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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天喜帝

作者:行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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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雄圖江山,何為歡喜 天下九

卷三 雄圖江山,何為歡喜

天下九

心底狠狠一動,先前那火又燃烈了些。
夜色之中,雨幕之下,騎陣之後遠遠有帥旗隨揚而來。
轉瞬之間,底下有數百騎過,人馬之眾漸漸多了起來,卻是慌亂無章,蹄踏甲動兵器亂動,一派昏聵不知所向之樣。
卻不料他會說這話。
她定眸,沖那人所過之向冷聲一喚:「曾參商。」
馬在狂沖,前方先行的鄴齊輕騎已然揮刀斬向逃竄的中宛人馬,雨血遍地而淌,她呼吸驟緊,攥著韁繩的手開始發抖。
她臉色變了變,「為何串通上下,瞞我不說?」
睹此之景,縱是在夜雨之中,心也為之巨震。
竟是沒想到,她一路跟他來到此地,他還是想背著她,一人獨行!
「主帥視帳。」她輕輕開口,語氣淡淡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而走。
昏暗天際似被那隆隆凄厲哀號之聲所染,漸漸壓低,然後更低,低到就似要傾墨而下,掩透遠遠雨血之色。
一早便知,她骨子裡是同他一樣的人!
她假作沒看見他眼中黯柔之色,蹙眉又道:「以燕朗之老辣,怎會於雨夜親自率軍出城……」
她整個人都呼吸不得,血凝心燙,馬韁勒得手都痛。
賀喜忽而轉過身來,眸間有火,神色又與先前不同,低聲堵了她的話:「既是燕朗親率大軍,我便帶你一道去。」
他一挑眉梢,嘴角微咧,「沒有背你不見。」
兩山之間,三面大軍血戰不休。
刀唇一線,不作多言。
當是燕朗無疑!
黑底白案,諾大一個燕字。
她為二軍主帥,此策自是知曉,而賀喜于東西兩面設伏兵多日,等的便是燕朗會上當出城。
明明是戰生敗死之血事,卻被他做的這般利落雍華。
曾參商一抖身上落雨,跟在她身後進了帳中,一字不吭,臉色不甚自然。
南面吼聲震天,蹄踏兵顫,遠遠便見方愷帥旗逆雨而展,如朔風過原一般,風聖軍並鄴齊輕騎似潮水一般自後方直直湧來,將中宛退軍之部盡數壓入兩山狹長之帶。
但,先前一刻他還因她想要隨軍出戰而板著臉給她冷色看,眼下竟偏又主動要帶她一道去。
她睫落睫掀之間,他便已沖至前方那人那馬之後,就見玄甲陡震,長臂一揮,槍落之剎,馬蹄屈倒。
他猛地一抽鞭,持搶在手,躍過她人馬,側眸沖她飛快道:「任馬而行,隨我而來!」
帳簾已落,飄雨細絲如霧般掀了一角水氣。
她抬睫望向他,見他眼底墨邃無光,不似說笑,不由一眯眸,半晌之後,慢慢搖了搖頭。
二馬並轡而行。
只不知將來何時會血濺萬川,戰聲轟隆,擾沒了這一方素心之靜。
她聽見他這笑,心頭竟是一凜,方愷領軍向南,誘敵以戰,若中宛大軍不敵而走,此地僅憑他千余鐵騎,又何敢言利斷其退!
先抵之部又分東西兩軍,于城外三十里處屯營安寨,不急於攻。
大營之中靜謐非凡,水色霰淡,湖天碧草間墨雲雖盪,卻渾成一副尖毫掃就的白宣之畫。

眼前血霧蒙蒙,睫上沾落的不知是雨還是淚。
刺得她一雙眼火紅。
未及她有所反應,他右掌便長長探過來,拉過她的馬韁,口中低斥一聲,帶著她一道往東面山坡上跑去。
她搖頭,手卻不由自主地摸上那劍。
蹄踏雨碎,泥水濺身,破風之向,正對前方銀甲灼灼之光。
他目光灼灼,臂下長槍銀尖沖地,盯著她,眼底凶戾之狠已消,小簇火苗隱隱在動。
她僵著,看那面高擎之旗隨敗退亂兵疾速盪近,飄進兩山之間。
南面退伏之兵可趁勢圍剿其軍,而他自會領兵從后截其退路!
他只僵了一剎,便微一勾唇,慢慢將頭盔取和_圖_書下,一甩其上積雨,幾步走過來,低聲道:「怎麼來了。」
蒼戾寒聲一句響,帶動了她心中翻湧之血,不明之火猛地騰燃而起。
思緒飄忽一瞬,耳邊響起他低沉穩漠一聲吼:「走!」
刺痛萬分。
東西兩面仍是毫無動靜。
雖是淡笑,語氣卻是狠厲決絕。
他低了低頭,薄唇擦過她的嘴角,語氣淡淡輕輕:「不高興去?」
英歡立在帳邊,眼前帘布掛起未落,撐手于帳柱一側,看雨點飄飛,遠處月隱雲現,久久都不動一下。
到底何事,能讓曾參商都瞞她不說。
他低頭,目光落在她腰間掛的狄風佩劍上,眉間略陷,環在她腰上的手收了回來,半天不說話。
丈寬帥旗遽然半落。
南面目盡之處,火光騰然而起,鎖雨頓化。
青驄縱馳,劍削雨風,眼前只有那銀甲一方。
人馬已然集結將發。
耳邊驟然響起弦錚之聲。
他喉間忽而滾過一聲沉笑,又道:「更沒想到,他竟然只帶了三萬人馬。」
行了許久,地勢突然變陡,向南漸傾,兩邊高木密密叢叢,又有斜坡。
雨霧騰繞,他的眼神堪比淬火之劍,凌厲得讓人不敢直視。
南面重兵在迫,中宛前鋒拚命似的朝北突圍,北面千騎伏兵數寡難敵,不多時便被斜破一口,待整陣重圍之時,已有數十中宛騎兵衝出重圍,朝北飛馳而去。
燕朗率軍追襲,以為退軍無糧潰散,卻不料他遇到的是滿懷恨火、誓要替狄風報仇、以血盡洗前恥的邰涗風聖軍將士們!
又過許久,兩山之下靜得讓人發顫,千騎伏兵不出一聲響動,她心且不安。
由是才能誘燕朗派兵來伐潰退之軍。
鎮了鎮神。
英歡忽而起身,繞案而出,走近他身旁,抬眸盯著他,伸手擦了擦他臉上的濕雨,「不卸甲,是打算還要出去?」
將帥言辭之間雖不露痕迹,可卻處處透著古怪。
暮下時分,雨線如銀,絲絲瀝落。
右手緊攥劍柄,斷刃之鋒逆風割雨而過,然後驀然抬起!
顫慄嘶鳴聲起。
可他竟是一副成竹在胸,穩操勝券之樣。
兩人相視良久,誰也不再開口,靜夜如海,波波溺人。
而兩軍並師合戰、割首計功,鄴齊鐵騎又怎會甘心於邰涗大軍前落了下風,其揮劍持搶、縱馬殺敵之猛利又何弱於風聖軍!
英歡眸冷,好半天才鬆了手,「退下罷。」
他足下頓住,狠狠一丟盔,轉身扯她入懷,滾燙的唇舌壓下來,咬住她的紅唇,撬開她貝齒,一路猛進,攪得她心神俱碎。
怕不能戰!
雙腿猛地一夾馬腹,喝斥青驄再行快些。
原來先前種種,都是做戲……知燕朗定不會受激出戰,才日日都去叫陣,拖了這麼些時日,輜重之部至今未到,若是此時裝作糧草不足往南退走,倒也能叫順州城中守兵輕信。
她霎時明白過來,驚然一挑眉。
竟是隱隱興奮起來。
她也看著他,見他玄甲濕漉漉的,額上還掛了水珠,在這大帳之中,不擦不換,竟也不嫌冷。
「遙見帥旗,應是燕朗親率精騎出城!」
隆隆戰聲似春雷過陣,嚎吼槍撞之聲如飛絮一般直塞耳際。
聲音甚惑,叫她臉龐乍然作紅。
人馬疾行間,睫掀睫落都是水,辨不清身周是何景象,只盯著他甲上冷雨之光,步步緊馳。
而後驀然收槍指前。
「當是燕朗之部中了方愷誘伏之陣。」他在她身後低聲道,語氣緩緩,不帶一絲緊迫之情。
南面戰聲卻是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他目光順滑而下,落在她腰間黑劍之上,斜眉揚動,低聲問她:「可曾使劍殺過人?」
她動動眉頭,欲問,卻不知和_圖_書該不該在此時問,怔遲間他已揚掌扯了雨氅過來,抖開來披在她身上,利落系好。
身旁之人忽而策馬回頭,往坡北行去。
那人聞聲立時停下,轉了個身,瞧見她在帳邊站著,便又匆忙掉頭,一路逆雨跑了過來。
知他所謂何事,不由更是羞惱,撇了眼不再看他。
耳邊傳來他沉厲的低囑之聲:「松韁,拔劍。」
可她信他。
腰間鐵劍陡鳴而震。
看著她飛快退出帳外,形沒入雨幕之中,才低眼冷笑半聲。
英歡看她一眼,揮手一掃帳簾,轉身向內,「進來。」
賀喜登時起身,彎身拾了頭盔便要出帳。
她一急,又道:「若是出兵,帶我一道去,可好?」
曾參商點頭,眉頭小動,站得更是老實。
他抬手,抹了把臉上濕雨,轉頭看她一眼,道:「此地觀戰,正好。」
南面撲殺之聲愈近。
她方才開口想要說的,本不是讓他帶她走。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會兒,才轉過身,「當我蠢不成?」停了停,又道:「大營中還剩幾人幾馬,需得你去巡營?!」
前方有令迅下,千騎驟然止步。
如困獸出籠、餓豹捕食,一路返追至此的兩軍將士們都殺紅了眼,于兩山間狠剿中宛大軍,戰勢勝負一眼便明。
他斂了目光,慢悠悠道:「因他不知,是我領軍在此。」
他收弓,臂下長槍之尖凜凜逼人,眉飛橫眸,沖她道:「隨我下山。」
駕幸軍中已久,知男兒披甲剛逆無物,卻不知出戰一刻竟能迸發出這般鐵血戾氣!
弓矢利箭,碎屍四落,血沫橫飛,遍山漫野的哀號之聲令天幕為之陡顫。
英歡蹙眉轉身,在帳中繞了小半圈,臉色愈發僵了。
「陛下。」負手垂首,聲音低透。
他未披雨氅,人在馬上舒體而騎,肩寬背挺,任雨落雨洗,毫無暇礙,待至軍前也不多言,只飛快掃視一番,見人靜馬默,便點了點頭,抬手比了個手勢,長臂一揮,猛地掌切而下!
他眉間有淺淺的褶皺,腳下停了停,將手中頭盔扔去一旁,卻不卸身上甲胄,看著她道:「這麼晚了,早些回去歇息。」
軍后忽然有銀甲一片,光凜透雨,伴著怒喝指陣之聲,幾瞬間便將亂軍穩住,又揮斥後方人馬,便欲破谷而沖,意在圖速。
她心口有血在涌,看那銀甲顫了顫,便要翻身去撿地上落槍,可他卻攥槍不動,勒馬回身,望著她。
遙遙天地間,清雅得緊。
於是他猛地掉頭,臂下長槍一轉,槍尖微挑她的馬韁,勾著一繞,帶她一道下山。
蒼天之上,血光橫映。
英歡回頭睨她,劈頭便問:「今日仍隨方愷去城下叫戰了?」
英歡看曾參商只低著頭看腳下,不禁挑眉,伸手勾了她的下巴,定望著她,道:「今日大營之中何以這般空謐?往日留營兵馬,今日都去了何處?」
他挑眉,臉色略變,「何人領軍?」
她深吸一口氣,眼前一暗,渾身力氣在一瞬間統統消彌,握著劍的手也開始狂抖,只心底碎石滾起成堆,牢牢壓著她的胸口。
他低眉,不緊不慢道:「因沒料到,燕朗會親自率軍出城追襲。」
她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冷笑道:「你若是走,那我便跟著你不離。」
時日入夏,中宛境中西北廣川淫雨霏霏,草長泥積,大軍輜重行之速慢,賀喜命方愷率風聖軍精銳為前哨先行,令江平統步兵及攻城利器於後,自領鄴齊輕騎三萬疾速行軍,十日便至順州城下。
人剎然而動,冷冷一吸氣,看他策馬向前,不由跟了過去,立在山坡南面峭緣之處,遙眺遠方火亮之向。
劍柄沾雨,涼得燙手。
他沉眉不言和_圖_書,側身幾大步走去坐下,大掌往膝頭上一撐,冷聲道:「不勞你操心。」
她閉了嘴,待人將御馬牽來,便翻身而上,腰間蒼黑鐵劍被雨洗得濕冷冷,隨著她的動作一下下拍著絡璃甲片,聲音清脆得緊。
怕不夠狠。
英歡蹙眉,眸子一斜,冷冷睨他,論眼下這陣勢,若無事先演排估測,哪裡會得這般迅而不亂,穩而不拖。
心中恍恍一亮,陡然明白過來。
恍念之間,忽聽遠處傳來鐵蹄踏地之聲,倏然而近。
他驀然揚眉,褐眸于這雨夜之中燃亮非凡,望她半晌,才漠聲道:「此一役,他必死無疑。」
坡並不高,不過二十余丈,坡下夏樹枝繁葉茂,雨落而托,紛紛抖抖好似柳腰少女。
夜雨如珠而下,粒粒迅急,敲在他玄甲上,迸濺碎裂處處濕。
賀喜抖韁,繞馬一圈,掠過她身旁的時候低道一聲:「跟著我。」
光波縹緲,卻帶了血腥之氣,自遠方一路盪過來,橫映天穹一方赤。
他人馬立了一刻有餘,見前方馬陣散布開了,再無蹤跡可循,才低眼撐鞍,偏頭看她,一彎嘴角,笑道:「走。」
她心跳得似要撲出來,人在馬上卻不顫不動,手將馬韁攥得更緊,不知是受他殺氣所染,還是被那不遠處的近戰之聲所駭。
她急急一喘,轉身看他,一眼就見他眼底滿是寒意,面無怒色,眉梢眼角卻隱隱散射凌厲鋒芒。
似是奮然,又似狂躁。
過渭水后,大軍一分為二。
賀喜眸底一黑,一把扯下她的手,「還要去巡營。」
他催馬近身,長臂探來,伸指輕輕抹去她臉上雨淚之水。
她詫然,沒想到他又使這招,不禁輕嗤一聲,「這伎倆使來使去,竟還能騙人相信。」
她回身轉頭,看著他,眼中水火亂跳。
飛馳之速,快得不可思議。
兩面山下伏兵人馬瞬時皆發,持搶策馬,沖入中宛退軍之中,如利劍橫掃蒼波,生生截斷了中宛大軍退路!
銀甲顫倒在地,她猛地勒韁回馬,疾催幾步,胸中恨火噴礴而出,揚手揮劍,再度砍下,狠狠割過那人頸側!
英歡微一蹙額,眸子動了動,再開口時語氣弱了不少,「你既是不說,我便不走了。」
但仍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欺君之罪,她倒是不怕!
雨水沿著玄甲邊緣滑成一條白亮細線,待人翻身下馬之時,陡然裂成粒粒極小的雨花,四濺開來。
來人一身雨水亂泥,才一入帳,也未看裏面有誰,垂首便報:「探馬回報,順州城中出兵,約有三萬之眾,直朝大軍南退之向行去!」
人馬待至坡頂時才被他松放開來。
她怔然,不及有所反應,隱見其後又跟了數百騎,甲潰兵亂,人馬喘息不休,逃命似的從兩山之間飛穿而過。
玄甲之上,雨粒點點觸目,在夜色中散發著詭異的冷光。
她再無二話,一抽馬臀,隨他往東面馳去。
她立在馬上未下,身上雨氅油麵已被雨水浸透,聽了他這話,不覺有絲冷,動睫瞥他,終於問道:「為何帶我來?」

今夜,她親為之報!
英歡端端坐在他帳中案前,一身絡璃薄甲映著帳中燭火之光,愈顯色厲,臉上無甚表情,只眸底有些淡光,看他進帳,卻不言語。
千余鐵騎抽鞭落馬只在一剎,萬蹄轟然震地,利甲所向之處割開片片雨幕,殺氣騰騰,向南飛馳而沖。
她狠一吸氣,馬蹄碾泥而過之剎,手起劍落,直直劈向那顫光銀甲,用力猛烈,右手虎口陡然作痛。
漫天飛雨滾雜厚重咆哮戰聲,層層逼來,雨霧擰著血光,蜿蜒吞噬了她的心神。
五十人馬飛奔離陣,順他所指,直撲竄逃敵兵。
她又想了https://m.hetubook.com.com想,才開口,聲音如雨,脆且冷:「你這些天來背我不見,就是在忙此事?」
不過如此!
夜深雨大,天邊黑霧浩渺,悶扣如蓋。
他彎身,自馬下撈起彎弓,動作迅急,拈指抽箭,張弓搭弦,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鏃尖對準山下漸漸揚近的中宛帥旗,隨之慢慢緊移。
她沒說話,心下卻在暗自思量。
賀喜人在軍后,勒韁停下,昂首朝遠處略眺一番,並未多令,而前方千騎鐵陣已然裂成兩半,各由將校領至東西兩面,分向而伏。
黑馬蹄揚泥飛,一路踏雨而來,風風火火如雷過天際。
二十丈的陡坡,在他發瘋似的猛衝之下,彈指幾瞬便躍至底下濕泥之地上。
他二話不說,彎身撈起頭盔,吩咐那人道:「傳朕之令,集營中所剩人馬,不得明火,至東面營門候駕!」
不怕死生之殤……
身後山谷狹道之中,廝殺之聲漸漸漫入雨中,越來越小。
本是懼血之人,此時卻被這血戰之聲攪得整個人都緊興而動。
燭火之苗忽地一跳,嘶的一聲。
他望著她。
連續八日,日日都由方愷率五千人馬,于順州城下冒雨列陣,擂鼓叫陣,欲誘燕朗率軍出城以戰。
他見她不出聲,不由驅馬並頭,又道:「怕?」
如此無言戾窒之象,頓時讓她心有所撼。
她一下子便火了,飛快回頭,見他板著一張臉抿著唇,不由更是惱怒,微一咬牙,道:「你奇兵詭謀,此次又想將我撂在大營中,自己出去行何險計?」
當此一剎,東西兩山之間伏兵齊齊吶喊出聲,震天動地大吼不休,箭嘯不止,利鏃哧哧穿過叢木,頃泄如注,射入潰逃而過的中宛大軍之中。
恍惚之中看見他驅馬過來。
他親了親她的臉,沉沉又道:「今日才命大軍出營,偽作糧草不足之象,向南佯退。」
他臉色驀然一沉,寒聲道:「這便是為何要瞞你的原因!」
渾身血沸之下,心底隱隱漫出些,陌生不明的東西。
話未說完手便被他握住,一路拽著大步往帳外走去,來不及再問再說,出帳之時便見外面營東遠處一片漆黑甲光。
她任御馬順風而馳,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背影,看他手中長槍飛轉,利尖直對不遠處的銀甲黑馬,眸底如火在灼,滾燙非凡,連心都透著浴火之殤。
她側眉,辨出他眸中緊閃而滅的喜悅之色,於是更加不明他心中到底在想什麼,只是下意識介面道:「自是高興去的,只是……」
她聞言,臉色瞬時一冷,撇眸不再看他。
她呼吸驟然緊促,勒馬向南望去,雖看不清什麼,可卻能感到那重重殺氣,萬軍槊戈相交而戰之象,仿若就在眼前。
她垂睫,輕一搖頭,紅唇微彎,「不怕此戰,怕他不死。」
破谷而出人馬眾中,銀甲之光陡亮。
賀喜立時側身,「進來!」
他為何會帶她來。
知她欲為狄風報仇,屯兵于順州城下多日,兩面大軍呼吸相聞,血濺沙場一觸即發,只消一提燕朗,她便眼冒血色,恨不能手刃其首級。
英歡輕吸一口寒雨之風。
當此一剎,才知他到底要帶她來做什麼。
她挨在他胸前,任雨水沾了一甲,伸手去抱他。
賀喜大步入帳,抬手摘盔之時隨意抬眸,一下便愣在帳口。
濃濃的血腥味盪在這瀟瀟冷雨之中。
英歡微一側身,再看向他時,目光且驚且喜且不解。
斷劍之刃猶然鋒利,在雨幕之下折了寒光一線。
可燕朗沙場滾刃多年,自是不會輕易上當,因是連續多日,順州城上都無一點反應,任是方愷如何布陣叫罵,都似音沉大海。
半晌才離了她的唇,頭抵在她前額上,深吸了一口氣,啞和-圖-書聲道:「莫論如何,都瞞不過你。」
他卻立如磐石,陡削麵龐上隱隱帶了勝者之意,一雙眸子中忽明忽暗,不知心中在想什麼。
他低低笑出聲來,腳下催馬湊近她,沉聲道:「想當年,連你也被我騙過兩回,休要嘲弄旁人。」
他只閉了嘴不吭氣,眸底沉黯似墨,看著她。
她凝眸以視,然後輕一點頭。
暗雨之下,勝役激沸。
眼裡生生熄熄有焰亂跳。
狄風戰死之仇……
遠遠天際墨染水飛,猛然傳來驚天動地怒嘯之音,聲聲不休,如龍吟九天,剎那之間響震蒼穹無限。
心底有碎石滾過。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
坡下猛地竄過一人一騎,飛也似地往北面賓士而去。
英歡見狀,心底不由一揪,抬手探上腰間掛劍,急急上前半步,盯著他的後背,嘴唇動了動,就要開口。
以賀喜之謀略,又怎會堅信燕朗會隨意出城;何況連她都能料到,方愷又怎會鍥而不捨地日日與敵叫陣。
目光寒凌似尖冰,其間何意不須他道,她已然明白。
她在坡上俯瞰山下景象,看著那人那甲,心口恨火幾欲破腔而出——
這才陡然回神,見他已扯韁轉向,忙也吁馬調轡,隨他逆雨朝南,順千騎踏泥而過之路疾馳奔去。
帳外忽然響起人聲,「陛下!」
她還未來得及點頭,便見他已回頭,縱馬直衝向前。
一字一語咬牙而道。
氅角冷緣掃過她的臉,沁涼。
他凜凜之勢如狂風撲地,為她清出血路一條,身後是鄴齊輕騎攔殺之聲,唯前方將甲銀光由他來追。
不怕血濺之歿……
戰氣騰騰,鐵血狂沸,黑倏如箭。
若是這般,她必不負他用心之苦!
右手鬆開馬韁,然後探至腰間,驀然抽劍而出。
這劍陪著狄風,舔噬過多少人的鮮血,才為她贏來腳下這寸寸疆土。
利羽飛沖,穿過雨幕重重,直削旗杆繫繩。
曾參商不敢低頭,可也不抬眼,臉色微紅,半晌才小聲支吾道:「鄴齊皇帝陛下又往東西兩面增派了些伏兵,所以……」
風雨之下,他眸光如狼,兇狠萬分,口中響厲一聲馬哨,她座下青驄昂脖嘶鳴一聲,躍蹄衝過陣前,馳至他人馬之側。
她攥緊了馬韁,不動不語,心口砰砰在跳。
東面忽有馬聲,數騎倏然而過,快得辨不清人形。
她長睫微微顫了一下,座下戰馬怒沖橫踏,顛飛離道,若是松韁,又如何能控得了馬勢……
萬丈鐵血、千刃傲骨之下,點滴溫柔,只為她一人。
賀喜縱馬馳過亂戰之中,冷冷一吼,長槍白亮之尖劃過北面陣前,點了阻敵千騎中的五十人馬,長臂倏然一揮,落槍,又提,直指前方破谷而出的百余騎中宛散兵!
馬倒人未翻。
輕輕一嘆氣。
又過了一刻有餘,才見遠遠一人小跑過來,身形瘦削,甲胄不似尋常之人,也未著盔。
江平所領步兵及攻城之器遲遲未到,若想求勝,便只有挑敵出城之策。
他身影如驚鋒一劍,自潰兵中一路持搶橫殺而過,人馬過處不留人命,潑墨走龍一般迅猛剛厲。
于宏同林鋒楠率邰涗大軍主力疾逼倉州,方愷麾下風聖軍同賀喜所轄鄴齊大軍並師北上,揮鋒直指順州燕朗親部。
殺氣凝重,利甲尖槍塑得他渾身上下都是刃,都是鋒,都是直叫人膽戰的撲面戾氣。
死生與共、並肩而戰……
他又道:「可怕殺人?」
兩山之間,一人倒落數馬翻,中宛大軍瞬時亂上加亂,倉促之間撤退之陣全無章法,哀號低罵之聲混雜不清,血霧混雨騰騰而飛。
眼燙心抖。
前方中宛散兵已被鄴齊輕騎砍殺近半,餘數拚命朝北狂奔,蹄聲震震,甲裂人翻,混著風聲雨聲,頗令人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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