，我翻遍所有機密記錄，終於是知道了你的名字。」

捆在他身上的粗硬藤蔓瞬間散開，他化作一道金光，先劈暈了婉秋，正打算繼續將棠華也劈暈，忽聽洞天生門處傳來一陣雷鳴般的巨響，他臉色登時巨變——這是有人在用蠻力試圖打破他的洞天強行闖入！

源仲心中又是憤怒又是不解。

「看來我還是沒法完成這個上命。」棠華突然開口，慢慢站了起來，還斯文地撣撣衣衫上的殘雪，他抬起頭，面上淚痕猶存，神色卻已恢復漠然：「我走了，戰鬼想必很快便要攻進來，兩族宿怨，縱然為同一個上命，我卻也不願見他們，更不願見你死在他們手裡。」

棠華正要動，忽覺身前一陣刺骨寒意，源仲左手的黑絲手套不知何時脫下了，他那隻被天神眷顧的暗紅色左手掌心紅光隱隱，正抵在自己喉前三寸處。

蘭萱自他身前忽然動作，袖中抽出兩柄短短的匕首，竟不知是什麼遺落的神器，從她袖中一出來，尚未出鞘，便帶出一陣近乎瘋狂的殺戮聲。

源小仲茫然地接過譚音，忍不住分辨：「我是機關人，不會死，只會被打爛。」

「你瘋了。」他帶著一絲驚愕望著棠華，他的左臂一陣刺痛，婉秋手中那柄匕首雖然未曾接觸皮肉，但畢竟是弒神的魔器，竟將他左臂劈開一道深長的血口。

源仲突然道：「怎麼，你要對付的人不是我？」

他將青銅m.hetubook.com.com鼎里燃燒的料峭香撲滅，冷不防源小仲滿臉驚惶地從樓上跑下，花容失色地叫：「好大的聲響！出什麼事了？！」

婉秋彷彿不知道疲倦似的，一刀接一刀劈來，源仲渾身被咒術捆牢，動也不能動，不由心中厭煩，突然大喝一聲：「開！」

生門處的聲響越來越巨，源仲抱著譚音飛速進屋，低頭查看她的情況，見她呼吸面色均如常，兩隻眼睛也頗有神，只是不能動。他摸了摸她的額頭，輕道：「沒事，閉上眼，就當睡一覺。」

譚音眼睜睜看著婉秋走向自己，她神識沒有受損，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放出神力也毫無作用，橫亘在胸臆間那團令人窒息的感覺她並不是特別陌生，但此時此刻情急之下卻想不起是什麼。

「上天神有感，吾族殫心竭慮……」一行行晦澀古樸的禱文從棠華嘴裏緩緩吐出，源仲竟不知這會兒該笑還是該哭，他要殺他！要斬下他的左手！他居然在這個時候流著淚念祭天禱文！

這樣的棠華，即便將他今天下藥的事說給方外山所有族人聽，也不會有人相信，即便是源仲自己，也不願相信。

「我實在想不到，有一天會對自己的族人露出左手。」源仲皺著眉頭，大有厭惡之色，「你的目標是姬譚音？給我個理由。」

他盤腿坐在門前雪地上，默念咒文，一道巨大的閃爍金光的結界連著他的身體將小樓也籠罩在內，少不得，今天又要大開殺戒了。

棠華點了點頭：「不動她，那就動你。」

婉秋早已動了，先前落在地上的那兩柄匕首她不知何時執在手中，動作如鬼魅般刺向譚音，誰知匕首又撞在結界上，再刺，還是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