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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為首的戰鬼神情一肅，「你竊取天神寶物，為天不容，倘若你肯束手就擒，我們可以暫且放下兩族宿仇，不傷你性命。」

他一言不發，忽然化作一道金光閃身進入小樓，身後眾戰鬼長鞭甩在結界上，發出金屬碰撞般的巨大脆響。

十幾個戰鬼無聲無息地接近，他們明顯與上次遇到的那些年輕戰鬼不同，每一個都是紅眼重瞳，殺意衝天——皆為渡過二十五歲大劫的成熟戰鬼，他們也不會像那些年輕戰鬼一般上來便喊打喊殺，而是謹慎地停在小樓外數丈遠處，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他又荒謬，又好笑：「此手我生下來便有了，何為竊取？你們想的借口未免太拙劣。」

「這個是假的。」戰鬼們立即轉移目標，長鞭換成了短刀。

數道粗長的鞭子無聲無息襲來，源仲只來得及替譚音架起一道結界，兩根長鞭撲在他背上，他後背的衣衫驟然碎裂，鮮血四濺，濃郁的香氣霎時瀰漫開。

源小仲乍見這麼多紅眼睛的人朝自己奔來，嚇得連連搖手：「等一下等一下！有話好說！」

為首的戰鬼微微點頭，聲音中敵意並不濃厚：「……倒要謝謝你給的方子，夫人已從冰塊中脫身，只是身體虛弱，尚需時間恢復。」

眼見眾戰鬼要打破結界，他左手立時便要插入地面，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胸口像被一柄大鎚狠狠錘了一下，一股無法言說的恐懼感將他從頭到腳包裹住，他猛然張開嘴，一團猩紅的鮮血噴了出來。

左手……他們的目標又是他的左手？

直到喝完三壺水，譚音才艱難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動了動身體，手腳勉強可以動，卻沒法站起來。

咒殺的威力他很清楚，以被咒之人的身體髮膚做媒介，只要知曉姓名八字，隨便請個厲害仙人就可以在盞茶時間令他生不如死，昔日他在丁戌的命令下得罪的人太多，故而他的姓名八字都是絕頂的機密，身邊更無侍女服侍，想不到今日竟是被自己的族人背叛。

她想說話，可是身體不受控制，想放出神識，可神力無法用，萬幸胸口那團窒悶的感覺漸漸開始消失，抽絲剝繭般緩緩現出害她失去知覺的罪魁禍首——一滴芝麻粒大小的神水晶，想必是混在了茶水中，被她一時不察吃了下去。

身後突然「喀拉」一聲脆響，小樓的結界終於被打破了。

譚音突然能理解源仲每次見到他就一臉要吐血的表情了，她現在就很想吐血，非常想。

他不願再想，強忍劇痛調動仙力，試圖喚出死門，他孑然一身，沒有任何牽挂，至少要讓譚音安然無恙地離開。

譚音張不開嘴，只有死死瞪著他，盼望他理解她的意思，給她提一壺茶水過來。

源仲失笑：「是我將她封在冰中，何必言謝。你們破開生門闖入洞天，應當不是為了她的事吧？」

姓名八字頭髮……源仲擦去嘴角血跡，心中怒火猶如滔天巨浪——是棠華泄露出去的！

源小仲含羞帶怯地扭著衣帶垂下頭：「我知道你冷，可是、可是人家只是個機關人，沒辦法上床替你暖床……」

譚音只覺被源小仲連抱帶拖地給拖上了樓，這機關人滿臉又緊張又興奮ｈttps://ｍ•hｅtｕｂｏok.cｏｍ.coｍ的表情，做賊似的把房門反鎖上，再把窗戶留道小小縫隙，他趴在窗前朝外偷窺。

他皮膚上泛出一層迷離金光，將咒術之火隔離開，然後猛地推開門，屋裡的源小仲嚇得跳起來，一見進來的人是他，他立即花容失色地尖叫：「你身上著火了！」

我要水！她拚命用目光傳遞這個要求。

源仲笑了笑，忽然開口：「酈朝央如何了？」

像是察覺她的顫抖，源小仲跑到床邊，殷勤地問道：「主人，你有什麼吩咐？」

水！譚音快絕望了。

要水！她眼珠子都快瞪酸了。

「你過來。」她叫他，「把我扶起來。」

這個傻孩子，哪裡有女人保護男人的道理呢？

可笑的是，他居然在這種時候想起在兗都，她擋在他面前，說要保護他的樣子。

*

他目光如炬，一眼便望見湖對岸的紫色人影，棠華！他果然沒走！他取了他的頭髮八字，正在咒殺他！

他們得到的上命並非取源仲的性命，而是砍下他的左手，然而戰鬼與有狐兩族宿怨難消，此人害得酈朝央數年不能恢復巔峰，又殺害無數戰鬼，他們豈有不恨的，短刀如電光，劈向源仲的腦袋。

源小仲充滿敬畏地望著她圓滾滾的肚皮，一個字也沒敢說。

「那你呢？！」源小仲繼續花容失色，「你要英雄救美？這可不是戲摺子啊大仲！」

譚音竭力控制身體，試圖擺脫那一粒神水晶的桎梏，她不能躺在這裏無所事事，洞天生門即將被破，源仲要一個人面對那麼多戰鬼，假如他們再用神水晶封住他的左手……這結果她想也和圖書不願想，雙手微微發抖，想要動上一下，卻難如登天。

「……水！」她突然艱難地發出乾澀的聲音，只這一個字，卻彷彿耗盡了她所有力氣似的，癱在床上喘息粗重。

源小仲見她目光很是殺氣騰騰，不由退了一步，捂住胸口駭然道：「……主人！你怎麼了？！」

吩咐源小仲把她擺成盤腿而坐的姿勢，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盡全力調動可以調動的神力，將源小仲嘰嘰呱呱的聒雜訊拋在腦後。她要儘快下去，她要保護源仲。

還差一點點，再給他數息時間，譚音就可以出去了，只差一點點。

洞天生門終於被破開，雷鳴般的巨響驟然消失，殘留的是無邊無際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走！」源仲化作金光一道，眨眼便下到了一樓，戰鬼們還在全力破壞結界，只怕支撐不了多久。源小仲又叫又嚷地跟下來，急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去哪裡？！」

源仲剛上到三樓，只覺一道烈焰自腳底而起，衣衫下擺都被盡數點燃，渾身被這咒術之火焚烤得痛不欲生。

「冥頑不靈。」為首的戰鬼搖頭，退後一步，而他身後的十幾個戰鬼反而緩緩上前聚攏，抽出腰間長鞭，小樓周圍雖然有結界籠罩，但十幾個戰鬼要打破結界，也不過是眨眼的工夫。

源仲強忍咒術的肆虐，盤腿坐下，低聲道：「抱住她，別鬆手，我喚出死門，你帶她走。」

源小仲湊到窗邊凝神看了一會兒，忽然急道：「哎呀！好多氣勢洶洶的人朝這邊衝過來！我數數啊，一，二，三……好像有十幾個。停下了，在和源大仲說話，我聽不見他們說什和*圖*書麼，源大仲在笑，他居然在笑！」

「你冷嗎？」他趕緊用被子把她裹個結實。

「竊取寶物？」源仲一時摸不著頭腦，他忽然想起在兗都那兩個年輕的戰鬼，臨死時也破口大罵他是「竊取天神之物的螻蟻」，而且，還用神水晶封住了他的左手。

譚音閉上眼，一絲一縷地艱難調動神力，窗外雷鳴般的撞擊生門的聲音消失了，想必戰鬼們都已闖入洞天，她心中焦急，低聲問：「源小仲，外面的情況怎樣？」

源仲不理他，咒術之火緩緩向上蔓延，將他從頭到腳吞噬，咒法不會真正將他燒成灰燼，甚至一點傷疤都不會留下，可咒殺的痛苦卻比尋常烈火焚身痛苦百倍，也正由於咒殺這種方法太過陰毒，一般仙人都不會願意做，可是棠華，棠華他……

源小仲急匆匆地給她提了一茶壺水，倒杯子里喂她慢慢喝了一杯，譚音緩緩舒了一口氣，那粒在身體里的神水晶她沒辦法處理，只能喝下大量的水暫時壓抑它的作用。

他奉命將酈朝央冰封，戰鬼們自然要報復，殺了子非，他再殺了來報復的戰鬼，這樣殺來殺去，不知何時是個頭。

「……源仲。」為首的戰鬼低聲說著，「我們已知曉你的姓名與八字，也有了你的頭髮，咒殺你不過盞茶工夫，你貴為有狐的大僧侶，殺了你，兩族宿仇再也不能消，夫人也不欲如此，你還是束手就擒吧。」

「撲撲」數聲鈍響，短刀們劈入一個突然出現的木頭人身上，這個木頭人竟不知是怎樣出來的，它擋在源仲身上，而木頭人身下還有個人緊緊抱住源仲，將他護在懷裡，正是姬譚音。

沒人理ｍ•hetuｂoｏｋ•cｏm•ｃom他，細微而銳利的風聲呼嘯而過，源小仲的聒噪的聲音忽然停了，他神色滑稽地看著自己斷開的左臂，還甩了甩，喃喃道：「……連機關人都打……」

譚音嘆了一口氣，她錯了，她不該讓源小仲做這麼困難的事。

「還是冷？」他體貼地再加一層被子。

源仲攤開左手，掌心紅光吞吐，苦笑：「此仇越結越深……」

其時又有數個戰鬼衝進小樓，忽見對面有兩個源仲，一個神色萎靡，一個抱著個女人瑟瑟發抖，不由都愣了一下，緊跟著便毫不猶豫先朝源小仲衝去。

源仲長長嘆了一聲，睜開眼，遠方青山巒巒，然而天頂卻漆黑，像一塊彩色的琉璃畫被砸出大洞般，露出洞天外凡間的崢嶸。

漆黑的死門漸漸被喚出，與生門不同，這是洞天的另一道出口，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出門後會到哪裡，每個洞天都會留有這樣一個死門，遭遇滅頂之災時可以讓人逃出生天。死門后或許是萬丈懸崖，或許是深深的海底，更可能是刀山火海，但，無論如何，也比留在這裏要好。

「……還要。」她艱難地又說一句。

洞天中一切生靈都畏懼地躲藏起來，湖裡的老黿也深深潛入水底淤泥中，不敢泄露半絲靈氣。洞天被破，對開闢洞天的仙人來說不啻于重擊，每個洞天都有個生門，供人出入，倘若強行被破，這個洞天便再也不能用了，若不是棠華進入洞天留下痕迹，戰鬼們想必也不會這麼快找到生門。

源仲一眼便望見盤腿坐在床上的譚音，他顧不得說話，衝上前將她一把抱起，譚音冷不防被他衣服上的火燙得一抖，下一刻他又將她丟給了源小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