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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年華

作者: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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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沐陽輕輕搖了搖頭,又想到隔著樹榦的介桓根本看不到,於是說道:「我不知道,有時候幸福,有時委屈,而且,我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想,如果可以,他願意一輩子坐在她身後。
待他驚懼得快暈過去時,馬一前一後的步伐奇異地換成并行,驀地騰起前蹄,如大浪而起,跨過了樹榦,剛入林子里,沐陽靈敏的俯下身躲開枝椏,馬的步調隨之收縮,悠閑地在林子里穿行。
「你不幸福么?」
這句話不輕不重,正好捶到沐陽對雲舫脆弱的信任上,只見一條條裂痕布滿開來,再由小手指輕輕一戳,立刻粉碎。
「咦?經理怎麼會在這裏?」沐陽問。
被上司這樣一說,沐陽有些羞慚,忙解釋道:「我也是想打完電話就回去的,白天他總是忙得沒時間接電話。」
「她的騎術真棒!」追上來的工作人員讚賞的說,他見介桓眼神疑惑,遙遙地指著馬伸長的步調,又收回手貼在耳後說道:「聽聽馬蹄的節奏,現在是『快步』,非常漂亮,我觀察過她上馬後『慢步』與『快步』的轉換,是很熟練的,但她的騎術應該遠不止於此,如果她有一匹自己的馬,今天就可以大開眼界了。」
他愈想心裏痛得愈是深刻,腦子裡亂得像團黑色的漿糊,卻也拚命地擠出一線光亮來――不行,他不甘心,他先愛上了她,她卻還不愛他,她不能死,她還沒愛上他,不能死……
郊外的湖失去了都市燈火的映照,沉靜得如同一塊超大的硯台,湖水如濃墨,心情鬱卒的介桓只想伸腿去攪它幾攪,給自己也污上一身黑,正想著,突然腳下一疼,挪開腳,看是塊石頭,氣得他想一腳踢進湖裡,遂了心愿,然而,曲起腿發射威力之前,卻聽到一個他十分想念的聲音――
同事們繞過他圍住下馬的沐陽,連工作人員也迎了上去,眾人唧唧喳喳地對她說著什麼,也不乏比手勢,用肢體語言表達自己的讚歎,此刻介桓卻很想拔開眾人,揪著她的衣領子沖她怒吼:搞什麼你?做那麼危險的動作,嫌命長是不是?
好像這樣說還是很自戀,或者會給他造成錯覺,以為自己就是專門表演給他看的,一時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說法,懊悔自己因為見他很落寞的樣子,沒有打好腹稿就跟了上來。
「真厲害,太厲害了。」工作人員佩服地擊了兩下掌,用一種誇讚知己般地驕傲神情說:「我果然沒估錯,她一定是受過訓練的,我接待過很多客人,少見這樣高超的馬術。」
莊園一派世外桃源風光,吃過早餐,沐陽直奔至馬場,頓時驚詫不已,圓形開闊的練習道,遠處是草坪www.hetubook.com.com,幾個相隔較遠,不算陡斜的坡度起伏,草坪的邊緣是樹林子,一切都與她記憶中的地方如此相符。
目的達到,介桓深知那個小手指絕不是自己能伸出去的,於是又道:「別想太多……對了,真沒想到你會騎馬!」
「好吧!」她又爽朗地笑開了,說道:「我也該去換衣服了。」
介桓瞬間從他的那些複雜心思里抽離出來,單純的憐憫之情滿臆胸口,忙側身拍拍她的肩,卻什麼也不說。
然而,他彷彿是被釘在了原地,只能透過一顆顆黑色的頭顱,看著沐陽笑得格外爽朗的臉,她很少這樣大方地笑,也對,一個能駕御馬兒在草原樹林穿行的女子,卻被困在格子間和狹小的公寓里,她怎麼能笑得出來?
出了大堂,他就站在門口,莊園內的風光綺麗,他卻無處可去,灰暗的心情無處可藏,愛慕的心思無處吐露。
洗完臉站在窗邊,看到沐陽挽著秦珍珍的手往樓里走,他忙跑出房間,下樓梯時才剎住了腳步,單插在西裝褲口袋裡,如往常風度翩翩地下樓,遠遠地聽見珍珍還在說著騎馬的事情,表情似乎比沐陽還要亢奮,擦身而過時,他匆匆地與她們點個頭,便飄然而去。
此時沐陽正以快得驚人的速度奔至下坡,介桓心提到了嗓子眼,動也不動地呆立在原處,眼見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只剩下一個高高的坎沿,他彷彿也重重地跌進一個黑洞里。
「後來再沒養過馬?」他開始懷疑起沐陽的家世來,普通人家哪養得起馬的?
「不能這樣說,有些男人把愛掛在嘴邊,有些男人絕口不提,這跟性格有關,但與感情無本質上的關聯,愛與不愛,從他平時對你的態度上是能看出的。」
當他終於跑至最高點,可以俯瞰草場全景時,並沒有如他想像的那般,看到一個斷手斷腳的人地躺在草地上,孤零零地被世界遺棄。
聲音越漸小了,介桓知道肯定是在說些「我想你,你想不想我?」之類的話,他使了狠勁兒將石頭踢進湖裡,「咚」的一聲,那邊也大聲道:「那你早點睡,我再打給你。」
或許,她更希望她的男朋友能在身邊,看到這一切,看到她與眾不同的一面。
只坐在她身後。
「該謝的是我,你讓我大開眼界了。」介桓接了她的話,怕她看出自己的不尋常,忙說道:「站了那麼久,快被太陽曬暈了,我回房去洗個臉。」
多數同事不會騎馬,一部份甚至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馬,工作人員在旁邊不住地提醒:不要站在馬的後面,以防踢傷。
就這麼一會兒,他突然覺得自hetubook.com.com己很了解她似的,至少,他了解她現在暢快淋漓的心情,只不過,等眾人散去,她一定較平常更加失落吧?
「經理!」
「好久沒騎了,今天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回狀態……可惜你不在,沒有看到……沒關係,有機會去我家,我帶你去那個牧場,騎給你看……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誰在那邊?」
她仍然笑著跟同事說著什麼,完全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一個從頭至尾為她擔心著的人。
這一笑被立於她右側的介桓捕捉到,見她一身標準裝束,瀟洒從容地立於馬頭,俯下身煞有介事地摸摸馬兒的鬃毛,爾後格開要攙扶她上馬的工作人員,抬腳一蹬,極為靈活地躍上馬背,介桓看著她于陽光下危坐于馬上的身影,先是慢行幾步,然後,她的腿猛地往馬肚子一蹬,馬兒便似離弦的箭奔出練習場。
雖說工作人員很權威,但他的手心仍是捏足了兩把汗,馬背上的沐陽卻感應不到他的擔心,馬蹄有節拍地交互騰空,以超快地速度接近林子,林子前橫亘了一棵倒掉的樹榦,他想喊「危險」,卻只嘴型動了動,喊不出聲音來。
「那邊空氣太差了,所以想來這裏走走,你呢?又忘了我說的話吧,撇下同事,躲到這裏給男朋友打電話。」他的語氣似在開玩笑,但也是為了藉機把剛剛喝下的醋全吐出來。
沐陽英姿颯然地坐在馬背上,偶爾也站起來,再坐下去,陽光下她小小的身體仿若鍍了層金,閃閃亮亮的很不真實,介桓鬆了口氣,然而,另一種捉摸不到的空虛隨之襲來――好像是夢,他揉著額頭喃喃自語。
「好男人都是以事業為重的,只有像我這種沒有上進心的男人才會覺得愛情重要。」介桓再次使用了男人都會的卑鄙手段――打探女人對男朋友的不滿,然後刻意迎合女人,婉轉地傳達給女人這樣的信息:我就是你要的男人。
在極近的視線範圍目睹,介桓心劇烈跳動,彷彿坐在馬背上狂顛的人是他,雙腿不覺發軟,然而那身影仍是離他越來越遠,踏過廣闊地草坪,向桔紅色的日頭奔了去。他忙揪住工作人員,話也說不利索:「怎麼回事?馬怎麼回事?她要出了事怎麼辦?」
四周出奇地靜,沒有半點燈火,他們彷彿是被關在黑屋裡的兩個人,背靠著背,誰還去管它上司下屬的勞什子關係,欣然地如同知己好友般推心置腹起來。
「是我!」介桓聲音格外清朗地答道。他尋聲走去,見沐陽正靠一棵樹坐著,便就著那根樹榦背對著她坐下。
「那匹馬是爺爺親自給我挑選的,也是他取的名字,叫『逐鹿』和*圖*書,有空時我就會騎著它在牧場里飛跑,後來折斷了一條腿……」說到這裏,她又想起那條馬活生生地失了一條腿,永遠只能趴著的可憐樣子,淚如雨下。
夜晚氣候有些涼了,空曠的場壩里燃起篝火,各人都挑了自己喜歡的食物翻烤,油滴進炭火里,桔紅色的火焰竄上鐵絲網,混著肉香的油煙鳧鳧地升騰。
「經理,你有什麼話就說,別怕打擊到我,我是真想知道他的想法。」
介桓雖然聽不懂他說的那些術語,但也知道沐陽是真的會騎馬,而且還很擅長,便收驚專心觀賞,然而,她像是上天專門派來折磨他似的,沒一會兒,她又駕著馬朝林子沖了去,正待要叫出聲來,工作人員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說:「這馬已經跟她培養出了默契,沒有她的命令,馬是不會亂跑的。」
他應該說:我是此次活動的負責人,現在我的員工很可能因為你們的瘋馬而有危險,該怎麼辦?是該這麼說的,他鎮定后在心裏補上,然而話已出口,再補也無濟於事,何況,現在不是挽回他形象的時候。
「是啊,太厲害了,一點也看不出來。」
介桓冷不丁地被多出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看,身後站了一圈同事,有好幾個的眼睛鼓得好大,捂住嘴的女孩兒也忘了放下手,他正想也誇兩句,畢竟他是從頭看到尾,最有資格說話的,但不待他開口,馬蹄聲又起,沐陽已經出了林子,快步朝這裏奔來。
「『逐鹿』還在牧場里養著,自從腿斷後,絕食了好多天,每天晚上都能聽到它悲哀的嘶鳴,偶爾它想試著站起來,立刻地重重地摔到地上,然後又是長長地一聲悲鳴,每到那種時候,我就捂住耳朵,眼淚滴嗒滴嗒地流,我想我要是騎著別的馬,它看到了會更難過吧。」
「其實也沒什麼,每年回家我還能看到它,雖然它很多病,可還活著,雖然活著也痛苦,可活著就好……」她語無倫次地說著,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索性留個半句話,不說了。
這招用於普通的談話里屢試不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經理真是好男人』的念頭在沐陽腦中驟生,她自然地出口道:「噯,那經理的女朋友一定是很幸福的。」
「嗯,很小就開始學騎馬了,我以前還有匹馬呢,不過它後來受傷了。」她沒跟雲舫說起過自己那匹馬,因為每次想起都會傷心很久,但卻跟介桓說了,其實沒有特別的理由,只因為她現在很傷心,傷心得只能說起傷心的往事。
剛走到圍欄處,他因這喚聲停住了腳步,心跳,卻開始加速,待他已能從容地轉身,只見沐陽執著馬鞭站在他身後,顯然,她是專門https://m.hetubook•com•com來追他的,裝束都還未換下。
「哪能說養就養的,『逐鹿』都是給牧場代養,每年給他們一些錢就好了,它的腿斷了后,我沒再騎過馬。」
介桓想了又想,最終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似寬慰,也似心情沉重地捏了下她的肩,嘴裏說道:「沒事,沒事……」
沐陽抹了眼淚,為自己的失態而窘迫道:「噯,想起以前也老是被它摔下來,有次還把我摔得進醫院住了半個月,我給它喂吃的,給它梳理厚厚長長的毛,有時間就陪它,那畜牲竟然還敢摔我,真是過份對不?它摔我一次,我就咒它斷腿,再不能摔我,沒想到還真被我咒靈了,牧場那麼多馬都沒事兒,就它趕上了泥石流,唉……以後再不發這樣的咒了。」
介桓心想,一個多小時沒見著人,如果不是我剛好來到這兒,你這電話還指不定打到天亮呢。他從記憶里搜尋出那個男人的面孔,暗啐了口,像是把口水吐到他臉上一般的痛快,然後對沐陽道:「男人再忙,也要留時間給女朋友啊?」
員工聽他的話臉色慘白,他是聽那女孩兒說會騎才沒有為她牽馬,而以他的經驗,起初時他就覺得她是受過訓練的,這人不至於這般焦急吧,但萬事不能篤定,他立刻將眼光移到那一人一馬上。
「才不會,他一時對我好,一時又對我很平淡,好的時候我覺得他愛我,不好的時候,好像我就只是他認識的人一樣,男人最了解男人了,你說,他到底在想什麼?」
對於這樣的問題,介桓更卑鄙地選擇了沉默,任由沐陽去惴惴不安。
「我們去看看。」圍著藍領巾的工作人員扔下這句話,便往那坎沿跑去,介桓緊緊跟隨其後,他拿出上學時田徑賽上的速度,但他還恨自己跑得不夠快,更惱雙腳不能生出對滑輪來,一溜煙便能到達終點,所以,在未到達坎沿之前,他懷疑一會兒看到的會不會是沐陽死在馬蹄下的慘狀。
也許,真正動情的時候,巧舌如簧的人恰恰是嘴笨的,因為他真正地專註于那個人了。
「謝謝你一直看我騎馬。」她說完又覺得這話有些自戀,不好意思地用手擦擦臉,又說:「是這樣的,我在試著跟馬合拍的時候,就看見你站在那裡……」
給牧場代養?如果是這樣,那倒是說得通的。「為什麼沒騎了?」
介桓心裏狠狠的一痛,沉默了半晌,才沙啞地喚道:「沐陽……」
真謂「毒舌」哇,她聽了這番話不起疑才出奇了,估計剛剛那個電話的甜蜜也被拋入雲宵,現在剩的只是惶然不安,更恨不得撥個電話找那男人問清楚,所以,他偏不讓她有機會打那個電話,因為他說的話本www.hetubook.com.com來就屬實。「他愛不愛你是看得出來的嘛,你覺得他愛你嗎?」
許久不與馬親近,她不再耽擱,領了頭盔,馬褲和馬靴便衝到更衣間。系好護腿,工作人員領她到一匹棕毛髮亮的馬前,同事已經陸續地騎上馬,由工作人員牽著出了馬場,沐陽望著騎著高頭大馬、英武無比的男同事,馬前卻由一人牽著,倒像古代的新郎官,慢悠悠地欣賞沿途風光,順便去迎娶哪家的美嬌娘,她不由得雙眸一彎,擠出一抹頑皮的笑謔。
後來他們都沒再說話,介桓很想把她摟進懷裡,事實上,對於他來說並不困難,女人脆弱時是顧及不到這些的,而且以他過往對付女人的豐富經驗,引誘她也容易,然而,他還是收回了手,靜靜地坐在她身後。
「我不知道,他沒說過,呃……如果他說了,是不是就代表他是例外?」
說完,她跑跑跳跳地走開了,介桓望著她活潑的背影,如果她是他的,那麼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把她攬在懷裡,在眾人艷羡的眼光下,揪住她的鼻子宣告,這個女人是他一個人的。但事實卻讓他沮喪不已,她屬於另一個男人,另一個與他旗鼓相當的男人,頭次,他因一個女人嫉恨起一個與他無怨無仇的男人。
半晌后,他才猶猶疑疑地啟口,語調變得異常地輕鬆,使人一聽就能聽出是準備了許多的虛假話:「男人是這樣的,你別想太多了。」
介桓左右不見沐陽,看著手上烤得澄黃的雞翅失了食慾,把雞翅遞給旁邊的肖靜蘭,無心情對她的受寵若驚施展魅力,抬起腳,跨過石凳,順著下坡去了湖邊。
他苦澀地抿緊嘴唇,轉身往門口走去,身後的笑鬧聲依舊,無人察覺。
「為什麼猜不透?想知道什麼直接問就行了,他肯定會告訴你的嘛。」
這可是她自己要聽的,那麼說實話也沒什麼不對,介桓想著,便開口了:「據我所知,一部份男人不願意給女人承諾的時候才會這樣,也就是說,還沒有準備好與這個女人過一生,當然,這隻是一部份,但另一部份是出於什麼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介桓聽她說得輕描淡寫,話里還有幾分打趣,但也料想得到她的自責和惋惜,一匹馬再不能馱著她馳騁,就跟人失戀一樣的,眼睜睜地還能看到愛人,卻再不能一如從前的愛你。
「他才不會呢。」沐陽的語氣很低落,又道:「忙得我們很多天都說不上一次話。」
「她膽子真大,不過剛剛的動作好帥。」
一整天,他數次與沐陽「巧遇」,或池塘邊,或果園裡,或射箭場,但都只是點頭打個招呼,她身邊總有個從前與她並不親近的同事,但現在都挽著手,好似與她很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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